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将拳头一把攥紧,坚毅的脸庞上,骤然闪过一道狰狞之色。
此时,已是农历五月底,一路北行的舰队,乘着浩荡南风,不过两天的功夫,金州的海岸,有如从海天之间冒出的一条黑线,隐隐可见。
由于李啸安全司人员的暗中行动,早已得到情报的沈志祥王庭瑞等人,已然率全体水师远避皮岛,放任李啸水师自由通行,不敢有半点阻拦。
日头偏西之际,李啸的全体舰只愈驶近,终于可以看到,远处旅顺城,那灰蒙蒙的模糊影子。
“全军听令,全体舰队直驶入旅顺口。舰队靠岸后,全体军兵,在旅顺口登6下船!”李啸凛然下令。
“在下遵令!”
旅顺口,原名狮子口,公元1371年,明洪武四年,明太祖朱元璋派马云、叶旺二将率军从山东蓬莱乘船跨海在此登6,收复辽东,因海上旅途一帆风顺,遂将狮子口改名旅顺口,一直沿用至今。
这旅顺口,乃是天然深水良港,是金州最大的港口,极利于李啸那些大型的水师船只停泊,故李啸毫不犹豫地选择在此登6。
从旅顺口上岸后,往西径行不过数里,便是旅顺城。
当年,明军从旅顺口上岸后,便在这里,建造了周长六里的旅顺城,历两百余年,扩建到周长八里有余。
对于明朝来说,这旅顺城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它南接登莱海防,西卫京津门户,东联外援朝鲜,北防崛起的的清朝。实在是一处极为要紧的要冲咽喉之地。从某种意义来说,对明朝来说,能否守卫住旅顺,乃是关系到朝廷的兴衰的根本。
只可叹,在真实历史上,这金州旅顺,于崇祯六年七月,最终沦陷于清军之手。
当年,皇太极令镶红旗固山额真岳讬和正蓝旗主德格类共率1万后金军精锐,汇同孔有德、耿仲明的1万多人投降部队,从6海两路合力进攻金州。
见清军来势凶猛,东江镇总兵黄龙,遂率全部守军奋勇击敌,经过一番血火恶战,终因“火药矢石俱尽”,后继无援,致遭败绩。
在万分危急中,他料定旅顺已难固守,便派部将谭应华携带总兵官的印信跨海去山东,并在遗书中写下“生前不爱五尺躯,死后惟有三尺剑”的千古名句。
诸事安排完毕后,崇祯六年七月七日,黄龙与其长子黄策亲自上阵杀敌,双双身被重创而亡。随后,部下骁将李惟鸾、以及项作临、樊化龙、张大禄、尚可义等黄龙下属部将,均在血战中阵亡。城破之日,清军在旅顺城中大肆烧杀抢掠,旅顺男女老幼53o2人都成为后金大军的俘虏。
在李啸舰队,朝着旅顺口靠近驶来之际,那些懒懒散散的沿海防堡的清军,才终于惊愕地现,从苍茫无垠的大海上,竟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型明军船队前来。
凄厉的天鹅号声,高亢地响起。明军入袭的警报,迅地传到了正在旅顺城中。
而此时,旅顺城中的守将完颜叶臣,正在举行一场宴会。
完颜叶臣,是一名为满清征战多年的著名将领,姓完颜氏。世居兆佳,后隶满洲镶黄旗。自后金天命四年(1619),从老奴攻打明朝铁岭的蒙古宰赛援军以来,历经大小战阵不计其数。崇祯六年攻打金州时,他就作为岳讬的部下,为后金军顺利攻下金州,立下了赫赫功劳。
而在攻下金州后,清军主力撤回,只留下时为三等子爵的完颜叶臣,率领其部,长驻旅顺。
随后,完颜叶臣继续为清廷东征西杀,并曾多次入关侵明,到现在,完颜叶臣已升为固山额真,率领着镶黄旗3ooo兵马,驻守在金州一带。而整个金州,除了散布在金县、青泥洼,木场驿等处的满洲清军1ooo余人外,驻于重镇旅顺的满洲清军,则有近2ooo人。
除此之外,在旅顺城中,还有智顺王尚可喜部下,时为副总兵的许尔显的汉军2ooo人,整个旅顺城的布防兵力,达到了近4ooo人。
有这4ooo兵力驻守,如果没有大的战事,守卫这旅顺一地,实是绰绰有余。故而,在李啸率军悄然来袭之前,已经多年没有任何战事的旅顺,防备极为松懈。
此时,在旅顺城中清军大营的官邸中,完颜叶臣与一众满州军官,在此处,按满洲习惯,开起了烧烤宴会。
官邸大厅之中,生着熊熊烈火,巨大的火堆上,炙烤着一只滋滋冒油焦黄诱人的全牛架子,完颜叶臣以及一众满州将领,皆按满洲习俗,席地而坐,每人都只穿着贴身短衣,手执一个巨大的黄铜酒杯,一边仰脖痛饮,一边不时用小刀割下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牛肉,塞入口中嚼得油沫直冒。
这一众满州将领,此刻已然半醉,全无上下礼仪,互相喷着酒气,不停地用满语说着粗鄙的下流话和妓院见闻,以互相取乐。
熊熊跳跃的火光,映着完颜叶臣已然酡红的面容。
这是一张典型的后金女真族人脸孔,歪八字眉,下斜长眼,一张瘦长脸,嘴角下撇,下颏尖细,剃得青的脑袋后面是两条细小油腻的金钱鼠辨。
“肃亲王真不够意思啊,平日里总说我们额真大人是他心腹之将,这次南征蛮子,却硬是不带额真大人和我等,说什么金州之处地势险要,非得大人在此,方可平安守卫。哼,这番话,连最愚蠢的汉人尼堪也不信吧。”一名喝得醉醺醺的甲喇模样的满州军官,翻着白眼喃喃而道。
此人虽是酒话,却说出了完颜叶臣的心里话。
手持一大块牛肉的完颜叶臣没有说话,他一脸的络腮胡子上,满是脏兮兮的油腻,熊熊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让完颜叶臣整张脸孔颇为扭曲,更加明显地勾勒出他脸上,那明显的不满与愤恨。
“就是,现在这金州,我军已守了快七年了,半个明军都未见过。更何况,现在的明军,在我军连年打击下,早以吓破了胆,如何会有人敢来!可惜呀,这番入关立功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失掉了,不然,老子怎么也要多抓几个包衣阿哈回来,对了,还要多抓几个美貌汉女回来,给咱好好暖暖身子。”一名面孔上有一道狰狞伤疤的满州军官,亦一脸失落地说道。
“别说了!主子们的意思,不是我们这些奴才可以随意揣摩的。”完颜叶臣怒喝一声,心烦意乱地打断他们的抱怨。
达尔襄对肃亲王豪格不带自已入关掳掠,心有怨恨是真的,但真让他放肆地批评主子,他也没那个胆量。
毕竟,豪格是主子,他完颜叶臣只是主子的奴才,所以主子既了话,奴才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安排。
更何况,自豪格因为强娶蒙古台吉博洛的女儿一事,皇太极为了惩戒他,将他的这镶黄旗旗主之位也给虢夺了,若再要强去责备,已暂时失去权势的豪格,却也失之偏颇。
在完颜叶臣复将满满一铜杯水酒,全部灌入喉咙之际,砰的一声,官厅大堂的大门,被一个报信的小兵,猛地推开了。
受此一惊的完颜叶臣,一口酒来不及下咽,呛得咳嗽不止。
随着大门的推开,那凄厉的报警天鹅号声,顿时隐约可闻。
一众满州将领,顿是人人一脸惊疑。奇怪了,怎么好端端的,这警报怎么响起来了?
“你这厮为何这般无礼闯入,外面又为何响了警报?!”完颜叶臣咳嗽稍止,便皱起眉头,声色俱厉地对这报信小兵大喝。
“禀额真大人,大事,大事不好了!”小兵一脸惊恐气喘吁吁地回答:“有,有大批明军舰队,正径直朝旅顺口方向,疾驰而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狂暴之力()
完颜叶臣从席子上腾地站起,细长眼缝中,两颗因为酒精刺激而血红一片的眼珠里,满是震惊到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是吧?!
整整七年了,都没有半个明军敢来金州,怎么今天竟有明军舰队前来偷袭,这些不知死活的明军,莫非吃了豹子胆?!
“你可看仔细了,确是打的明军旗号?!”完颜叶臣怒喝道。
“禀固山大人,奴才瞧得清楚。这些明船上,都高挂着明军的日月双龙旗。”小兵大声禀道,他忽然象想起了什么,又急急补充道:“对了,明军这每条船上,还高高飘着一个巨大的唐字。”
“唐”字?!
难道,所来的这部明军,是那山东李啸的唐军?!
完颜叶臣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旁边的一众满州将领,也是人人脸现惊惶之色。
他们几乎都在瞬间想到,那个恶魔般的李啸,当日在镇边城所时,曾把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剖心挖肝分食尸的惨酷一幕。
野蛮民族蔑视公义与道德,但绝对会畏服强者,故这强大残忍且嗜血变态的李啸,早已让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满州将领,深深畏惧并忌惮。
听到竟是李啸的唐军来攻,整个官厅中,竟是一片令人压抑的沉默。
这个狗入的李啸,眼光真他娘的毒啊!
知道现在清军主力入关,皇上又亲统主要剩余兵马去威吓辽西,这厮便趁虚而入,偷袭金州,真真无耻之尤,阴狠至极!
怎么办?
是战,还是逃?
不过,当逃跑这个念头在完颜叶臣心下,下意识泛起时,他瞬间为自已感觉极度羞耻。
若自已见明军来袭,便望风而逃,这样的行径,简直是丢尽了大清的颜面,丢尽了八旗的威风啊!
介时,就算自已保全得住金州全部兵力,但整个金州被明军不损一兵一卒,不一枪一弹就夺取,那皇太极得知后,该会是何等的狂怒。只怕自已的脑袋,就要掉在沈阳的菜市口了。
况且,就算自已能万幸保住性命,那自已在大清国中,也只会被千人耻笑,万人戳背了,自已还有何脸面,继续在清国立足!
完颜叶臣一声轻叹,随即迅地在心下盘算了一下自已的现有实力。
他很快判定,现在旅顺城中,整个守城的兵力数额,也绝对没有到不堪一战的地步。因为,现在城中,还有2ooo人的满州兵马,另外还有汉军许尔显部的2ooo军兵,若加再上城外回援的兵马,守城兵力当可达到5ooo人以上。有这般兵力凭城坚守,那李啸纵然浑然是铁,那唐军纵是再如何强悍,这一时间,却也是奈何自已不得。
而且,就算唐军再怎么强大,但自已只要能顺利抵抗住几天,等到盛京或金州临近诸州县派来援军,那么,唐军久顿坚城之下,又师老兵疲,接下来,就算不被清军内外夹攻消灭,也只有无奈退兵一途吧。
完颜叶臣想到这里,总算稳住了心神,随即沉声下令:“传本将之令,派人前往盛京,复州等地求援,同时令城外全部满汉军兵,以最快的度退回旅顺城中驻守,全军以旅顺城池为依托,拼死也要打到援军到来!”
“嗻,奴才遵旨!”
很快,李啸的庞大舰队,劈波斩浪,乘着浩荡南风,满帆疾驰,一路冲至旅顺口。
此时,海边各观察堡的清军,早已逃回旅顺而去,只留下一座座空堡。
李啸军的水师副头领,荷兰人约瑟夫,见到清军已然逃跑,根本不敢凭岸而战,不由得脸现失望之色。
不过,他还是下令,让先靠岸的船只,一阵排炮打过去,把那些空堡打成稀烂,算是既做了个火力侦察,又泄了心中一口恶气。
随后,李啸一声令,各条船只纷纷靠岸,然后放下舷板,总人数多达2万余人的唐军,有如开闸的洪水,浩浩荡荡地从船上下来。
盾兵,枪兵,玄虎重骑,飞鹞子,横行哨,火铳手,以及最后的重型龙击炮部队,从各条船上,滚滚而下。
全部军兵登6后,探路的飞鹞子,也传回了哨探消息。
“禀唐国公,清军已大量抽回野外兵力,全部聚集在旅顺城中。现在城中清军兵马,已在旅顺四面城墙处,作好的防御准备。”
听了这名飞鹞子哨探的报告,李啸脸上却浮起轻蔑的笑容。
“这帮插标卖之辈,既然已群集城中,摆出这坐已待毙之态势,那本公就成全他们!就让这帮鞑虏,好好尝尝我军那7o门重型龙击炮的滋味,一定能让他们欲仙欲死!”
他扭过头去,对一旁的兴中镇副将刘国能,微笑着下令道:“国能,这旅顺城,共有东、西、北三座城门,本公自带火炮队与火铳兵,以及全体横行哨,主攻东门。你带其余部队,将西门与北门牢牢堵住,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却不可走了一名鞑虏。“
一脸欣快之色的刘国能,笑着大声应令道:”请唐国公放心,本将保证将这些活王八们,统统给您抓来。这旅顺城中,就算是个蚊子,也不会让它给跑了。“
李啸分配既毕,刘国能遂立即派人,四下传令下去,诸如枪兵、盾兵、玄虎重骑,飞鹞子等各部军众,皆依令行动,很快,便将整个旅顺城,围得有如一个铁桶一般。
伫立城头,身着精铁铠甲,头戴高针红缨盔帽的完颜叶臣,皱着眉头望着呼啸来去有如滚滚洪流般的唐军。在看到唐军迅地将旅顺各城门牢牢堵住之后,他在心下,猛地感觉一沉。
好么,这些唐军倒是够贪婪,他们这般布阵,竟起了个要一口将这旅顺城吞下的态势呢。
相比故作平静的完颜叶臣,城中的汉军主将许尔显,已是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恐。
身材肥胖的许尔显,一双因为纵欲过度而虚肿的眼皮,上下不停眨动着,他颤声向完颜叶臣低声道:“固山大人,这唐军来势这么凶猛,军兵数量也为我军数倍,这金州城,真能守得住么?”
完颜叶臣以一种极为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惴惴不安的许尔显一番,便轻喝道:“你好歹也是统领数千兵马的副总兵,怎地这般胆小,竟被唐军这虚张声势之举给吓倒!这唐军虽然兵马众多,但其方至,立足未稳,攻城器械等等均未打造,我军不与其正面交战,却只凭城固守,他又能奈我何?本将已派人去请了援兵,且熬过这几日,等援军到来,我军与其内外夹攻,这唐军又有何难破。”
许尔显嘴角囁嚅,他还欲说话,完颜叶臣又冷冷打断道:“许总兵,你与那李啸皆是汉人,为何与其相比,你竟这般懦弱无用!况且,旅顺三处城门,本将只安排你率本部军兵守住西门一面,这东门与北门,皆由我满州兵马防守,你还有何担心?尔休得多言,去安排西门防务要紧。”
被完颜叶臣这般当众数落一顿,许尔显颜面无光,脸上燥热不已,心下十分惭恨的他,低诺了一声,便灰溜溜地自往西门而去。
说实话,完颜叶臣在这般奚落许尔显,也是在给自已打气。
现在的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些唐军因为仓促而来,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故无法立即动进攻之上。显然,在完颜叶臣看来,时间越拖得久,便只会对自已越有利。
只不过,当伫立在东门城楼的完颜叶臣,看着远处那缓缓推来的,7o门口径巨大的银灰色精钢巨炮之时,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看到,这些唐军的火炮,身材与口径竟如此巨大,却比以前自已见过的最大的红夷大炮还要大得多。他立刻在心下恐惧地想到,这些唐军的火炮这般雄伟巨大,其真实威力,怕是要比先前的红夷火炮,也要强上许多吧。
若是如此,自已这凭城据守的做法,岂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惶,从他心头不受控制地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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