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尔虎达连连点头,又向段时棨大声表态,以示忠心。段时棨便鼓励了他几句,便让他先退下去。
“文秀,看来现在,清廷之中果然不是铁板一块哪。”段时棨笑道:“想来多尔衮这厮,一想妄想以攻下镇远堡来立威,真真可笑之极。”
“此话极是,那多尔衮以为,我镇远堡兵力有限,又无大型火器助阵,他就可以轻易拿下此堡,却是白日做梦!在下倒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能耐,尽可使出来!“刘文秀亦一脸得色。
此时,清军已退回了镇安堡,一间密闭的厅房里,多铎与硕托二人闭门密谈。
烛光摇摇,让两张严肃而惶然的脸孔,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
”可恨哪可恨,没想到我军初次交锋,便大挫而归,那先锋沙尔虎达,更是背主弃国,投降唐军,真真耻辱至极!这般消息,若是传至盛京,非但豪格会趁机发难,大作文章,只怕我二哥之处,亦是压力颇大,你我二人,在朝廷之中,可就……“
多铎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忧容。
”豫亲王所话甚是,现在的我们,只有想尽办法扳回局面,方是唯一解决问题之道。至少这初挫交锋,先暂且不报,待我们最终拿下镇远堡,再报不迟。“硕托也在一旁叹道。
”硕托,那依你看来,现在我军若要拿下镇远堡,到底该如何行动,方为合适?“多铎皱着眉头扔下这句话。
硕托低垂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尽可直言,本王绝不怪罪。”多铎见他心事重重不肯说,连忙给他鼓气。
“以我之见,现在我军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唐军的布防情况。”硕托抬起头,缓缓回道:“恕在下直言,今天之败,就是败在我们不了解唐军布防,却盲目轻进,才中了唐军埋伏,以致折损了恁多骑兵,那沙尔虎达才被迫投降了唐军啊。所以,只有了解唐军是如何布防的,我们才能有的放矢,最终制定正确的进攻方案。”
“硕托你的话有点道理。为将者,知已知彼,方可百战不怠。不明敌情,躁动轻进,以致挫败,确是本王之失也。”被硕托当面指出错误,多铎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故作从容大度地回道:“硕托,那依你之见,唐军的布防情况,如何还能探查清楚呢?”
“豫亲王,对于这一点,其实在下也没有太好办法。但我能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硕托脸上闪过一丝狠色。
“此话怎讲?”
“豫亲王,要想清楚探查唐军布防情况,以在下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派出零散人员,趁黄昏之际,悄然潜入唐军阵前,探查出他们的具体布防情况,从而为我军下一步行动,提供可靠情报。”
硕托说到这里,便轻叹一声道:“当然,这样做的话,这些侦查人员,难免会大部分被唐军所杀,能活着回来禀报消息的,怕是少数。但于今之计,唯以这般,方可探查到唐军的具体布防情况吧。”
“硕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探查的士卒,乃是必要的牺牲筹码,若我等最终能获胜,又有何可惜?况且,纵其在侦查之际牺牲,本王也不会亏待了他们,一定好生抚恤他们的家人。”多铎冷冷回道,随即一拍椅栏:“此事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在全军在镇安堡休整的时日里,你挑选精干士卒,前去唐军阵前探查,但凡有准确回报者,必有重赏!
“是,在下现在就去安排。”
第二天,黄昏时节,正在堑壕中守卫,颇有些百无聊赖的唐军士兵发现,在昏暗的暮色下,从包围镇远堡的四面八方处,皆有一些鬼鬼崇崇的家伙,躬身潜伏地向唐军阵中靠近。
唐军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明白了清军的意图。
在他们越行越近时,堑壕中开始有零星的打铳声响起,一颗颗的三钱重的细小铅弹,有如最恶毒的诅咒,向那些影影绰绰的清军探子,激射而去。
被铅弹击的清军探子,有如面袋一样仰头摔倒,剩余的探子一愣,立刻哀嚎着向后面掉头逃去。
哪里逃!
早已作好准备的唐军骑兵,有如黑夜中涌中的死神,纵马挺枪,迅速追上逃走的清军探子,刀砍枪刺,将他们迅速砍杀。
唐军阵中,发出阵阵欢呼,而匍匐在远处,一直用千里镜暗中观自已派出的探子动向的硕托,则是心如刀绞。
罢罢罢,牺牲的儿郎们啊,你们早死早脱生吧。只要有零星探子能探得情报返回,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但让硕托揪心的是,尽管暮色昏沉,唐军骑兵还是展示了极高的砍杀效率,每批派出的清军探子中,能顺利囫囵回来者,不过寥寥。
而硕托也是个狠角色,他不怕牺牲手下,执意每天派人前去侦查。一连侦查了六天后,终于大致拼凑出了唐军的布防情况。硕托略加整理,立即向多铎禀报。
“豫亲王,唐军的布防情况,据这六天来的探查,已大略探查清楚了。现在唐军的镇远堡外,约三百多步处,环挖了一道深深的圈形壕沟,暗藏军兵在其中。本来其还复在壕沟圈外,复挖了两个大坑,以为诱敌之用,但因为上次我军骑兵误踏其中,已被认破,却是暂不足虑了。“
硕托顿了下,继续道:”故在下认为,我们若要拿下此堡,唯一可行之计,是要能推近到壕沟处,与圈中暗藏的唐军近兵厮杀。只有把这些唐军全部消灭后,我军方可直抵堡下,再用火炮攻城。“
多铎听到这里,脸上却并没有太多表情,反而忧容更加明显。
”这么来看,唐军真的是准备周全哪,那依硕托你来看,我军接下来,却该如何进攻,方可合适?“
”办法只有一个,立即打造楯车,挡住唐军枪弹与弓箭,缓缓抵行,再令士卒下壕攻下战壕,或者至少打开一个缺口,让我军火炮得以运至城下,方可进攻。要知道,我军火炮,最多可打三百来步,只有过了壕沟,才能抵近射击,才能有拿下镇远堡的希望。“
”哦……“
”当然,这样一来,我军强硬进攻,唐军却是固守战壕,以逸待劳,坐乘成便。故我军这番进攻,死伤只怕会是极多。只不过,依在下看来,若要拿下镇远堡,此为唯一可行之计矣。“硕托说完,忍不住一声长叹。
多铎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硕托,为将者,慈不掌兵,此为古今至言也。只要能拿下镇远堡,完成摄政王交付的任务,牺牲点儿郎将士又算什么。“多铎冷笑道:”此战事关重大,但只要能顺利拿下镇远堡,就是伤亡再大,本王也不在乎。”
“这个,若是伤亡太大,到时诸如豪格等人,会不会……”硕托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哼,莫名提豪格那厮,这个一心只想与唐军求和的怂货,老子一提他就来气!”多铎脸上泛起怒容,厉声道:“想来我军与唐军作战,从最早的宣府镇金家堡开始交手,一直到前段时间丢失镇远堡,两军交手也有七八年了,可这作战结果呢,基本都是唐军获得胜利,而我军的获胜之战,可谓寥寥无几,真真耻辱之极啊!”
多铎咬着牙,继续恨恨道:“这日积月累下来,唐军连胜,我军连败,对军心士气打击可谓极大,只怕将来,真要闻唐而色变了!故而,这次我军攻打这座唐军驻守的孤堡,天时地利人合皆占全,又有兵力人数之优,若再不能获胜,那我巍巍大清国,还有什么脸面,复立于天地之间!而你我二人,又还有什么脸面去回见摄政王,去见朝中的衮衮诸公,去见大清国的天下臣民!“
第六百一十七章 搏命堑壕()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清军征集了大量的民伕工匠,在镇安堡处日夜不息地大力建造铁皮楯车。
军令惨急,监工酷厉,这些工匠与民伕稍有懈怠,即遭惨无人道的当场砍杀。在这般恐怖压力下,所有辛苦做事的工匠与民伕,皆是惊骇万状,为了保命,不得不拼死劳作加快进度。
最终五十多座铁皮楯车全部打造完成时,工匠与民伕,累死累伤了近三分之一,实实惨毒之至。
只不过,这些人命消耗,在多铎眼中,形如死去之蝼蚁,根本就不值一提。毕竟,只要能用这些楯车,顺利拿下这唐军驻守的镇远堡,那么,一切的牺牲与损耗,都是值得的。
要知道,这可是一场大清的正名之战,翻身之战,如果5万清军,连这座小小的镇远堡,都不能最终拿下,那大清真的是气运已尽,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再不用想天下争雄之事了。
不过,饶是铁皮楯车全部造好,多铎也没有立即下令让全军发动进攻,相反地,他在耐心地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日。
一个下雨天。
因为,多铎知道,现在驻堡的唐军,虽然缺少火炮之类重型火器,但还是有火铳手,有单兵手掷雷,如果自已冒冒失失地在晴天发动进攻的话,无疑会给唐军这些火器部队充分的施展空间,这是多铎所绝不愿意看到的。
以已之短,击敌所长,绝对是愚蠢之举,只有庸将才会这样做。更何况,现在已到春季,辽东地区雨水天气极多,这样的天气,也不会需要等待太久。
当然,如果真下大雨,自已的火炮部队同样不能使用,但如果能清除唐军外围,占领了那些壕沟,那镇远堡中残余的唐军,可就彻底成了为瓮中之鳖了,到时候,还不是只能任由自已宰割。
功夫不负有心人,楯车完工后的第三天,从凌晨开始,一场连天扯地绵绵不休的春雨,飘然而落。
多铎十分高兴,立即发出全军出击的命令。
除了数千火炮部队停留在镇安堡中外,4万余清军主力,浩浩荡荡铁流滚滚地径向镇远堡进发。若从天空下望,可以看到,清军阵势有如一条望不头也看不到尾的黑色长蛇,气势端的吓人。
在镇远堡外,一柄油纸伞下,手持千里镜的唐军主帅段时棨,见到清军从地平线上涌现时,他的脸上顿时显出凝重之色。
这时,从漫天雨幕中,由副帅刘文秀亲自统帅的哨骑,匆匆返回。
绵绵不尽的雨水,冲得他们的盔甲刀枪愈发鲜亮,在灰暗的天气里,闪着摄人心魂的森冷光泽。
”文秀,清军情况如何?“
”禀段镇长,清军一路从镇安堡而来,约有4万之众,推了五十余辆楯车,正一路向我镇远堡开来。估计清军此来,定是要强行攻下我军外围了。“刘文秀抹了抹满脸的雨水,向段时棨急急禀报。
”哦,这么说,清军这次来势汹汹,是下定决心要攻下我镇远堡了。“段时棨冷冷一笑:”他们必是以为,这样的大雨天气,我军火器无法使用,拿他们没办法,可以让他们放肆进攻了。“
”段镇长,我军的燧发鲁密铳,不是可以防水么?却又怕他恁的?“刘文秀低声问了一句。
”文秀,我军的燧发枪鲁密铳,其火门固然可以防水,但雨水这般越下越大,已超过了燧发枪的防水极限,怕是极可能在装填时弄湿火药,这样一来,炸膛的风险却是增加了许多。万一到时因为火药弄湿,炸膛伤了自家火铳手,却是得不偿失了。况且,清军备了恁多铁皮楯车,定是为了防止我军火枪弓箭射击,他们这番用心,倒亦是算计得十分清楚明白。“
段时棨脸上神色,渐渐愈发凝重:“以本镇看来,清军此来,最为忌惮的,其实并不是我军的火铳,而应是我军的手掷震天雷。”
“哦?”
“文秀,你知道,我军这震天雷的爆炸力,堪称惊人,清军纵然装备了楯车,亦是难以防止我军在近距离内用手掷雷加以攻击。所以多铎这厮十分狡猾,才刻意挑了这样绵绵大雨的时日,前来进攻我堡,真是用心良苦啊。”
“那我军现在,却该如何?”
“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又有何惧哉!他们以为,在纯冷兵器作战的条件下,我军便会不如他们么,真真打错了算盘!”段时棨冷冷一笑:“要知道,我唐军,乃是从枪盾军阵起家,堪称冷兵器作战的顶级专家。无论是盾兵还是枪兵,都十分强悍善战,清军的平均战力,又岂能与我军相提并论。更何况,我军还有最为精锐的横行重甲步兵,其战力与清军的白甲相比,都不在其下。他若以为单纯的冷兵器作战,我军便会不是对手,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段镇长说得对,这些该死的清虏,总以为我军兵力不足,便不足挡其兵锋。他们却没想过,我军乃是久战之师,冷兵器对战厮杀,只会比他们技高一筹。更何况我军现在又有堑壕为依阻,清军无法充分施展其兵力优势,这场仗打下来,清军想要获胜,断无可能!“刘文秀亦是一脸自信之色。
段时棨点了点头:“文秀,现在本镇命你,立刻做好布防准备,集中全军精锐兵力,向清军楯车方向迎击,与敌军在堑壕中,决一死战!”
“得令!”
茫茫大雨中,4万余名清军,来得越来越近,在离唐军堑壕约二百余步外,清军阵型散开,五十余辆楯车,缓缓前推,到了清军阵型的最前方。
一顶青罗盖伞下,清军主将多铎,冷冷地看到手下清军阵型布置到位,立即高高举起右手,猛地下劈。
“豫亲王有令,全军进攻!一旁的巴什喀兵,厉声大喝起来。
约一万名清军,推着厚重结实的楯车,吱吱作响地缓缓地朝唐军堑壕推去。
前面的清军咬着牙齿奋力推车,后面的清军,则是小心翼翼地躲在楯车之后,生恐被唐军打了冷枪。
这时,雨越下越大,眼线尽处一片迷蒙,多铎心下,却是愈发欢喜。
这般大雨,真真天助我也!
督阵作战的副帅硕托,亦是十分高兴,他挥着手中令旗,不停地大声喝令全军进攻阵型保持一致,一路向着并无动静的唐军堑壕攻杀而去。
雨声萧萧,清军野兽般的呐喊声响彻天地。而唐军的堑壕处,却是毫无声响,仿佛其中没有任何人一般。
唐军的沉默,被进攻的清军视为软弱可欺,他们愈发战意激昂,人人脸上满是贪婪兴奋之色,那沉重的铁皮楯车,也越来越快地,被推到了堑壕附近。
眼见得前面的清军推进这般顺利,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唐军有如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出击,阵后观战的多铎心下狂喜。他立即下令,只留下七千余名满洲兵驻守本阵,那2万名后备部队,也全部派出。让他们立即全部跟上先锋部队,一道向堑壕攻去。
而除此之外,他还另派出全部的骑兵,守住步兵战阵两翼,整体阵型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唐军的堑壕行进。
清军这般骄狂恣肆,这般自以为是,在堑壕中沉默地摆阵驻守的唐军,人人内心怒火中烧。
哼,你们这帮自大的鞑虏,先让你们得意一会,有本事,你们速速下来与我军决一死战!咱们一刀一枪,在这雨中堑壕里,决个高低死活!
这时,那投降了唐军,此时被安排在堑壕其余部位上,防止零散清军偷袭的祖大寿与洪承畴等部,见到在堑壕中守卫的唐军,在这般巨大压力之下,还是保持整齐如刀刻般的军阵,还能如此沉得得气,心下顿是叹服不已。
”唉,没想到啊,李大人的唐军,非但火器厉害,骑兵悍锐,就连这些盾兵枪兵,皆是这般极有纪律悍不畏死,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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