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愣棒,你怎么才送来。姑娘们都快饿死了,赶紧送到楼上去。记住,还是三号大厢房!”
白崖刚进大门,一个脸上涂得跟妖精似的老鹁就迎了上来。
这是一个美艳的半老徐娘,腰肢似柳,胸脯高高鼓起。她外穿一件粉色襦裙,梳着云髻,一双嘴唇红艳似血,嘴角有一颗美人痣,脸上带着挑逗性的媚笑。只是眼眉间遮掩不住的皱纹,显示出了她的真实年纪。
这老鹁就是花楼的主人花姨,也是花楼姑娘们视为再生父母的人。
或许是白崖找寻记忆的时间长了点,花姨一回头见他还在愣愣地盯着自己,顿时脸上的媚笑越发灿烂,带着一缕香风凑到白崖身边。
“哟,看不出小楞棒也长大了,知道看女人了。”花姨拿手指戳了戳白崖的胸膛,捂嘴娇笑道,“要不是你家那头母老虎盯着,花姨今天一定让你知道女人的滋味!”
白崖被她弄得一阵赧然,首次庆幸这具身体是个面瘫。他木然地看了花姨一眼,提着食盒,转身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切,这娃子真无趣!”花姨撇了撇嘴,扭着柳腰不甘离去。
因为石羊集的男人动不动就会抽刀子,所以花楼为了防止嫖客由于争风吃醋而见血,在楼里安排了刀客,外人很难在这里闹事。
通往花楼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上身只穿一件无袖马褂的汉子,他们露在外面的胳膊筋肉鼓起,宛如钢浇铁铸,腰间配着样式独特的短刀。
这种刀刀背厚实,刀身有巴掌宽,但长度只有尺半,名称叫做“句刀”,是塞北刀客最喜欢用的武器。句刀适合近身搏杀,劈砍威力不亚于斧头,一刀下去就能断颈斩首。
“刀留下上去吧!”见到白崖来到跟前,两个原本面无表情的刀客露出一丝笑颜,摊开手让白崖交出剁骨刀,然后就闪开了一条道。
白崖记得这两人也是顾临客栈的熟客,每次他犯了错被临七姑拿鸡毛掸子追赶,起哄的客人里面就有他们一份。
上了二楼,一排门户出现在白崖眼前。已经关门的厢房是有客人的,没关门只有门帘挡着的厢房是没客人的。白崖望着众多门户,开始回忆起三号大厢房的所在。
尽管花楼的姑娘们没有所谓的休假日,但也不能一天到晚做生意。她们接完几个客人,总要休息一下的。三号大厢房就是空闲的姑娘们聚在一块,聊天吃东西的地方。
白崖略一停顿,便朝着“回字”最里面的一间大厢房走去。
第九章 黑虎()
“嘻嘻,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来过的那个冯公子说要替梅娘赎身呢?”
“小珍别乱说,冯公子冯公子只是酒后失言”
“呵呵,这也难怪,梅娘可是我们花楼最红的姑娘”
“哼,这你也信,来花楼的哪个男人不是嘴花花的”
“这次可不一样,我听花姨说,那个冯公子是中原来的”
三号厢房的门没有关,只挂着一条布帘,白崖能够很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对话和嬉笑打闹。
花楼的姑娘们大部分都年轻漂亮,她们把花楼看成家和庇护所。平时谈论最多的就是指望赚够了钱,被一个不介意她们过往的老实男人赎身娶回家。
话题里的梅娘,白崖听酒客们说过,是花楼最漂亮的姑娘。
他正要撩起门帘,里面再次传出的一句话语,却让他的手停在了空中。
“只怕冯公子真有这个心,他的商队也带不走梅娘,听说黑虎晚上要过来”
“黑虎那个马贼头子?唉,梅娘真是命苦”
厢房里面的音量忽然轻了下来,姑娘们好像都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
而站在门口的白崖,眼中却寒光爆射。黑虎这个名字似乎唤醒了傻儿的记忆,他终于想起了昨夜那个矮壮马贼的绰号就是黑虎。
黑虎不常来石羊集,只在顾临客栈喝过寥寥几次酒,难怪傻儿对他留不下什么印象。
随着记忆复苏,更多黑虎的资料被白崖想起。
黑虎的父亲曾是黑虎寨的首领,他死了以后,黑虎寨十分混乱,几个头领为了夺位而内讧。黑虎在那段时间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再次出现时,已经武功大进,不仅抢回寨主宝座,还继承了老黑虎的名号。
“那家伙晚上会过来花楼?”白崖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慢慢隐去,伸手掀开门帘,提着食盒走进厢房。
这间厢房十分宽敞,屋里甚至还有一个大大的热炕,五六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正盘腿坐在热炕上闲聊。因为现在刚进初秋,白天天气不算很冷,热炕并没有烧。姑娘们也穿得很是清凉,有几个甚至还能看到小褂里面的红肚兜。
“啊呀,小楞棒,你可算是来了,都快把咱的肚子给饿坏了。”
见到白崖进来,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圆脸姑娘眼睛一亮,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千层盒,迫不及待地打开,伸手就抓了一块甜糕塞进嘴里。
花楼的这些姑娘吃饭一点都不比男人斯文,当着白崖的面,很快个个都塞得腮帮鼓鼓。
她们吃了一会,突然发现白崖依然站在门口,没像以前那样拔腿就走。
“咦,小楞棒,你怎么还不走,想讨赏钱,还是”之前那个圆脸姑娘眨了眨眼睛,咽下嘴里的香糕,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走到白崖身前,用食指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
“哈哈,小珍,要不你今晚就帮小楞棒办了这件人生大事吧”
几个姑娘起哄着围了上来,只有一个最漂亮的瓜子脸姑娘,依然无动于衷地吃着手里的东西。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相比较楼梯口的那两个刀客,花楼的这些姑娘,傻儿记忆当中是真的没有丝毫印象了。他以前每次来就会马上走,虽然听过名字,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过,白崖现在已经自己判断出来了,那个目光迷离,唯一没有挑逗他的瓜子脸姑娘,就是她们今天话题里的主角——梅娘。只有心有所属的人,才会是她这副模样,看来她确实喜欢那个什么冯公子。
“盒,盒子”白崖装出一副畏缩的样子,后退了一步,让开这帮热情过头的姑娘,手指点了点炕上的两个千层盒。
“切,原来是惦记着你的破盒子啊,拿去,拿去!”
白崖对她们畏之如虎的傻样,顿时让这些姑娘大感无趣,便不再逗他。她们拿出一些碟子,将剩下的食物倒过来,把空的千层盒重新递给白崖。
白崖缩了缩脖子,抽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晚,晚间,可,可还要”
“咦?”姑娘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脸惊奇地盯着白崖。
“姐妹们,我刚刚没有听错吧?”
“哎哟,你个死丫头,别拧我,你没听错!”
“小楞棒晚上还想来也,莫非真的看上了小珍嘻嘻!”
一帮姑娘“唰”的一下,同时回头盯住了那个小圆脸姑娘。
“别,别闹,他是问我们晚上还要不要吃东西!”圆脸姑娘故作镇定,只是绯红的脸蛋却让众人捂嘴不已,打打闹闹笑成了一团。
“你个小楞棒,拿本姑娘寻开心是不是?”圆脸姑娘顿时扛不住了,叉腰横眉瞪着白崖。
“好了,好了,别逗他俩了。”看到白崖吓得连连摆手,一个年纪稍大的姑娘出来打圆场,“这样吧,晚上来不及在楼里吃的报个名,小珍负责记,让小楞棒再送些糕饼过来”
“哼!”圆脸姑娘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没提出反对,一会功夫便记下了几个报名的姑娘。
“三号、五号、六号小楞棒,晚上过来,记得给这几位姑娘直接送到房里去!”小珍板着脸朝白崖说道,旋即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心事重重的瓜子脸姑娘,“梅娘,你晚上有客人,要不要给你叫份酒菜?”
“啊哦,好,好的!”梅娘终于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八号,小楞棒,记住了吗?”小珍似乎还没消气,用食指戳了戳白崖的脸。
“哦!”白崖木然地应下,转身出了门。
“哈,你们说,小楞棒怕女人怕成这样,是不是跟顾临客栈那头母老虎有关系”他刚放下门帘,里面就传出了压不住的轻笑声。
然而,白崖对此充耳不闻。背对着门帘,他慢慢捏紧了拳头,眼中露出血一样的红光,轻念道:“八号那个人渣晚上会在八号厢房歇息!”
走出花楼之后,白崖没有直接回客栈,他扭头就朝石羊集东面的戈壁滩走去。尽管恨不得立刻剁了那个矮矬子马贼,但白崖知道自己不是黑虎的对手,他必须要做一点事先准备。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白崖身上多了一些尘土,衣服下摆也缺了一大块。
他悄悄绕开大堂的临七姑,直接提着千层盒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他用厚布裹住手,将千层盒打开,只见里面居然爬着十多只半指长的黑斑蝎。
见到所有黑斑蝎都生龙活虎,白崖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寒光。
夜晚,白崖看着桌上的一个酒盅,眼神有些犹豫不决。
他刚才已经将黑斑蝎的毒液混入了酒中,只是黑斑蝎本来就小,十余只黑斑蝎只挤出了一两滴毒液,他不知道这点份量够不够让黑虎失去反抗之力。
限于时间和人手,他已经无法再找到更多的黑斑蝎了。那个马贼跟慧空一样,同样身居高明武功,如果不能麻倒他,死的就是白崖自己。
“只能这么做了!”白崖咬了咬牙,从怀里取出慧空留给他的那个瓷瓶。
这里面有五颗小金刚丹,慧空说过,这种疗伤丹药至刚至阳,且会加速气血循坏。大和尚中毒的时候,他就不敢吃这东西,生怕压不住毒创,这时候正好用上。
白崖拔掉瓶塞,倒出一颗小金刚丹,这种丹只有小指甲盖大小,色泽赤红。
他将丹药丢进嘴里,一仰脖子吞了下去。白崖要亲身感受小金刚丹的药效,体会气血加速的感觉,同时计算一下丹药起效的时间。
“果然是奇药!”片刻之后,白崖腾身站起,脸色有点酣红,宛如喝醉了酒。
他这时候只感觉浑身发热,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滚烫,略一用力就鼓起了数条青筋。
“这丹药有点气味,不能加的太多。”白崖再不迟疑,重新倒出一颗小金刚丹丢进了酒盅。
将酒盅放进食盒,白崖掀起一块面饼,看了看垫在食盒底部的另外一把剁骨刀。等会去花楼的时候,守在楼道口的刀客会收走他的刀,这是后备用的。
一切准备妥当,白崖将房门打开一条缝,观察了一下后院和屋顶。见外面没人,这才提起食盒,朝客栈的后门走去。
今天,他在苏大面前露了馅,虽然苏大认为是原本的傻儿开了窍,可难保他不会告诉临七姑和瘸腿三。
白崖原以为临七姑和瘸腿三会来找他询问,可没曾想大家都一如往日,并没有特别留意他。
这让白崖在高兴的同时,又有点失落,看起来自己这个小楞棒在众人心目中,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今夜如果刺杀黑虎失败,他必死无疑。如果刺杀成功,他也不得不离开石羊集。而且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让自己跟顾临客栈撇清关系,免得马贼迁怒到客栈头上。
他已经害死了慧空,不想再连累客栈众人。
等溜出了客栈,白崖暗自松了口气。今晚大家似乎都睡得有点早,让他得以顺利行动。
第十章 梅娘()
哪怕预想过各种状况,但进了花楼之后,白崖的心脏依然不争气地开始砰砰直跳。
这时候,他十分庆幸石羊集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楞棒,又患有面瘫症,不然的话,他一定瞒不过那些察言观色十分老练的花楼龟奴和刀客。
“上去吧!”站在楼梯口的两个刀客像往常一样收走了他腰间的剁骨刀,但对他手里的食盒却没有看上一眼。
“白崖,镇定,你一定能行!”白崖定了定神,心中念叨着给自己鼓劲。
他顺着“回”字走廊朝八号厢房走去,但等他走到门前,紧闭的房门却让他心中一沉。
梅娘的花牌已经被取下,这意味着他来晚了,只能把食盒交给楼里的小厮进行转交。问题是花楼的小厮有偷吃陋习,万一被他们偷喝了点酒,白崖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就在他心忧之际,八号厢房中却传出了轻微的交谈声。尽管听不清谈话内容,但隐约能听见是两个男声。一个就是让白崖刻骨痛恨的马贼黑虎,另一个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桃师傅?”苍老的声音让白崖感觉十分熟悉,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精壮老人的形象。
石羊集北面有一片石窑叫桃铸舍,不过与穷苦人所住的窑洞不同,这些石窑虽然也背靠土坡,但里面却用烧出来的窑砖加固过,门口也都有厚厚的门帘。
这片石窑面积很大,围着中央一栋石羊集罕见的砖瓦围墙、飞檐斗拱的大宅子。
这座大宅子的主人姓桃,大家都叫他桃师傅,是一位手艺绝佳的铸刀师。宅子和周围那些石窑里住的人,基本都是他教出来的刀匠弟子。
石羊集没有耕地,不需要农具,人口很少,所以也不需要很多厨具。但这里有两样铁制品却是不能少的,一是商队大牲口用的马蹄铁,二是刀!
来这里讨生活的人,哪怕是白崖附身的傻儿,腰间都随时带着剁骨刀。石羊集的人可以没有粮食,却不能没有刀。没有粮食又没有刀的人,最后死掉的方式,一定不会是饿死。
桃师傅和他的弟子铸刀手艺都很好,所以桃铸舍的生意也很好,他才有钱从马贼的铺子里买砖瓦,雇人从凉州城带来木材硬生生在石羊集建造出了一座大宅子。
白崖听说大宅子刚建起来那会,还有过几批马贼乘夜色偷偷摸摸打算攻进去,洗劫铁匠们积攒的财富。
只是这些马贼夜里直着进去,白天都是横着出来。桃师傅和他的弟子们不仅会打铁铸刀,而且耍起刀来也很厉害,不比塞北的职业刀客差。
石羊集的人都说,这里如果能有第一个老死在床上的人,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桃师傅。
“桃老头为什么会和黑虎在一起喝酒,他跟马贼不是死对头吗?”白崖有些不解。
正当他想凑到门前,听听里面两人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臂搭在了他肩上。
白崖大惊,伸手就摸向腰间的剁骨刀,只是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剁骨刀已经被楼下的刀客收走了。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因为站在他背后的人竟然是那个瓜子脸姑娘——梅娘!
“嘘”梅娘竖起一根手指凑到嘴边,她伸手接过白崖手里的食盒,向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白崖大急,食盒由梅娘送进去是好事,可问题是他藏在食盒里的备用剁骨刀还没拿出来呢!
白崖咬了咬牙,朝四周瞟了一眼,发现周围无人,立刻从背后伸手抓住梅娘的手臂,将她拉到走廊的阴暗处。
梅娘一脸愣然,直到被他拉进了角落才想起来呼救,不过,已经被白崖捂住了嘴。
“梅娘,你可是喜欢那个中原来的冯公子?”就在梅娘想要挣扎之际,白崖却放开了她,盯着女人的眼睛低声问道。
“你不是傻的吗?”听到白崖吐字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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