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王德仁,默然接令,然后他与那假扮护卫头领的唐军副镇长翁之琪对望一眼,翁之琪鼓励地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慌张,放心前去就是。
王德仁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然后便跟着传令的仆人,一道入府而去。
面无表情的王德仁,一路穿堂过巷,很快就跟着仆人来到府中会客大厅里,一到这里,他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到,整个堂上,纷列了两排全副武装的左军军兵,那宁南侯左良玉,正一脸忧沉地端坐在那高阶上的虎头椅处,只有在两排军兵的中间,留了一条窄窄过道,可让自已一人过去。
整个会客大厅里,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却是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充满了令人极度压抑的气氛。
王德仁长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已内心激动不安的情绪,故作平静地从这条危机四伏的过道中,向端坐高椅上的左良玉,缓缓走去。
在离左良玉约十步开外,前面一名左军士兵伸出右手,拦住了他,示意他就在这里,向那高高在上的左良玉禀报说话。
王德仁停住脚步,便宜向虎头椅上的左良玉拱手抱拳:“宁南侯,微臣率部回返来迟,不胜惶愧,还望宁南侯恕罪。”
椅上的左良玉,久久地打量了他一番,嘴角便泛起了一丝笑容:“王总兵,现在局势这般艰危,你还能不顾艰险,及时率部回返武昌,实是难得的大功一件,本侯心下,亦甚是欣慰。今天之所以先召你入城,实是有些须小事,要向你先行询问一番。待本侯问完,自会让全军从北门统一入城,然后本侯会在城中举行盛宴,大力犒劳各位辛劳回返的忠勇将士。”
王德仁淡淡一笑,拱手示谢,又道:“宁南侯,在下虽然愚钝不才,却也跟随宁南侯多年了。宁南侯此番做法,亦是为了稳妥起见,在下自是十分理解,心知肚明。只不过,在下想告诉宁南侯,我军自从麻城撤回后,虽一路上唐军一直尾追不舍,但我军昼夜兼程,疾疾南赶,总算赶在他们追上我军之前,到达这武昌城下,亦是多托宁南侯之洪福是也。宁南侯要如何查验,在下绝无二话。只是在下希望,宁南侯能尽快给在下一个明确说法,也好让饱受行程辛苦,又饥又累的全军将士,能尽快入城歇息,在下在此,先代他们向宁南侯谢过了。”
左良玉哈哈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身,便对王德仁大声道:“王将军,你这话说得见外了。本侯好歹也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怎么会不信不过跟随自已多年的老部下呢。况且这种事情,本是难有证据,又实难考证的。你也不必多虑,且在这客厅中多待一会,待本侯稍作调查,自会给你一个满意回复。”
王德仁哦了一声,脸上挤出笑容,心下却在紧张盘算,这左良玉这般说辞,那他心中,究竟是卖的什么药。现在的他,又要如何对自已开始盘查了解呢?
他正犹豫不决之际,忽见有名仆人,从客厅外快步行入,从自已身边擦身而过,一直来至左良玉身边。
王德仁看到,这名仆人,将嘴巴凑到左良玉耳旁,向他急急地低语了数句,左良玉顿是脸色大变,眉头亦紧紧皱起。
仆人退下后,左良玉刷地扭过头来,两道目光有如两把尖利的刀子,直直地戳在王德仁的脸上。
王德仁心跳如鼓,脑子有如一个加速旋转的螺盘,他在心下不停地猜想,那名仆人到底对左良玉说了什么,才让左良玉这般神情骤变。
莫非,是自已向唐军投降一事,已被那名仆人,密告给了左良玉?难道,现在左良玉已知晓了自已的计划了么?若是这般,自已又该如何是好……
王德仁想到这里,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一时间,头脑一片混乱。
这时,椅子上的左良玉,又缓步起身,然后从高阶上下来,向王德仁走近几步,才默然站住。
他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向王德仁缓缓说道:“王将军,刚才家仆来报,说现在院中那二十名护卫皆是生疏面孔,众人皆未见过,根本不是往日跟你的那批护卫,这,却是何故啊?”
王德仁听到这话,心下如遭大锤猛击,他望着左良玉那骤然冷厉的眼神,一时间,嘴巴瓮动着,却说不出甚话来。
“怎么了,王将军,怎么不说话,你给本侯好好解释一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左良玉目光如刀,神情愈发峻厉。
王德仁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说话的声音却有点磕巴,他颤声回道:“宁南侯,这批人,确实不是我先前那批护卫。因为在麻城这半年多时间里,在下亲率部众,与唐军反复厮杀,身旁护卫或死或伤,几乎损失殆尽。在下不得已,才重新提拔新的亲随护卫,故而这些人,宁南侯与各位皆从未见过。若宁南侯不信,可亲去审问这些人,便知情况如何。”
“哦,是吗?”左良玉眼珠一转,便向旁边的军兵喝令道:“传本侯之令,速速速那二十名护卫上堂来,本侯要亲自审问。”
“得令!”
很快,客厅外的走廊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王德仁扭头望去,只见翁之琪与另外十九名由唐军假扮的护卫,正被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左军军兵,带到客厅之中。
王德仁与翁之琪目光对视的一刻,他的嘴角下意识地牵动了一下,神情中的紧张颇为明显。
王德仁的细微神情变化,被一直紧盯着他的左良玉牢牢看到眼里,原本就一脸犹疑的左良玉,眉头顿是皱得更紧。
他又上前两步,冲着王德仁大喝道:“王德仁,你说实话,你与这些护卫,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一见他们,便如此紧张,你这般神情变化,如何瞒得过本侯!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给本侯从此说来!”
王德仁听到这句逼问,额头冷汗涔涔而出,嘴唇更是莫名颤抖。
就在王德仁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复之时,唐军副镇长翁之琪大声喊道:“宁南侯,在下正是王将军新提拔之护卫,宁南侯不认识在下,实是自然,今天我等亦第一次得见宁南侯,实是万分荣幸。”
左良玉将目光从王德仁脸上移开,直直地扎在翁之琪脸上,他冷笑道:“这么说,你们真是他新招的护卫了?那本将倒想知道,你这番说辞,可有实据么?”
“当然有。”翁之琪从腰间解下腰牌,便上前两步,向左良玉恭敬递去:“宁南侯请看,这是王将军亲刻铭字的腰牌,请左帅验看。”
左良玉闻得此言,稍稍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拿起腰牌验看,说是迟,那是快,翁之琪他的右手刷地一声,从胸口的贴身内衣拿出了一把锋利的解首刀,有如一只暴起的猛兽一般,向前面的左良玉猛扑而去。
翁之琪这番变故,王德仁与客厅中的一众左军军兵,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他们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望向这猛扑而来的翁之琪,有如木头一般呆呆站立,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倒是那左良玉,不愧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骁将,见到这番陡生变故,心下暗道一声不好,立即侧身闪避,那凌厉的刀锋,带着轻微的尖啸,从左良玉的左脸旁,堪堪划过。
左良玉闪避的方向,正是王德仁站立的一方,侥幸躲过这一击的他,还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又一柄锋利的解首刀那冰凉尖锐的刀锋,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脖子。
出手的人,便是王德仁。
“别动!再动休怪我下手无情!”王德仁的声音,与他的表情一样,平静如水,却是杀意隐隐。
见到王德仁迅疾出手,其余的二十名唐军假扮的护卫,亦纷纷从胸口抽出解首刀,呈圆弧状将王德仁拱卫在圆心处。
直到这时,整个房间里的左军军兵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喝喊嘶骂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王德仁与一众假扮护卫,团团围住。
左良玉喘着粗气,额头冷汗直流,他艰难地微微转过头,用眼角余光望向后面挟持自已的王德仁,眼神里是震惊到不可置信的神色。
“王德仁!亏本侯这般信重于你,没想到,你这厮早已背主忘恩,竟与唐军勾结,如今竟还在这里挟持本侯!本侯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提拔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辈!如今看来,你这厮倒是比那率军投降唐军的金声桓,更不要脸,更加无耻,更加卑鄙下流,更加忘恩负义!”左良玉厉声大骂,脸上的横肉直颤。
“哼!宁南侯,今番变故,俺心下亦是多有苦衷,也难在此一一尽述。事到如今,俺这般做为,亦是仅为自保,更是为了全军将士不能再继续白白送死。所以,宁南侯你虽对俺们有提携之恩,却也休怪俺翻脸无情。”
王德仁说到这里,右手中的解首刀却愈发加了力,紧紧地贴住了左良玉的脖颈。
“哦,那么说,你是打算在这里,取本侯性命了么?”左良玉依然声色俱厉,声音却是微微发颤。
“不,宁南侯,本将尚不想杀你,俺只想奉劝你,立即向唐军投诚,开门纳降,如是这般,当可保全你与城中军兵,乃至全城百姓之性命。若你真这般做了,俺相信,那唐王李啸,对于我这样的人尚能加以擢升重用,对于反正归来的宁南侯,更是会信重有加,提拔封赏。你要明白……”
“住口!本侯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安可为那反贼李啸效力!你以为,本侯是象你这样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徒吗?”左良玉咬着牙说到这里,脸上却闪过一丝冷笑:“告诉你,王德仁,你今天就是要把本侯的性命取了,本侯也不会向尔等反贼屈膝投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哟,是吗?看起来,宁南侯倒真是一位难得的忠义之辈了。”一直没说话的翁之琪,从一旁冷笑着插话过来:“只不过,俺虽不才,倒是对宁南侯的过往之事,多有耳闻。你这厮从低阶军官起身,一路凭着杀了几路流贼,流过几滴鲜血的资本,骗得崇祯先帝的信任,才一直擢拔,直到最终成了这湖广之地的地头蛇军头。这般经历,真要细说起来,倒也没甚值得夸耀之处。”
翁之琪略顿一下,又紧接着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为大明忠心效力,那好,俺且问你,当初流寇围攻京城,崇祯先帝紧急下旨召各路兵马入京勤王,你这厮又为何阳奉阴违,按兵不动,坐视崇祯先帝在京师中被流贼残杀屠戮?而我唐王李啸,在远征辽东,正与那鞑子决一死战之际,闻得京师骤变,却不顾千里之遥,立即统兵来救。相形之下,你部兵马,当时正处于于河南南部,与京师距离亦不算远,你纵有万般说辞,亦难辞其咎!说直白点,你这厮明明是不忠不义,窃得高位之鼠辈,却还把自已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好似千古忠臣一般,实是可笑又可鄙!哼,若是俺象你这般无耻作为还给自已脸上贴金,早就羞得要拿块豆腐撞死自已了!如何还有甚颜面,大言炎炎苟活于世!”
翁之琪这番声色俱厉的话语,说得左良玉脸色惨白,神情十分复杂,他待翁之琪说完,才颤颤回道:“哼!当初之事,本侯亦多有苦衷,又如何可与你们这些反贼说得清楚!现在,本侯既落入尔等之手,亦是命数使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等若想要强迫本侯投降,却是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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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三章 兵不血刃下武昌()
听了左良玉的话,唐军副镇长翁之琪的嘴角,又是闪过一丝冷笑。
“宁南侯,你纵是一心求死,俺却偏不如你意!只怕,现在我等要如何行动,亦是由不得你了。对了,你不用担心,我们暂不会杀你,毕竟,现在留着你的性命,我们还有大用处呢。”
翁之琪冷哼一声,环视周遭,又冲着周围那些团团围住的左军士兵怒喝道:“你们这些家伙,可都看清楚了!现在宁南侯左良玉的性命,可是完全在我们手中。若你们敢轻举妄动,我们马上就能送他上西天,听到没有!”
翁之琪这话说完,左良玉又要张口厉声大骂,却被王德仁腾出左手,一把牢牢地捂住了嘴巴,任他扭曲挣扎也无法挣脱,只能发出唔唔的模糊声音,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主将左良玉已完全被挟持,一众围堵的左军军兵,人人心下震怖,他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动方为合适。
翁之琪见他们人心浮动不知所措,心下暗自高兴,遂又厉声喝道:“尔等听着!现在我唐军重兵围城,武昌城中些须军兵,根本就不够我军塞牙缝呢。左良玉与你们,都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想要逃出生天,断无可能!这左良玉要一条路走到黑,你们各有家小,可别拿自已一家人性命来玩笑啊!你等若再要执迷不悟,不识大局,为其继续效力,则必定是死路一条!我军城破之后,必将尽屠尔等,一个不留!”
翁之琪的话语,让那些围堵的左军军兵愈发恐慌不安,整个阵型都开始松散开来,一副无心应对惶然不安的模样。
“哼,算你们识时务!”翁之琪冷笑着继续道:“你们听好了,本将不要求你们立即做决定,只要你们现在立刻放出一条通路,让我等押左良玉这厮上武昌城北门,放我大军入城,便算你们立得大功一件。到时候,非但不究尔等罪过,反可人人都得立功受赏。怎么样,这般优厚条件,尔等可听明白了?”
翁之琪说完,被王德仁挟持的左良玉,愈发大力挣扎,嘴巴呜呜连声,却依然被王德仁紧紧挟持,丝毫动弹不得。
左良玉的眼神,满是愤怒与绝望,更有深深的沮丧与无奈。
面那一众围堵的左军军兵,见到这般情状,已是人人脸现不安之色,他们虽然沉默不语,身体却立即做出了选择。这些左军军兵,仿佛受了魔力控制一般,下意识地朝两边移动,很快就给翁之琪王德仁等人让出一条通路出来。
翁之琪心下得意,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便向王德仁递了个眼色,王德仁会意,愈发挟紧了那左良玉,便在翁之琪和那一众护卫的保护下,迅速而警惕地从那条通道朝外面快速离去。
由于左良玉被紧紧挟持,又被翁之琪等人严密防守拱卫,这一路上,虽多有左军军兵追上前来,却无人敢于堵路,更无人敢上前作战,只能一路尾随着翁之琪他们离开左府,一步步前往武昌北门而去。
从天上看去,翁之琪一行人,有如一个由人体组成的巨大气球,在武昌的宽阔街道上,滚滚前行,一路径往北门而去。
而在这个气球的前面与后面,均有大批的左军军兵,在相隔十余步的距离内围堵跟随。只不过,翁之琪他们每前进一步,前面的左军军兵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其局面倒是颇为有趣。
在一路被左军紧紧跟随的状态下,翁之琪等人,看似怒涛丛中一叶小舟,结果竟是有惊无险毫发无损地顺利来到了武昌城北门。
一到武昌北门处,那代替左良玉守卫北门的谋臣黄澍,见到这位宁南侯左良玉,竟被自已信重的老部下王德仁亲手挟持着从城墙马道上登阶而上,他的脸上,瞬间变成一片惨白。
“王德仁!你这厮竟敢犯上作乱挟持主公!真真好大狗胆!”见得王德仁等人从城墙马道一路走上城头,黄澍忍不住冲上前去,手指王德仁厉声痛骂了起来。
王德仁冷笑一声,手中的解首刀却是愈发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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