《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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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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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皇权,他认为田赋加派之害在于田亩的核对,主张减少地少之民的负担并鼓励开垦荒地,在建立义仓救荒方面他与张原谈得颇投机——

且不论其他东林党人,但就这个高攀龙,张原通过这次长谈,认为高攀龙的确是一位以天下自任的正直之士,志在世道,崇尚实学,对民众疾苦抱有深切同情,五年前三吴水灾严重,高攀龙给漕运总督李三才写信可谓是声泪俱下,并由此成立了同善会,日聚银米拯饥民,全活无数,当然,高攀龙也很有些刚愎自用,不善容纳他人意见,但谁又是圣人呢,高攀龙对时局又哪里有张原这种过来人看得透彻,短见难免——

黄尊素阅历深,时不时也插话发表意见,依庸堂这次谈话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张原、黄尊素年轻,不觉得疲倦,六十多岁的邹元标和五十多岁的高攀龙也是神采奕奕,高攀龙本是红脸膛,被火盆烤得更是满面通红,听到敲三更鼓,堂上暂时一静,静听更鼓,这时却听到有人打鼾,循声看时,见张萼歪靠在椅背上,袖着手,睡着了——

邹元标哈哈一笑,起身道:“今日得见诸才俊,议论风生,真是快事,夜已深,五位就在书院歇息如何?”

张岱也是听得想打瞌睡,哪肯在这里睡,赶忙起身道:“晚生五人有船泊在运河埠口,离此不远,就不麻烦书院执役铺床叠被了。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邹元标、高攀龙便不再挽留,送张原五人出依庸堂,张萼被叫醒,迷迷登登跟着就走,张原这才发现邹元标走路一瘸一拐,需扶杖而行——

高攀龙这一番长谈犹觉意犹未尽,对张原、黄尊素道:“请两位明日再来晤谈。”倪元璐、张岱和张萼,他直接无视了。

黄尊素看了张原一眼,张原道:“甚好,晚生明日再来聆听两位先生的教诲。”

邹元标捻须道:“岂敢说教诲,两位后生可畏,今夜生老夫和景逸兄都是颇受启迪。”

邹元标与高攀龙立在东林精舍阶墀上,看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雪地上移动,张原一行走过泮池小桥,往大门而去,雪夜风寒,神气一清,高攀龙开口道:“南皋兄,你看这个张原是何等样人?”

邹元标道:“惊才绝艳,不世奇才。”

邹元标对张原的这八字评语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高攀龙却丝毫没觉得过分,沉默片刻,说道:“去年刘宗周来访,说起这个张原颖悟非常,是读书种子,今日一见,乃知此子不甘心作一读书种子,更有治世能臣之志,十七岁少年有这等识见,让人惊叹,可惜泾阳先生已逝,不能参与今夜长谈。”

看着张原一行消失在大门口,邹元标道:“张原日后或将是张太岳一类的人物——”

高攀龙双眉一耸,惊讶道:“张居正权侵六部、独断专行,南皋兄这条腿就是当年弹劾张居正夺情而受廷杖打坏了的,张原既似张居正,南皋兄为何还这般高看他?”

邹元标道:“我当年弹劾张太岳是公愤而非私怨,这三十年来居乡里,眼见国朝之衰,痛如切肤,沉浮半生,方知张太岳当年施政的艰辛,为人臣者,为国家计,可不拘小节也,可惜我当时年轻气盛想不到这些,更可惜张太岳推行的万历新政未能继承下去。”

高攀龙极为诧异,这邹元标现在对张居正的态度与当年弹劾张居正时简直是判若两人,完全反过来了,这让一向反对张居正专权的高攀龙心下不快,淡淡道:“夜深寒重,南皋兄早些歇息吧,弟亦倦了。”

……

次日,张岱、张萼、倪元璐去惠山汲泉烹茶,张原和黄尊素则在东林书院与高攀龙、邹元标以及东林学子座谈,昨夜只谈政事,今日兼谈学问,东林学院的精神就是既求学问亦论政事,所谓“道统之传在实践不在空言”,很有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意思了——

这一日,黄尊素和张原都是声名大振,论学问,黄尊素犹在张原之上,张原胜在见识,二人联袂与东林诸子论学谈政,气氛热烈,高攀龙和邹元标通过这日的谈论,对张原的了解又加深了一些,很有惜才之念,张原对东林两大党魁高攀龙、邹元标也有了新的认识,对自己日后要走的路自是看得更清楚了——

张原本想在书院多待两天,但因为要迂道青浦,不能多耽,冬月十九一早,五明瓦白篷船离了无锡运河埠口,前往苏州,祁彪佳带着两个仆人搭船同行——

张岱学闵汶水之法,买了两个大瓮,瓮底铺鹅卵石,装了两大瓮惠泉水,不过借风而行是不可能了,耽搁不起,张岱这些日子与闵汶水为忘年交,烹茶技艺大进,倪元璐亦精品鉴,品张岱的茶,赞不绝口——

二十日午前船到苏州府长洲县,张萼不想跟着张原应酬,留在船上,张原和张岱先去拜访冯梦龙,冯梦龙大喜,说正盼着张原兄弟来呢,在冯府用了午饭,便一道去访范文若,范文若稍一寒暄,便道:“介子贤弟,我范氏拂水山房书坊决意加入翰社书局。”

下这个决心对范文若来说可不容易,他是考虑再三,又听闻了张原在国子监的经历,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他的拂水山房书坊改名翰社书局苏州分局——

范文若是翰社在苏州的社首,张原料定范文若不会错过这个合作机会,拂水山房书坊除了改个名之外没有别的变动,一切资产依旧归范氏所有,分社也不参加总局的股份,只是每年收益的七分之一要上交总局,看起来好象张原白占范文若便宜似的,但以后凡翰社书局要刊刻的书稿,都会给苏州分局一份,两地同时刊刻,苏州分局就负责南直隶的书籍行销,以翰社作后盾,苏州分社的收益肯定会比以前有大幅增长——

范文若当即与张原订立了契约,各自画押收存,从今日起拂水山房社就成了翰社局局苏州分局,以后必须要打败的竞争对手就是汪汝谦的绿天坊,原绿天坊刊刻的冯梦龙《绣像本古今小说》由翰社书局苏州分社以十卷本《喻世明言》改版印行,焦竑的《焦氏笔乘》和冯梦龙的新作《警世通言》也由苏州分社与青浦的翰社书局同期刊印发行——

当日傍晚,范文若在府中宴请张氏三兄弟,黄尊素、倪元璐、祁彪佳都来了,还有翰社苏州分社的两个社副——文震孟和冯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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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二百九十三章 流水千里

全文字无广告     第二百九十三章 流水千里

张岱在苏州购得一套精美茶具,石鼎、竹筅帚、茶洗、铜火斗、泥炉、瓷缸等共十六种,这些茶具都有很雅的别名,石鼎不叫石鼎,叫商象,竹筅帚不叫竹筅帚,叫归洁,茶瓶、茶壶都是宜兴产的,色如羊肝,细腻如美人肌肤,乃是宜兴制壶名家时大彬所制,一个茶壶价至白银五两,整套茶具费银三十余两——

舟中无事,张岱每日午后亲自烹茶,惠泉水、新安岕茶,天冷茶香,张原、倪元璐、黄尊素、祁彪佳诸人很是受用,张岱、张萼又好美食,每至一地,必搜罗当地美食大快朵颐,各色名点如山楂糕、松子糖、橄榄脯、地栗团、方柿等等也是常备不绝——

黄尊素笑道:“与贤昆仲同舟,叨扰实多,先贤涑水先生司马公有言‘由俭入奢易,则奢入俭难’,在下归家之后,那粗茶淡饭,如何还能下咽,没有十天半月适应不过来啊。 全文字无广告 ”

众人皆笑。

张原执一只宣德青花茶盏,凭窗品茗,看河岸风景,船已行至白蚬江,很快就要到贞丰里,贞丰里的杜定方是要见一见的,这时听到黄尊素“入俭入奢”的玩笑话,心道:“黄尊素说得有理,我在东张衣食俭朴,食有肉或有鱼就足够,哪有大兄这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没尝过名茶美酒也就罢了,尝过之后再对比那些粗茶劣酒,还真是没有口味啊,这好比美色一样,都是有瘾的——”

又想起前日苏州与范文若、文震孟、冯梦龙的长谈,范文若说苏州生员有近百人要参加翰社,俱已登记在册,待明年三月三山阴社集再确定正式社员,当时他说若有生活贫困的生员要参加明年的山阴社集,可酌情贴补往返路费,这笔银子由翰社出,所谓翰社出银其实就是他张原出钱,嗯,也可以说是董翰林赞助——

午后,五明瓦白篷船转过河湾,进入急水港,前面便是贞丰里码头,穆真真走到船头朝码头方向张望,半年前,就是在这码头上她与爹爹分别,也不知爹爹在延安卫怎么样了,少爷说的话应验了吗,杜松将军能官复原职吗,爹爹会跟着杜将军上沙场吗,她真是很想念爹爹——

手臂被人轻轻一碰,穆真真扭头看,见是少爷,少爷道:“真真,你回舱去给你爹爹写封信,等下我见到杜定方,让他连同杜家的家书一并寄去延安卫。”

穆真真大喜,脆声答应,回舱写信去了,心里爱极了少爷,她想什么事少爷都清楚呢——

自与张原有了肌肤之亲,这堕民少女对张原的服侍愈发体贴,也牢记爹爹穆敬岩临别时叮嘱她的“朝夕勤谨,不得懒惰,小心趋侍,不得忤逆”,没有因为张原善待她就恃宠而骄——

船到贞丰里小镇外码头,小镇水巷窄,容不得这五明瓦大船,只有泊在镇外,船刚泊好,来福先跳上岸,就见码头一家茶肆里跑出一人,直奔至岸边,大叫道:“来福哥,张公子到了吗?”

来福一看,正是杜定方的仆人,前两个月到过金陵的那位,便道:“我家少爷就在船上。”

这杜氏仆人大喜,伸着脖子看,见张原走出船头,赶紧叉手唱喏:“张公子,小人奉家少爷之命,从本月二十日起便在这里候着,生怕错过。”

张原微笑道:“我既答应你家少爷路过贞丰里要来见他,岂会食言。”

这杜氏家仆请茶肆一个相熟的人先跑去杜府报信,他陪着张原等人随后而行,倪元璐、黄尊素、祁彪佳不肯前去,杜定方先接到张原兄弟三人,得知张老师还有三个友人在船上,便急急赶到码头边敦请,倪元璐三人却不过杜定方的热情,只好一起到了杜府——

杜定方对张原的热情出于真心,盼张原到来可谓望眼欲穿,上次他接到张原的回信,看到张原仔细评点他的十篇制艺,还有长信指点他该精读哪些书、该揣摩哪些名家的程文,张原的耐心细致让杜定方很是感动,庆幸自己遇到品学兼优的明师,而且最近几次在贞丰里社学考试,杜定方的八股文得到社学老师的赞赏,认为进步不小,杜定方现在是童生,目标是通过两年后的昆山道试取得生员功名,前两次道试他名落孙山,现在有张原指教,信心大增——

张原在杜府歇了一夜,为杜定方评点八股文,当面指教,杜定甚觉受益,只可惜张老师急着赶路,次日午后就要启程,杜定方苦留不住,只好备了一份厚礼,送张老师上船——

白篷船离了贞丰里,经急水港往薛淀湖,傍晚时船到湖上,彤云密布的天空纷纷扬扬又下起雪来,自本月初七离了金陵,二十天时间一路遭逢好几场雪,数这场雪最大,雪花迷空飞舞,一落到湖面就消失不见——

张岱道:“雪落到水里,太可惜了。”

倪元璐点头道:“结冰就好了,这么个大湖,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可以入画。”

这两位纯以美感来感受生活,张原笑道:“这要是结了冰,我们怎么靠岸,岂不是要冻馁而死。”

船过薛淀湖,天就已经全黑下来,张原本来打算顺大黄浦直下青浦,连夜赶到姐姐家,但现在大雪昏蒙,冬季大黄浦水流又颇湍急,雪夜行船恐有危险,便在朱家角镇暂泊,待天明再行船,张岱、张萼他们冒雪上岸到镇上酒家用晚餐,张原没有去,也许这几天在船头吹多了冷风,头有些痛,留在船上食粥,穆真真为了准备了几样精洁小菜,穆真真原不会烹制这样的小菜,是上回与王微同船去金陵的路上向王微学的,有些惭愧道:“婢子心钝手拙,没有微姑烹调得入味。”

张原道:“很不错了,真真知我口味。”

穆真真听少爷这么说,心中欢喜,看着少爷把碗里的粥喝完,问:“少爷要不要服些头痛的药?”

张原晃了晃脑袋,喝了两小碗热粥,这时觉得头痛减轻了一些,道:“不用,小病扛扛就过去了,提高免疫力——真真,为我揉一下额头。”

穆真真不明白什么是“免疫力”,也没多问,少爷学问大得很,她不可能事事都问,自己多揣摩就是了,便跪坐到少爷身后,为盘腿坐着的少爷揉额头和两边太阳穴——

穆真真的手粗糙,抚摩起来别样舒服,张原惬意地长出一口气,塌着腰,将脑袋靠在穆真真胸前,感觉那胸往后缩了缩,随即又挺起来,颤巍巍托着他后脑勺,这堕民少女的**近几个月来又似乎丰圆了一些,仿佛成熟的果实——

按摩了小半盏茶时间,张原坐直身子道:“舒服多了,谢谢真真。”

穆真真羞涩一笑,便去收拾碗筷,张原照例自拟一题作一篇八股文,一边作文一边练字,穆真真磨墨,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少爷,我爹爹不识字,怎么给婢子回信啊?”

张原执一管羊毫在灯下看笔尖,笑道:“行伍中自有书吏为军士代写家书,这个不须你操心,杜定方答应近日就会把你的信连同他杜氏的家书一并寄出去,你爹爹若有回信他也会尽快送到我手上。”

这白篷船上少了张萼几人,就显得非常安静,漫天雪花前仆后继、无声无息、非常可惜地落进水里,且喜船头却已积起薄薄一层,船篷顶时不时有“咯吱吱”轻响,那是篷顶积雪压迫的声音——

忽然听到邻舱有女子干呕的声音,似乎还在饮泣,穆真真见少爷停笔倾听,便道:“那是绿梅,似是——似是——”

张原问:“有喜了?”

穆真真脸红红点头,又补充道:“三公子在苏州叫了医生来给绿梅姐诊治,医生说是有喜,三公子很不快活,还骂绿梅姐——”说到后来,脸色又渐渐发白。

张原叹了口气,说道:“等下我劝劝三兄,这哪能怨绿梅,而且有喜——这个也是好事。”又看着灯下脸色发白的穆真真,笑问:“你担心什么?”

穆真真赶忙摇头:“没有,婢子没担心什么。”脸又红起来。

张原心道:“我这身体才十七岁,按周岁算才十六,真真还小我一岁,虽然看似身体已完全长成,但生儿育女还嫌早,古人早婚早育,婴儿夭折的多——”

岸上传来笑语声,张岱他们回来了,船工赶紧清扫船头的积雪,免得张岱一行上船时打滑出意外。

……

青浦一夜大雪,早起时院中已积了数寸厚的一层,张若曦穿着紫貂寒裘,立在阶墀上看雪,对身边的夫君陆韬道:“小原他们应该已经从金陵动身了,只不知到了哪里了,这么大的雪,不会阻了他们的行程吧?”

陆韬道:“水路行舟,不起大风大浪就无妨。”

厢房里传来履纯、履洁的吵嚷声,张若曦便走过去,两个保姆和两个婢女在手忙脚乱给履纯、履洁穿衣戴帽,两个小孩子又蹦又跳、手脚乱动,不肯好好穿衣,还是张若曦进来叱喝一声才安静下来,很快就衣帽齐整了,小兄弟二人跑到院中玩雪去。

天寒,老年人起得晚,陆韬用了早餐才带了两个儿子去向父亲陆兆拾玻湃絷卮肆礁鲦咀拥角霸豪硎拢庹永锏氖孪衷诙际侨絷毓茏牛笆⒚郎毯拧钡氖乱彩侨絷卣乒埽咳帐路保迷谌絷匾材芨桑蚶淼镁刑酰絷鼗乖谘白隽耪撕退慕耪耍芾怼笆⒚郎毯拧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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