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长天。
重莲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低头,看向桃花树下静坐的少年,抽了抽嘴角,满脸委屈。
“尊主!小的又说错话了么?”
“嘶——”回应他的,是一道渺渺的琴音,带着飞雪落寒潭般的凉意,扑面而来,浸染着淡淡银白色流光,看似轻柔至极,却让重莲的身体,瞬间凌风而起,大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架势。
“一天之内被飞了两次……呀呀呀……还有人比爷更凄惨么……爷这是要飞去哪里呀……哎呦喂呀……为何受伤的总是爷……”
渺渺长空之中,飘来一声幽怨到让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如泣如诉,堪比鬼哭。
朔风,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额头之上,滑落三道黑线。
“主子,以九小姐有仇必报的性格,估计,不会放过主子,今夜,要不要加派人手?”
面上,虽是一本正经,可,朔风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不停的打着鼓。
本以为,主子让重莲过来,是行补救之法,可,主子却让那家伙告诉九小姐,他不愿娶!以那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定然是添油加醋,添枝加叶一番,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主子不可能想不到啊!
看来,也只有一个解释,主子对九小姐,并无他意!
心中,刚这么下着结论,耳边,就飘来了少年碎玉薄冰般清雅的嗓音。
“今夜撤销所有影卫。”
少年的目光,淡淡飘向远处的长天,白云悠悠,苍穹如画,然,那双墨玉般清冷的眼眸中,却什么,也没有映下,一眼望去,黑如点墨,幽深浩渺,若暗夜苍穹,让人不禁生出一丝错觉,仿佛,这世间万物,繁华三千,皆入不了那双遗世清雅的眼眸。
少年,眉目如画,云淡风轻,朔风,却惊得睁大了双眼,神情之中,尽是不可置信。
“主子?您、您要撤销所有的影卫?这……”这怎么可以!这风都,看似风平浪静,却实则风云暗涌,暗中,不知有多少人欲对主子不利,虽然主子的武功早已出入化境,可是,他身上还残留着好几种蛊毒未清,还是会不定期的发作,万一今夜毒发,这不是……
思及此,朔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主子三思啊!”主子向来心思缜密,行事谨慎,这一次,是怎么了?如此反常!根本就不像是主子的作风啊!若不是,主子那一身倾世无双的风华,这世间无一人可及其万一,他都要怀疑,眼前的人,不是他家主子了!
“我意已决,你也撤下。”少年,渺若风雪的嗓音,淡淡传来,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无上威仪。
朔风的心口,窒了窒,本能的想要服从,可他,却抿了抿唇,心一横,坚定开口。
“属下不走!属下要守着主子!”
这是第一次,朔风,违抗了他的命令。
少年,墨玉般清冷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讶异,视线,淡淡的落在朔风的脸上,眼底,不见犀利,不见威压,然,最是那,恍若飞雪般清冷浅淡的目光,愈发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朔风,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额头之上,隐隐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身体,也不可抑止的绷紧,然,他眼底的神色,依然坚定如斯。
“主子,就算您打死属下,属下也不走!”
闻言,少年的唇角动了动,终是,淡淡的收回目光。
“我不会有事。”清雅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雪色瑶琴,银白色的流光,映着那双清滟淡然的眼眸,淡淡清冷,风致雅然。
“主子……”朔风的嗓音闷闷的,依稀之间,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鼻音。
“我保证。”淡淡的三个字,轻若飞雪,渺若长风,却有种,无法言喻的魔力,让人躁动不安的心,莫名的平静下来。
朔风,定定的看着那眉目如画的少年,紧绷的心,一点点放松,焦躁的情绪,也一点点平息了下来。
“那属下,在三百米之外守着可以吗……”
静默了好一会儿,朔风,小心翼翼的开口,双眼,紧紧地盯着少年,神情,隐着一丝难言的紧张。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少年缓缓点了点头,神情中,似掠过一丝淡淡的无奈。
朔风,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固执起来的时候,像个孩纸,打也没用,劝也没用,根本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是夜,月冷风幽,繁星如水。
镇国公府,染心阁。
“妹妹,你睡了吗?”南宫焰,站在南宫璃寝殿的门外,轻声询问。
每晚入睡前,他都会到南宫璃的寝殿外看一看,确定了她已经睡下之后,才会回自己的房间,安心睡觉,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里面,没有人回答,静悄悄一片。
南宫焰,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明月,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今晚,妹妹比平时早睡了足足一个时辰!太过反常!真的这么早睡了么?
蓦然,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推开殿门,借着门外清浅柔白的月光,朝里走去。
一阵清浅均匀的呼声传来,南宫焰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微微放轻了脚步,继续朝里走,直到,距离南宫璃的小床七步之遥,他才停下。
重重纱帐垂落,隐约可见,那小床之上,被子微微隆起,看那高度,恰似躺着一个人,而均匀的呼声,正是自被子里传出的。
见此,南宫焰不由得轻笑了一下,缓缓退出了殿中,轻轻地带上了殿门。
“看来是我太多心了!妹妹已经睡着了!本哥哥也该睡觉了!”伸了个懒腰,某哥哥丢下了一句话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寝殿之中,重重纱幕之后,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躲在折叠整齐的被子之后,一双淡紫色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那清浅均匀的呼声,正是从它的口中发出。
听到殿外远去的脚步声,某狐狸,不由得张牙舞爪的一阵得意。
“吱吱吱吱——”还是本狐王比较聪明!你这个蛮横粗鲁的家伙,笨死了!哈哈哈哈……
而此刻,那个本该在睡梦中的少女,却是身着一身诡异的黑衣,悠哉惬意的穿梭在无尽夜色之中,身形敏捷如蛰伏在暗夜之中的狡兔,踏着一轮明月清风,直奔目的地。
半个时辰之后,云王府,一处高墙。
一抹黑影,如暗夜幽灵般,轻飘飘的落在了高墙上,黑巾蒙面,那人,只露出了一双比琉璃玉石还要璀璨晶亮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正滴溜溜的转着,居高临下,打量着云王府内部的情形。
“根据冰雕的地图,那个云什么王的寝殿,应该是在东北方,万一他睡觉前也喜欢出去走一走,那本姑娘,岂不是白跑一趟?”
某人蹲在院墙上,一手捏着下巴,一边自言自语着。
“哎呀!不管了!若是敢让本姑娘多跑几个地方,大不了就多踹他几百脚!哼!”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飘落,眼前,光影一闪,院墙之上,已经空无一人。
片刻之后,风凌夜的寝殿。
八字形容:冷冷清清,黑灯瞎火!
南宫璃,缩在院中的一颗大树上,半眯着一双眼睛,观察着那房门紧闭,半点烛火都没有的大殿。
“睡了?也太早了点吧?”南宫璃,伸手摸了摸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
正常来说,这个时候,那些王孙公子们,可不都是怀拥着如花似玉的美人,良辰美景,春宵一刻,这个云王,还真是另类!
根据资料,府中,居然连一个美人都没有!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会是断袖吧?”某人,摸了摸鼻子,忽而,笑得有些奸诈。
“睡着了正好,打不还手!”一语落地,某人的身影,化作一抹鬼影,从那半掩的窗子,飘进了大殿。
顿时,一股清凉似飞雪,飘逸若竹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呼吸之间,虽然,殿中没有掌灯,可,借着窗外星星点点的月光,南宫璃,还是可以看清殿中的情形的。
一边蹑手蹑脚的往里走,一边,扯着脸上的黑巾,满脸纠结。
“万一,这个另类的云王有裸睡的习惯怎么办?把眼睛闭上?还是……”
在距离床榻十步之遥时,某人一咬牙,‘嗖’的一下拉起了脸上黑巾蒙上了眼睛,然后,挥舞着两只小爪子,对着床榻的方向,直接扑了过去,像是扑食的狐狸!
只是,当她蒙着眼睛扯开了床幔,对着软榻连砸了十几拳之后,才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太软了!”
就算是久病之人,比较孱弱,身体,也不可能这么柔软啊!就算是娇滴滴的南宫皓月,也没有这么软啊!
蓦然,脑中灵光一闪,南宫璃,刷的一下拉开了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这才看清,原来软榻上,根本就没人!
顿时,某人眼角抽搐,嘴角抽搐,满脸黑线。
“我去!浪费表情嘛!”
“居然让本姑娘白跑一趟!三百脚再加上三百掌再加三百拳!哼!”
一番咬牙切齿之后,某人,如鬼影一般飘出了风凌夜的寝殿。
接下来,南宫璃又去了书房和两处阁楼,可惜,都是白跑一趟。
半柱香之后,某人躺在了屋顶上,瞪着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怒视着九天之上那一轮明月。
“可恶的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哪去了?不知道本姑娘要来教训你么?不知道把脖子洗干净了伸出来等着么?没事乱跑什么?不知道晚上小鬼出没吗?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
“居然让本姑娘跑了这么多的冤枉路!腿都跑细了!我们的梁子结大了!哼!”
“不过,这云王也太穷了点吧?居然,连个侍卫都请不起么?”一路走来,她居然连半个侍卫的鬼影都没看到!
蓦然,一阵飘渺空灵的琴音传来,月夜之下,伴着一世清风,清韵初尘,风致雅然,蓦然惊醒,那正在碎碎念的某人。
这琴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桃花姐姐?”一声低呼,某人,刷的一下从屋顶上弹起来,踏着柔白清浅的月光,循着那一缕琴音飘来的方向而去,徒留风中,飘来一道嘚瑟且奸诈的嗓音。
“我的宝贝琴!我终于找到你了!嘎嘎嘎嘎……”
竹香清冷,月光柔白。
桃花树下,少年,一袭淡化风雪的白衣,清绝不似凡尘中人,娇娆桃花,自风中跌落,落在少年身侧,轻舞飞扬,流连婉转。
少年,眉目轻垂,容颜倾世,一缕墨发在风中扬起,轻轻拂过那白皙若月华流转的容颜,无端晕开一抹清韵雅然的诱惑,飘渺琴音,自少年修长如玉的指间,静静流淌,散开,一世清雅。
蓦然,少年墨玉般清雅的眼眸中,晕开一抹浅浅的涟漪,那浅色的唇角,似乎轻扯了一下,指间,琴音未停,少年,缓缓抬头看去。
十步之外,有一黑影,正从天而降。
只是,当少年看清了她的模样时,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下,指间流淌的琴音,也有一瞬间的凝滞。
月光之下,那人,一袭宽大的黑袍,尤其那两只袖子,实在是长的不像话!衣摆也很长,根本看不到脚!
而,那张脸,呃……
白!惨白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白的有些慎人!惨白的面容上,一条长长的舌头,红的有些触目惊心!此刻,随着那黑影降落的姿势,长舌在风中飘来飘去,晃得人,毛骨悚然。
再看那双眼睛,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眼睛!根本就是两个黑洞!
这……这是神马东西?分明就是地狱中的鬼叉跑出来了嘛!
片刻之后,黑影落地,那宽大且长得不像话的衣袖中,变戏法似的伸出了一个拂尘,但见黑影,抖了抖拂尘,然后,一跳一跳的朝桃花树下的少年,跳了过来。
那条长长的舌头,随着黑影每一次的跳动,都会在空中晃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影,许是,那衣袍实在是太宽大,在黑影挑着靠近少年的时候,根本看不到脚。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影,少年,抿了抿唇,清雅若玄月清风般的嗓音,淡淡响起。
“你是谁?”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片洁白的飞雪,自九天之上跌落,划过万丈云层,清凉之中带着一种清贵无暇的高雅淡然。
跳动的黑影,蓦然一顿,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人一样,还保持着跳起来的姿势,就是忘了落下。
黑无常的面具之下,南宫璃,眨巴着一双琉璃般晶亮的眸子,小脸,一阵呆滞。
这声音,绝对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有种冲动,想把眼睛上蒙着的黑布摘下来,看一看那人到底生了一张怎样倾倒众生的脸!一个男人,声音好听到这种程度,真是有点让人,羡慕嫉妒恨哪!
呃……她在干嘛?犯花痴?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南宫璃瞬间黑了脸,只不过才听了那人的声音而已,就差点被勾去了魂魄!拜托!她才是来勾魂的好么?
一番,自我反省之后,南宫璃,奸笑一声,阴测测的开口。
“我乃阴曹地府,阎王座下,黑无常尊者是也!”
那阴阳怪气到让人听不出男女的嗓音传来,空气之中,顿时阴风阵阵。
少年的嘴角,似乎轻扯了一下,淡淡的声音,随即传来。
“既是鬼,来此作甚?”
噗——你才是鬼!本姑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美少女一枚!怎么可能会是鬼捏?
心中,磨牙霍霍一阵吼,某人,再次阴笑了几分。
“本尊者驾临人间,自然是来勾魂!哼哼哼哼……”
瞬间,空气中的阴风,又甚了几分。
“哦……”
少年看了一眼那张‘惨不忍睹,惊悚至极’的脸,微微低下头去,如玉修长的指,再次落在琴弦之上,飘渺空灵的琴音,再次响起,似乎,比方才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那浅色的唇角,轻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虽然,浅淡如斯,却足以,倾倒众生,只是,无人有幸得见罢了!
不远处,南宫璃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少年的声音,不由得,一脸的怔愣。
被吓傻了?还是?
恩!正常人在大半夜的看到她这身打扮,都会吓死的!
只是,她刚想到此处,耳边,就飘来了少年如月华般清雅淡然的琴音。
顿时,南宫璃嘴角一抽,感情,这人不是被吓傻了!而是,华丽丽的把她给无视了!
我去!居然有人敢无视鬼爷?
“咳咳!本尊者掐指一算,原来你是美男一枚!既是如此,岂能浪费?勾魂之前,本尊者,先劫个色!”
哼哼哼哼!这么大年纪了身边连个美人都没有,可见,你是有多么滴洁身自好!虽然这一定,本姑娘很喜欢,但是,你竟敢无视本姑娘?简直就是欠扁!
魔音,带着一阵阴风飘来,那飘渺若仙乐般的琴音,蓦然一滞,正低头抚琴的少年,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下,那淡若清风玄月般的眼眸中,似乎晕开一抹淡淡清浅的流光,似笑意,又似无奈。
“鬼也好色么?”少年抬头,看着那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淡淡挑眉,音质雅然。
“哼哼哼哼!食色性也!有人规定,鬼不可以好色么?”看不清少年的脸,南宫璃只能透过黑纱,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廊。
“没有。”耳朵被那阴测测的笑声荼毒着,少年的脸上,却无一丝不适,依旧,眉眼淡淡,神情,云淡风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