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什么?”她傻傻地问。
我提起地上的包袱,“你自己想想嘛,不要什么事都要我告诉你。”
说完我拔腿便跑,心中默念,“不要追到我!不要追到我!”
刚跑出十几步便听她喊,“你跑什么?这耳坠到底配什么颜色好?”
我不答言,只管纵跃,但三钱二的鞋子终于不甚合脚,跑丢了一只。
但我不敢停下来拣,却听得春三十娘幡然醒悟的恨声,“小妖精!小娼妇!捉弄老娘!”
我终于还是没有跑过轻功独步天下的春三十娘,被她象提小鸡一样提回来。
“脱了!”她命令我。
“什么?”我惘然望着她。
“鞋。”她把我跑丢的那只鞋也扔在地上。
“可我穿什么?”我可怜兮兮地问。
“穿我的。”她把脱下的鞋甩到我脚边。
我欢天喜地的穿上,心中十分感激她,我还没穿过六两银子一双的鞋呢。可表面上我得作足心痛不已、勉为其难的样子。
一路上我俩都有相同的动作,便是不停低头端详自己的脚。
一阵雷雨倾盆而至,我们奔跑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山洞可以栖身。
吃过晚饭,她把我绑起来,我便只能靠在洞壁上装睡,她则不停地在地上转来转去,翻着自己的衣服,哀声叹气。
“阿珠!”
“干什么?”我双眼睁开,四肢都有些麻木。
“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春三十娘声音吞吞吐吐。
我搞不清她要盘问我什么,“你先问吧,或许我不知道答案呢。”
“你肯定知道。”
“那你问呀。”
“阿珠,你说我戴这个耳坠时,到底得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第二十六章 毒你没商量
第二天,在清洲镇,市集,我想借人多溜走的几次努力都被她识破,“阿珠,你跑跑看,在我春三十娘手中,还没有谁能逃走!”
“不跑了,反正跑不掉,不如我们去买衣服?”
“好呀!”她喜形于色。
我们穿梭于大大小小的布店鞋摊,春三十娘不停地扯起各色绫罗绸缎给我看,我则不停摇头,到头来我们依旧两手空空。
“阿珠,你什么意思?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到底我该穿什么?”春三十娘终于崩溃,把我拖到一个无人的小巷质问。
“我饿了!”我低头道。
“什么!”春三十娘大怒,“你、你、你、你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我笑了,“我们去吃鸭头,那家店,”我指了指,“我刚才仔细研究过了,绝对是正宗陈氏卤水鸭头,酒嘛,要喝前面那家挂黄旗的——山西竹叶青,不会掺水;我刚刚看到市场上有黄河鲤鱼,我们买一条,然后上醉仙楼靠窗的位子,鱼我来烧,只点上三四样清淡时蔬就可以,到时候凭窗临风,看江上过尽千帆,岂不妙哉!”
春三十娘傻傻地看着我,呆若木鸡,我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晃,她才闭了一下眼,甩甩头,“行,阿珠,其它你去办,我只管占座位。”
不一会儿,我们便坐在酒楼上,手擒鸭头,大半瓶竹叶青下肚,相对面现红晕,而窗外不知飘过了几多流云。
“阿珠,你的鬼点子可真多哦,好会享受!”春三十娘用手中鸭头指点着我,软软地笑。
“呵呵,春姐姐,其实呢,你穿什么都好看。”我醉眼惺忪地拍她马屁。
“去你的,死阿珠,也不帮人家挑一身好看的衣服。”
“春姐姐,要说起女人的打扮呢,最重要一点要搞清楚。”
“什么?”她凑上来。
“女为悦己者容!”我意味深长地说。
“嗯?”
“春姐姐又为谁妆扮,为谁妍呢?”我一脸坏笑。
“死阿珠,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给别人知道。”她面现少女娇羞。
“放心啦,我是你亲妹妹!”
“就是牛魔王。”
“咚”我的头磕到桌子上。
“哈,阿珠,你喝多了!”她指着我笑。
“你怎么可能喜欢他,他头发乱七八糟,他好丑。”我摸着头。
“小阿珠呀,你还小,不懂,这男人呢,第一论人品心肠,第二论才干事业,第三论文学武功,脸蛋儿俊不俊,有什么相干?”这话依稀仿佛听谁说过。
“他不过是个山大王!”我撇嘴。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她打断我,“其实牛魔王五百年前就曾和孙悟空大闹天宫,成功地打碎了琉璃盏,他是要建立一个没有仙、人、妖分别的妖国,怎么样,嘿嘿,这样的男人如何?志向远大,才能卓越,哪里去找?”春三十娘已是满脸幸福的红晕。
我很奇怪地问,“五百年前三界已经破了,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成功?”
“当时他俩已经破了十王大阵,本来呢,天宫应该是气数已尽,不料突然冒出来武功一直深藏不露的天宫四将。”
“天宫四将?”
“就是三太子哪吒、六郎杨戬、天蓬元帅猪八戒,还有就是卷帘大将沙悟净。”
“啊!”我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这四将的武功哪个也不比孙悟空和老牛差,只是他们不知为何行事低调,平日也不在人前显露,以至从不为别人注意,不想关键时刻却成一支奇军,杀得我家老牛丢盔卸甲,狼狈而逃,呵呵!”
我索性搬个椅子坐到她身边,“那不是没希望了?”
“也不是全无希望,这五百年来,我家老牛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反上天庭,太白金星又在玉帝那个昏君面前离间了杨戬,使六郎被贬下界轮回;猪八戒与嫦娥情变出走;沙悟净因琉璃盏破碎,获罪来人间寻找碎片,嘿嘿,天庭现在只剩下哪吒,空虚的很哪。”
“那不就可以杀上去了吗?”
“老牛这次为保万无一失,他还在等三颗痣。”
“三颗痣?那不是给孙悟空的肉身的么?”我急急地问。
“你说的是至尊宝吧,给他有什么用?哼,给了我家老牛,那他就可以增加十倍功力,到时再杀上天庭,就无人能挡了。”
“可三颗痣在哪?”我凑上前。
她已昏昏欲睡,“谁知道呢,反正‘‘‘‘‘‘三颗痣‘‘‘‘‘‘菩萨‘‘‘‘‘‘至尊宝‘‘‘‘‘‘只要‘‘‘‘‘‘他‘‘‘‘‘‘那就可以‘‘‘‘‘‘”
她语焉不详,终于不支睡去。
我下的毒起作用了,自从掉入荷花池中,我身上的毒药全部溶解,这一路上被春三十娘看管极严,一直不能采药制毒,今天终于在这小镇上发现了烹鱼的香料,加上浸鸭的卤水,再以竹叶青作引配成了一贴毒药,费了我好大的周折才把春三十娘毒倒。
只是这毒甚轻,只能让她昏睡六个时辰。
我拔出她的剑,一剑下去,她就会身首异处。
可是看着她含笑熟睡的脸,我实在下不去手。
犹豫片刻,轻轻还剑入鞘,心里恨恨,“公平了,你给我一双鞋,我还你一条命。谁也不欠谁,下次碰面,兵戎相见,再不留情!”
雇车把她放回客栈,收起自己的包袱,从她包袱里偷一些银两,反正她钱多,发现一封信,我好奇地展开,读到,“亲爱的老牛:‘‘‘‘‘‘”哗,好肉麻,用两根手指捏着,给她丢回去,推开客栈的门,哼,我阿珠又要展翅高飞了。
“阿珠——”一个女声在身后喊。
第二十七章 吸血蝙蝠
“阿珠——”一个女声在身后喊。
我没转身,一个旱地拔葱,直飞对面的檐角,左足一踏,借力折向边上高挂的酒幡,如同荡秋千一般荡出好远,落地时左脚有些失衡,只得身体在地面一滚卸去冲力。
我不敢停,一瘸一拐地飞奔,心想,怎么我的毒药会失效?这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又毒人家,又偷人家钱,还不小心看了人家的情书,这下要被抓到几条命也没了。
我连滚带爬地奔跑,撞倒了迎面过来的路人,碰翻了卖菜的摊子,推倒了卖馄炖的凉蓬。
一片大乱,路人的叫骂,小孩子的哭泣,我全不管了。
我象一只受惊的蝗虫一样没命地逃窜。
“阿珠!站住!”那个女声还在喊。
只有让我跑得更快,站住?笑话!等你追上来,拔出宝剑在我脖子上一抹,一缕香魂不就归故乡了,我才没有那么傻。
拐进小巷,我不知能不能甩掉春三十娘,但决不能停下来引颈就戮。
眼前突然出现一辆水车,我惊呼一声险险地避过,跌跌撞撞转上另一条大道,却听得身后女声的惨叫,水车木桶的碎裂声,以及奔涌而出的哗哗水声。
依然是不辨方向地跑,这水车终于挡了一下她,身后没有那近在咫尺的催命呼喊。
“砰”我撞入一个人怀里。
那人随着我的冲力“蹬、蹬、蹬”向后退了三步,我还是没有脱出他的怀抱。
定睛一看,我有救了!是沙悟净。
惊魂未定的我,瞬间找到救星,禁不住委屈地哭了,开始是无声的抽泣,最后终于演化成狼一样的号啕大哭,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无比伤心,路人侧目。
“阿——阿珠——咳——咳——你、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身后的女声终于追上来。
我回头一看,“绿烟!”
她一身泥水,弯着腰,望着我,扶着胸口不停地喘气。
我看着绿烟湿湿的头发死蛇一样垂在脸上,又“扑哧”笑了,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眼泪。
“你跑什么?”沙悟净平静地问。
“我——我以为是春三十娘追我!”
“死阿珠,”绿烟湿淋淋地走上前,从我头上取下一片菜叶,“跑得那么快,跟撞鬼一样,累死我了。”
“春三十娘在附近么?”
“哦,没,我来这里路上碰到她了。”我闪烁其词,不知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春三十娘的所在。
我们到镇东的客栈住下,绿烟换了衣服,一起在楼下吃饭。
“阿珠,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害得我们到处找你?”绿烟问。
想到那晚寂寞的月色,我的表情肃穆起来,“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绿烟与沙悟净交换一下目光。
“不用说了,”我对他们摆摆手,“如果不想对我说可以不说,但,如果说的话,我希望听到的是真话。”
“阿珠,其实,我们,没有瞒你什么。”沙悟净艰难地解释,绿烟别过脸去。
“真的?”我盯着他的眼睛。
“真的。”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难道是我做梦?我低头沉思,不时抬起眼在他俩脸上扫来扫去。
他俩面无表情,各看向一个方向。
“好了,好了,就算没有吧,你们到这来做什么?”我大度地说,其实那晚的事回想起来我也似梦似幻。
二人如释重负,“我们来找那个蝙蝠。”
“蝙蝠?”我惊异地望着他们。
“就是琉璃盏缺掉的那块。”绿烟小声说。
“真的是蝙蝠!”我更加惊奇,“那我猜得没错了。”
沙悟净解释道,“这琉璃盏是神物,那块碎片一落入凡间就化为一只蓝色的蝙蝠,我们也是跟着这琉璃的召引而来的,相信就在附近。”
“你是说那个碎片活了?”我皱着眉头问。
“对,它现在是一只吸血蝙蝠,只要二十四个时辰吸不到血就回变回碎片。”沙悟净回答。
“你是说琉璃盏上的那些图案,什么长虫呀、蜈蚣呀、蟾蜍呀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你这样捉回来的?”我指着他的包袱。
他点点头。
我一拍桌子,“走!现在就去,我最喜欢捉这种小东西了!”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拜托,”绿烟轻轻敲敲桌子,“蝙蝠是要晚上才出来的,白天你捉什么?”
“哦,”我颓然坐下,十分不爽,“这天怎么还不黑?”
他二人相视一笑。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我们三个结伴出发,四野里夏虫在吟唱阙阙清歌,我们经过时惊起成群的萤火虫儿,它们围绕在我们身畔,如同是一场含笑的梦境。
月色隐约,所有景物都成了剪影,只有我们的眸子在暗夜里象萤火虫儿闪烁。
我打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这么大的山野,要找一个小蝙蝠,基本上我认为你们是大海捞针。”出发时的豪情壮志已经在这走走停停中消磨光了,我郁闷地对他们说。
“你以为那个蝙蝠会傻兮兮地站在你必经的路边等你?周身还要涂上五彩的颜色让你好容易辨认,”绿烟在背后推我,“张大眼睛仔细找,你眼睛比较好。”
“你怎么知道我眼睛比较好?”我转过头不服气地看着她。
“他说的。”绿烟指指沙悟净。
“嗯?”我把目标指向沙悟净。
“我、我、我只是说你眼睛比较好看。”沙悟净结结巴巴地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绿烟哈哈大笑,我的脸瞬间通红,变得火烫,白他一眼,“哼,就知道在背后嚼人家舌根子!”
绿烟咯咯笑着走上前,挽住我的胳膊,“我们走这边,沙悟净,你从那边走,见到蝙蝠再招呼。”
“唔”沙悟净知趣地拐到另一个田埂。
“还笑,还笑,”我擂她,“就知道欺负我。”
“哎哟!”她躲,“死阿珠,下手这么重。”
我住手,“让你们再欺负我!”
“阿珠啊,通常一个男人说一个女人的眼睛好看,那么这个男人——哎,阿珠,不许动手,我和你说正经的——这个男人是希望这个女人眼睛里有自己。”绿烟又凑上来。
“无稽之谈!”我对她的理论假装不屑一顾,“如果一个男人说另个女人手好看,就是想挨巴掌不成?”
“是想那手放在自己手心!”绿烟高深莫测地轻轻点头。
我沉默,她便也不再逗我,挽着我的臂弯,我们并肩向前走去。
前面一大片凌乱的坟场,新旧的坟堙高低错落,我们走累了,随便找了个墓碑坐下。
“绿烟姐姐,讲个故事吧,走得我脚好痛。”我一边捶腿一边说。
“好吧,想起以前在天庭时候的两个老友。”她望着天上的繁星。
“有多老?”我问,她拍我,“别打岔。”
“那时他们相爱,还定下了生生死死永不分离的誓言。”她的声音莫名地忧伤。
“可是,那个女仙却因为不答应被玉帝强收做妃而被关入了天牢,这个男仙便陷入该不该与天庭决裂搭救她出来还是劝她答应玉帝条件的两难境地。”
我忍了忍没有说话。
“终于,女仙变成了疯魔,加入了妖军,与天庭作对,战败身死。”绿烟突然停下来,“这个故事不适合你听,算了,不讲了。”
“这个男仙就是一个大白痴,”我愤愤地站起来,“人家抢他老婆,他不去抢回来,还在那里犹犹豫豫,算什么男子汉!”
绿烟惊异地望着我,“好大的火气。”
“本来嘛,”我跳到她面前,“你想呀,这个女孩子该有多伤心,她爱的人在她陷入绝境时却不挺身而出,那相爱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一场骗局,哼,给我见到这个男仙我一定上去掴他两掌。”
“好了,好了,瞧你,你脚不疼了?”绿烟心事重重地看我一眼。
“哦,”我走回坐着的墓碑,继续揉脚。
“阿珠,你也给我讲个故事?”
“我?”我沉思一会,“我讲个鬼故事。”
“有一个鬼,头有这么大,”我用手比划着,“嘴有这么大,眼睛这么点儿,放着绿光,胳膊这么长,没有脚,整天就是飘来飘去。”
绿烟聚精会神地听着我杜撰的故事。
“一天这个鬼饿了,就想尝尝人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