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府中突然跑出来一个浓眉大眼扎着根又粗又黑麻花辫的少女,冲开左武卫的阻拦奔到敖江海的囚车前。
敖江海睁着一只独龙眼怒道:“丫头,你不照看着家里的人,追着老子出来干啥?”
浓眉少女颇有乃父之风,昂着头道:“我陪你一起上京城!”
敖江海气道:“你一个小丫头,跟老子去京城干嘛?”
浓眉少女大声道:“我要找皇帝当面告御状!”
敖江海火了,抡起大巴掌就要搧那少女,想想又放下,暴跳如雷道:“滚,老子的事儿轮不到你来操心!”
浓眉少女委屈地望着敖江海,眼睛里慢慢噙起泪水,突然一声不吭扭头跑回府里。
到了府门口,她又扭头冲着敖江海叫道:“好,你想死去死吧,我不管了!”
敖江海性如烈火偏拿自己的宝贝女儿没脾气,朝连贺国、伍奎讪讪一笑道:“嘿,他娘的丫头片子长大啦,不服老子管了。”
连贺国笑笑,说道:“敖将军,今晚要委屈你在驿站里住一宿了。”
“有驿站住挺好。”敖江海满不在乎,“当年老子跟随陛下打鲁南,冰天雪地三天没吃没喝,冻死了不知多少人,硬是把鲁南城砸开一道口子哎,小伍子那仗记得你也在吧?”
伍奎尴尬地直挠头,他好歹也是个正四品的云门都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小伍子”来“小伍子”去地张口乱叫,一张脸没地方搁,只好支支吾吾道:“嗯,那时候我在巨将军麾下做旗牌官。”
“是条汉子!”敖江海竖起大拇哥,由衷赞道:“巨将军打仗我见过,那是不管刀山火海没命的往前冲。你替他扛旗,孬一点儿都不行。”
伍奎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腆胸叠肚道:“谁说不是呢?鬼门关我都去过五六回!”
这时候囚车启动,押着敖江海往云门关的驿站行去。
直到囚车去远,云门都尉府外围观的老百姓兀自没有散去,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姬澄澈点点头道:“连贺国、伍奎这两人不错。”
汪柔不认识敖江海,她咬着嘴唇没出声,心想这一个犯了事的边将被抄了家,却和来抄家的人谈笑风生,真是怪事一桩,到了这位少爷嘴边又成了“不错”。
真不晓得,如果“错”了该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姬澄澈缓缓退出人群,望着云门都尉府方向叹了口气道:“舞龙是看不成了。明天早上退了客房,到集市上买两匹好马准备进京。”
汪柔微感讶异道:“主人,你打算替敖江海鸣冤?”
姬澄澈失笑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哪儿来冤不冤的?我不过是觉得敖江海这个人挺有意思,左右顺路不如陪他走一程,路上也不寂寞。”
汪柔沉默了会儿,问道:“可要奴婢设法接近敖江海的女儿替主人问明案情?”
姬澄澈摇摇头道:“那丫头粗枝大叶像个假小子,怕是问不出什么端底。此事既然是林宗棠出手,背后肯定有故事。不然以一个四品云门都尉,又岂能劳动光禄勋的大驾?天都城是个故事很多的地方,多听多看,可不能一脚踩下去先湿了自己的脚。”
“主人。”汪柔禁不住轻轻叫了声,却没继续说下去。
“什么事?”姬澄澈讶异地回头看她。
“听你说话,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这样啊,”姬澄澈怔了怔,笑着道:“为了证明我还年轻,不如现在邀你同去云门观看杂耍?”
汪柔低着眼睑,淡淡地提醒姬澄澈道:“我是你的奴婢。”
“奴婢就不能看杂耍了,谁说的?”
汪柔见姬澄澈故意装糊涂,便不再多说。
当下两人又到云门观外的空场上看了一会儿杂耍,诸如吞剑入腹、口喷火焰、胸口裂大石,虽然全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姬澄澈依然看得有滋有味,随着人群不断地鼓掌叫好,开心了还往里头丢一串赏钱。
不料那个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壮汉发觉姬澄澈是魔族少年,非但没有谢赏反而恶狠狠将那串铜钱踩进沙地里用靴子来回碾压。
“呸,晦气,今晚不演了!”他穿起马褂,怒瞪姬澄澈一眼就要收摊。
姬澄澈剑眉一扬又缓缓落下,嘴里咕哝道:“这人也太没劲儿了。”
汪柔却突然来了兴致,很想知道姬澄澈对于这样的白眼究竟能够忍耐到几时。
她很不高兴周围那些人看过来的目光,想着回头要不要挖几双眼珠子下来。
冷不丁就听有人冷冷说道:“快滚,云门观不欢迎狗娘养的魔崽子!”
姬澄澈的眼睛徐徐合成两道缝,向说话的那人看去。
汪柔陡然察觉到身边有一股寒意传来,心头莫名地一颤。
63。第63章 拳撼云门(上)()
开口说话的是一名云门观里的中年道士,脸上有条触目惊心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丑陋。
在这中年道士的身旁,还有几个年纪稍小点儿的,一个个神色不善瞅着姬澄澈。
他们不知道,姬澄澈是大汉龙子――龙是有逆鳞的。
你可以骂他是“小魔崽子”,但千万不要在这三个字前面添油加醋辱及父母。
姬澄澈不和平民百姓计较,但不代表他真的脾气很好逆来顺受。
汪柔就曾经亲眼见证他是如何狂暴野蛮地将戈世达等人打得奄奄一息遍体鳞伤。
那时候的姬澄澈不过九岁。
假如这些道士晓得他就是前不久为营救林晓夜踹连营斩杀近百名踏雪骑兵、而后刀斩昼丁山血战青狼岭,杀得屠龙大军血流成河闻风丧胆的那个人,还敢这么当面骂娘吗?
不过“狗娘养的”这四个字还真管用,瞬间就看见姬澄澈黑了脸,这个中年道士有种。
中年道士看到姬澄澈居然还敢用眼睛瞪自己,不禁勃然大怒道:“怎么不服气?信不信贫道将你吊在云门观钟鼓楼上暴晒七天七夜!”
原来这道士法号三茅,是天道教派驻云门观的主持,观中地位虽在观主之下,却管理俗务掌握着实权。
他脸上的那条刀疤,便是当年在与魔族强者交手时受伤留下,而几位同门极为要好的师兄弟亦均都在那一战中牺牲。
因此三茅道人对魔族人可谓恨之入骨,方才瞧见姬澄澈喜笑颜开地在云门观外看热闹,还不停地撒钱找乐子,一点儿没有贱民的自觉,不由得怒火中烧出言斥喝。
姬澄澈没有说话,蓦地一晃如行云流水般从拥挤的人群里闪身而出。
三茅道人凛然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按剑叫道:“你想干什么?”
不等他把话说完,更不等他将剑拔出,姬澄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至近前,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三茅道人的面颊上。
“啪!”三茅道人嘴角开裂半边牙齿和血喷出,整个人像捆枯柴往后飞跌。
一众道士大惊,根本想不到姬澄澈敢出手伤人,更料不到三茅道人竟是这般不堪一击。
姬澄澈教训过后,冷冷扫了眼那些道士,转身准备离开。
旁边的道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剑怒喝道:“小魔崽子,你往哪里逃?”
姬澄澈停止脚步,看也不看刺来的长剑,双臂不经意地一振一揽。
就听“叮叮”连声脆响,四名道士手中的长剑被齐齐夺走,揽入了姬澄澈怀中。
“铿!”姬澄澈双掌一揉一搓,四柄长剑寸寸碎裂,顺势抛洒而出。
四名道士吓得急忙缩头,就听“嗤嗤”风响数以百计的剑刃碎片钉入云门观山门之上的匾额中,在今夜的彩灯火把照耀下闪闪发亮异常扎眼。
若是林隐在此,多半会嘲笑姬澄澈杀鸡用牛刀,与几个山海无量境的道士过招居然要使出“拔山式”。
但汪柔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考虑是否今晚趁姬澄澈不注意的工夫,将整座云门观一把火烧成白地。
因为她不喜欢这些道士说话做事的神气,满脸都是自以为是的傲慢,分明就是欠揍。
众道士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待看清云门观匾额上的景象,不由得惊怒交集面色如土,叫道:“小魔崽子,你敢毁我天道教的山门!”
姬澄澈不屑道:“你们代表不了天道教,更代表不了天道,充其量就是几条看门狗。”
三茅道人头晕目眩捂着嘴晃晃悠悠站起来,气急败坏道:“除魔卫道,护我山门!”
姬澄澈看他们没完没了,也是火往上撞。
按照他原本的心思教训一下三茅道人也就算了,让这道士今后长点记性说话留点儿口德。孰料众道士居然拔剑围攻,而且所取部位俱都是人身要害,又口口声声要“除魔卫道”,大有誓不罢休的意思。
他索性不走了,负手站在云门观山门前冷笑道:“今日我打到你们服为止!”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看热闹的人潮水般向山门外涌来。
天道教是大汉国教,也是唯一受到朝廷承认与保护的教派。
当初第二次元界大战时,姬天权能够从众多领军人物中脱颖而出最终登上九五至尊宝座,天道教的助力不容小觑。
因此大汉开国后,天道教的教主便获得了国师封号,地位之高尤在三公四侯之上,几与大汉皇帝并驾齐驱。
与此同时天道教的势力亦飞速发展,大汉国土上道观林立善男信女数以千万计。久而久之连当地的官府对这些道观亦都十分的依赖甚而是敬畏有加,害怕万一观里的道士们闹起来,自己吃饭的家伙只怕不稳当。
所以从来还没有像今晚这样,有人胆敢在云门观山门前公然闹事,不但打伤观中主持,又碎剑射匾,口出狂言,视天道教如无物。
这个长着紫色头发的魔族少年,当真叫人神共愤惊世骇俗。
转眼的工夫,观中的大小道士抄起刀剑棍棒闻讯赶来,一窝蜂涌向山门外。
观外的道士见援兵赶到不由底气又足,义愤填膺道:“就是这个小魔崽子打伤了主持,将他抓起来!”
观中的道士闻言不容分说,挥舞手中的刀剑棍棒往姬澄澈打来。
姬澄澈站在台阶下,瞧着冲过来的十多个道士,也懒得一个个打发,当即运转灵海罡气抬脚往前踏出半步。
“咔啦啦!”脚下的沙地应声裂开,一条条像蜘蛛网般的缝隙飞快地往四周伸展,底下掀起一蓬气浪狂飙。
“嘭嘭嘭!”十多个气势汹汹冲上前来的道士登时身不由己抛飞到半空中,手里的棍棒刀剑漫天乱飞,惊呼惨叫络绎不绝。
这一式“镇海”本该以真元催发才能将招数的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但对付一群杂牌道士,即使运转的是罡气而非真元,也够欺负人的。
“啪啪啪!”十多个道士接二连三摔跌在山门前,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砰!”两扇山门亦是一记轰鸣,被镇海狂飙炸得支离破碎。
三茅道人大吃一惊,眼见姬澄澈如此厉害打得众道士落花流水,又咽不下胸头这口恶气,眼光一扫正瞅到站在一旁的汪柔。
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怒喝道:“妖女,你也是这小魔崽子的同伙?”冲上前去探手抓向汪柔的胳膊。
姬澄澈见三茅道人连一个置身事外的“柔弱”少女也不肯放过,不禁动了真怒。
他跨箭步横身挡在汪柔的面前,三茅道人的手爪先发后至刚好袭来。
姬澄澈伸出左手往三茅道人的腕上一搭一扣制住脉门,随即身形前倾左臂如白云出岫绕着对方的胳膊向上游走,但听“噼啪噼啪”爆响连声,三茅道人一声惨叫昏死过去,整条左臂臂骨被绞得粉碎!
“唿――”姬澄澈随手将三茅道人的身躯丢到云门观的山门里,嘲讽道:“欺负妇孺,原来你们就是这样除魔卫道的,佩服佩服!”
话音未落,山门里闪出一个胡须半白的道士,纵身接住三茅道人。
便听这道士闷哼一声身形在空中一晃,跌跌撞撞栽落到地,还好勉强站稳不算出丑,胸口却被撞得郁闷难当直想喷血,心下不禁大是惊骇。
这姬澄澈看似随手丢掷,其实所蕴含的劲道已远非他人所能承受。
忽听道观里又有人说道:“三限师侄,你不是这小魔头的对手,让贫道来会会他。”
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道缓步从山门里走了出来,手拿金丝拂尘袍袖上绣着象征天道教的六朵祥云。
四周围观的百姓顿时鼓噪道:“老神仙出来了,老神仙出来了!”
有不少天道教的虔诚信徒当场跪倒,向那白衣老道频频叩拜,山呼海啸道:“仙长慈悲!”
观外的道士面露惭色,退到那两个道士身后,手指姬澄澈恶人先告状道:“师叔,方丈师兄,这小魔头存心闹事好生嚣张,万万不能轻饶!”
白衣老道伫立在山门前的台阶上接受百姓敬拜,拂尘一挥道:“善哉善哉,甘露雷火皆是我祖慈悲――”
姬澄澈在天都城的时候没见过这个白衣老道,想来那时他在天道教里的地位还不够高,没有资格出席每年的祭天大典,抑或虽有参加但只能站在后排充当背景,自己也就不曾留意过。
他嗤之以鼻道:“以前天淼真人讲道时可不是像你这么说的。”
众道士怒道:“小魔头胆大包天,教主的名讳也是你随便能叫的?”
姬澄澈不以为然道:“奇怪,名字不是用来叫的难道是拿来吃的?”
周围的人群里不由得响起一片哄笑,白衣老道出场时的那种肃穆神圣气氛随之烟消云散。
白衣老道神情温和,说道:“贫道度厄,乃是本教燕云郡教掌。我看少年你年纪小小修为不俗,却不知是哪位魔族强者的门下弟子?”
姬澄澈恍然大悟,闹了半天这白衣老道是燕云郡的教掌,可笑明明是出世之人偏要跟朝廷一样弄出个三六九等来,生怕旁人不晓得他就是总掌天道教燕云郡事务的头儿。
冷不防就听汪柔开口道:“我家主人是大先生的弟子。”
一言甫出,山门内外鸦雀无声。
64。第64章 拳撼云门(下)()
“妖女,休得胡言!大先生乃我仙族圣人,岂会收一个小魔崽子为徒?”
“大胆魔头,竟敢冒充大先生弟子招摇撞骗,把他抓起来!”
“对,将他们抓起来严加拷问,定要查清幕后主使!”
短暂寂静后,云门观的道士们群情激奋,只当汪柔在帮姬澄澈虚张声势,趁机羞辱仙族强者。
姬澄澈懒得和一帮道士多费口舌,嘿然道:“你们身为出家人喊打喊杀又抓又审,当自己是王法吗?”
众道士一听这话犹如火上浇油愈发恼怒,心想这小魔头方才伤主持、砸山门时怎地不提王法?如今见教掌真人露面,却开口闭口说起王法来了,摆明是做贼心虚害怕露怯,所以先是搬出大先生的名头唬人,再是拿王法说事,却以为天道教好欺负吗?
度厄真人不愧是世外高人涵养甚好,微微一笑道:“贫道等早已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有天道法度。”
“真人的意思是云门关、燕云郡的官府都管不了云门观?”
度厄真人皱了皱眉,听出姬澄澈话里暗藏的锋芒。
哪知他尚未措辞回答,身后那群被怒火冲昏头脑的道士便叫嚷道:“别说是云门关、燕云郡那些地方小官,便是天都城的大汉皇帝对咱们天道教也要客客气气礼敬三分!”
姬澄澈摇摇头道:“大汉是有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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