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皱着眉头,没有吭声。
而一旁的熊文灿,则是偷瞥了一下不说话的杨嗣昌后,才怯怯地答道:“陛下,可是为那东海侯李啸之事?“
“然也。“崇祯长叹一声道:”现在,京城中的传言,越发有鼻子有眼了,说李啸大肆扩军,乃欲起兵作乱,图谋朕之江山社稷呢。“
听了崇祯的话语,杨嗣昌一脸苦笑道:“皇上,这般无来由的流言,陛下安可轻信。“
“安可轻信,好个安可轻信,朕如何能不信?!“崇祯忽然暴怒起来:”那李啸,不禀奏朝廷,便擅自出兵库页岛,在其心中,朝廷颜面可有半份放在眼里!随后,此人又断然拒绝朕之谕令,不让朕安排官员去台湾,却把那已为大明国土的台湾岛,一心据为私有。现在,朕又获锦衣卫之密报,说李啸在山东大肆扩军,其原有的兴中营兵马,改成兴中镇,其兵力竟翻了三倍之多!这桩桩件件,哪样不是反悖之形状,哪样不是谋反之征兆!莫非,还定要等到,李啸与当日的孔有德耿仲明一样,正式起兵作乱了,朕才能说他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反贼么?!”
听了皇帝愤怒至极的话语,熊文灿低头缩首,而杨嗣昌则是眉头大皱,心下叹息不已。
“那依陛下之见,却该如何处置李啸呢?”杨嗣昌低声应了一句。
“哼,依朕之见,需立刻将这大逆不道,反悖无状的李啸,逮入刑部大狱,从重惩治!”崇祯咬着牙,从鼻子中轻哼了一声。
“陛下,微臣只恐陛下这般举动,只会逼得那手握重兵的李啸,立刻起兵反叛朝廷啊。”杨嗣昌苦笑道。
“是啊,皇上,李啸乃是国家干城,国朝良将,又兵强马壮,陛下万万不可冲动行事。”熊文灿在一旁低声加了句。
崇祯扫视了一下这垂首而立的两人,心下更觉愤怒。他怒喝道:“依你二人之见,莫非这李啸可以为所欲为,朕却拿他没有办法了不成?!”
杨嗣昌扑通一声跪地,随即拱手禀道:“皇上,国家之剿匪形势,刚有好转,如何却在这节骨眼上,若与李啸这般干城之将闹翻,岂非是让那些濒于被灭的流寇,得到了死灰复燃的机会么!这简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杨嗣昌轻叹一声,继续道:“皇上说李啸多有不轨之心,但以臣看来,臣之四面六隅十处张网的剿匪计划,李啸却是出了大力。从去年年初到现在,他分派已部兵力,分驻于湖广、陕西、山西、大同等地,协助当地官军进剿流贼,招揽无以存活的流民百姓,又全未有又骚扰掳掠当地百姓之事发生,可谓我大明官军之楷模。李啸这样为国效力的国之干城,陛下如何可因一时之流言,便大疑李啸之忠心。以臣看来,纵其有乖舛失当之处,只怕亦是多有苦衷,陛下如何可未加详察,便重定其罪呢?”
“是啊,陛下,若我大明国中,君臣失和,内斗不休,那关外的清虏,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若真到了朝廷与李啸两败俱伤之际,那清人趁机入关掳掠,则我大明,将何以挡之啊!”熊文灿一脸忧心忡忡地在一旁附道。
“你们。。。。。。好,好啊,你们莫不是,早就与那李啸串联好了要如何来劝说朕吧!”
见杨嗣昌与熊文灿,皆这般帮李啸说话,崇祯怒极反笑,语气十分凌厉,他咆哮着继续说道:“那李啸这般目无朝廷,擅动刀兵,又坚拒朕安排官员治理台湾,一心独占台湾以谋私利,这样反悖至极的表现,杨阁部,你竟说他是多有苦衷?莫非以你看来,当日那孔有德耿仲明起兵叛变,也是多有苦衷了么?!”
皇帝这话说得极重,杨嗣昌心下大惊,跪于地上的他,连连磕头禀道:“陛下,微臣对大明的忠心,天日可鉴!且臣与李啸,向来是公事公办,无有私情,这与李啸窜通共谋之事,又是从何说起?臣只希望,在此国事艰危时局糜烂之际,皇上行事,一定要先分个轻重缓急。如何可在流寇与鞑虏俱是未灭之际,便与自家大将互相内斗,以致终成两败俱伤之局啊!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李啸真有反心,陛下也断不可轻易激其兵变,让其铁心与朝廷对抗下去。陛下,臣之所言,句句皆是剖心沥肝之语,望陛下,慎察之!”
一旁的熊文灿,亦是扑通一声跪地:“陛下,臣亦附议杨阁部之言。我大明现已内忧外患,如何可再经得起这般内斗攻讦!臣亦请陛下熟思慎察,再作决断,亦不为迟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唐国公()
寒风在窗外呼啸不息,吹得窗纸哗哗作响,而乾清宫里,却是一片死寂。
望着眼里伏跪于地的杨嗣昌与熊文灿二人,崇祯忽然感觉自已,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与虚弱。
李啸啊李啸,为何朕以前这般欣赏你,关爱你,想与你做个千古君臣相契的典范,为何如今,却要弄到剑拔弩张彼此互相内斗的境地。
真的是朕错了么?
还是现的的你,因为形移势变而渐起反心?
崇祯忽觉心中有如一团乱麻,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头,他想喊,想叫,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崇祯无力地挥了挥手,让杨嗣昌与熊文灿二人,先行退下。
杨嗣昌退出殿时,喉头涌动着,似乎还有说多话想对崇祯说,只是崇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杨嗣昌才长叹一声,退步而出。
崇祯皇帝象一具木偶一样,在乾清宫里呆坐了许久,最终又向侍立一旁的曹化淳传令,传辅刘宇亮,入殿觐见。
正在文渊阁办公的辅刘宇亮,听到皇帝紧急召见,急急入得殿来,随即伏地下跪。
“臣刘宇亮,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刘宇亮站起身来,他迅看到,龙椅上的崇祯皇帝那一脸忧容之状,他心下,便已猜到皇帝是在为何事而烦恼。
刘宇亮眨眨眼,拱手低声禀道:“陛下召微臣前来,可是想问微臣,对那东海侯李啸是何看法么?“
崇祯苦笑:“然也。季龙,你身为辅,朕今天唤你前来,正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刘宇亮心头一动,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先问了一声:“微臣浅陋之见,恐有污圣听。却不知陛下可曾垂询过杨阁部与兵部熊尚书么?”
崇祯烦躁地摆摆手,一脸怨愤的表情:“唉,朕当然已问过他们!只可叹,他二人,竟全部站在李啸那一边,帮其说话开脱,朕心下不甚烦忧,故请爱卿前来,想听听你的看法如何。”
崇祯说完,便又简述了一番刚才杨嗣昌与熊文灿二人,对李啸的看法与处置意见。
让崇祯没想到的是,刘宇亮听完崇祯的简述,却是扑通一声,又伏地而跪。
“陛下,杨阁部与熊尚书所言,以微臣看来,不过是苟安一时之举,长此以往,无异于养虎遗患哪。”刘宇亮叹息着回了一句。
刘宇亮这句话,让崇祯心头一颤,连忙道:“爱卿何出此言?”
“陛下,还记得微臣先前对陛下所说过的话么?帽子再破旧,也要戴在头上,鞋子再华丽,也是穿在脚下,万万不可本末倒置啊。那李啸,出身不过一辽东破落猎户,幸得陛下慧眼识才,大力擢拔,此人方得有今日之高官显爵。可叹这李啸,如此深受圣恩,荣眷非常,竟不思报效,反心起反侧,一意谋私,对皇上对朝廷大存不满,这般枭獍之举,如何不让微臣为之扼腕叹息!“
一道怨愤寒光,从崇祯眼中,一闪而过。
刘宇亮顿了下,复道:“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啸年纪轻轻,便身为东海侯,可谓荣宠无比。不料,此人迹后,却是猖狂悖逆,跋扈非常。先是不顾朝廷禁令,又自行出兵库页岛,轻衅战端。后又严拒朝廷派官员接收台湾之谕令,独据台湾之地以营私。其形状种种,哪样不是反悖至极!若这般逆臣,皇上不加以严惩,却要如杨阁部等人所议,一味纵容,闭目塞听的话,微臣敢断言,再过两年,这李啸势力愈壮大后,一定会成为第二个起兵作乱的孔有德!“
刘宇亮说完,崇祯脸上,已是惨白一片。
“朕,朕,确是有心惩治李啸,只是,文弱也说过,若是轻动李啸,只怕其起兵造反,到那时,岂非无可收拾了么?“崇祯喃喃道。
“陛下,若是生硬剥夺李啸军权,并治其大罪的话,那李啸,难保不会狗急跳墙。但臣以为,陛下完全可以曲意图之,以掩其耳目。“刘宇亮说到这里,眼中便闪过一丝狠色:”以臣看来,李啸之军,全凭其一人维系,若李啸得除,则其军势自然瓦解矣。故只要陛下略施计谋,赚得李啸,则李啸反侧之忧,可再无虑矣。“
“哦,要朕施何计谋,季龙请详言之。”
“陛下,臣以为,陛下完全可以将计就计,利用现在市坊流言,下召封那李啸为国公,随后召其入京师授爵,只要李啸一入京师,便是龙困浅滩,虎离山林了。到那时,陛下再将其下狱治罪,同时另派他人,前往山东接收李啸之基业,岂非上善之计?”刘宇亮阴笑起来。
崇祯面色阴沉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此计倒是不错,但李啸若是心虚,不肯上京受爵,则又当如何呢?”
“陛下,若他不肯上京,则其反状已是愈明矣。陛下当可下召,将其另行调往他处任职。且为打消其戒心,其调任地方的爵衔官位,皆与其大山东相同,以麻痹其心。最后,再暗中分解其势,瓦解其军,则李啸势单力孤,当可擒矣。”
崇祯点了点头,他捋须沉吟了一阵,又低声道:“季龙,若李啸不肯上京,也不肯另调,又当如何处置呢?”
刘宇亮冷哼一声,沉声道:“若李啸真这般反逆,连拒天令,则其反状已是板上钉钉了。那么,李啸若要这般与朝廷彻底撕破脸面,朝廷也只能立即出兵,剿除逆贼李啸,以儆效尤,断断不可再遗留后患了。”
“哦,若是如此,依你看来,朕可是需要集结兵力,全力进攻山东登州么?“崇祯皱眉道。
刘宇亮摇了摇头:“非也。以臣看来,当先扫其枝叶,再图其主干,方为稳妥之计。李啸不是还多有散布外地之兵力么,却可先行铲除之。“
崇祯又哦了一声,犹豫地说道:“话虽这般说,只是,李啸分派了诸多兵力,前往湖广、陕西、山西、大同等地,协助各地官军剿匪,若要将这些剿匪兵力,视为乱军剿除,则朕恐一众将士,心下多有不服。”
刘宇亮急道:“若陛下仁心宽大,不图其剿匪兵马。那李啸却有一处地界,与其本部相隔,皇上正好将其拿下以立威矣。”
“哦,是何地界?”
“宣府镇北路,金汤城。”刘宇亮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哦。”崇祯点头捋须,良久,他的眼上,闪过一道狠色:“好,就依卿之见,朕这就给李啸下召!”
崇祯十二年二月初五。
李啸在登州官府中,率领一众文武官员将领,跪地听那朝廷特派的宣旨太监王之心,前来所传之谕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东海侯李啸,远拓波涛万里,收复苦兀旧域,扬国威于异邦,纳远民为赤子,这般奇功,彪炳殊卓,朕闻奏报,不胜欣然之至矣。李啸奋武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拜手以陈谟,必恃朝廷之倚柱。扶乱戡乱,纷列高功而谁何;为王行驱,赓歌国朝之荣光。兹以考绩,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为宠命乎?朕当效皇祖有功必赏之遗命,特升授李啸唐国公,加授光禄大夫衔,更赐荣勋上柱国,再荫其长子为世子,世传其衔,永承罔替。其部有功将士,皆付有司从优叙议。朕锡之敕命于戏,体国经野成荡平之。冀我干城之将李啸,威振夷狄,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嘉乃丕绩,入京受封,以洽朕意。钦此。”
听到皇帝,竟真封自已为国公之衔,且是世袭罔替之时,李啸心下,颇为震动。
一旁跪立的官员将领,脸上亦是大为动容。
前世读过一点明史的李啸,对这个国公的尊贵程度,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大明开国二百多年,总共也才封了十个国公,至今还存者,止有魏、定、黔、成、英五家。现在李啸晋封国公,又加授光禄大夫,授荣勋上柱国,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皇帝对他是荣宠至极,举朝无一了。
尤其是,皇帝还给李啸加封了一个上柱国衔,虽然说上柱国只是个勋阶,但这个勋阶,却是有如凤毛麟角般稀缺。
因为,在明朝,加上柱国荣衔,比封为国公还要难得,明朝二百多年的时间里,封了十个国公,可加过上柱国的,正史上只有夏言少师加上柱国,连一代名臣张居正,都是死后才追赠的上柱国。就连开国元帅徐达,到达个人荣誉顶峰时,也只是位至左柱国而已。正因上柱国的荣衔如此难得,连当年权倾天下的严嵩,都不敢接受嘉靖皇帝赐下的上柱国加衔。
当然,到了南明时,皇帝为拉拢各地军头,导致名爵滥觞,终成国公多如狗,王侯遍地走了,这原本尊贵无比的国公之衔,也就与大街上的普通商货差不多了。
只不过,李啸在心下迅地想到,皇帝在自已十分不给面子,严拒了朝廷安排官员插手台湾后,竟还能这般大度地给自已加封国公之爵位,心下深为惊疑。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朝廷这般加封自已,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肥胖如猪的太监王之心,念完这长长一段圣旨后,连喘了几口气,才大声宣道:“唐国公李啸,接旨。”
“臣,李啸,接旨谢恩。”
面色沉峻的李啸,缓缓从王之心手中,接过圣旨。
王之心笑着虚扶起李啸:“唐国公,咱家恭喜了,唐国公这般年轻,却身居国公之高位,实令咱家羡慕钦敬之至也。”
李啸笑道:“公公谬赞了,李某何德何能,能让皇上这般信重,心下着实惶愧之甚也。却不知这位公公,尊姓大名?”
待王之心自报家门后,李啸才明白,原来此人便是,明史上素有恶名,贪财好货的著名太监王之心。
王之心是明朝末年太监,乡籍何处已不可考,此人从崇祯四年始,因攀上曹化淳这条粗腿而迹,自当年九月任监军中协。后领东厂,缉事冤滥,用刑讯逼供的方式,敲诈得来了大批钱财,从而家致富,并凭自身权势,得荫弟侄锦衣卫百户。
史书记载,明末宦官一族中,王之心家最为奢富,但此人却是个吝啬鬼,极其悭吝。
明末李自成进犯北京,因北京城中兵备不足,崇祯下捐输令:“凡官员捐饷者,加官进爵”。王之心犹豫多日,后被曹化淳勒逼,才勉强凑了一万交上去,用史书上的话来说,那就是“此银一交,有如万锥刺心也。”
而在李自成打入北京后,开始大肆追赃逼饷,素有富名的王之心,自是被关押用刑,要求他大力捐饷以自赎。同时,李自成给他定了个份额,要他至少凑出三十万两银子,才能放其回家。但此时的王之心,因为大顺军在破城之后,已将其府中洗掠一空,故他实在无法凑出这三十万两银子,最终被暴怒的刘宗敏活活夹死,脑浆与鲜血流了一地。
不过,李啸很快从历史的遐思中回过神来,遂笑着向王之心说道:“公公远来宣旨,路上辛苦,李某另有程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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