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隆一进门,焦躁不安的楚尼斯,立刻大声向他喝问。
德隆亦是一脸灰黯,他低着头,许久才抬头道:“总督先生,现在唯一之计,便是只得在城中打井取水了。”
“哼,赤嵌城靠近海边,以前打过的井,皆是又苦又咸,根本吃不得!”楚尼斯皱着眉头反驳了一句。
“总督先生,现在非常之时,只能这般先忍忍了,等到我派出去的探子带着鲍德尔司令的大军返回后,再把外面那些可恶的黄皮猴子,内外夹击统统杀光!”
德隆说完,一脸狰狞地做了一个右手下劈的动作。
楚尼斯长叹一声,立刻吩咐道:“好了,就先这么办吧,去把井尽快打出来。”
德隆的速度倒还是挺快,仅仅只过了一天,就在城中打挖了三口井,果然,这些新打之井,与原先的井水一样,又苦又咸又涩,极其难于饮用。
楚尼斯浅尝了一口这样的水,一股强烈的反胃泛起,差点让他把胃里的酒食都吐了出来,好在他强自忍住,艰难地咽下这口苦水。
唉,不喝这样的水,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么?
毕竟,在现在极其缺水的赤嵌城中,有这样的苦涩咸水喝,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一连四天,在赤嵌城因为缺水而极度恐慌沮丧之时,德隆在城墙上看到,城外的明军倒是十分无事悠闲,他们也不进攻,仅仅是将城围住,不让里面的人员逃出。
德隆对这些该死的明军恨得直咬牙,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全部寄望于自已派出的两名探子,能快点把鲍德尔的军队带回。
而在第四天的黄昏之际,李浩然终于带着一个硕大的木盒,从彰化城回返赤嵌城外明军营地。
李啸打开木盒,顿是一股扑鼻的臭气扑面而来。李啸凝眉细看,只见里面装个一颗硕大肥胖的红番头颅,那一头乱糟糟的红发,那满是横肉的胖脸,那短粗的红色眉毛和硕大鹰钩的鼻子,不是那荷兰军司令鲍德尔,又还能是谁?
李啸脸上,泛起莫名的微笑。
可叹啊,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荷兰军司令鲍德尔,自已已放过了他一次,却没想到,一心想着吞并台中之地,一心想象报仇雪恨的鲍德尔,最终还是丧命在彰化城下。
时乎?命乎?
李啸停住感慨,随即下令:“速令平南营甲总监抚文官赵文采,前来见本伯。“
很快,赵文采匆匆而来。
这位赵文采,作为跟随台湾拓殖团长丁佑等人最先来到台湾的一批人员,因为工作表现和态度,十分负责认真,故从最早的一名骑兵队监抚,渐升为平南营甲总监抚。而这段攻打台北西班牙人与台南荷兰人的时间里,因工作表现尽职尽责,故深受赤凤伯李啸赏识。
见到赵文采到来,李啸道:“赵监抚,本伯命你带上这荷兰军司令鲍德尔的头颅,由四名横行哨军兵作为保护,押着那两名探子,一道复从赤嵌城下水道入口而入,前往城中劝降荷兰总督楚尼斯。”
李啸之所以选派这个赵文采,前去赤嵌城中劝降楚尼斯,是因为他注意到,赵文采除了做事认真外,口才与胆气均十分不错,故李啸经仔细考虑,决定派他前往。
而李啸之所以再让他们从下水道口重新进去,则是想要给荷兰人更大的心理打击。
因为他认为,若是荷兰人发现自已派出的探子,竟与明军的文官一道从下水道返回,一定会极度震惊。也可让楚尼斯等人彻底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与阴谋诡计,明军皆已了如指掌,从而再不敢轻易耍花样。
赵文采见自已担此重任,心下十分激动,立即大声应诺。
赵文采正欲离去,李啸复叮嘱道:“赵监抚,此去赤嵌城中,万事小心。具体谈话,可随机应变,务必对那楚尼斯晓以厉害,让其尽早来降便可。“
赵文采拱手答道:“大人放心,在下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
天黑之际,赵文采一行人,从下水道口进入,直往赤嵌城中而去。
“你二人前面带路,不可耍花招,不然,我等立刻结果了你们!“
进入下水道后,赵文采对这两名探子冷冷地厉声喝道。
听了赵文采严厉的话语,两名探子诺诺唯唯,点头如捣蒜。
他们在有如迷宫一般又恶臭扑鼻的下水道中,钻行了许久,才在这两名探子的带领下,从城中总督府后院的一个下水道入口钻出。
“什么人?!你们是干什么的?!”
此时,见得这群人有如鬼魅一般从下水道入口钻出,正在后院中驻守的四名卫兵,惊恐地大叫起来。
整个院中,顿是警铃大作。与此同时,院外大批的卫兵脚步声,迅速传入赵文采等人耳中。
四名卫兵抽出佩刀,便朝他们冲了过来,而护卫在赵文采旁边的四名横行哨军兵,则立刻挺身而出,抽刀欲与这些荷兰卫兵厮杀起来。
眼看一场厮杀在即,一名探子急急地用荷兰话向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卫兵低声说了几声,那名卫兵才急急喝止自已的同伴继续上前。
而这时,大腹便便的德隆,带着一众亲卫,气喘吁吁地从院外跑入。
他一眼就看到自已派出的那两名探子,脸上顿露惊喜之色,只不过,他很快就看到,这两名探子旁边,却是四名身穿明军盔甲的士兵,以及一名明人文官模样的人,不由得脸上立刻涌出惊疑之色。
“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你们为何带他们入城?”德隆冲着那两名探子大吼。
一名探子急急趋前,复凑在德隆耳边,对他耳语了一阵。
德隆顿是脸色大变,原本黑红的脸庞,骤变成苍白色,嘴唇也不住地哆嗦起来。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德隆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赵文采怀里紧抱的大木盒,声音颤抖地向那名探子问道。
“千真万确,明军已在彰化城下,彻底击败了鲍德尔司令的军队,那鲍德尔司令的脑袋,就在那位文官的盒子里。外面的明军,在得到了彰化城送来鲍德尔司令的头颅后,才让这位赵监抚与我等一同返回。”探子一脸惊惶之状地急急禀道。
“该死的明狗。。。。。。”
德隆皱着眉头,一脸狰狞的他,迈开沉重的脚步,向赵文采行去,还未说话,忽听得总督府楼上传来急骤的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到了晚上都不得安宁!”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随即,后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披着一件睡衣的楚尼斯,一脸怒容地出现在门口。
德隆见楚尼斯亲自前来,急急趋前,附在他耳边向他禀告刚才所发生的情况。
楚尼斯脸色瞬间惨白,双腿竟不由自主地发抖。
好不容易控制了自已心绪的楚尼斯,大步走到赵文采面前,皱着眉头,将赵文采上下打量了一番。
赵文采同样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一名探子急急地凑了过来,对赵文采低声说道:“赵文官,这位便是我们的总督大人楚尼斯。”
赵文采哦了一声,脸上浮起轻蔑的笑容,也不说话,顺手将怀里的木盒向楚尼斯递过去。
楚尼斯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赵文采递过来的木盒。
方一打开,一股石灰与腐肉混合的恶心味道,差点没把他薰晕过去。
他定睛一看,里面那个红头发大脑袋一脸横肉仿佛陷入深睡状态的头颅,不是鲍德尔又还能是谁!
一股悲凉冰冷的情绪,瞬间弥漫了楚尼斯全身。
手托木盒的他,有如一具木偶一样呆站着,而旁边的德隆上校,亦是一脸呆滞的表情。
“楚尼斯总督,废话本官就不多讲了,我家李大人说了,希望你们认识形势,不要再作徒劳抵抗,还是及时投降为好。”
赵文采冰冷低沉的话语,迅速由探子翻译给楚尼斯听。这些话语,此时有如一柄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楚尼斯心头。
“哼,我荷兰军为什么要投降?!纵然鲍德尔司令与全部远征军都被你们消灭,但我军坐守这座坚固的赤嵌城,你们又有什么本事能打进来吗?!”一旁的的德隆听了赵文采的话,却怒气冲冲地反问道。
赵文采听了探子的翻译,脸上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
“如果我告诉你,李大人这几天,之所以不再发炮进攻,乃是为了从彰化城中,再拉来更多重型火炮准备一举克城,德隆上校会不会感觉十分惊讶?”赵文采微笑说道。
“你,你撒谎!你们若有这么多重型火炮,肯定早就拉来了攻城了!何必现在还要用献上鲍德尔头颅的计策,来瓦解我军军心!”德隆冷哼一声反驳道。
“那是因为我家李大人行事谨慎,在打败你们荷兰远征军前,绝不会轻举妄动。现在荷兰远征军已彻底被我军消灭,我军才可把彰化城中全部的一百门重型火炮,都拉过来对付你们了。”赵文采冷笑着加了句:“对了,你们荷兰人为了攻取我彰化城,带了一百门火炮,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些火炮,也和我军的重型火炮一起,快运到赤嵌城来了。”
“你!。。。。。。”
赵文采淡淡的话语,让德隆上校的话语一时噎住,却让总督楚尼斯心下,更是颤抖不已。
天啊,要是明军真的拉来了一百门那种攻击力十足的重型火炮,再加上从我军中缴获的一百门火炮,用这多达二百多门的火炮,一齐朝赤嵌城城墙轰击的话,这赤嵌城,哪怕再坚固,却也怕是守不住了。
若真到了这般糟糕的境地,自已可就连谈条件的余地,都没有了。
在楚尼斯心情极度沮丧之际,赵文采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楚尼斯总督,我家李大人心地仁慈,行事磊落,实不愿这般强硬攻城,致使赤嵌城中生灵涂炭,军民遭殃。这才派出在下,前来城中晓谕总督先生,希望总督先生深明大义,迷途知返,给自已,也给城中的军民百姓一条活路啊。恕在下直言,若等火炮到齐,我军强力破城之后,只怕这赤嵌城中,真的要玉石俱焚,鸡犬不留了。何去何从,还请楚尼斯总督深思啊。”
听赵文采以一种沉重的语气说到这里,楚尼斯双目微闭,一脸痛苦地仰天长叹一声。
“好吧,本督愿意投降,那接下来,我们两军可以谈谈条件了吧。”楚尼斯的声音很低。
“很好,总督先生果然深明大义,能以全城军民百姓性命安危为重,亦是识时务之俊杰也。”赵文采脸上泛起笑容:“李大人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开城投降,那他一定会保证保全全城的军民百姓性命,而且会尽量给贵军一个体面的安排。”
第三百二十二章 贪婪的中国人()
月色当空之际,赤嵌城的西门城楼上,终于飘起了一面巨大的白旗。
轰地一声,城门大开,垂头丧气总督楚尼斯、德隆上校等人,带着城中的五百名荷兰士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
李啸伫马静望,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凛凛海风中,他鲜红如血的披风猎猎如旗。
他身后的一众护卫骑兵,以及诸如李定国等大将,则皆挺胸昂首,脸上满是洋洋自得之态。
“尊敬的李大人,本督率全城守军五百人,向你投降。”
楚尼斯缓步来到李啸马前,单膝跪礼,左手横在胸口,伏首致礼毕,便从腰间解下佩剑,双手托举过顶并向李啸递去,充分展示了一个投降将领最为恭敬的礼节。
有总督作出表率,诸如德隆及一众荷兰军兵,亦纷纷跪地求降。
李啸翻身下马,向前几步,从楚尼斯手中接过佩剑,便朗声笑道:“很好,楚尼斯总督识时务,明大体,却是救了全城军民百姓之性命,请快快起身。”
楚尼斯从地上站起,德隆等全体军兵亦从地上起身。
望着一脸微笑的李啸,楚尼斯轻叹一声,然后目光躲闪地向李啸问道:“李大人,现在我军已然投降,却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安置我们。”
“对啊,李大人,你们的赵文官说,你会给我们一个体面的安排。”一旁的德隆急急补了一句。
听了汉人通事的翻译,李啸脸上笑意更盛:“二位,李某说话做事,向来是言既出,必以信,既然你们已出城投降,我军便绝不会为难你们。除了府库中的各类钱粮军械等物资外,你们的个人财产,本伯也可以准允你们带走。至于你们是回巴达维亚,还是荷兰本土,本伯亦绝不加以干涉。”
听了李啸的谈话,楚尼斯等人皆是脸带喜色。他们知道,李啸的这句承诺,可比他当初给西班牙定下的条件,要宽厚得多。想当时,那些盘踞台北的西班牙人,可都是人人赤手空空地被李啸赶回了菲律宾呢。
心情喜悦的楚尼斯尚未回话,李啸却又淡淡地加了一句:“不过,本官虽然可对你们做出这般承诺,但有一点要求,还希望楚尼斯总督能答应本伯。”
“请李大人明说。”楚尼斯急急回道。
“这要求很简单,若是想要你们及全城的荷兰人,包括先前战斗中那些被我军抓走的俘虏,都能平安离开台湾的话,你们那些入侵我台中地区的海军船只,必须作为战争赔偿,交付给我军。”
听了李啸平静的话语,楚尼斯与一旁的德隆,均是一脸难堪之色。
八十二艘舰船啊,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中,除了巴达维亚外,最为强大的海军力量了,这李啸竟这般贪婪,想把这只荷兰舰队全部吞入肚中!
如果这支强大的海军,就这样交给了明军,那荷兰人怕是在近十年内的时间里,都别想在远东地区能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
这个贪婪卑鄙中国人!
楚尼斯在心下怒骂,一旁的德隆亦是呼吸粗重。
一时间,现场一片尴尬气氛。
“李大人,若是我等不能答应你们的条件呢?”德隆终于憋不住了,从喉咙里哏出一句。
李啸斜了他一眼,脸上依然是淡淡微笑。
“你以为,现在投降的你们,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吗?“李啸的声音很轻,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力:“如果你们不答应,那很抱歉,各位将不得不成为我军的人质,直至你们东印度公司能开出一个合理的价格,来把你们赎回去为止。”
“你!。。。。。。”
德隆咬着牙吐出这个字,却又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
李啸忽然又一副想起了什么事情般的模样,对楚尼斯说道:“本伯收到彰化城传来的消息,你们的荷兰降兵告诉过我军,说你们前往台中出征的舰队,所带的给养,不过十来天时间吧,现在都过去七八天了,那么他们如果要强行离开台湾前往巴达维亚的话,本伯在想,估计他们还未能走到吕宋,这只没有给养补充的舰队,就要成为西班牙人的美餐了。”
李啸转过脸,又直视着楚尼斯说道:“楚尼斯,本伯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不想去攻打那停泊在鹿港的荷兰舰队,实在是不想在战局已定的情况下,还让更多的士兵去无谓地死亡。毕竟在你们都已投降的情况下,再发生这样的战争实在是一个彻底的悲剧。”
李啸平缓的话语,语调十分柔和,只不过在楚尼斯听起来,却是句句有如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心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多说什么,又还能再争什么啊。
“好吧,本督答应你。”楚尼斯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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