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藏到一堵断墙后面,探出头小心地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慧空被赶来的混混们团团围住,和尚挣扎着站起,双手合十靠在身后的土坡上,脸上虽然带着一对恐怖的血窟窿,但神情却显得异常祥和平静。
“嘿嘿!”伴随着一声得意的大笑,混混们围成的圈子闪开一条道,白天那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马贼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提着慧空之前遗下的长棍,一脸讥笑看着身受重伤的大和尚。
“和尚,不是爷不敬佛,这是你的命!束手就缚,明天陪爷演场戏,说不定还能捡条命!”矮壮马贼冷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这副臭皮囊,施主若是想要,拿去便是。只是施主如此行径,不怕恶有恶报吗?”慧空将脸转了过来,神色平淡地说道。
“恶有恶报?哈哈哈!”马贼像是听到了好大的笑话,与混混们对视了几眼,一群人仰天大笑,“和尚,石羊集这个地方从来不相信恶有恶报,我们只信手里的刀子!”
“如此,贫僧无话可说,动手吧!”慧空脸色一肃,右脚猛然一蹬身后的土坡,魁梧的身躯腾上半空,双臂一展,像鹰一样朝话语响处扑落。
“嗯?”矮壮马贼没有想到慧空会这么干脆,居然到了这种绝境还要反扑。
他瞳孔为之一缩,一时间措手不及。不过,这个马贼毕竟厮杀经验丰富,大喝一声,伸手一拉身旁的一个混混,将他扯到身前,同时自己借力一闪,朝另一边扑倒。
“砰”那个被他当成挡箭牌的混混,当即就被慧空的一双铁掌击飞。
混混的胸膛整个凹陷了下去,鲜血不要钱似的从嘴里喷出,落地后脑袋杵在地上,整个人跟虾米一样弓着,就以这么一个古怪的姿势死掉了。
“上!”马贼躲过一劫,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凶狠,大声朝周围的混混们喝道。
混混们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纷纷抽刀涌上。
他们将慧空团团围住后,和尚身上迅速绽开无数血花,原本就破烂的粪扫衣现在几乎成了红袍乞丐装。
尽管如此,慧空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伤痛,每次出手都会击飞击倒一个敌人。要不是他双眼已瞎,其实不用以伤换命,这帮混混也拦不住他。
“砰”趁着一个混混被慧空发力击飞,一根长棍从后面狠狠地敲在他背上,将和尚打了个踉跄。
慧空回身一扫,却扫了个空。狡猾的矮壮马贼再次退进了人群,双眼闪烁着毒蛇一样的冷光,游荡在混混们身后,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他很快就再次等来了机会,随着慧空大量失血,魁梧的身躯终于开始摇晃,慢慢接近油尽灯枯。
马贼眯了眯眼睛,丢掉手里的长棍,弯下身对着空隙朝前一滚,像皮球一样悄无声息地滚到慧空脚下。
骨节粗大的手掌曲成虎爪,闪电般搭上慧空的右腿膝盖,左手一拍,右手一扯,竟然硬生生将慧空的小腿给卸了下来。
“啊”断腿之疼哪怕以慧空的心性,也不由痛呼出声。
不过,仿佛是回光返照,慧空仅剩的左脚一曲一弹,迎面骨像装了弹簧,狠狠地拍在马贼身上,将他踢飞而起,而自己也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
“砰砰”马贼像打水的石子翻滚着在土路上连弹数下,他挣扎着翻身坐起,大嘴一张,忍不住飚出一道血箭。
“给我剐了他”矮壮马贼脸色狰狞,喷着血水朝混混们咆哮道。
混混们一顿,继而疯狂扑上,手上的尖刀不停朝已经倒地的慧空挥落,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中只传出“噗噗噗”的闷响。
“咯嘣!”断墙后面的白崖看得目眦尽裂,差点咬碎了满口白牙。
过了一会,混混们终于停手。矮壮马贼在一个混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的一条手臂耷拉在身侧,看样子是被踢断了,蹒跚着来到慧空残破的尸体前面。
“呸”矮壮马贼朝慧空的尸体啐了一口,抢过身旁一个混混手里的尖刀,弯腰剁下慧空的脑袋,单手将其高高托起,疯狂大笑道,“哈哈哈,宗派高手又如何,还不是让爷给玩得死翘翘了!”
“去,到处找一找,看看这秃驴随身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白崖咬着嘴唇,浑然不觉嘴角流下的鲜血,从断墙后面缓缓后退,消失在黑暗之中。
今夜的这一幕已经永远铭刻在了他的心底!
白崖悄悄回了客栈,他以为自己没有惊动其他人,却不知房顶某个阴暗处正有一双眼睛看着他。见到他平安归来,那双眼睛的主人才暗自松了口气。
回到客栈之后,白崖忍着心烦意乱,将慧空托付给他的东西都塞到了床下。自己躺着床上,直愣愣地看着房梁。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保持了多久,脑海里一直在回放着矮壮马贼托着慧空的首级,疯狂大笑的身影。
“慧空大师,等我学好武功,一定为你报仇!”白崖喃喃自语,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慧空临终前,念诵的那一段六十四个字的口诀。
白崖想了想,从房间的火盆里找了一截木炭,在床角不显眼的地方默写下那段口诀,省得时间长了忘记。
或许是慧空死亡的那一幕对他冲击太大,原本仅仅听过几遍的口诀倒是让他一字不落地默写了出来。只是口诀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组合起来就完全抓瞎了。
“意守丹田,劲行三阳,本冲三阴,敏思不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白崖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起身到院子里打了点水,冰冷的井水顿时让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下拿出慧空托付给他的黄布小包。
打开黄布小包,里面有两本薄薄的书册和一个小小的玉石雕像。一本书册质地特别,纸张略微发黄,似乎是由某种轻薄的皮革制成;另一本则像是一块很长的丝布被折叠了起来,不像书籍更像是卷轴。
白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块丝布卷就是慧空提到过的楞严经,而那本皮革书册是和尚自己抄写的珈蓝内经。
他将楞严经重新收好,翻开珈蓝内经,想要从后半部分找到慧空记录的那门“拳法”。
慧空抄写珈蓝内经用了两种不同大小的字体,前面的佛经部分字体稍大,字迹工整。而最后面的七八页却都是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让白崖恨不得拿个放大镜出来。
小字具体分为三部分内容,第一部分是慧空苦行途中记录的奇闻轶事。这部分内容是白话文,除了个别生字不认的,白崖基本都能看懂。
第二部分是慧空所说的那门自创手印,最后一部分就是他抄自原经的无名心法。
白崖看着这门慧空自创的武功,终于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说是手印,而不是拳术或者掌法。因为这门武功没有具体招式,只有运功法门。
这门手印是慧空与密宗弟子切磋,将其运用的密宗大手印结合自身领悟,所创的佛门手印。威力不如原版的密宗大手印,但胜在修炼方式简单,不必配合密宗的真言法咒。
慧空将这门自创的手印称为“金刚大手印”,前二字取自金刚寺之名。
经书上有关这门手印的内容,除了一个名字,并未有太多文字介绍,主要是五幅简单的练功姿势图。两幅站桩图——双脚和单脚;一幅坐桩图;两幅躺桩图——侧躺和躯干悬空躺。
每幅人体姿势图上面都有勾勒的线条和黑点,看旁边的注解,分别是运功所经过的经脉和穴道。
看到这里,白崖突然明悟了那六十四字口诀上面的一些语句。
比如:劲行三阳,本冲三阴。三阳三阴应该是指的十二正经当中的手臂经脉:手三阳经和手三阴经。
慧空说得没错,这门武功必须有口诀才能练,否则光看人体姿势图,强行修炼必然走火入魔。
想到这里,白崖不由暗赞。
看来慧空十分谨慎,如果昨晚没有自己,这门武功也不会落入那个马贼之手。以大和尚表现出来的刚烈,绝不可能为了活命,就把手印口诀交给歹人。
看到了修习金刚大手印的希望,白崖不由精神一振。虽然六十四字口诀依然还有很多不理解,但他相信配合这五幅图谨慎修炼,迟早都能全部破解出来。
看完这门武功,白崖顺手翻了翻那门无名心法。
这次他就没那么好运了,那门无名心法比慧空给他的六十四字口诀更加不可臆测,还有很多生僻字不认得。
看了一会,白崖就苦笑着放弃了,这门无名心法除非有个得道高僧给他详细讲解,否则连入门都困难。
第八章 花楼()
研究完这两门武学,白崖的注意力放到了那个玉石雕像上面。
或许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慧空并没有给他介绍跟两本经书放在一起的小雕像。
这个巴掌大小的玉石雕像色泽乳白,内含絮状纹理,样式怪异。主体是一个身穿黄色僧服的罗汉,他裸露着右肩,胯下骑着一头吊睛猛虎,上身缠绕着一条三爪苍龙。
罗汉右手紧抓着猛虎的头皮,左手高高扬起,扣住苍龙的七寸。猛虎咆哮、苍龙吐信,整个雕像栩栩如生,让人如临其境。
说其怪异是因为这个罗汉有两张面孔,一张脸是慈目顺眉,另一张脸却是怒目金刚。这个罗汉雕像犹如降龙伏虎罗汉的合体,不知道具体代表了什么意思。
白崖看得仔细,他发现玉石雕像的内部存在着一些青色的絮状丝线和斑点,似乎有点像金刚大手印的经脉图,但也可能是玉石的自带纹理。
“不知道慧空从哪里得到了这个雕像,难不成这里面也有一种佛门武学?”白崖隐约明白慧空为什么不跟他交代这个玉石雕像了,因为这东西恐怕和尚自己也看不懂。
随着时间推移,白崖终于有些支撑不住,想了想便摆出金刚大手印当中的一幅躺姿,沉沉睡去。
常人侧躺,身侧都是贴着床榻,这幅图却是以肘驻床,以掌托头,双腿并直叠放,另一手臂紧贴着腿侧。
这样躺着自然是非常吃力,手臂容易麻木,颈椎和脊椎都很难一直保持笔直,一个撑不住还会受伤。
只是白崖今天受到了很大刺激,那怕是睡梦中都紧绷着身体,连偶尔翻身换手,居然还是保持了那个姿势,直到被窗外小院中传来的声响给惊醒。
醒来之后,白崖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他睡得很不踏实,梦中老是看见慧空那颗带着血窟窿的脑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半晌回神,他发现自己的双臂大筋勃勃跳动,肌肉鼓涨,手掌赤红如血,仿佛有一股劲力被硬塞进了双臂。
他甩了甩手臂,按照经文所述的那样按摩了一下,这种感觉才消退了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筋肉麻痹后的酸胀和麻痒。
白崖不是很在意,慧空在经文中已有解释,应该是修炼起效的现象。
无论如何,这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清晨,白崖跟苏二一起卸下客栈的门板,他拿着一张面饼像往常一样坐在店口的门槛上,一边啃饼一边呆望着门前的土路。
此时,土路上并没有多少人,清晨的冷风卷着地上一层层的细沙,像是河面上层叠的微波。
苏二看了看他的黑眼圈,神情有些惊讶,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客栈白天的客人不多,等到日头慢慢正中,苏大和临七姑都打着哈欠出来了,这两人起得这么晚倒也少见。
“苏大,花楼昨天打过招呼了,让送去一些小食,你跟楞棒去一趟吧!”临七姑竖着兰花指,递过来两个千层盒。
“诶!”苏大答应一声,招呼白崖拿上食盒一起出门。
两人沿着土路朝南边走去,那里是花楼的所在。
等他们走过两条街口,来到石羊集最为宽敞的中央空地时,两人突然都身体一僵,抬着头呆愣在了原地。
平时空旷的空地上,现在却蹲着几个混混。最重要的是他们旁边不远处驻着一根七米多高的旗杆,旗杆尖端插着一颗双目只剩下了血洞的首级。
这颗首级脸上满是血污,头顶无发,只有六点白色的戒疤。那帮混混居然在慧空死后还不放过他,用这种方式在石羊集彰显威风。
看见苏大和白崖,蹲守在旗杆下的几个混混嬉笑着对两人指指点点,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谈笑。
扫了一眼旗杆上惨不忍睹的首级,苏大眼中露出一丝愤怒,忽然间,他听到身旁传来了一个沉重的喘气声。
他回头一看,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傻儿依然在愣愣地盯着那颗首级,双目满布血丝,染成了一对恐怖的血目,无法活动自如的脸部肌肉几乎每一块都在抽搐,看上去狰狞之极。
“楞棒,别冲动!”苏大一把抓住白崖慢慢伸向腰间剁骨刀的右手,低声喝道,“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你拿着那两张面饼,真的去见过和尚了吗?”
白崖肩膀一颤,仿佛如梦初醒,愣愣地转头看着苏大,他没想到昨晚还有人看到了他。
“看来小馨说得没错,你好像真的开窍了,不过,开得还不够大。”苏大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
“那些混混都是搏命之徒,既然招惹了他们,你以为我们晚上还能睡得跟死猪一样吗?我和七姑轮流在房顶守了一夜,我守的是上半夜。看到你溜出去了,只是来不及拦着你这个小楞棒。”
白崖目光一黯,苏大的话刺中了他的死穴,让他再次想到慧空的死,完全是自己的责任。他昨天应该放弃装傻充愣,将整个事情经过和盘托出,那样慧空就不会死。
只是现在白崖回头看了一眼旗杆上的首级,心情奇怪地平静了下来。他紧了紧手里的食盒,继续朝花楼走去,再不看那几个混混上蹿下跳的猴戏。
苏大看着白崖的背影,心中感到一丝异样。他皱了皱眉,又扫了一眼旗杆和那几个混混,冷笑一声,跟上了白崖。
花楼是一座“回”字型四合院,一共有两层。
花楼的姑娘们有些是来自凉州和司州的逃奴,有些则是劳工带来的家属。因为男人死掉后没有了生活来源,只好靠一身皮肉维持生计。
花楼是石羊集唯一的娼寮,建立的年限并不长,大约是在五年前,神秘的花姨在这里开了这家妓院。
花楼出现之前,石羊集做皮肉生意的可怜女人,基本都属于暗娼。她们在一些破旧的窑洞接生意,过得极为凄凉,因为很多嫖客喜欢用刀子来付嫖资。
从这个角度讲,花楼已经算是天堂!
姑娘们平时基本都待在“回”字走廊的厢房里,厢房门前挂着她们的艺名花牌。
要是有客人要点哪位姑娘,花楼里的小厮就会摘下房前的花牌,直到那个客人重新出来之后再挂上。
“到地方了,看来那些混混大白天不会惹麻烦,你去把食盒送进花楼,我先回客栈一趟。”远远望见花楼门前的“气死风”红灯笼,苏大转身对白崖说道。
白崖默然点头,接过苏大手里的另一个千层盒,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朝花楼走去。
“小愣棒啊,进去吧!”花楼门前两个揽客的龟奴壮汉,看见提着食盒的白崖,脸上露出职业笑容,往两侧一分,闪开一条道。
“嘿,小愣棒,你怎么才送来。姑娘们都快饿死了,赶紧送到楼上去。记住,还是三号大厢房!”
白崖刚进大门,一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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