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制日货”
“小日本从满洲滚出去”
“支援先遣军,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学生们的队伍四散开来,沿着一家家的店铺宣传抵制日货,捧着箱子为征蒙先遣军募捐。
商铺的小伙计也都站在门口,被学生们的热情感染,也跟着喊口号。小老板沉默许久,咬着牙把藏在柜台下的日本货,花布、洋纸搬到大街上,狠狠心一把火给烧了,成桶的染料倒进了阴沟里,街道上到处都是焚烧日货的滚滚浓烟和砸扁只好丢弃的日本五金、工具。
尽管这些小商户每家丢弃、焚烧的日货价值不过十几、二十块银元,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这些钱能够让他们全家粗茶淡饭的吃上半年。可他们就这么给烧了,而且是自发自愿的,并没有人逼迫。卖水果、干货的小贩,从怀里哆哆嗦嗦的掏出用一个手帕包,层层叠叠包裹的严严实实,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块闪亮的银元,毫不犹豫的扔进募捐箱。这块大洋不晓得他要卖多少的水果才能攒的下来。
茶馆里的客人不论认识不认识的,见面谈的话题都是征蒙先遣军。在公共租界的一个茶馆里,一个租房子吃瓦片的黑胖子提着鸟笼子走了进去,他是熟客,大家见面都和他打招呼。小二也急忙过来,不待他言语就把鸟笼子挂号,又泡了杯浓茶。
他一边喝茶,一边听别人聊天。
“五爷,听说洋人弄了个国际调查团,要审这个新民府的爆炸案,是真的是假的?”
“洋人能审出个好啊?洋鬼子都是一家的,他们能不向着自己人?”
一个老头看着黑胖子问道:“白三爷,您说这日本人的火车,是不是先遣军给炸的?报纸上可辟谣了,江淮巡阅使柴东亮说了,绝对不是先遣军干的。”
黑胖子白老三笑道:“柴都督忙着打蒙古的马匪,收复失地,这个时候不好多竖敌人???你瞧着吧,等到收拾完了乌泰那伙叛逆,先遣军和小日本肯定有一场仗好打”
“先遣军人太少,打的过小日本吗?我看够呛啊,你说当年李中堂那么多的军队,那么大的兵船,硬是输了,真他娘的不提气”
白老三神秘兮兮的道:“够呛?听说了吗?先遣军在包头的时候,大军从天而降,又是霹雳又是雷火,把乌泰的兵都吓尿了听说柴都督能掐会算,还能呼风唤雨呢”
“你就瞎掰吧“
白老三不屑道:“瞎掰?你不知道吧,我老表就在安庆,先遣军出征的时候,又是狂风又是暴雨,那雹子下的比鸡蛋都大,冰雹过后,一条乌龙从天而降,那鱼鳖虾蟹可劲儿的往船上跳”
“哇,那可不吉利啊”
白老三压低声音道:“不吉利,你们懂个屁啊后来啊,柴都督写了两个字扔进了长江,刹那间风停住雨”
“哪两个字?”
白老三卖够够了关子,用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
“免朝”一个穿西装的洋行小开疑惑道。
老头突然愣住了,许久之后战战兢兢的道:“圣天子出游江海,百灵护佑,鱼龙来朝那风雨和冰雹都是朝拜天子的水族带来的???莫不是真龙天子要降世了”
'文'白老三会心的一笑,周围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都沉寂了下来,每个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人'眼前的一幕在华界、英租界、法租界、公共租界几乎同时上演,然后蔓延到了天津、大连、汉口直至全国
'书'在上海公共租界的一所日本式建筑的二楼,犬养毅忧心忡忡的看着游行示威的人群。
'屋'“头山君,看到了吗?这一幕是不是很熟悉?”犬养毅露出无奈的苦笑。
头山满挠头道:“日清战争和日俄战争的时候,日本也是这样。可怕的景象”
犬养毅从窗口走回来,盘腿箕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无限感慨的道:“是啊,真像当年的日本啊”
“像日本不好吗?”头山满问道。
犬养毅冷冷的道:“这个国家的领土面积是日本的三十倍,人口是日本的八倍我早就说过,对待中国这头睡着的大笨象,直接咬上一口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哪怕是一头病重的大象也是很难对付的只有在它睡觉的时候,在它血管里悄悄的插上一根管子,让它不知不觉中昏昏的死去令我担忧的是,日本的愚蠢正在唤醒这头沉睡的大象,如果中国人被激发起了民族情绪,即使做出蠢事,受益的也不会是日本”
头山满一边摇晃着酒杯,一边平静的道:“这一点我同意,中日直接武力对抗的后果,只会令白种人受益,日清战争获胜的一方是帝国,可是获取最大利益的,却是俄国人”
犬养毅苦涩的道:“你真的相信新民府的爆炸案是支那军队干的吗?”
头山满斩钉截铁的道:“一定不是,现在的中国不是大清国。不论是南方还是北方,他们的首领身边都有大批通晓国际规则的聪明人,从武昌打响第一枪以来,南北双方都在尽量克制自己,不去侵害外国人的财产和生命。而且江淮军根本没有必要和帝国作对,这么做对他们来说是极为危险,也毫无意义。而且帝国目前并不反对他们在满洲驻兵,支那能够稳定在满洲的统治,也可以分担俄国人对帝国的威胁???满洲的俄国兵是在是太多了”
犬养毅频频点头:“如果我们和支那人发生了直接冲突,那么后果会是什么?”
头山满摇头道:“这很难预料,我唯一能猜到的是,支那人会寻求俄国人的帮助,他们会答应俄国人极为苛刻的条件???就如同日清战争和八国联军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样,俄国以中国的保护者的身份出现,解除支那政府眼前的危机,然后再趁机索取更大的利益。俄国人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犬养毅冷笑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支那人非常明白,关键时候英美是靠不住的,只有俄国人愿意冒险和帝国对抗,前提条件是支那愿意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新民府的爆炸案最终的获益者是俄国,那么制造这个案件的最大嫌疑人,也就是俄国”
头山满沉声道:“既然你已经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为什么不要求西园寺公望和帝国政府,立刻参与国际调查团?”
犬养毅神情沮丧的道:“现在来自民间的压力太大了,西园寺首相非常为难。国会也在要求抵制国际调查,更反对把满洲问题国际化”
头山满“啪”的一拍桌子怒吼道:“是因为害怕下台吧?无能的家伙,连伊藤博文首相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桂太郎当了三年的首相,八月底刚刚卸任,西园寺公望元老继任成为日本首相,刚刚当了一个月,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西园寺公望虽然也是元老重臣,但是性格比起他前任的伊藤博文、山县有朋、大隈重信、桂太郎等人,简直可以用软弱无能来形容。他在十年前第一次担任了代理首相干了一个月下台,第二次好容易撑了两年却没有什么作为,这是他第三次组阁了。
犬养毅摇头道:“帝国首相是个难干的差事,伊藤博文和山县有朋都如坐针毡,其他人就更不好干了。”
作为明治维新的元老,伊藤博文执政的时候从来对天皇的意见不闻不问,山县有朋在明治时代还算比较听话,等到大正天皇当政的时候,他竟然因为天皇在御前会议上打瞌睡,毫不客气的用手杖敲天皇的膝盖。伊藤博文和山县有朋可以凭借资历和威望力压天皇,又可以控制军队,但是即便如此也被舆论弄的头大如斗。
“明明知道事情应该怎么办,却纵然暴民干出损害帝国利益的事情,这种无能的政客不配做首相”头山满咆哮道。
犬养毅无言以对,放纵暴民煽动民意来控制舆论,然后用来架空国会,这是元老重臣用的烂熟的招数,从日清战争开始这一招就屡试不爽。但是用的久了,日本就反过来形成了舆论和暴民控制政府了,最激进的言论才能获得民意的支持从而顺利当选。理智的声音往往被痛斥为卖国言论。
伊藤博文被刺而死,再没有人可以压制山县有朋的野心,山县有朋一手遮天,军队和政府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甚至连皇太子选妃的事情都要插手。作为军人出身的山县有朋,做梦都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让他的军靴踏上中国的土地。他对犬养毅和大隈重信等人结交中国实力派人物,制造中国的动荡和混乱,一边抽干满洲的血液一边培植亲日势力,进而逐步蚕食中国的计划,压根就不以为然。
新民府爆炸案之所以能在日本引发这么大的反应,激发了中日之间的强烈对抗,山县有朋和他掌控的军方无疑是幕后推手。
全日本的政客中,只有犬养毅和头山满两个人敢不买他的帐。但是也仅仅限于不买账罢了,实力对比悬殊的可怜。
“头山君,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如何制止事态进一步的恶化,这才是关键”犬养毅无可奈何的道。
头山满沉思了片刻道:“让我来吧,舆论的风向会转变的,我会让那些记者,知道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抵制日货(下)
第一百九十章抵制日货(下)
安徽军谘府的会议室里,高铭、高楚观、陆凯、贺天寿、方清雨、杨立仁、虞恰卿??柴东亮的文武班底几乎齐集,从老远就能听见他狂躁的咆哮声。!外面的卫兵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哈一个。
“岂有此理居然让老子缴枪”柴东亮将手里的一张纸在桌子上摔的噼啪响。
“小日本下战书了?那咱们不能不接着啊”从九江匆匆赶来的陆凯摩拳擦掌道:“请都督下令,我带二师去满洲。”
刚刚出任江西都督的高铭也十万火急的回了安庆,他皱眉道:“你先坐下,这事儿蹊跷。小日本都是猪啊?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俄国人故意栽赃陷害,不找俄国人报仇反而找咱们的麻烦”
贺天寿怒吼道:“这是吃柿子捡软的捏,满洲有八万俄国兵,小日本只有三万多一点,不敢和俄国人硬碰硬,却来找先遣军的晦气这叫狼咬了狗,狗不敢和狼硬拼,却想在兔子身上找补回来”
“打啊,没什么可说的,咱们现在也有三个师闲着,装备一点不比小日本差,怎么就不能打一仗?”陆凯冷笑着道。
“三个师里,最多只有一个师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其他都是新兵,军官的培养也还很不够,这个仗不可以打我坚决反对这个时候开战”英国人巴恩斯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
“老巴,你他娘是哪头的?你把屁股坐稳当了,你拿的是柴都督和咱江淮军的俸禄,不是日本人的”贺天寿怒斥道。
巴恩斯毫不示弱:“正因为我拿的是江淮军的军饷,更应该为江淮军考虑,这个时候和日本人硬拼,我们会全军覆没的再说了,没有北京临时政府的协助,我们的军队怎么输送到满洲,即使军队可以过去,物资补给怎么办?再过一个多月,满洲就可能下雪了,物资补给会非常困难。”
长江舰队的司令汤乡茗苦笑着道:“真打起来,海军还真不够日本人塞牙缝的,咱就一条新船‘飞鸿’号,至今还没送过来,其他的几条船又小又破,别说和日本联合舰队硬拼了,就是给运输船护航,都危险的很各位,甭指望海军了,老子今天认怂了”说罢,无比委屈的看着柴东亮。
汤乡茗和程璧光几次三番的要求柴东亮给海军添置新式军舰,都被柴东亮以种种理由推脱了。好容易答应把美国替大清建造的“飞鸿”号买回来,可是至今还没见那条船的影子。
柴东亮一摆手道:“好了,都别吵,一个个慢慢说。巴恩斯,你先说。”
巴恩斯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理了理思路道:“日本人在关东州有一个使团的兵力,两万七千人,沿着南满铁路还有六个大队的铁路守备队,总兵力超过了三万,而目前先遣军在满洲的全部兵力只有两千,即使邝海山驻防库伦的四千人也全力援救,也不过六千。兵力是一比五,悬殊极大。而且日本可以用海路实施补给,我们必须走陆路,但是北京临时政府的态度很暧昧,袁世凯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非常难以预料。我看不出,这一仗,我们有任何获胜的可能性。”
高铭插言道:“补给可以从俄国人那里买,邝海山在蒙古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巴恩斯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不可能,制造新民府爆炸案就是俄国人,满洲的俄国人和蒙古的俄国人,想法是不同的。”
柴东亮手里拿的是一份日本驻芜湖领事的公函,要求先遣军立刻停止在满洲的一切军事行动,并单独接受日本人的调查,否则一切后果由中方承担。
这不啻是一份“哀的美敦书”,等于给江淮军下了战表
脑子转的比车轴还快,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日本人会拒绝参加国际调查团,并且非把火车被炸的事情算在先遣军的头上。按理说,对日本人威胁最大的不是先遣军,而是俄国人,挑起战端引发中**队对日本的愤慨,唯一获利的只能是俄国。对于中日双方,这是一场双输的事件。
难道日本人的脑子真的都坏了?
“都督,请求美国人出面调停吧,伯利恒公司的商务代表已经答应游说美国政府,制止日本人在满洲的挑衅。”高楚观低声道。
柴东亮不屑的道:“让美国人出钱问题不大,想让美国人出血那比登天还难在满洲,美国人还吓唬不住小日本。”
高楚观还是有些不死心,试探道:“要不,试试找一下俄国人?”
说完之后,高楚观自己都后悔了,挑起事端的就是俄国人,指望他们不啻是与虎谋皮。
柴东亮背着手,在作战室里走来走去,方清雨递上一支点燃的香烟,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决断。
“向原先生,你和伯利恒公司的商务代表谈一下,让他借给我五百万美金,我用江西的钨矿作为抵押。”
高楚观点头道:“好的”
柴东亮歇斯底里的咆哮道:“既然别人打上门来了,咱就算不想打也不由咱们了,安徽全省和江西全省动员,一个月内招募十万人通电全国,江淮军要北上抗日,谁敢阻拦就是汉奸、国贼,我就不信他袁世凯敢在这个时候和我拼个鱼死网破”
他确实有些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穿越之后,柴东亮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两年之后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控制满蒙垄断对俄国的贸易,是必须走出的一步,没有这么一笔巨大的战争财,柴东亮无法支撑后续的发展。而且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给军工企业一个发展的机遇,否则盲目扩大产能就会拖垮自己。但是一个新民府爆炸案就闹的天翻地覆,日本铁路守备队居然要求顾麻子交出武器,接受他们的调查。
军人最大的耻辱就是缴枪
如果柴东亮真的下令先遣军向日本缴枪,整个江淮军系统就会立刻崩溃,没有灵魂的军队就是行尸走肉,即使训练再精良装备再先进都不会有战斗力。
看到柴东亮的样子,高楚观忧心忡忡的道:“都督,你想过没有,万一咱们倾巢而出,袁世凯断了江淮军的补给道路,那咱们真的全完了六千先遣军在满蒙,也许袁世凯还能容忍,数万大军在他的肘腋之间,袁世凯不会坐视不理的”
柴东亮断然道:“不用再说了,这场仗砸锅卖铁我也要打,让老子缴枪?不可能”
一直闷声不语的虞恰卿突然站了起来道:“都督,可否容老朽说两句?”
柴东亮点头道:“恰老请讲。”
虞恰卿平淡的道:“我和日本人打交道的年头也不少了,日本人的性子如同野狗,鲜廉寡耻却又狡猾奸险,但是也有个特点,那就是色厉胆薄。日本人做事儿,如同狐狸过冰河,先是小心的试探,如果感觉有便宜可占,那就变本加厉,如果要是发现有危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