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转瞬间出了圣京城。
祁龙象见姬澄澈在后紧追不舍,不由得杀意更浓,心道:“如非这小魔崽子从中作祟,老夫的大计何至于功败垂成?今日且容他猖狂,待我养好伤势卷土重来,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心念未已,他的心头突然警兆突生,识天之上一阵剧烈震荡,如有万千雷电横空劈击,竟是有一道圣境强者的意志破体而入。
“咄!”
祁龙象怒发戟张,宛若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聚定神识迎头击向那道圣者意志。
“轰隆隆——”无形无影的灵海识天里惊雷炸响光海泛滥,两大超绝强者的可怖意志爆裂迸发开来,绞得四周虚空一片混沌昏暗,成千上万缕裂痕密如蛛网咔咔有声不住蔓延扩散开来。
祁龙象身形略作踉跄,飘落到下方的一座山头上站定,眼前一阵景物恍惚扭曲过后,方才看清楚在自己的身前,赫然有一位脸戴秘银面具的黑衣美妇,像是已然恭候他多时。
“轩辕帝君?”
祁龙象双目凛然站稳身形,打量着面前的那个黑衣美妇。
姬澄澈旋踵而至,落到祁龙象的背后,与轩辕桐一前一后形成夹击之势。
轩辕桐的目光掠过祁龙象,落在了姬澄澈的身上,冷冷道:“就知道你喜欢狗拿耗子。”
若在平时,姬澄澈肯定会反唇相讥,但现在他只是微微一笑不应声。
杨天羽、宫天巍等人亦赶了过来,瞧见轩辕桐无不吃了惊。
宫天巍苦笑道:“这算什么事儿?”
杨天羽问道:“什么意思?”
宫天巍道:“大楚的武王,巫教的圣师阴谋叛乱弑君内讧,结果全靠魔族的帝君和大汉的皇子出手化险为夷擒获元凶。”
祁龙象没有回头,在他心目里除了姬澄澈之外,其他所有人加起来的分量也不及轩辕桐的一根手指。
对方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便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天堑。
同是圣者,也分高下。
刚才两人的意志短兵相接,祁龙象情知自己已输了半筹。
他开口道:“你打算留下我?”
轩辕桐漠然道:“他要留你,你便走不了。”
祁龙象怒极而笑道:“当初要不是项翼优柔寡断,焉有尔等今日?”
轩辕桐淡淡道:“所以,就更不能放你走。”
欲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圣!
姬澄澈振刀喝道:“祁龙象,那些因你和唐衍屈死的冤魂,在地下等你!”
祁龙象嘿然道:“成王败寇,老夫又何惧一死!”
这时范俭登上山头,遥遥施了一礼道:“祁兄!”
祁龙象冷哼声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范俭摇摇头,回答道:“非也,我来替祁兄送行。”
祁龙象怔了怔环顾左右,傲然道:“老夫若舍命突围,看谁能将我留下!”
“老子能!”
半空之上有话音如霹雳般炸开,震得山头众人耳膜生疼心旌摇荡。
祁龙象凛然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座高耸险峻的山崖。
在崖底之下,一位老者只手托举山峰威风凛凛顾盼生姿,脚踏云霞御风行来。
“你是羽圣流风澜?”祁龙象愕然变色,怎也想不到东海羽族也会万里迢迢赶过来插一脚!
流风澜也不理睬他,紧张地盯着轩辕桐警告道:“祁龙象是我的,你们谁都不准插手!”
轩辕桐懒得和这老疯子理论,倒是姬澄澈欣喜道:“老爷子,你怎么来了?”
流风澜一瞪眼,埋怨道:“你小子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玩的事情也不叫上我。幸亏我跑得快,不然险些错过热闹。”
姬澄澈轻笑道:“就算我想请你帮忙,可也不晓得去哪儿找人。”
流风澜挠挠头,得意道:“这不是不用你找,我老人家就赶来给你帮忙了么?”
这些日子他离开东海满世界晃荡,也是在海底憋得久了,到哪儿都觉得新鲜有趣流连忘返,一时间竟然乐不思归。
前两日他偶然听说姬澄澈成了大楚钦犯被朝野追杀,不由得勃然大怒扛着奈何崖便跑来圣京城想找项翼用拳头理论一番对错。
哪晓得项翼没找到,正遇上唐衍、祁龙象率军围攻皇城杀得日月无光。
流风澜躲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不意撞见了轩辕桐,这才晓得事情的原委。
闻听姬澄澈和唐雪落被人欺负,流风澜顿时暴跳如雷,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干架。
轩辕桐冷冷问道:“我让你去干掉唐衍,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流风澜老脸有点儿尴尬,回答道:“那孙子混在乱军里头溜得比兔子还快,又有一群巫族的虾兵蟹将不要命地护卫,老夫多杀了几个,稍不留神便找不见那孙子的踪影。”
轩辕桐讥诮道:“堂堂羽圣连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后辈晚生也抓不着,也好意思倚老卖老?”
流风澜怒道:“小丫头片子,你爹在时也不敢说老夫倚老卖老!”
众人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想想轩辕桐也是做外婆的人,竟然还被流风澜一口一个“丫头片子”的叫着,换谁都得恼。
谁知轩辕桐居然没有发怒,淡然道:“那是自然,我父皇若在哪里还有你倚老卖老的份儿。”
流风澜愣了下,面露萧索之色道:“倒是,当年的十圣恐怕除了老夫和禹天则之外,已没有谁在世了。”
轩辕桐摇头道:“那倒未必!”
流风澜正待追问,那边范俭对祁龙象说道:“祁兄,我已请叶仁率人将你的王府保护起来。府中之人只要没有直接参与叛乱的,都尽量网开一面。”
祁龙象心知肚明,有轩辕桐和流风澜在,加上姬澄澈的胎元神刀和天元宝镜,自己败局已定,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从云端到地狱,不过短短一夜之间,他甚至还来不及享受胜利就走向了覆灭。
霸业王图,穷途末路。
不由得祁龙象心灰意冷,颔首道:“有劳范兄。”
他的视线缓缓从范俭、杨天羽、宫天巍等人的脸上扫过,曾经并肩奋战的同袍此时此刻却成不共戴天的死敌,而偏偏失败的是自己。
他英雄一世纵横四海,又岂肯老来沦为阶下囚?
流风澜迫不及待催促道:“祁龙象,准备好了么,我老人家可要动手了。”
祁龙象嘿笑道:“来便是,老夫今日横竖一死,何须准备什么?”
说罢跨步拔刀,出击!
“唿——”他的身影消逝在一团水幕里,空中骤然间变得晦暗,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如千军万马怒啸呐喊直拍向姬澄澈。
流风澜大急,唯恐姬澄澈吃亏,刚想出手冷不丁被轩辕桐拦住道:“让澄澈来!”
话语声中,姬澄澈的体内蓦然亮起一千零一盏金色光辉,有若日轮炽烈璀璨不可以目逼视。
“轰!”
无数赤色的星辰在他的身周萦绕闪烁,化作了一片虚无而恢弘的壮丽宇宙。
漫天的雷电风雨撞入星辰宇宙中,迸绽出一团团美轮美奂的花火。
“王者境域!”四周的人群失声惊呼,宫天巍惊诧道:“可他明明还不是圣者啊?”
杨天羽悠然一笑道:“他的心已是了。”
祁龙象死志已萌根本不为所动,水幕变幻无常掀起一道道狂暴的龙卷风,试图撕裂赤色星空。
“呜——”姬澄澈的身躯渊渟岳峙,体内千盏金灯如日暴涨,化作一条条神龙横空出世,横亘大千耀动乾坤。
“砰!”
两大镜天狭路相逢,结结实实地撞击在了一处。
所有人的眼前都被一片五光十色的异彩充斥,耳畔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刹那间仿佛魂魄也要出窍。
“咔啦啦、咔啦啦、咔啦啦——”虚空如琉璃碎裂,无数缕元气喷涌流溢,脚下的山头天崩地裂足足被削去十数丈,光雾蒸腾砂石横飞,一派末日景状。
即令轩辕桐和流风澜这等圣境超绝强者亦不禁为之侧目,双双施动镜天稳住虚空,这才没有造成周围的人员伤亡。
风雨流散星辰燃烧,姬澄澈纹丝未动屹立在玄霜背上,就看到面前有一团水幕如天雨花般竞相开放又转瞬凋零,再也不见祁龙象的身影。
“当啷!”
一柄百战宝刀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斜插进山岩里,兀自嗡嗡怒鸣不休。
光澜如怒炫彩狂舞,苍穹之上那一轮旭日映耀,将满目的朝霞渲染成血色。
第30章 决定(上)()
姬澄澈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境中天空先是渐渐变得赤红一片,随即愈来愈暗直至伸手不见五指。
阳光藏在了黑夜之后,月亮亦不见了影踪。
仿佛,整个世界都沦陷于无尽的长夜里。
唯一的色彩是黑暗中的血红。
鸟儿停止了歌唱,庄稼停止了生长,猛兽不再游猎,连风也不再低吟。
万籁俱寂中,黑沉沉的大海深处好似有沉睡了万载的元灵在苏醒,掀起万丈狂澜涌向了陆地。
转眼之间堤岸被怒涛冲毁,遮天蔽日的大潮一泻千里吞没了无数村庄良田,所过之处化为了一片黑色汪洋。
成千上万的异灵从海水里冒了出来,他们非人非鬼更不像传说中的海夜叉,却形态各异格外彪悍,犹如一群群蝗虫登上陆地,肆意收割生命汲取万物精元。
元界顷刻成为了一座恐怖的地狱,海潮宛若脱缰的野马漫延过太古山,由南而北汹涌推进,一座座城镇灰飞烟灭,无数苍生在哀嚎挣扎,却最终成为异灵的盛宴。
很快大地淹没在海水中,一座座山脉成为孤零零的小岛,只有峰尖勉强突兀在海面之上。但随着时间推移海平面迅速上涨,用不了多久也将一并沦陷。
再往北去,便是巍峨雄伟的太岳山。
终于,凶猛的海潮在太岳山前稍稍凝顿了步伐。
然而数以万计的异灵却从海中涌出,铺天盖地越过太岳山,似恶狼般扑向南方万里沃土
“不!”
姬澄澈顿时惊醒,从榻上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涔涔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
他睁着眼,一抹灯火刺得双目发花,神智渐渐清醒过来。
这是一座方圆十余丈的静室,除了床榻和一架小茶几外,别无长物。
静室中流动着醇厚的天地元气,身下的床榻触手冰凉却异常舒服,正是传闻中巫教至宝冰玉雪魄榻。
“我怎么会在灵山?”
姬澄澈的脑袋昏沉沉的,尚未完全从方才的噩梦中苏醒过来。
他徐徐平静心神,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观澜亭大战,金汤火池历险,凤山大营夺旗,对决紫禁城一幕幕情景浮光掠影从姬澄澈的脑海里闪现而过,仿佛已是非常遥远的故事。
一觉醒来,他感觉到体内的伤势已悄然痊愈,损耗的功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祁龙象最后一击尽管洞开镜天,却是一心求死并未发挥全力。
姬澄澈猜想,他不过是想借自己的手做个了断而已。
否则,自己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躺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
好在这一场大楚叛乱终于尘埃落定,美中不足教唐衍溜之大吉,没能够为商婆婆和项翼亲手报仇。
但一想到项翼,姬澄澈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用力甩甩头,努力将此人的身影从脑海里驱散。
忽然,姬澄澈感应到了什么,抱元守一去念存思,识天之中缓缓浮现起一部薄如蝉翼的古书。
这部古书得之于金汤火池,除了封面上用古魔语书写了“夜未央”三个字外,内页空无一物。
当时姬澄澈随意翻看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之处,随即诸事繁忙出生入死,也就把这部来历奇异的古书抛诸于脑后。
此刻,古书慢慢地翻开。
原本空空荡荡的内页上赫然多了一幅画。
姬澄澈心头巨震,就见那幅画所描绘的正是自己梦中亲历的景象——
日月无光长夜漫漫,海潮泛滥元界陆沉,无数异灵肆虐人间,苍生涂炭赤地千里。
一霎间,姬澄澈全身再次湿透,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里升起,遍布周身。
为何梦境里的景象会在古书中出现?
这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书?
姬澄澈深吸口气平复心绪,却发觉后面六页依旧是空白的。
他遍搜十万巫典,怎也找不到丝毫有关这部古书的记载。
它为何会出现在金汤火池中,又因何会通过天元宝镜投射到自己的识天里?诸多的谜团令姬澄澈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静室的门被推开,林隐走了进来。
看到姬澄澈坐在冰玉雪魄榻上发呆,他峻冷的唇角不觉逸出一抹笑意,说道:“居然没挂掉,算你走运。”
姬澄澈醒转过来,瞪着林隐道:“我睡了多久?”
“六天。”林隐隔着茶几落座,回答道:“雪落在召集巫教的高层议事,外面还有一大堆排队求见的宾客,暂时我还没告诉她你醒来的消息。”
姬澄澈问道:“现在的情形如何?”
林隐言简意赅道:“前两日雪落召集千灯大会将唐衍废黜,项麟业已举行了登基大典,成为大楚第二代国君,改号新元,尊虞妃儿为皇太后,项渝为长公主。”
姬澄澈点点头,不甘心道:“让唐衍溜了?”
林隐淡淡道:“他和殇馗谁也别想溜。”
姬澄澈笑道:“总算我们有件事能看法一致。”
他的神智逐渐恢复清明,讶异地发觉林隐身上不知为何感应不到一丝气机,心底里隐隐生出股不祥的预感,蓦地一言不发向前探手。
林隐没有避让,任由姬澄澈搭住自己的右腕脉门,神情云淡风轻一如北荒冰原湛蓝清朗的天空。
许久后,姬澄澈缓缓地松开了林隐的手腕,专注在他脸庞上的目光里有愤怒,有疑惑,有不甘,竭力克制着嗓门道:“怎么回事?”
林隐若无其事地从袖口里取出两瓶从北荒冰原带来的雪酿,递给姬澄澈。
姬澄澈没接,双目喷火盯着林隐。
林隐微微一笑道:“我宰了武宫藏。”
姬澄澈怒道:“那也犯不着搭上你十年的修为!”
林隐平静道:“他绑架了海姑娘。”
姬澄澈怔了怔,情知在那种情况下换做自己一样会玩命,何况林隐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林隐道:“我从北荒带来的酒,是大姐亲手酿的,你不喝?”
“谁说我不喝了?”姬澄澈劈手夺过酒瓶,拔开软木塞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
龙族土法酿造的烈酒酒劲特别足,一口入喉顿如烧刀般火辣辣刺激,即痛且爽。
林隐慢条斯理打开另一瓶雪酿说道:“我可以重新修炼,这次不需要十年那么久。”
姬澄澈就像没听见,咕嘟咕嘟往嘴里倒酒。
林隐皱皱眉道:“你想醉死?”
姬澄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一片潮红。
他笑了笑,举起酒瓶道:“记住我们的约定,你要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剑圣。”
林隐弯了弯唇角,脸上渐渐泛起笑容,说道:“就怕你到那时被我揍成肿猪头。”
“当!”两人的酒瓶清脆相碰,酒入豪肠义气飞扬。
“真要有那一天,我认!”姬澄澈微笑说道,“反正这辈子总要让你赢一回。”
林隐笑了,一股暖意洋溢在心间,默默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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