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那可糟糕。先杀人,再分药!”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余人纷纷取出兵刃,围在盈盈身周。
盈盈眼见大限已到,目不转睛的瞧着令狐冲,想着这些日子来和他同过的甜蜜时光,嘴边现出了温柔微笑。
严三星叫道,“我叫一二三,大家同时下手,一、二、三!”他“三”字一出口,七件兵刃同时向盈盈身上递去。哪知七件兵刃递到她身边半尺之处,不约而同的都停住不前。
仇松年骂道:“胆小鬼,干么不敢杀过去?就想旁人杀了她,自己不落罪名!”西宝和尚道:“你胆子倒大得很,你的戒刀可也没砍下!”七人心中各怀鬼胎,均盼旁人先将盈盈杀了,自己的兵刃上不用溅血,要杀这个向来敬畏的人,可着实不易。仇松年道:“咱们再来!这一次谁的兵刃再停着不动,那便是龟儿子王八蛋,婊子养的,猪狗不如!我来叫一二三。一——二——”
这“三”字尚未出口,令狐冲叫道:“辟邪剑法!”
七人一听,立即回头,倒有四人齐声问道:“甚么?”岳不群以辟邪剑法在封禅台上刺瞎左冷禅,轰传武林,这七人艳羡之极,这些时候来日思夜想,便是这辟邪剑谱。
令狐冲念道:“辟邪剑法,剑术至尊,先练剑气,再练剑神。气神基定,剑法自精。剑气如何养,剑神如何生?奇功兼妙诀,皆在此中寻。”他念一句,七人向他移近半步,念得六七句,七个人都已离开盈盈身畔,走到了他身边。
仇松年听他住口不念,问道,“这……这便是辟邪剑谱吗?”
令狐冲道:“不是辟邪剑谱,难道是邪辟剑谱?”仇松年道:“你念下去。”令狐冲念道:“练气之道,首在意诚,凝意集思,心田无尘……”念到这里便不念了。西宝和尚催道:“念下去,念下去。”玉灵道人却口舌微动,跟着念诵,用心记忆:“练气之道,首在意诚,凝意集思,心田无尘。”
其实令狐冲从未见过辟邪剑谱,他所念的,只是华山剑法的歌诀,将“华山之剑,至轻至灵”这八字改成了“辟邪剑法,剑术至尊”而已,这本是岳不群所传的“气宗”歌诀,因此有甚么“先练剑气,再练剑神”的词句。否则令狐冲读书不多,识得的字便已有限,仓卒之际,如何能出口成章,这等似模似样?但仇松年等人一来没听过华山剑法的歌诀,二来心中念念不忘于辟邪剑法,已如入魔一般,一听有人背诵辟邪剑法的歌诀,个个神魂颠倒,哪里还有余暇来细思剑谱的真假?
令狐冲继续念道:“绵绵汩汩,剑气充盈,辟邪剑出,杀个干净……”
这“杀个干净”四字,是他信口胡诌的,华山剑诀中并无这等说法,他念到此处,说道:“这个,这个……下面好像是‘杀不干净,剑法不灵’,又好像不是,有点记不清楚了。”
西宝和尚等齐问:“剑谱在哪里?”令狐冲道:“这剑谱……可决不是在我身上。”一面说,一面眼望自己腹部。这句话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一言既出,两只手同时伸入他怀中摸去,一只是西宝和尚的,一只是仇松年的。突然间两人齐声惨叫,西宝和尚脑浆迸裂,仇松年背上一枝长剑贯胸而出,却是分别遭了严三星和玉灵道人的毒手。
严三星冷笑道:“大伙儿辛辛苦苦的找这辟邪剑谱,好容易剑谱出现,这两个龟蛋却想独占,天下有这等便宜事?”砰砰两声,飞腿将两人尸体踢了开去。
令狐冲初时假装念诵辟邪剑谱,只是眼见盈盈命在顷刻,情急智生,将众人引开,只盼拖延时刻,自己或盈盈被点的穴道得能解开,没想到此计十分灵验,不但引开了七人,而且逗得他们自相残杀,七人中只剩下了五人,不由得暗暗心喜。
游迅道:“这剑谱是否真在令狐冲身上,谁也没瞧见,咱们自己先砍杀起来,未免太心急了些……”他一言未毕,严三星已翻着怪眼,恶狠狠的瞪着他,说道:“你说我们心急,你心中不服,是不是?只怕你想独吞剑谱了?”
游迅道:“独吞是不敢,像这位大和尚这般脑袋瓜子开花,有甚么好玩?不过这剑谱天下闻名,大伙儿一齐开开眼界,总是想的。”桐柏双奇齐声道:“不错,谁也不能独吞,要瞧便一起瞧。”
严三星向游迅道:“好,那么你去这小子怀中,将剑谱取出来。”游迅摇头微笑,说道:“在下决无独吞之意,也不敢先睹为快。严兄取了出来,让在下瞧上几眼,也就心满意足了。”严三星向玉灵道人道:“那么你去取!”
玉灵道人道:“还是严兄去取的好。”严三星向桐柏双奇二人望去,二人也都摇了摇头。严三星怒道:“你们四个龟蛋打的是甚么主意,难道我不明白?
你们想老子去取剑谱,乘机害了老子,姓严的可不上这个当。”五人面面相觑,登成僵持之局。
令狐冲生怕他们又去加害盈盈,说道:“你们且不用忙,让我再记一记看,嗯,辟邪剑出,杀个干净,杀不干净,剑法不灵……不对,不对,剑法不灵,何必独吞?糟糕,糟糕,这剑谱深奥得很,说甚么也记不全。”
那五人一心一意志在得到剑谱,怎听得出这剑诀的语句粗陋不文,反而更加心痒难搔。严三星单刀一扬,喝道:“要我去这小子怀中取剑谱,那也不难。你们四人都退到门外去,免得龟儿子不存好心,我一伸手,刀剑拐杖,便招呼到老子后心。”桐柏双奇一言不发,便退到了门外。游迅笑嘻嘻的也退了出去。玉灵道人略一迟疑,退了几步。严三星喝道:“你两只脚都站到门槛外面去!”玉灵道人道:“你吆喝甚么?老子爱出便出去,不爱出去,你管得着吗?”话虽如此,终于还是走到了门槛之外。四人目不转睛的监视着他,料想这灵龟阁悬空而筑,若要脱身,楼梯是必经之途,不怕他取得剑谱之后飞上天去。
严三星转过身来,背向令狐冲,两眼凝视着门外的四人,唯恐他们暴起发难,向自己袭击,反转左手,到今狐冲怀中摸索,摸了一会,不觉有何书册,当下将单刀横咬在口,左手抓住令狐冲胸口,伸右手去摸。左手只这么一使劲,登时觉得内力突然外泄,他一惊之下,急忙缩手,岂知那只手却如粘在令狐冲肌肤上一般,竟然缩不回来。他越加吃惊,急忙运力外夺,越运劲,内力外泄越快。他拚命挣扎,内力便如河堤决口般奔泻出去。
令狐冲于危急之际,忽有敌人内力源源自至,心中大喜,说道:“你何必制住我心脉?我将剑诀背给你听便是了。”嘴唇乱动,作说话之状。玉灵道人等在门外见了,还道他真在背诵剑谱,自己一句也听不到,岂不太也吃亏,当即一涌而入,抢到今狐冲身前。令狐冲道:“是了,这本便是剑谱,你取出来给大家瞧瞧罢!”可是严三星的左手粘在他身上,哪里伸得出来?
玉灵道人只道严三星已抓住了剑谱,不即取出,自是意欲独吞,当即伸手也往令狐冲怀中抓去,一碰到今狐冲的肌肤,内力外泄,一只手也给粘住了。
令狐冲叫道:“喂,喂,你们两个不用争,将剑谱撕烂了,大家都看不成!”
桐柏双奇互相使了个眼色,黄光闪处,两根黄金拐杖当空击下,严三星和玉灵道人登时脑浆迸裂而死。两人一死,内力消散,两只手掌离开令狐冲身体,尸横就地。
令狐冲突然得到二人的内力,这是来自被封穴道之外的劲力,不因穴道被封而有窒滞,自外向内一加冲击,被封的穴道登时解了。他原来的内力何等深厚,微一使力,手上所绑绳索立即崩断,伸手入怀,握住了短剑剑柄,说道:“剑谱在这里,哪一位来取罢。”
桐怕双奇脑筋迟钝,对他双手脱缚竟不以为异,听他说愿意交出剑谱,大喜之下,一齐伸手来接。突然间白光一闪,拍拍两声,两人的右手一同齐腕而断,手掌落地。两人一声惨叫,向后跃开。令狐冲崩断脚上绳索,飞身跃在盈盈面前,向游迅道:“剑法一灵,杀个干净!游兄,你要不要瞧瞧这剑谱?”
饶是游迅老奸巨猾,这时也已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谢谢,我……我不要瞧了。”
令狐冲笑道:“不用客气,瞧上一瞧,那也不妨的。”伸左手在盈盈背心和腰间推拿数下,解开了她被封的穴道。
游迅全身籁籁的抖个不住,说道:“令狐公……公子……令狐大……大……大侠,你你……你……”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说道:“小人罪该万死,多说……多说也是无用,圣姑和掌门人但有所命,小人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令狐冲笑道:“练那辟邪剑法,第一步功夫是很好玩的,你这就做起来罢!”游迅连连磕头,说道:“圣姑和掌门人宽宏大量,武林中众所周知,今日让小人将功赎罪,小人定当往江湖之上,大大宣扬两位圣德……不,不,不……”他一说到“圣德”二字,这才想起,自己在惊惶中又闯了大祸,盈盈最恼的就是旁人在背后说她和令狐冲的长短,待要收口,已然不及。
盈盈见桐柏双奇并肩而立,两人虽都断了一只手掌,血流不止,但脸上竟无惧色,问道:“你二人是夫妻么?”
桐柏双奇男的叫周孤桐,女的叫吴柏英。周孤桐道:“今日落在你手,要杀要剐,我二人不会皱一皱眉头,你多问甚么?”盈盈倒喜欢他的傲气,冷冷的道:“我问你们二人是不是夫妻。”吴柏英道:“我和他并不是正式夫妻,但二十年来,比人家正式夫妻还更加要好些。”盈盈道:“你二人之中,只有一人可以活命。你二人都少了一手一足,又少了……”想到自己父亲和他二人一样,也是少了一只眼睛,便不说下去了,顿一顿,道:“你二人这就动手,杀了对方,剩下的一人便自行去罢!”
桐柏双奇齐声道:“很好!”黄光闪动,二人翻起黄金拐杖,便往自己额头击落。
盈盈叫道:“且慢!”右手长剑,左乎短剑同时齐出,往二人拐杖上格去,铮铮两声,只觉肩臂皆麻,双剑险些脱手,才将两根拐杖格开,但左手劲力较弱,吴柏英的拐杖还是擦到了额头,登时鲜血长流。
周孤桐大声叫:“我杀了自己,圣姑言出如山,即便放你,有甚么不好?”
吴柏英道:“当然是我死你活,那又有甚么可争的?”
盈盈点头道:“很好,你二人夫妻情重,我好生相敬,两个都不杀。快将断手处伤口包了起来。”两人一听大喜,抛下拐杖,抢上去为对方包扎伤口。盈盈道:“但有一事,你两个须得遵命办理。”周吴二人齐声答应。盈盈道:“下山之后,即刻去拜堂成亲。两个人在一起,不做夫妻,成……成……”
她本想说“成甚么样子”,但立即想到自己和令狐冲在一起,也未拜堂成亲,不由得满脸飞红。周吴二人对望了一眼,一齐躬身相谢。
游迅道:“圣姑大恩大德,不但饶命不杀,还顾念到你们的终身大事。
你小两口儿当真福命不小。我早知圣姑她老人家待属下最好。”盈盈道:“你们这次来到恒山,是奉了谁的号令?有甚么图谋?”游迅道:“小人是受了华山岳不群那狗头的欺骗,他说是奉了神教任教主的黑木令旨,要将恒山群尼一齐擒拿到黑木崖去,听由任教主发落。”盈盈问道:“岳不群手中有黑木令?”游迅道:“是,是!下属仔细看过,他拿的确是日月神教的黑木令,否则属下对教主和圣姑忠心耿耿,又怎会听岳不群这狗头的话?”盈盈寻思:
“岳不群怎会有我教的黑木令?啊,是了,他服了三尸脑神丹,自当听我爹爹号令,这是爹爹给他的。”又问:“岳不群又说:成事之后,他传你们辟邪剑法,是不是?”
游迅连连磕头,说道:“岳不群这狗头就会骗人,谁也不会当真信了他的。”盈盈道:“你们说这次来恒山干事,大功告成,到底怎样了?”游迅道:“有人在山上的几口井中都下了迷药,将恒山派的众位师父一起都迷倒了。别院中许多未知内情的人,也都给迷倒了。这当儿已然首途往黑木崖去。”
令狐冲忙问:“可杀伤了人没有?”游迅答道:“杀死了八九个人,都是别院中的。他们没给迷倒,动手抵抗,便给杀了。”令狐冲问:“是哪几个人?”游迅道:“小人叫不出他们名字。令狐大侠你老……老人家的好朋友都不在其内。”令狐冲点点头,放下了心。
盈盈道:“咱们下去罢。”令狐冲道:“好。”拾起地下西宝和尚所遗下的长剑,笑道:“见到那恶婆娘,可得好好跟她较量一下。”
游迅道:“多谢圣姑和令狐掌门不杀之恩。”盈盈道:“何必这么客气?”
左手一挥,短剑脱手飞出,噗的一声,从游迅胸口插入,这一生奸猾的“滑不留手”游迅登时毙命。
两人并肩走下楼来,空山寂寂,唯闻鸟声。
盈盈向令狐冲瞧了一眼,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令狐冲叹道:“令狐冲削发为僧,从此身入空门。女施主,咱们就此别过。”盈盈明知他是说笑,但情之所钟,关心过切,不由得身子一颤,抓住他手臂,道:“冲哥,你别……别跟我说这等笑话,我……我……”适才她飞剑杀游迅,眼睛也不眨一下,这时语声中却大现惧意。令狐冲心下感动,左手在自己光头上打了个暴栗,叹道:“但世上既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娘子,大和尚只好还俗。”
盈盈嫣然一笑,说道:“我只道杀了游迅之后,武林中便无油腔滑调之徒,从此耳根清静,不料……嘻嘻!”令狐冲笑道:“你摸一摸我这光头,那也是滑不留手。”盈盈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咱们说正经的。恒山群弟子给掳上了黑木崖后,再要相救,那就千难万难了,而且也大伤我父女之情……”
令狐冲道:“更加是大伤我翁婿之情。”盈盈横了他一眼,心中却甜甜的甚为受用,令狐冲道:“事不宜迟,咱们得赶将上去,拦路救人。”盈盈道:“赶尽杀绝,别留下活口,别让我爹爹知道,也就是了。”她走了几步,叹了口气。
令狐冲明白她的心事,这等大事要瞒过任我行的耳目,那是谈何容易,但自己既是恒山派掌门,恒山门人被俘,如何不救?她是打定主意向着自己,纵违父命,也是在所不惜了。他想事已至此,须当有个了断,伸出左手去抓住了她右手。盈盈微微一挣,但见四下里无一人,便让他握住了手。令狐冲道:“盈盈,你的心事,我很明白。此事势将累你父女失和,我很是过意不去。”盈盈微微摇头,说道:“爹爹倘若顾念着我,便不该对恒山派下手,不过,我猜想他对你倒也不是心存恶意。”
令狐冲登时省悟,说道:“是了,你爹爹擒拿恒山派弟子,用意是在胁迫我加盟日月神教。”盈盈道:“正是。爹爹其实很喜欢你,何况你又是他神功大法的唯一传人。”令狐冲道:“我决不愿加盟神教,甚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甚么‘文成武德,泽被苍生’这些肉麻话,我听了就要作呕。”
盈盈道:“我知道。因此从来没劝过你一句。如果你入了神教,将来做了教主,一天到晚听这种恭维肉麻话,那就……那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唉,爹爹重上黑木崖,他整个性子很快就变了。”
令狐冲道:“可是咱们也不能得罪了你爹爹。”伸出右手,将她左手也握住了,说道:“盈盈,救出恒山门人之后,我和你立即拜堂成亲,也不必理会甚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