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荣幸。”
他抱拳一礼,展开披风在雪野冰原上倏然去远。
姬澄澈目送妖夜远离,一声清啸唤来了玄霜。
但这一趟他选择了徒步而行,一如当初踏入冰原之时,只让玄霜在空中跟随。
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
每一次跋涉,都是一场修行。
每一道风景,都是一次成长。
就这样姬澄澈离开了北荒冰原,向着繁华的中原行去。
一路上一人一龙相互扶持,抵达云门关的时候已是隆武二十三年腊月二十八。
他风尘仆仆遥遥望向雄伟险峻的云门关隘,禁不住感慨万千。
八年远行,而今终于归来。
城门外那些熙熙攘攘的商旅摊贩,还有守城官兵粗鲁的呼喝斥骂声,听上去竟是那样的悦耳那样的动听。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愕然看见在城门旁的一块小土坡上亭亭玉立着一位蒙面的黑衣少女。
那黑衣少女也发现了姬澄澈,在冷冽呼啸的朔风中步下土坡缓缓向他行来,轻启朱唇玉音清冷好似一串风铃吹动响起:“主人,我终于等到您了。”
61。第61章 匹马入关(上)()
暮色低垂,云门关里街巷两旁的店铺里纷纷点起了彩灯,新年到了。
仙族人秉承了魔族的传统,将每年的正月初一定为元旦,亦就是新年的第一天,这也是一年中最热闹喜庆的日子。
腊月二十八在仙族人的习俗中是小年夜,云门关中的节日气氛已十分浓厚。坐落在城东的集市上来自关内关外的商贩们车水马龙,一个个满脸通红兴奋地吆喝叫卖,恨不得将客人的钱袋掏空。
街道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许多人家都是全体出动采购年货。这里靠近关外民风彪悍豪放,妇女们抛头露面纵声谈笑,却不必担心听到什么“世风日下”“道德败坏”“成何体统”之类的废词。
最开心的是孩子们,他们或牵着哥哥姐姐的手,或骑在父亲爷爷的肩膀上,手里举着风车嘴里嚼着糖葫芦,一双双漆黑的小眼睛骨碌碌转动不停,几乎忙不过来。
云门关的地名里虽然有个“关”字,但那是早年留下的叫法。
自从仙族大军自漠北草原入关建立起大汉帝国后,这里其实已经成为内地,所以多年未见刀兵更无须一日三惊唯恐有异族从北方杀来。
于是作为沟通关内外的通衢要冲,云门关这些年迅速繁华起来,人口俨然赶上了中原的郡城、府城,而商贸之兴盛犹有过之。
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是云门都尉,正四品头衔,麾下守军不过两千人马。
这一任的云门都尉姓敖名江海,人如其名是个非常四海的粗鲁汉子。据说早年从龙立下不少军功,后来在攻克天都城的大战中瘸了一条右腿,伤了一只左眼,人称“敖半拉”。
他被外放到这里做将军,多半也是出于朝廷的体恤之意,等若荣养。
但敖江海从不这么想,他总觉得将来一定还有仗要打,朝廷派自己镇守云门关,就是让他训练打造出一支精兵来。
于是自打敖将军上任,云门关守军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三天一小操五天一大操,起早摸黑整日价累得像狗一样,一时间怨声载道人人骂娘。
那些有点儿门路的校尉们陆续逃离,勋贵子弟们更是谈云门关而色变,宁可跑到更远更险的太岳山边关去从军混资历,也不肯投到敖江海的麾下。
这些典故姬澄澈上回随大先生途径云门关的时候就听说过,当时便对这位目不识丁的半残将军心生好感。
这次过云门而入关,他打算隐姓埋名会一会敖沧海,毕竟这样的将军还远不到养老的时候。未来国家一旦有事,相信最先挺身而出的还是他们。
所以姬澄澈准备在云门关多住几日,等过完新年以后再走。
他在城里一家客栈订了两间房,一口气付了五天的定金,然后就带着汪柔出门逛街,感受关内的风土人情。
在看到姬澄澈付定金时汪柔怔了怔,没有想到他居然打算在云门关过年――都说归心似箭,他为何看上去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回家的样子?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人的心中难道真的没有感受过孤单与寂寞?
“冰糖葫芦,还是山楂的!”
姬澄澈的眼睛发亮,望着街道边扛着一大串冰糖葫芦的小贩像个孩子般开心地笑了起来,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掏钱就买,而且一买就是四串。
“给。”他兴冲冲跑回来,分了两串糖葫芦给汪柔。
汪柔一愣,望着姬澄澈手里亮晶晶的糖葫芦,“我不爱甜食会发胖的。”
“胖了才好看,尝尝!”姬澄澈不以为然,将冰糖葫芦硬塞进汪柔的手里大步往前走。
大街上人潮汹涌,这让自幼生长在北荒冰原之上的汪柔颇不适应。
她一袭黑衣手里举着两串红艳艳的冰糖山楂葫芦却一口也不吃,行走在人群中,显得与周围的人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姬澄澈却似如鱼得水,兴致勃勃地走东串西信马由缰,不一会儿就吃了两碗羊肉泡馍,一包糖炒栗子外加一碗牛杂汤。
汪柔很不喜欢坐在油腻腻的桌边吃这些切成丁切成片看上去肉感全无的食物,姬澄澈也不勉强她,只管一个人埋头苦干连汤带水吃得一口不剩,满头热汗又不亦乐乎。
不过那些商贩对待姬澄澈的态度显然称不上友好,包括旁边来来往往的路人也多会向他投来鄙夷憎恶的目光。
姬澄澈熟视无睹居之若素,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身上有一半魔族的血统。如果将头发盘束起来藏进帽檐里,情况肯定会好很多。
可是姬澄澈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他以母亲的血脉为荣,就是要正大光明地行走在阳光底下,任一头深紫色的发在风中张扬。
连带的,汪柔也受了众人的白眼。一个身材婀娜面容姣好的妙龄少女,若非贪图钱财享乐,又岂会与一个魔族相伴?
“骚狐狸!”
“不要脸!”
当发现自家男人的眼睛粘贴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汪柔不肯轻放时,妇人们立刻忍不住开始骂娘。
汪柔没有回应,隐藏在面纱下的朱唇悄然泛起一抹讥嘲。
堂堂大汉皇子,居然在踏进云门关的第一天就受人嘲讽厌憎,这事情还真是有趣。
忽然街边响起一个孩子的哭声,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走丢了父母家人,彷徨惊恐地望着汹涌人流,吓得大哭起来。
姬澄澈往桌上丢下几文钱,穿过街道走到那小男孩儿的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地道:“小弟弟,找不到家了?”
小男孩儿满脸的鼻涕眼泪,一边哭一边叫道:“回家,我要回家”
“别哭,姐姐请你吃糖葫芦好不好?”姬澄澈转脸从汪柔手里抽走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小男孩儿,“告诉哥哥,你家住哪里?哥哥送你回家。”
小男孩儿舔了口冰糖葫芦,这边眼泪汪汪那边就连连点头道:“我回家――”
姬澄澈抱起小男孩儿,说道:“来,告诉哥哥你家该往哪边走?”
小男孩儿眨巴眨巴眼睛,伸手往东一指道:“那儿!”
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对,他又往西面一指道:“那儿!”
“那儿!”这回小男孩儿手指一转盯着南面说。
姬澄澈一下傻了眼,还好小男孩儿没往北边指,不然自己岂不要一路送他去北荒冰原了?
正在这时候街上传来一个妇人心急火燎的叫声道:“小呆,你这娃儿死哪儿去啦!”
“我在娘!”小男孩儿兴奋地叫了起来,手舞足蹈就要挣脱姬澄澈的怀抱。
姬澄澈闻声一看,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妇人偕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焦灼在街上东张西望。
听到小男孩儿的叫声,那妇人大喜过望叫道:“小呆,我来了!”
待看清楚自己的儿子被姬澄澈抱在怀里又踢又叫时,她不禁加快了脚步,随即发现抱孩子的居然是个魔族少年,顿时浓眉立起勃然大怒道:“小魔崽子,敢拐骗我家小呆,看姑奶奶不打死你!”顺手抄起路边一把菜刀就冲了过来。
姬澄澈没想到这位姑奶奶如此强悍,急忙将小男孩儿递还给那妇人道:“大嫂,我不是人贩子,我”
那妇人抢过小男孩儿,抡起菜刀劈头盖脸就剁下来。
“小魔崽子,你当还是从前?我告诉你,今天姑奶奶不把你剁成八瓣儿就跟你姓!”
姬澄澈眼疾手快抓住妇人的胳膊,“大嫂,你误会了。”
“误会你个头!”随妇人一起来的那大汉见老婆吃亏,抓起路边一根圆木棍就往姬澄澈身上砸过来,“抓人贩子啊!”
“人贩子,有人贩子!”
“是那个魔族的小崽子?果然不是好东西!”
“打死他!”
顿时街道上炸开了锅,周围的商贩路人同仇敌忾,抄起各色武器往姬澄澈打来。
姬澄澈双拳架不住四手,只好狼狈躲逃,眼看大事不妙又解释不清,赶忙拽住一旁发呆的汪柔往小巷里奔去。
“抓人贩子啊!”
“抓住那个紫头发的小魔崽子!”
前面的人堵后面的人追,两边的人不停使绊子,大有众志成城痛打落水狗之势。可怜姬澄澈双手护头拼命挤开人群,拉着汪柔一路狂奔,身上还不知捱了多少下板凳,至于烂菜叶子鸡蛋壳之类的暗器更是数不胜数。
总算,后面的追打叫喊声渐渐远去,姬澄澈蹩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这才停了下来。
汪柔抽回自己的手,厌恶地看了眼衣衫上的脏渍泥污,手里剩下的那串糖葫芦也不知在逃跑时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姬澄澈拍打去身上的菜叶鸡蛋壳,感慨万千道:“边境的民风果然彪悍,百姓同仇敌忾,真好!”
“你为什么不还手?”
姬澄澈的脸上只见狼狈懊恼,却不带一丝的愠怒愤懑,见汪柔着恼笑嘻嘻道:“我拿什么还手,你身上可带着些烂鸡蛋?再说还手就不好玩儿了,人家还不把我当成街头小霸王?”
汪柔听他言之凿凿,不满道:“至少你可以亮明身份。”
“算了吧,”姬澄澈轻描淡写道:“大过年的,我可不想满大街的人都因为而我提心吊胆,还要连累敖江海没法过年。”
“你知道么,有一次我们在江南盘缠用尽,大先生便到街上摆摊算卦,结果被人当做骗钱的神汉满街追打。哈哈,如今我和他是一个待遇了。”
汪柔默不作声,姬澄澈轻松自若地笑着道:“清理一下,我们继续逛街。”
“你还没逛够?还想去哪儿?”
姬澄澈往小巷的另一头走去,说道:“我还要去将军府看舞龙呢!”
说着,他忽然回头看着汪柔笑道:“满头烂菜叶,果然是红男绿女分外妖娆。”
汪柔咬着牙克制一爪撕碎姬澄澈嘴巴的冲动,冷着脸拖着步子跟他往小巷出口行去。
62。第62章 匹马入关(下)()
天尚未黑透,云门都尉府外已是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
起初姬澄澈以为自己来晚了没占到好位置,正自感到后悔,冷不丁听身旁众人交头接耳道:“这大过年的,怎么敖将军就给抓起来呢,说抄家就抄家”
“你小声点儿,”旁边一人急忙低声阻止道:“听说是京里来人,咱们小老百姓看个热闹就好,别没事儿给自己惹麻烦。”
一名中年书生打扮的人嘿然道:“你们晓得什么?听我妻弟表姐家的二小子说,敖江海摊上大事儿了,这回锁拿进京问罪,关的是天牢。天牢你们懂么?那是朝廷要犯待的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先前说话的那老汉问道:“顾秀才,你说敖将军摊上什么大事了?”
顾秀才傲然道:“这是朝廷机密,我随便能告诉你们么?”
“拉倒吧!”旁边那青面汉子嘲笑道:“别人不晓得我何三还不晓得你的那点儿家底?啥啥又是妻弟又是表姐家二小子的,不就是城门口摆摊卖煎饼的刘老二嘛!”
周围侧耳偷听的一干百姓顿时哄堂大笑起来,顾秀才臊得满脸通红,连声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咳咳咳!”
“敖江海出事了?”姬澄澈大感意外,不动神色地默运罡气向体外散发出一股柔和力量,身旁看热闹的百姓感觉就像被水浪推了一下,纷纷往旁退开。
姬澄澈混在人丛中,往云门都尉府前一路挤过去。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果然见到将军府外已然封街戒严,数以百计的官兵设置路障封锁路口,将将军府包围起来,怕是只苍蝇也不让飞出去。
这些官兵显然全部是从外地暂调来的,想必这时候云门关的军营里也已有人坐镇弹压,以免引起骚乱哗变。
一群守在将军府门口的银甲武士顿时引起了姬澄澈的注意力。
“左武卫,果然是从天都城来的人。”他低声自言自语道:“云门关隶属燕州,这回缉拿敖江海居然跳过燕州刺史,直接从京里派人锁拿,事情不小啊。”
这时候敖江海穿了一身便服披枷带锁从都尉府中走出,身旁数十名左武卫看护押送如临大敌。
一同和敖江海出来的,左边是一位左武卫将军,正四品的头衔在职级上刚好比他高出半阶;右边还有一员中年武将,是来接替敖江海出任云门都尉一职的。
两人虽然神色凝重,但对待敖沧海的态度还算客气。
那新到任的云门都尉道:“老敖,对不住你,大过年的来这么一出。府里的家眷暂时都住着别搬,等过完年再说。反正,我伍奎是光杆一个住军营里头就成。”
敖江海身上有不少淤青,似是在府里时跟左武卫的人干过架了。
听到伍奎的话他毫不领情,骂咧咧道:“直娘贼,你去告诉林宗棠,老子跟他没完!你们不抓老子上京,老子自己还想去告御状呢!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好了不起么?”
姬澄澈闻言一怔,心想:“这事情怎么扯上了林宗棠?”
林宗棠是大汉九卿之一,官拜光禄勋,是父皇极为倚重的一位儒将。
姬澄澈小时候见过林宗棠几面,此人面如冠玉诗书风流,令他很有好感。
只听那位左武卫将军苦笑道:“敖将军,这在大街上你就休要再胡言乱语了。我和伍将军都是奉命办差,你有什么话,留到京城里跟那些位朝中大佬们去说吧。”
敖江海豹眼圆睁道:“连贺国,你少和老子打官腔。当年老子在给陛下当马夫的时候,你小子嘴边毛还没长齐呢。咋啦,官儿做大了会说话了,他娘的出息!”
“是、是、是,是我不会说话。”连贺国苦笑不已,如今距离大汉开国不远,军中习气极盛,同袍血谊更是为这些老将们所看重。
虽说敖江海的官阶不如连贺国,而且还是大理寺会知光禄寺后出动左武卫锁拿的要犯,但他资历够老军功够高,兼且做过一阵子隆武皇帝的马夫。就算皇帝陛下未必记得有这么个敖江海,但旁人可不敢轻易落井下石。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敖江海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可发,只好呸了一声,一瘸一拐走上停在府门外的囚车。
“父亲!”府中突然跑出来一个浓眉大眼扎着根又粗又黑麻花辫的少女,冲开左武卫的阻拦奔到敖江海的囚车前。
敖江海睁着一只独龙眼怒道:“丫头,你不照看着家里的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