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纵然拼得周某一条贱命,也要让那鞑酋皇太极,同意与我大明议和。若议和之事不成,周某宁死于沈阳,亦不回返大明!”
周元忠这番激昂话语言毕,陈子龙己是满脸惊讶之色,对他不觉刮目相看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到达沈阳()
陈子龙一行人伍,自出锦州后,一路东行而去,因巡抚方一藻早已暗中提示过各边关哨所,故周元忠陈子经等人,一路皆是畅通无碍。锦州往东,渡过大凌河,便是广阔平旷的辽东平原,一行人驾着套车,行奔在已长满杂草的旧时官道上,只见得旷野茫茫,唯见得路边田亩荒芜,草木丛生。官道两旁,每每有废弃的荒村丘墟,其中残垣颓壁,多有人骨骷髅掩填其中。见此凄凉景象,陈子龙顿觉悲恨无限,心里兀自嗟叹不已。随着明清双方在辽西对峙的时间越来越久,双方之间,竟都开始默认了那些走私商队的往来。辽西的将门们,要用私家商队,对清朝进行走私,换取价值极高的毛皮、东珠、猛禽、人参、鹿茸等物,转手来获取暴利,以此在抵消辽饷的不足,使得辽西的明军能得以维持下去。而东边的清朝,则需要这些明国的走私商队,给自已带来粮食、器皿、布匹、耕牛、盐巴等物,来补充自已生产物资的不足,更好地养育壮大国家人口与实力,使得清军的人数与战力,能不断得以提升。正因为明清双方都有彼此互补的贸易需求,所以对这些走私商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而陈子经等人,虽在野外碰到了些须清军游骑哨探,但他们见到高插于车上的那柄清廷认可的走私认旗,又看到车上装得满满的小麦麻袋后,这些身背硕大骑弓,马鞍插着鼓鼓囊囊的箭袋,面目狠戾狰狞的清军游骑,却也没有为难他们,在绕着套车转圈观察了一番后,便挥挥手让他们径直东去。不多时,天气渐黑,因月色不明,看不清路,众人便在歇宿在官道旁一处高岗上的破庙处。在护卫们开始煮食面粥,并给骡马喂食豆料之际,周元忠与陈子龙据此而坐,一边互相闲聊。这一路上,陈子龙对周元忠的看法,已从开始的厌恶不屑,改变了许多,对周元忠身上的刺鼻臭味,也渐渐可以忍受。故两人围在火堆旁,相对而坐。“周乐师,你乡籍何处?”陈子龙问。周元忠惨笑了一下,他翻着泛白的眼球,良久没有说话,陈子龙一怔,不知道自已这句话,哪里触动了周元忠的心里的伤痕,以至让他这般无言。许久,周元忠才开口道:“陈学士,周某乃是沈阳人氏。”陈子龙哦了一声,便道:“原来周乐师是沈阳人,却是何时来得锦州呢?”没想到陈子龙这句话,却打开了周元忠的话匣子,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今夜无事,既然陈学士对周某这般感兴趣,可愿听周某一叙身世?”“学生愿闻其详。”周元忠呵呵一笑,脸上便涌起沧桑之色,他叹道:“周某今年四十来岁,万历末年生于沈阳杏仁里,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家中开有小酒楼一间,一家人聊以度日,倒也安稳。谁知到了天启初年,那老奴兴兵攻夺沈阳与辽阳,全城军民大半皆死于鞑虏刀下,我全家老小,亦皆被杀。当时,之所以我能逃得一条性命,却是我当时正巧出城去乡间墟市采买菜货,方逃过这一劫。后来,我潜回城中,想寻找父母妻儿之尸首,不料尸首未曾寻得,反遇上清虏巡逻军兵,因疑我为明人探子,便暴打一顿,我双眼之所以盲了,便是被这些禽兽打瞎,直到我被打得不得动弹,那些清军疑我已被打死,这才住手,命人扔出城外,和被斩杀的百姓置在一处,预备天亮后一齐埋掉。”周元忠说到这里,脸上惨色更见明显,他顿了顿,复说道:“谁知天不绝我之命,我在奄奄一息之际,被一名被勒令前来收尸的叫花子发现我尚有气息,便起了善心,将我秘密救下,随后暗藏于山洞之中,调养多日后,方可起床行走。后来这位恩人便把已然眼瞎的我,荐给一名唱莲名落的酒楼乐师,让我习唱曲为生。我遂拜他为师,吃了唱曲弹琴这碗饭,而自沈阳流离到锦州,已有近二十年了。”听到这里,陈子龙一脸同情不忍之色,发出一声长长叹息。周元忠继续说道:“后来,因为我的小曲唱出了名,被锦州最大的酒楼锦华楼相中,这座酒楼,多有高官贵戚在此饮宴,在前年之际,辽东巡抚方大人,见我唱得口齿清楚,声情并茂,便生了爱才之心,招我对谈。由于我应答得体,态度从容,方大人对我更是欣赏,故此,常来酒楼听我唱曲。直到前些时日,方大人专门招我入府,嘱我以和谈要事相托,我初时颇为犹豫,以为自身才能不足,又是眼盲之人,便欲拒绝。后听得方大人说,正是要我这样外形不出众之辈,才能正好不显山不露水地去与清廷和谈,况且,若能稳住清虏,我大明官军便可在国内从容剿灭流贼,然后再出兵北伐,收复辽沈,一雪当年丢城失地之恨。周某听到方大人言谈这般肯切,遂下定决心,出使清廷,以求为我大明谋得与清廷议和之机,得以休养生息,再图振作。”周元忠最后长叹一口气道:“这近二十年来,周某几乎每夜都会梦见死去的父母妻儿,想自已已是废人一个,不得为他们报仇,便觉心如刀割啊!若大明果能重新振作,夺回辽沈,则周某大仇得报,纵是死上一万次,亦可含笑于九泉了。”望着火光映照下,瞎眼的周元忠那满脸期冀的神色,陈子龙眼中不觉噙泪,他大声说道:“周乐师,放心吧,我大明人才济济,幅员辽阔,岂是清虏这蕞尔小国所能比!只要假以时日,定有重新中兴之时,到时扫清妖氛,宁靖宇内,却可把那些鞑虏与流寇,全部一扫而灭!”当天晚上,周元忠与陈子龙二人,聊到很晚方睡。众人在破庙中歇宿了一晚后,天色放亮便起身,全体人员复往东行。五天后,一行来到沈阳城外。待到了城外一箭之地,远远地便见沿着官道两边全是铁匠铺子,有大批的汉人铁匠正叮叮当当的打铁作业,打造盔甲刀剑马具等物,有一队女真骑兵,头戴红缨圆帽,腰悬大刀,背负长弓,在官道上来回巡逻,维持秩序。很快,他们发现正向东门行来的周元忠陈子龙等人。遂立刻迎将过来,两方人马甫一接近,那骑兵中,便出来一个帽镶顶珠,看似为首模样的壮汉,用不熟练的汉话冲着陈子龙大声问道:“兀那蛮子,你们是怎么来到盛京的?”听了这人这般盘问,陈子龙还未答话,一旁的周元忠已是大声喝道:“哼,我等乃是大明的使臣,前来见你们的清国皇帝,却是有要事与他相商。”这名壮汉闻言大惊,他上下打量了眼瞎的周元忠一番,以为他是在骗自已玩,脸上顿时涌起怒色,立刻翻身下马,刷地抽刀,怒气冲冲地大步行了过来。“兀那蛮子,你敢拿本爷来取笑,真是天包了你的狗胆,爷爷现在就结果了你!“清虏壮汉一声怒喝,手中雪亮的腰刀,作势便要朝周元忠头上砍去。“住手!“周元忠一声急喝,便迅速从怀里摸出文书,在空中抖了两下:“你且看清楚了,这是辽东巡抚方大人的亲笔书信,要我等直呈给你们的皇上的,你若杀了我等,误了两国大事,只怕担待不起!”壮汉的腰刀,顿时停在半空中。他用疑惑的眼,仔细扫了一下信封上的字迹,心中虽是犹然惊疑不定,却不敢真拿周元忠他们怎么样。壮汉略一沉吟,便插刀入鞘,喝道:“蛮子,没想到你这厮倒有些胆气。也罢,尔等究竟是何来头,到时自有官员来审你等,却是一问便知,不怕尔等逃了,且随我入城吧,我带你们去皇宫。”陈子龙一行人,在那辫子兵壮汉的带领下,直入沈阳城内,各人一路冷眼看去,只见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端的是热闹非凡。大街上行人、小贩、南来北往的行商、还有那黑龙江流域的野生女真及其它部族之人,皆身着怪异服饰,昂然行走于街市,除了各人脑后都拖一条大辫子外,这东京城显是比辽东汉人城市显的更加有活力,那种新兴皇朝的蓬勃气势,远非日薄西山的明朝可比。不过,见到这般繁盛景象,陈子龙脸上却是一副鄙夷的神色。他在心下暗叹,论起真论繁华兴盛,这沈阳城可比李啸的商贸重镇赤凤城,要差的远了,街面上小商小贩居多,却是绝没有赤凤城那样大规模的批发贸易市场,故这一路行来,包括陈子龙的两名护卫在内,各人只是对满街的男人留着辫子的装扮,颇觉好奇罢了。有一名护卫便咧嘴笑道:“他娘的,这清鞑子可怪,好好的大男人不束发正冠,却剃掉额头的头发,脑门一圈皆刮得光溜,楞是在脑顶处做出个女人形状的辫子,这可真是他娘的要多怪有多怪,要多丑有多丑。”听了这名护卫的话语,陈子龙虽是心里极是赞同,却知道在这鞑子的心脏城市中说这些的话,可谓是自寻死路。于是他忙瞪了那护卫一眼,那护卫被他凌厉的眼神吓的一吐舌头,连忙噤声不语。众人随那兵士行出大门不远,却远远听到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那满洲话喊的震天价响,又有兵士纵声狂笑,其间夹杂着隐隐的哭泣声,显的分位刺耳。众人正在纳闷,却见那前面领路的满洲骑兵一夹马腹,策马向那出事的地方奔去。陈子龙原本不欲多管闲事,此刻却是没有办法,也只得策马跟随向前而去。待行过肯眼前拐角,到得那大街街角处,陈子龙等人定睛一看,顿时是目中喷火,各人都是气极,那张瑞等人已是将刀抽出,恨不得立时便冲上前去厮杀。只见这原本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聚集了数百名满洲官兵,将这大街上的行人尽数围住,各兵皆是手执大刀,外围的兵士更是张弓搭箭,随时射杀欲逃的百姓。原来,却原来是贝子尼堪,闲居无聊,带着亲兵上街巡视,在这大街上发觉几个美貌汉人女子,不觉淫心大起,素有疯狂王爷之称的尼堪,成千上万的人都曾掠夺过,又怎会在意在他眼里视如猪狗的汉人?当下便在这大街上令人将那几个女子带回府去,谁料其中两名女子皆有家人随同,当即便与尼堪属下亲兵争执起来,那些亲兵也是凶狠的紧,见这几个汉人居然胆敢反抗,当即手起刀落,将那几人砍成碎块,一时间这大道上竟成了屠场,鲜血和着碎肉流的满街皆是。街上众汉人又惊又怒,有几个胆大的便指着那些亲兵喝骂起来,却不料那些兵士更不打话,凡有话话的便是一刀,到后来杀的性起,却连那些只要站立着的汉人男子都不放过,挥刀便砍将过去,直杀得头颅滚滚。在杀了十数人后,这大街上数千人都是惊惶之极,便有人想夺路而逃,那些个在后掠阵的亲兵却哪肯放弃杀人的良机,当下张弓搭箭,向那些奔逃的汉人身上射去,那些亲兵射术极精,使用的又多是强弓长箭,一箭射将过去,便是一人被透胸射穿,那些多铎部下的满洲亲兵杀了恁多汉人,却是无事一般,嘻嘻哈哈,管自嘲笑彼此射术不精。陈子龙周元忠等人来时,这街上已是染满汉人百姓的鲜血,此时再也无人敢动,亦无人站立,各人都是跪伏在街心,等着这些掌握着生死大权的满洲人发落。那些被掳的女子,则是个个衣衫不整,羞处隐现,虽是性命无碍,却亦是人人脸色惨白,哆嗦不已。她们知道自已接下来,该会是何等悲惨的命运。在被尼堪和他的一众亲兵玩腻后,再由他赏给最低等的旗人,或是包衣奴才,从此一生一世了无希望,堪称生不如死。见得这般惨案在自已面前发生,陈子龙牙齿咬得格格响,他忍不住怒喝了一声:“尔等当街杀害百姓,还有没有王法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下马威()
陈子龙这声怒喝的声音很大,那些满洲兵齐唰唰地扭过头来,往他这边看去。他们基本听不懂汉话,很多人脸上只是露出惊疑的表情,似乎都想知道,在这条死寂与杀戮的街道上,这个明国客商打扮的汉人,如何这般大胆,还敢冲他们大声喊话。倒是一个汉人通事模样的人,听了陈子龙的话语,顿是脸色大变,连忙向旁边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头戴玉色东珠红缨凉帽,身着薄绸所制的墨青色衮蟒团袍,面目相当骄横的青年将领,低语了一句。这名青年将领,便是贝子尼堪。此人是清朝宗室,老奴长子褚英之第三子,生性骄狂,颇肖其父,因向有功绩,于崇德初年被封为贝子。在正史上,此人后在顺治元年以战功进封贝勒,顺治五年进封为敬谨郡王,只过了一年,又被封为敬谨亲王,随后又有两次升降反复,于顺治十年,被南明大将李定国所杀,清廷怜其忠勇,赐谥号为庄。那尼堪听了汉人通事的话,原本骄横而得意的脸上,顿是涌起大怒之色。他一声低喝,猛磕马肚,坐骑一声长嘶,飞奔至陈子龙处。“你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敢顶撞本王爷,王爷我今天就打死你!”尼堪勒住马蹄,怒喝一声,便朝着陈子龙脑顶挥鞭欲打。“贝子爷,不可莽撞,这些是明国的使臣,却有大事要与皇上相商啊!”眼见得尼堪就要挥鞭下抽之际,一旁领着陈子龙等人行进的那名清军壮汉,急急向尼堪低喝道。尼堪的马鞭,顿时停在半空中。“达伦,你这厮说的什么?他们是明国使臣?”尼堪一脸不相信的神色,他瞅了达伦一眼,眼神中满是疑惑。达伦便急忙将周元忠方才对他说的话,又转述了一遍给尼堪,尼堪一脸狐疑,他跳下马,直朝着翻着白眼的周元忠走去。一旁的那名汉人通事紧紧相随。尼堪对汉人通事说了几句,那汉人通事便高声叫道;“你这瞎子,我家贝子爷说了,你速拿出凭证来看,不然,立刻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听了汉人通事这狗仗人势的话语,周元忠一声冷笑,便从怀里摸出方才给达伦看过的那封信来。尼堪也不待汉人通事接手,便一把伸手夺过,一看信封,脸上顿时满脸惊讶之色。他认识的汉字十分有限,只认得这信封上的末尾处写着,“清朝皇帝亲启”数个大字,心下便起了畏惕之情。按尼堪的本来想法,他是想把这封信当众拆开观看,然后诉其为假造,再一把撕烂,接下来这帮当众顶撞了他面子的汉人,全部就地斩杀,方解心中所恨。只是,当尼堪看到这几个字,以及旁边的官府大印之时,他心下顿生犹豫。万一,这几个看似其貌不扬的汉人,真是明国使者的话,自已私自撕信斩使,皇太极若是得知,岂能饶得了自已。一旁的汉人通事急急凑过来,对尼堪低语道:“贝子爷,万不可冲动行事,若真在这盛京城中,斩杀了明国的使臣,贝子爷怕是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啊。”尼堪狠狠地咬了咬牙,如刀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一眼犹然一脸正色不屈的陈子龙,恨恨道;“哼,看在你们是明国使臣的份上,且饶了你们这帮汉狗。不过,尔等记住,下次再敢顶撞本王爷,本王爷定斩不绝,绝无宽恕!”尼堪说完,又哼了一声,将信扔于地,便带着一众满州亲兵,押着那数名被俘女子,扬长而去。那数名女子嚎哭不止,不肯离开,却被一众如狼似虎的亲兵,强行押走。更有几名下作的家伙,一边发出得意的怪笑,一边趁机狠狠揉搓了这些已是衣衫不整的女子羞处一把,弄得这些女子左闪右避,哭声愈发凄切。而他们的亲人,则依旧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直到尼堪等人已行没影了,才敢颤颤起身。陈子龙及一众护卫,看的眼前这般凄惨景象,都是双眼通红,眼中噙泪,各人虽已收起武器,却皆紧握着拳头,指甲掐破了自已掌心,流出血来而不自知。那清军骑兵达伦,见一名明人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