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时分,有军士来向李啸禀报,说一直昏迷的祖大乐,刚刚已经醒过来了。
李啸十分欣喜,连忙对这名军士下令,立刻去千户官厅里,取一根自已从山东带过来的野山参过来,然后再去看望祖大乐。
这次来宣府,李啸自已,带了数根极为珍贵的百年野山参和十多颗硕大的珍贵东珠过来,他的本意是,到了宣府这边,将来拜见上官时,不至于让自已太过寒酸。却没想到,现在正好用来看望自已未来的老丈人。
李啸一进医馆房间门,便看到,醒过来的祖大乐,正无力地斜倚在床头,旁边一脸喜悦之色的祖婉儿,正在小心地帮他拭去身上出的夜汗。
祖大乐同样一眼就看到了,手里拿着老山参,从门口微笑而入的李啸。
两人远远相见,不觉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不过,李啸笑得爽朗,而祖大乐笑得苦涩。
李啸走上前去,把那根粗壮的野山参交给祖婉儿,让她去给祖大乐熬碗参汤,给祖大乐好好补补。
见李啸这般体贴,祖婉儿十分高兴,她脸上飞红,一双明丽的眼眸中满是柔情蜜意,如果不是顾及场合,她真想狠狠地亲李啸一口。
随即,她接过野山参,小心地捧在手里,便快步退出房去。
房间中,李啸搬过来一把椅子,对着正斜倚在床头的祖大乐坐下。
“祖大人身体强健,恢复得这般迅速,李某闻之,十分欣然。”李啸笑道。
祖大乐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李啸,莫说客套话了。我已听婉儿说了,祖某这条命,若不是你昨晚及时搭救,早已丧于鞑子之手。说起来,倒是老夫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李啸大笑道:“祖大人客气了。我等皆是大明官军,守望相助,亦是自然。祖大人你也不必有何歉疚,现在就在我金家庄堡内,安心养伤便好。”
祖大乐脸上绽起笑容,他用一种深沉的眼神望着李啸,淡淡地说道:“李啸,前几月,你派人送至锦州的信件与礼物,老夫已收到。你有这份孝心,老夫很高兴。我家婉儿能跟了你,却亦是一件好事。”
李啸见祖大乐话中有话,他稍一沉吟,便立刻微笑回道:“小子李啸,多谢祖大人成全。”
祖大乐摆了摆右手,轻叹一声道:“说什么成全的话,倒让老夫愧的紧。你一个出身微贱的乡下猎户,无依无恃,全凭着自已的本事,一步步打拼出这番事业来,实乃人中英杰也。没想到婉儿年幼,眼光倒是不错。相形之下,倒是自认一生阅人无数,看人甚准的老夫,大失了眼色。”
“大人,云烟往事,不提也罢。现在李某,只想好好把这金家庄堡守好,不负朝廷与皇上所托,才是大事。”
见得话题开始变得尴尬,李啸连忙扭转话题。
李啸又与祖大乐闲聊了一段话,祖大乐脸带疑惑地问道:“李啸,说来也怪,按说现在鞑子重兵皆在大同山西一带,怎么宣府境内,竟突然来了这多达数千之众的鞑子,倒是十分奇怪?”
李啸听得祖大乐这般发问,正在想该怎么回答祖大乐的问题。忽然,医馆外传来了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李啸一扭头,却见家丁队长金大奎一脸忧色地从门外闯入。
“祖大人,你醒了么?身体可还安好?”见得祖大乐已然苏醒,金大奎快步上前,脸上挤出笑容,对祖大乐关切说道。
祖大乐点点头,他看得出,这金大奎今天一脸苦相,心神不定,虽然这般问侯自已,却象是满腹心思与忧愁一般。
他不由得疑惑地对金大奎说道:“大奎,本将看你神情之中,倒似有要紧急事一般,还不快快如实说来。”
金大奎闻言,刷地伏跪于地,语带悲凉地说道:“祖总兵,李大人,在下无能,未能求得援兵,请祖总兵与李大人责罚!”
“哦,这。。。。。。”祖大乐一脸错愕,显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金队长,你且详说下经过。”旁边的李啸低声说道,一脸沉峻。
“禀李大人,我亲自前往小白阳堡请求援兵,却被那卫指挥使杜诗一口拒绝,说什么小白阳堡乃是龙门卫现在最为要紧之处,军兵断不可轻离,要我军好生自行守卫金家庄堡。在下反复哀求,说若宣府之兵不可调,把我辽东军兵剩下的1000名驻守军兵,调往金家庄堡以解燃眉之急亦可。可恨那杜诗亦是蛮横拒绝,说这些军兵现在已到宣府,自应听从当地将领调派。在下万般无奈,只得立刻赶回金家庄,向大人稟告。”
金大奎说完,一脸懊恨之色。
“那雕鹗堡的祖佥事,又是如何回应?”李啸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禀大人,听返回的另二名骑兵说,祖佥事听说祖总兵昨晚全军覆灭之消息,十分心忧。后知道被李大人您的金家庄堡援军救出,方脸现轻松之色。只是,在下所派的二名骑兵向其请求援兵之时,祖佥事一脸犹豫,说现在雕鹗堡兵力亦是不足,若要外派援兵,却是困难,还需仔细考虑考虑。二名骑兵无奈,只得返回复命。”
金大奎说完这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边恼恨地朝自已大腿上狠狠地捶了一下。
“李啸,究竟是怎么回事?”祖大乐一脸讶异之色,向李啸急急问道。
李啸不得已,只得把自已当日邀击正蓝旗牛录,现在导致鞑子报复一事,对祖大乐简略地说了一遍。
祖大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苍白的脸上,突然涌起浓重的怒色,右手猛地击打了一下床沿,大喝道:“好个祖宽!你不过是一个我祖家的家奴,全凭我祖家之力方升得佥事高位,今天却这般畏怯自保,不肯出兵相救。这等忘恩家奴,真真气杀老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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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敌至()
“金大奎,速拿纸笔来!待老夫给那祖宽亲书一封,令其立即派出援兵!不然,我祖家再无他这忘恩负义的奴才!”
身体虚弱的祖大乐,骂了一大段话,又喘着气向垂头站着的金大奎大声喝令。
金大奎用一种请示的眼神望向李啸,李啸向他微微点点头,以示同意,金大奎急忙应诺而下。
李啸心中,忽然满是感慨。
那个自私猥鄙的龙门卫指挥使杜诗,为确保自已驻守的小白阳堡安全,不肯同意派出援兵,李啸早有预感。只不过,从祖家家奴出身的指挥佥事祖宽,面对落难艰危的旧主,竟也这般犹豫,不肯立刻派出援兵,这其中的人情冷暖,利益算计,实实让人叹息。
李啸回想起从前在锦州时,广宁中屯所把总高朴的一众哨骑队被鞑子围困,身为前锋营暂代指挥的祖宽,却以军情不明之故,不肯派出援兵,以致高朴的整个哨骑队被鞑子全歼。可见祖宽这个人,虽作战勇猛,但在骨子里,是个犹豫不决难当大任之人。
在明史上,祖宽这人,先是在陕西围剿流寇之时,因为犹豫不决,迨误战机,险被盛怒的洪承畴斩杀。后来又在鞑子入寇济南时,同样犯了犹豫不决瞻前顾后之病,以致所部军兵未能及时赶往济南救援,以至济南城陷,德王被杀,终被暴跳如雷的崇祯皇帝下令革职正法,一代勇将,至此殒命。
李啸越来越认定了对祖宽的看法,那就是,这种人,只能被支配着使用,可以充分发挥其英勇强悍的一面,却不能让他担任独挡一面的主将,否则祖宽骨子里的犹豫与害怕担责任,定会误了大事。
只不过,现在祖大乐自已愿亲笔写信,以强逼祖宽出兵,李啸倒是乐见其这般举动。
现在金家庄堡兵力极缺,不管能来多少援兵,都是难得的好事。毕竟,前世有位伟人也说过:要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去争取胜利。
李啸确信,祖宽还不至于为了这派援兵一事,与自已的恩主撕破脸。祖宽虽然犹豫,却也会知道,真得罪了祖家,这辽东之地,他是再难立足了。
很快,金大奎拿着纸笔进来,此时,祖婉儿的参汤也已熬好,跟在金大奎后面进了房间。
祖大乐一边不时喝上一口祖婉儿喂的参汤,一边皱着眉头奋笔疾书。
李啸看到,祖大乐写信之时,不时咬牙拧眉,可见,祖大乐定是在信中,写了不少措词激烈愤恨之语。
不多时,书信写毕,祖大乐把信纸装入信封,交给金大奎,一边大声说道:“大奎,你休辞劳苦,速速赶往雕鹗堡,将老夫此信给祖宽看,若其再不发援兵,你告诉他,从今之后,他再不要回辽东了,我祖家,就当没有这么一个无耻忘恩的小人!”
“大人放心,在下这就出发!“金大奎双手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揣入怀里,随即转身退下。
望着金大奎快步离去的身影,眼神复杂的祖大乐,长叹了一口气。
他快速喝完剩下的参汤,脸上渐渐泛起红色。
这百年老山参,果是大补气血,效力非凡。
祖大乐疼爱地抚弄了一下祖婉儿的脑袋,微笑道:“婉儿,为父无甚大碍,你且退下,我与李啸谈正事。”
祖婉儿见得父亲脸色好转,亦是欢喜。她点点头,端起碗退出房去。
房音中,又只剩下祖大乐与李啸二人。
此时,两人脸上,皆是沉重而严肃的表情。
“李啸,敌众我寡,你有信心守住此堡么?”祖大乐的声音很低。
“祖大人,李某身为大明官军,恪尽职守乃是本份,只要我军奋力死战,这金家庄堡,还是能守住的。”李啸平静地回答道。
祖大乐轻轻点点头:“很好。为将者,自胜方可胜人,你有这份信心,却是难得。李啸,若金大奎能带来援兵,那他们皆归你调遣。”
李啸感激拱手回道:“多谢大人!”
祖大乐摆摆手,脸上浮现淡淡苦笑:“可叹老夫现在受伤在床,帮不了你什么忙,实是无用。”
李啸忙道:“大人不可消沉,有您这样的老将在军中,自是大壮我军气势,大人你就安心养病,守堡之事,在下一定会尽力做好。”
祖大乐凝视着李啸的面容,低声说道:“李啸,若将来鞑子退出关外,你可有心,跟我重返锦州么?”
李啸心里喀噔了一下,他笑了笑,淡淡回道:“在下在山东已建堡落脚,虽有周折,却还算顺利。在下说句实话,这辽东之地,将门遍地,各地皆已被利益分割,实难有我这般无依无恃之人的发展空间。”
祖大乐轻叹一声,又眼光复杂地望着李啸说道:“李啸,老夫只希望,你虽在山东,将来若是辽东有事,亦能伸出援手。毕竟,辽东是你出身与起步之地,还是莫忘初心为要。”
见祖大乐说得这般委婉,李啸笑道:“大人,李某岂是不念旧情之人,大人不必担心,将来辽东果真有事,李啸定会率军出援。不过现在,本官还是只想着要怎么守好此堡。”
祖大乐脸现笑意,他连连说道:“甚好,甚好,李啸你有这份心,老夫便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堡内兵力派驻之事,这时,陈麻子带着两名伙计过来,为祖大乐重新换药。
李啸见状,又再度叮嘱祖大乐好生养病,便告辞离去。
次日中午之时,李啸在堡外视察军民挖掘壕沟,他看清由于体全辅兵与百姓的努力,估计到今天晚上,整个护城壕的挖掘及填埋铁签的工作,就可以全部完成了。
见到手下的军民百姓们工作进度这么快,李啸很高兴。
他对管毅与安谦二人强调,如果今天顺利弄完护城壕,那从明天开始,就可以再将城外各处空地,尽量多挖造一些深坑来,同样再于深坑中填埋铁签,从而尽可能地延缓敌兵上攻的速度,增加其进攻的难度。
管毅与安谦连声应诺,随即下去传达李啸之令。
忽然,远处哨探的飞鹞子,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炽热的阳光下,李啸搭凉棚望去,见得从东边远远地走来了一众军兵人马,正快步向金家庄堡行来。
“大人,是金队长带着援兵回来了!”
一名飞鹞子脸露欣喜之色,飞马赶到李啸面前汇报喜讯。
很快,一脸微笑的李啸,看到家丁队长金大奎,带着数百人的队伍,意气昂扬地从东返回。
“李大人,在下已从祖佥事处,顺利带回500军兵。大人,昨夜祖佥事见得祖总兵那封措辞严厉的信件后,吓得脸都白了。今天上午,便组织了500名步兵,交于在下带回。”
李啸微笑着拍了拍一脸喜色的金大奎肩膀,微笑道:“很好,大奎你办事甚是得力。多了这些军兵,我金家庄堡成功守城的胜算又多了不少。本将已与祖总兵议定,这些军兵,暂都皆归于你部,你却需好好努力。”
金大奎单膝跪地,大声说道:“请大人放心,在下定为祖总兵与李大人拼死而战!”
一天的时间,很快又过去了。
到第三天傍晚时分,李啸军的战前准备工作,已基本顺利完成。
到现在为止,军兵们经过了三天的实际演练,对于守卫城墙、角楼、堡楼,堡门之类的守城战术,均已熟悉。堡内仓库中存放的各类守城的用具,诸如金汗灰瓶、撞梯锤之类,皆已摆放于城墙头之上。
现在堡内,存放着堆积如山煤块,装得满满的,用拆除的空置房子砖块紧急砌就的巨大盛水库,以及2000多石米粮,近1000石豆料,李啸估计,有这些物质贮备,坚守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而在堡外,除了挖掘并填埋了铁签的护城壕外,在护城壕外的金家庄堡的四周,又挖了许多深坑,同样内埋铁签。李啸确信,有了这些提前做好的防御措施,当可大大迟滞后金军进攻的速度,削弱其进攻的力度。
这一天,夕阳西下,所有人刚刚回堡,还未来得及吃晚饭,在角楼上眺望的堡兵,便远远地看到,从南边的旷野上,如同变魔术一般,涌现了大团大团的军兵,他们的阵势如此宽阔,仿佛铺满了地平线。
“不好了,是鞑子攻来了!”
在看清了那高高飘扬蓝绸金龙旗帜后,守望的堡兵失声大叫。
凄厉的海螺号声大起,原本渐渐沉寂的金家庄堡,一下子又喧闹了起来。
盾兵,枪兵,横行队,鲁密铳手,辅兵,纷纷跑上城墙,按演练的阵容,作出警戒态势。
李啸全身甲胄俱全,在几名将领的簇拥之下,快步行到堡门望厅之上。
脸色严峻的李啸,托起千里镜,仔细观看从南边汹涌而来越行越近的鞑子,内心之中,不觉揪紧。
他看到,敌军之内,有正蓝旗本部女真鞑子军兵约1400多人,蒙古鞑子约600人,另举高举着黑底白色圆心旗帜的尚可喜部天助兵700多人。
汉军的这些旗帜,是今年三月份时,皇太极亲自设立的。目的是有别于八旗,同时便于几名汉奸之间的旗色区分。若是孔有德部的天佑兵,则是旗色设定刚好相反,为白底黑色圆心旗帜。
因为前世积累一些明史知识,李啸才能一眼就看出这些汉奸部队的种类。
除此之外,李啸还看到,另有一些穿着破烂明军军服,垂首萎迷的军兵,人数有近一千之数。李啸估计,这样军兵,应该是这只鞑子部队,一路从大同杀回宣府,于路上攻破各类大小墩堡,所俘获的投降明军。
而在这些在前面开路的鞑子军兵之后,则是多达一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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