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厉声道:“军械所要是被攻破了,咱们都得完蛋。”
顾麻子甩手一枪,把一个搬着梯子的淮上军士兵又给打倒,扯着嗓子吼道:“没事儿,军械所有的是大炮和炮弹,淮上军的兔崽子拿不下来。”
贺天寿对他狠狠的踢了一脚:“混蛋,军械所没炮兵啊,那两炮是淮上军的土鳖们放的。顾麻子,你给老子把家看好了,我带人冲过去营救军械所。”
顾麻子从墙垛上爬了起来,一把将贺天寿扯到后面:“营长,都督临走的时候安庆交给你了,我带人去军械所。”
贺天寿猛的将他推开道:“老子是营长,这里我说了算。”
顾麻子毫不示弱的瞪着他,满脸麻子像捅了的蜂窝般抖动:“都督临走交代你守好安庆城,你重任在肩就甭逞这个英雄。”然后平静的笑了笑道:“贺老哥,要是兄弟回不来了,握老娘就拜托你照顾了,披麻戴孝摔瓦盆当孝子就都是你的事儿了”
贺天寿的眼泪和着雨水流了下来,他将眼睛瞪到极限:“麻子,你给老子听好了,把大炮和你自己都给我带回来,老子可不替你当孝子”
顾麻子一招手:“二营骑兵连和炮兵连的兄弟跟我走,接应军械所的兄弟。”
贺天寿大吼一声道:“轻重武器一起向南门口开火,掩护顾麻子他们冲出去。”
砰砰砰
毛瑟八八的一阵弹药,将冲在前面的淮上军士兵打躺下一片,射手终于将卡壳的子弹清理了出去,副射手努力平静着情绪,将手柄摇的不疾不徐,一串串火舌从枪口喷出,十个枪管同时射出一道弹幕,南门口顿时倒下一片。
堵塞在南大门后面的沙包被清理到了一旁,顾麻子带着八十多个骑兵拖着十几辆炮车,风驰电掣般奔了出去。淮上军一看大门开了,所有武器集合火力冲着马队开火。不时有人翻身落马,后面的人看也不看,踏着同袍的身体继续往外冲。
“麻子,你小子一定要回来。”贺天寿的虎目里充满了泪水和深深的歉疚。
大闹訾议局之后,贺天寿回来就用好酒好肉犒赏士兵,所有人连续三天喝的酩酊大醉。城门口的岗哨也给撤了,贺天寿贴出告示安民。没想到就被淮上军给偷袭了。
凌晨寅末正是睡衣最浓的时候,如果不是城门口莫名其妙的响了几枪,惊动了正在昏睡中的士兵,淮上军真的可以趁着大雨摸进大营,如果是那样,这八百守军恐怕在睡梦中就会死的不明不白。
想到这里,贺天寿不禁脊梁骨发冷,一阵阵的后怕。
“营长,南京回电了,舰队已经出发,六个时辰之后就能到安庆,都督命我们无论如何顶过这六个时辰。”报务员冒着雨跑过来,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六个时辰太久了,大炮要是调不过来,恐怕咱兄弟打光了也撑不过六个时辰芜湖呢,那边怎么说?”看着下面蚂蚁般攒动的人头,贺天寿心里暗暗叫苦。
“芜湖回电,陆团长亲率骑兵来援,已经在路上了。”枪声响的像爆豆,报务员只有扯着嗓子喊,才勉强能让别人听见他说什么。
“你去吧,随时和都督、高师爷保持联络。”贺天寿说罢,一转脸继续指挥战斗。
芜湖只有两百骑兵,即使是陆凯全部调过来也不过是个象征性意义,骑兵在追歼残敌的时候,那是砍瓜切菜一般风光无比,但是城市巷战就非骑兵所长了。安庆危在旦夕,以陆凯的脾气绝对不可能慢悠悠的带着炮车一起走,肯定是轻骑突进火速救援。
哎,有援兵总比没有好啊
淮上军冒着弹雨,搬着梯子往大营的城墙跟前冲,被城头的排枪和机枪像割麦子般伐倒,但是这些人根本不顾及死伤,倒下一批,又有一批冲了上去。
“节约子弹,给老子打的准点,枪枪要见红这帮淮上军的兔崽子发疯了,不怕死”贺天寿看着下面人潮涌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如果不是城门口的岗哨被撤销了,能够早半个时辰知道淮上军来偷袭,也够时间把军械所的大炮、机枪都给运过来,子弹就更不缺了。
现在大营里士兵的子弹都不多了,格林炮和马克沁各有两挺,大炮一门都没有,而军械所里弹药堆积如山,机枪四十多挺,大小口径火炮有二十多门,装在木箱里还没打开过的备用步枪更是有三千多条。偏偏守卫军械所的兵都是扛大枪的,就没有一个会用机枪和大炮。
这边是苦等着重武器支援,那边是守着一大批机枪、大炮不会用
刚开始陆凯、邝海山被提拔为团长的时候,贺天寿还有些不服气,毕竟原先自己的资历和官职都比他们俩大,凭什么他们当团长、副团长,自己只弄个营长干干?
现在老贺才明白,自己在巡防营当了十几年的兵,除了吹牛扯淡就压根什么都没学会。就连在安庆练兵,靠的也是几个陆军中学毕业的军官帮忙,才勉强应付过去。
砰砰砰
远处传来一阵的枪声,声音经过重重的水幕,显得各位低。
“营长,你听,北边响枪了”
轰隆
北边又传来一声炮响,炮声沉重而暗哑,听起来不像是新式火炮。这个声音老贺非常熟悉,这是老式的劈山炮的声音,当年巡防营就曾经用过。这种炮操作起来非常麻烦,一门炮光炮手就得十六人。
但是再老式的炮,对付大营的砖石城墙那也是足够的,如果劈山炮的实心弹轰塌了城墙,外面的淮上军一拥而进,安徽**军枪支上的优势就要被极大的抵消,恐怕真的要白刃搏斗了。听西边枪声的密布,人数肯定不少。
安庆城,已经被南北夹攻了。
现在的形势是突围的道路都已经被堵死,大营里的安徽**军已经被人包围
如果拼起了刺刀,对方人数上的巨大优势顿时就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但愿顾麻子能冲破重围,从军械所调出大炮。
只要大炮、机枪全数运到,包围大营的几千淮上军顿时就变成了活靶子,人数再多也不可能对抗钢铁。
如果军械所被淮上军占领,那么大营里的士兵就将全军覆没
顾麻子带着骑兵和炮兵冲了出去,一匹马上两个人,骑兵在前控马,炮兵则搂住骑兵的腰,后面则是空炮车。刚跑了一条街,迎面就是一阵泼风般的弹雨,十几个骑兵被打落马下。凭经验,顾麻子晓得对面用的是金陵制造局仿制的十管格林炮。十一毫米口径的子弹真是太狠了,一发子弹打在人身上就能将人活活的撕碎,战马被子弹巨大的冲击力打的横飞起来,肚腹洞穿,内脏淌了一地,血水混合着雨水将地面染成刺目的红色。
战场之上,容不得半点的妇人之仁,顾麻子拨转马头:“给我绕道小东关,从那边去军械所。”
一个士兵拽住他的马头道:“连长,受伤的兄弟怎么办?不能丢下他们。“
顾麻子面无表情的将士兵枪上的刺刀摘了下来,丢给一个腿被子弹打掉的伤兵。然后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走。
士兵们含着泪纷纷将刺刀取下,丢给受伤的同袍,然后流着泪水跟着顾麻子绕道走。
伤兵们艰难的爬着滚着,将同伴丢弃的刺刀握在手里,一个伤兵喊道:“弟兄们,自杀不算好汉,是男人就倒在冲锋的路上“
“杀”
伤兵们有武器的用骑枪射击,没有武器的握着刺刀,在雨水中艰难的爬着。淮上军的士兵被城破之后抢掠三日的许诺烧的眼睛充血,进城之后又被安徽**军打的伤亡惨重,已经变成了狂暴的野兽,他们对这些伤兵没有丝毫的怜悯,用步枪、机枪和斧头、长矛屠杀着每个试图接近他们阵地的士兵。
十里长街,血光漫天,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杀戮
第一百零六章 一箭三雕(下)
第一百零六章一箭三雕(下)
安庆警察局
外面的枪声震天响,将雨声彻底压住,警察局里的巡警听见枪声,立刻从家里的热被窝爬出来,争先恐后的冲进了警察局。;
兵荒马乱的时候,抱团几乎是人的本能,就像动物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喜欢加入群体一样。乱世中,单独一个人的力量是极为有限的,只有加入团体才是生存之道。
局长办公室里,一个穿着黑色警服佩戴着巡长徽标年轻人正在苦苦的哀求:“局长,这乱兵进了城,咱们不能不帮忙啊”
这个年轻人眼泡肿胀,脸色发青,明显是房事过劳的标志。
钟无影,二十三岁,祖籍河南栾川县,光绪二十五年洛河发洪水,随父母逃荒到了安庆。十八岁进了巡防营,熬了五年连个把总都没混上,家里穷的叮当响,连老婆都娶不起。巡防营一个月的饷银是一两四钱五,扣除伙食、床铺钱之后,就剩下点银渣子了。就连这点钱也往往被上司喝了兵血。每天靠着沿街叫卖水煮花生米和卤菜贴补,才算是勉强养活了老娘。
柴东亮一百零八骑大破安庆城杀了巡抚朱家宝之后,将原先的巡防营留强汰弱,身强力壮没有恶习的编入安徽**军第一旅,其他人要么是到芜湖工业园当工人了,要么是打发进了警察局,钟无影就是那个时候进的警察局。令他没想到的是,警察局的待遇真不错,巡警六块钱一个月,他混了个巡长一个月九块。而且更加令他欣喜的是,安徽土改优先给淘汰下来的巡防营和新军士兵授田。
日子终于了盼头,钟无影干的格外卖力,虽然暂时还娶不起老婆,但是已经和小东街的风骚寡妇小凤勾搭上了。童男子初尝**的滋味,哪里会觉得够?小凤也是久旷之身,俩人**烧起来就没个完。
昨天夜里,钟无影向老娘撒了个谎,借口去警察局值夜又溜到小凤家里。一夜恩爱缠绵自不必说,直到鸡叫头遍天已经蒙蒙亮他才穿上衣服恋恋不舍的离开。冒着大雨往家走的时候,他不住感叹良宵苦短,更埋怨亲娘心狠嫌弃小凤是寡妇,不许她进门。否则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往了。
走到街道拐角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队穿着破衣烂衫扛着各种老式武器的兵从远处走来。钟无影躲在墙头后头偷看,发现这些人神情紧张,而且人衔枚马摘铃,样子很是鬼祟。而他们去的方向正好指向安徽**军的南大营。
这些人不晓得有多少,足足两刻钟才全部通过,后面一大队包着红头巾脸上画的花里胡哨的人,令钟无影的心都悬起来了。这是淮上军中的神兵啊,这些人都画了符咒喝了符水,据说是刀枪不入
坏了,淮上军偷袭安庆钟无影的腿都吓软了。
等到这些兵走远,他本想抄小路想跑到南大营报信,又怕来不及,于是掏出警局配发的六子转轮手枪鸣枪示警。打了三枪之后,他就跑到警察局向顶头上司局长老杜报信。
没想到老杜一直不阴不阳,坑坑吃吃的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急的钟无影直冒汗。
“杜局长,都督待咱们兄弟不薄啊,这个时候不出力,都督回来之后咱们怎么交代?”钟无影苦苦相劝。
老杜一直不说话,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成了锯了嘴的闷葫芦了。老杜心里也有本帐。他原本是安庆巡防营的游击,当官多年家里很是趁几个银子,城里有买卖,乡下也有几百亩的好地。柴东亮当都督之后,要把地分给淘汰下来的士兵和流民。而且是先分当官人的土地,如果不肯将田土换成债券和股票,就要被罢官。老杜无奈之下,忍痛割爱把土地换回了几张擦屁股都嫌硬的纸片。
老杜恨不得一枪把柴东亮给毙了,但是这不过是心里想想罢了,偶尔在军谘府见到柴东亮,他连大气都不敢哈一个。
没想到老天有眼,淮上军居然趁安庆空虚打进来了,这岂不是天赐良机?老杜有个堂兄在淮上军是粮台,有这么一层关系,就算是安徽都督换了人,也不会动他分毫。杜局长打定了主意,索性坐山观虎斗
“局长,不能等了,咱们三百多人枪,能给大营帮把手的。您不是打算看热闹吧?”看着杜局长阴死洋活的样子,钟无影的怒气涌了上来。
杜局长一拍桌子道:“我是局长还是你是局长,给老子滚出去,还反了你了**母亲的,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在老子屋里鬼喊鬼叫的?”
钟无影从小丧父,是寡母含辛茹苦养大的,听见老杜张口骂娘顿时火气冲了顶门,一时间搂不住脾气,从腰间直接把手枪拍到了桌子上。
杜局长吓了一跳,然后暴怒道:“来人,把这个没上没下的野种给我捆了敢掏枪”
钟无影自小丧父,又是从外地逃荒到安庆的,当地的孩子欺负他,总是骂他野种,他也不肯吃亏只要有人骂他就和人动手。经常有人带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孩子上门找他娘评理,每次老娘都是向别人作揖赔罪,然后一边流泪一边打他。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野种这个词几乎是钟无影的逆鳞,碰一下都会令他痛彻骨髓。
外面两个杜局长的亲信冲了进来,上来就准备拧钟无影的胳膊,他一时间血冲顶门,拔枪就对杜局长的脑袋开了火。
砰
一声枪响,老杜的前额被打出一个圆洞,后脑勺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红的血白的脑浆四溅,尸身载到在椅子上。
冲进门的两个警察吓的噗通就跪地上了,磕头如捣蒜道:“钟巡长饶命啊,我家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和三岁的娃娃,您开恩啊”
钟无影盛怒之下开了枪,此刻也有些傻了,深吸了两口气平缓一下情绪,想想自己杀了局长,这可是死罪啊,唯一的生路就是带着巡警帮大营的兵守住安庆。
只要守住了安庆,自己就是大功臣,杀局长就属于当机立断的英雄之举。
外面的巡警听见局长办公室响了枪,急忙凑了过来,就看见钟无影满身血污,手里拿着枪,凶神恶煞般的站在办公室门口,里面还有两个人磕头如小鸡吃米。
钟无影跳到门口,巡警们下意识的躲开了两步。钟无影大吼道:“杜局长意图勾结叛军谋反,已经被我正法,还有谁想勾结叛军的,这厮就是榜样”
巡警大院里三百多人,顿时噤若寒蝉,喘气的声音都变的轻了许多。
“各位兄弟,咱们大部分都是巡防营出身的,这些年来被当官的克扣军饷、喝兵血,给长官洗脚、倒夜壶、带孩子,这些王八蛋什么时候把咱们当人看过?自打柴都督来了之后,一个月六块钱拿的匀匀实实,从没拖欠过一天,还给咱们分了地,这日子才有了盼头现在乱兵要夺咱们安庆城,杀咱们安庆的百姓,抢都督分给咱们的地,你们能答应吗?”
钟无影声嘶力竭的吼叫,巡警中不少人生起同仇敌忾之心,有些人已经被他煽动了。
“老子现在要去帮南大营的兄弟打叛军,是爷们的跟我走”
有十几个人挪动了脚步,大部分的人还在看周围人的反应。
“你们这些怂包蛋,等叛军杀了你们老婆孩子,抢了都督分给你们的田,到时候你们去哭皇天吧???裤裆里没种的二亦子我呸”钟无影鄙夷的扫视了他们一眼,狠狠的啐了一口道。
“钟巡长,你别门缝里看人,老子跟你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动老子的田,老子杀他全家“
“说的是,谁动老子的田,老子和他拼了”
这些巡警大部分刚刚分了田地,正准备开春选个好节气播种,一想到万一叛军拿下安庆,这安徽换了主人,柴都督发的田契还不晓得管不管用,巡警们就生起誓死保卫家园的心思。
为了那二亩薄田,这命也得拼了
巡警们配发的有步枪,这些人纷纷冲进军械库,抄起了枪就要往外冲。
“都给我站住想死也不在这一时”一个五十多岁,胡子花白的老巡长厉喝道。
钟无影见有人阻拦,面孔狰狞道:“老东西,你敢乱我的军心?”
老头不屑道:“你打过仗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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