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下令,亦如上次一般,在他最喜欢的凤凰楼上,设宴款待明国的正副二位使臣。
因为议和协定已基本达成,皇太极心下十分愉快,为体现对明朝使臣的重视,他让诸如代善、多尔衮、多铎、豪格的满州宗室权贵,以及范文程,宁完我,高鸿中,鲍承先,还有新近投降的洪承畴之类这些汉奸文臣,一道作为陪席,齐来凤凰楼中。
朗中马绍愉、参将李御兰二人,一路穿亭过殿,入得凤凰楼上来,便立刻便看到,一个头戴大毛本色貂皮缎台正珠蛛预冠,身穿绣二色金面天马皮金加貂皮五爪黄龙褂,腰间束金带头线钮带挂带挎,脚穿青缎毡里皂靴,端坐龙椅之上的大胖壮汉,端坐在北面龙椅之上。
二人立即在心下明白,此人就是此时的清朝崇德皇帝,皇太极了。
二人又注意到,在一旁右侧,则是端坐着五六名身着墨青色衮龙团袍,头戴东珠红缨凉帽的满洲重臣,而在左侧,则是一长串身着各色补子的的清廷汉人文官。
见到这阵势,二人心下皆是一惊,没想到,清廷对自已这般看重,接待规格这般高,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已意料。
很快,两人迅速地注意到了,原先的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已然剃发改装,也穿着清朝官服,带着一脸谨慎的假笑,叨陪在文臣末席。
马李二人,与洪承畴着互相遥遥对视时,双方的眼神都十分复杂,仿佛有无尽的话语装在其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想到洪承畴这位原先在大明呼风唤雨,炙手可热的人物,松锦之战战败投降后,现在清朝之中,这般毫无气节的腆颜求存,马李二人心下,都有一种莫名的凄凉哀伤之感。
二人叹息着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正对着皇太极的龙椅位置的,则是客席,在这里摆了一张长酒桌与两把椅子,桌了摆了两副碗筷和一些酒菜,此时正空置着,马绍愉与李御兰二人心下明白,这便是给自已所坐之位置了。
而在所有席位相围的中央空地上,正生着熊熊旺火,上面炙烤着四只肥羊,四只山鹿,两只野猪,烤架之下,燃烧正旺的木柴劈啪作响,让楼中暖和得有些炙人。
马李二人看到,这八只动物,皆已烤得焦黄酥烂,油水渗滴,肉香扑鼻,令人闻之即食指大动。
二人心下便是明白,看来除了酒桌上那些酒菜,这些个烤羊、烤鹿、烤猪,便是主食了。
见得二人进来,皇太极挥了挥手,一边示意他们立刻坐下,一边朗声说道;“二位明国的贵客,千里远来我大清,路上辛苦了。今天朕特备薄席,一为明国使臣接风洗尘,二为明清两办达成议和协议一贺。请二位使者速速入席吧。”
二人入坐后,皇太极复向他们,简略介绍了旁边的一众满洲权贵与各名汉奸文臣,各人互相招呼致礼后,皇太极便笑着对二人说道:“二位使者,上次明国派陈子龙与周元忠二位使者前来时,朕也是这般款待他们,他们倒是吃得极爽利,让朕心下亦称赞不已。却不知道,二位以前在明国时,可曾这么吃过野味么?“
马绍愉李御兰见皇太极虽然表面热情,却是暗地里立刻就拿话来压自已,心头不觉一凛。
马绍愉眼珠一转,急急答道:“皇上盛情整治恁多野味,想必味道极好,马某向来无缘得尝,今天倒是可难得一快朵颐了。“
马绍愉说完这话,却看到一众清州权贵的脸上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而一众汉奸文臣的脸上,则都是一副神情怪异而复杂的模样。
他不由得心下犯嘀咕了,怎么了,不就是吃肉么,难道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想到这里,他眼神复杂地与对一旁的李御兰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担忧。
龙椅上的皇太极,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真实想法一般,他虽面带微笑,心头却是一声冷哼。
不过,他脸上还是保持着热情的笑容,对二人说道:“二位使者,朕知道,你们汉人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肉要割正,菜要码齐,总之规矩多多。只是,咱们满洲人可没有这么多的讲究,直接烤熟了,便用小刀割了吃,只图吃个痛快舒服,贵使若是不习惯,我便派人重新整治便是。”
马绍愉心下一凛,不觉暗中叫苦。
他恨恨地暗想,这皇太极这话,定是故作宽宏的试探之语,欲看看自已这些使者,是不是多有那怯弱汉人的娇贵习气,从而方便暗中考察自已这个代表大明前来的议和使团,究竟是个样的水准。
马绍愉心可以断定,如果自已表现怯场,甚至软弱的话,这些人面兽心的鞑虏,一定会在已基本谈成的和议中,再强行添加对大明的压榨性条款进去。
若是这样,这大明的脸面,可就要被自已丢尽了。
于是,他想到这里,便拱手笑道:“多谢皇上关照,换席就不必了,我等客随主便,却也觉得这样吃法既豪气,又方便,想必吃起来,一定美味的紧。”
旁边的李御兰也赶紧补充了一句:“皇上,不必这般客气,我等既来之则安心,这样吃挺好的,我等正要好好尝尝呢。“
皇太极眯着眼,眼中却是冷光闪烁,他快速打量了一番马李二人一番,感觉此二人虽然看似与原先的陈子龙和周元忠一样,勉力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看人极为深刻,从他们那躲闪而犹豫的眼神中,皇太极猜到了这二人,定是硬着头皮装的,仅仅是在表面上强撑着,终是难以相信。
想到这里,他便淡然一笑,复道:“贵臣心下若有抵触,还是莫要口是心非才好,不需这般勉强的。”
见皇太极有如洞烛之明之般地看穿了自已,马绍愉与李御兰皆觉脸上羞躁异常,却又不好多说什么,两人蹙足而立,十分尴尬。
这时,一旁的代善插过来,他大声道:“皇上,这两位明朝使者,皆是远来稀客,且先让他们尝尝我满州美食,也是好事。现在这烤肉皆已熟透,正是让人垂涎之时,还皇上下令速速割来,让我等一解腹中饥馁。“
听了代善的话,皇太极闻言大笑,便向一旁的太监挥了挥手。
那太监会意,便从御桌上取出一把镂花小刀,先向眼前烤得滋滋冒油的野猪肉上割了一刀,却正是最肥美的里脊肉,分割成两块,小心地放入马绍愉与李御兰二人碗中。
随后,那些太监又分别割肉到众中碗中,给每个人的碗中,都盛上了厚厚的一块。
皇太极的声音,又从龙椅上传来:“二位贵客请用,好好尝尝我满州风味。开席后,我们满州人要请客人吃第一块最肥美的肉,这可是咱们满洲人的待客规矩,不要客气。”
听了皇太极的话语,马绍愉与李御兰又下意识地犹豫地对望了一眼。
然后二人向皇帝应诺一声,便开始吃肉。
此时,整个凤凰楼中一片寂静,诸如代善多尔衮等人皆是不吃,而是饶有兴致的想看这两人是如何出丑。
而一众文臣中,范文程宁完我等人面无表情,只有新近投降的洪承畴,看着这坐在客席上的局促不安的二人,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在一片寂静中,马绍愉将碗中那足有七八两重的烤肉夹起来,放在口中用力一嚼,顿是眉头大皱,心中却是一阵莫名反胃。
原来,满洲人因为生活条件艰苦,生性粗疏,吃肉从不加盐,无论是汤煮的白肉,还是这般的烤肉,皆是扒了皮直接烤煮,熟了便吃,这肉虽香,味道却实在不敢恭维。
当下,马绍愉含着口中的肉,心里只觉得腻味难咽,喉咙阵阵紧缩,十分抗拒将这块无滋无味又体型巨大的里嵴肉吃下,面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而旁边的李御兰,此人虽是武将,却是显然是那种更倾向于文职一般的将领,在这粗豪无味的巨肉,他同样无福消受,脸上故作平静地,用力而反复地咀嚼着这块无滋无味肥肉,不停地伸着脖子,拼力地想将它嚼得更碎些再吞下,整个模样看上去十分滑稽而可笑。
见他二人吃得这般痛苦而抗拒,一众满洲权贵脸上满是轻蔑之色,更有偷偷地吃笑声传出。
而一众文臣中,范文程等人努力保持平静之色,只有洪承畴看着这二人在这里当众出丑,脸上露出十分同情而无奈的表情。
整个吃了近半柱香的时间,二人才勉强将这两块熟肉吃下,二人皆是大汗淋漓,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而痛苦。
他们方喘了口气,旁边席上的多铎立刻又直着嗓子喊起来:“二位使臣,这肉味道可好?来来来,这才哪到哪啊,再给二位贵客再上鹿肉,一定要让二位明国使臣吃好啊。”
听了多铎的话,满洲权贵中爆发一阵快意的大笑,每个人都用一种戏虐的神情,洋洋得意地看着尴尬而羞愧的马绍愉与李御兰,有如在看两只马戏团表演的动物一般。
一众文臣中,亦是有吃吃笑声传来,象鲍承先与高鸿中二人,皆是一脸揶揄之色,而洪承畴却是一声轻叹,垂下头来,再不看二人。
而此时皇太极,虽然努力保持面上的平静,但脸上的鄙视之状却已隐隐显露,他喝了一声,阻止小太监继续给马李二人上肉,而是传令下去,令人给他们换上汉式菜肴。
见到皇太极终于给自已换了菜肴,马绍愉与李御兰二人,皆不觉长出了一口气,只不过,两人也迅速意识到,也许就在这一刻,大明王朝的面子,怕已是被自已弄得荡然无存了。
见得二人皆低垂着头,一脸惶然不安之状,皇太极摇了摇头,便朗声道:“二位明使,你们吃不惯我满洲风味,也是实属平常,无需这般介怀。想来以前的明使,也不过仅有陈子龙周元忠二人表现还好,其余人等,也与你们差不多,虽然也咬紧牙关吃下,却是一脸痛苦不堪之色,也许,你们汉人的身体,确实是太娇弱了些。”
皇太极这番看似劝慰,实则讽刺的话语,更让二人羞惭无地,二人有如两个做错了事,被家长训斥的孩子一般,低着头,一声不吭。
而他们表现得越是这般可怜,那一众满洲权贵看他们的眼神便愈有兴致,现在的代善多尔衮豪格等人眼中,不但满是嘲笑,更是充满了鄙夷之情。
这时,那多铎又高声叫道:“咳!你们这些尼堪汉人,真他娘的没用!你们打仗不行,咱们且不说了,连吃块肉都这般费劲,恁的矫情,吃个肉难道会吃死人么?象你们这样的尼堪,我大清本可一鼓作气,将整个明朝尽行吞并,如何要这般自降身份,去与你们那软弱无用的明廷议和,本王实在感觉憋屈。”
多铎此话一出,一众满洲权贵中,多有点头附合者,而在文臣之中,那担任过清朝使者团主副二使宁完我与鲍承先,皆不觉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
多铎等人,难道想推翻皇帝都同意认可的条款吗?还是他们想借机压迫羞辱明使,以便塞入更多的压迫性条约?
而这时,听到多铎那放肆嘲笑的话语,低垂着头坐着的马绍愉,内心忽觉极度屈辱,他内心的怒火,在这一刻腾地炸开,那消失了不知多久的血性,仿佛在此时,剧烈地充填了他原本孱弱的身心。而所有的怯懦与苟且,在这一事关国家脸面的重大时刻,统统消失不见。
马绍愉抬起头,脸色十分狰狞,他充血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远处一脸洋洋得意状的多铎,大声喝道:“呸!你们清朝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若真有本事,如何会让我大明平辽王李啸,把你们的龙脉都给斩断了,还把你们的兴发之地赫图阿拉,都彻底毁灭成了一片白地,全城百姓尽皆活埋,你们清朝这般丢脸无用,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你在嘲笑本使之前,也不先撒泡尿照照,瞧瞧你自已是个什么腌臜货色!”
第五百章 兵发海参崴()
马绍愉这番话,有如惊天炸雷,回荡在整个凤凰楼中。一时间,整个凤凰楼一片安静,几乎没有人能立刻之他这番凌厉狠绝的骂话中,回过神来。这个看似软弱可欺的汉人使者,怎么突然间,竟象换了个人似的,敢说出这样激烈反悖的语言出来?!被骂的多铎,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本来就有疯狂王爷之称的他,顿时暴怒到了极点。他嗷的一声高叫,刷地抽出一把锋利的解首刀,倒持在手中,冲着马绍愉便急奔过来。“入你娘的南蛮子!操你娘的尼堪!你竟敢反骂本王,真真反了你了,本王现在就宰了你!”多铎吼叫着,手持那柄寒光凛凛的解首刀,冲着马绍愉急奔而至。也许,他接下来,便要手起刀落,将马绍愉一刀捅杀了。此时的马绍愉,见到那把闪着森森寒光,向自已直冲而来的尖锐小刀,他脸色惨白,能听到灵魂从自已天灵盖哧溜一声,远窜而去的声音。“多铎,不得无礼!”他的身后,传来皇太极的一声暴喝。这把尖锐的解首刀,生生地停在离马绍愉喉咙仅有一分开外。马绍愉缓缓抬起头,看到多铎那暴怒到几乎扭曲的脸孔,他鼻孔中哼出的粗气,几乎喷在马绍愉脸上。多铎牙齿咬得格格响,锋利而愤怒的目光,有如两把锐利无比的尖刀,把正下方的马绍愉,给戳了个对穿。多铎从小到大,还从未被人这般当面对呛过,他感觉自已作为王爷的脸面,都被这个汉人一把撕掉扔在地上踩在烂泥,而凤凰楼宴会中的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地观看自已出丑。不杀此人,如何解恨!如果不是皇太极这道命令,他早已手起刀落,一刀宰了这个口出狂话,不知死活的汉人。多铎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恨恨地转过身,低垂着头,重新走回自已的座席。整个凤凰楼中,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是,因为马绍愉一时激愤的口不择言,已给整个会宴气氛,捅出了一个天大的漏洞,让整场宴会,到了几乎无法进行的地步。皇太极紧绷着脸,双手暗握成拳,一双眯缝眼中,闪出两道冷光,他故作平静地轻咳一声,才缓缓说道:“马主使,你说那李啸,现在的官职,已成了平辽王么?”马绍愉暗叹一声,回道:“禀皇上,正是哪此。李啸因扫灭金州,攻克赫图阿拉之功,被我崇祯皇帝赐封平辽王,并加太子太保衔,以为嘉奖也。“听了马绍愉的话,皇太极的脸都在抽搐。耻辱啊!大清开国至今,最大的耻辱,莫过于此了。若是先汗地下有灵,见到这龙兴之地,已成一片废墟,龙脉被生生斩断,全城军民尽皆活埋,怕亦是会气得在十八层地狱里直蹦跶吧。可恨清朝开国至今,所蒙受的的最大耻辱,却成了这个狗入的李啸的晋身之阶。这个卑贱的村野猎户,竟然可以凭借大清无数血淋淋的人头,无数被毁成一片废墟的州镇,最终成了大明难得的异姓王。可以说,李啸这厮的一路晋升,都在踩在大清身上所获得的。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么。只是皇太极也知道,现在自已就算再为不满,再心生怨恨,现在木已成舟,生米做成熟饭,说得再多亦是无益。更何况,现在眼下的自已,好不容易才遣使与明廷议和成功,若因为宴会上的意气用事而节外生枝,却是实为不智之至。毕竟,现在自已最为重大也最为紧迫的问题,就是要集中全部精力,全部力量,来对付那该死的李啸,和此人手下,那庞大而潜力无限的明日帝国。相形之下,现在的自已,若还想着在宴席上压服这两名明朝使臣,来获得议和上更多的利益条款,反而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了。而且,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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