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之抬起头看着他,“昨天,昨天你走后,我便带汀月出来逛街,原本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回府之后方才发觉玉佩丢了,昨晚我同汀月出来找了许久,也没有找着。”
姜衍淡淡一笑,“罢了。”
他说着,移步朝前走,似要随便走走,姜妙之紧随其后,她见他面无表情,却从容淡定,可那块玉佩来头不小,如今凭空消失了,姜衍竟丝毫没有不安么?还是她多心了,那块玉佩仅仅只是一块玉佩?不,不可能。
“衍哥哥,那块玉佩是你送我的,跟了我好些年,如今被我弄丢了,你怨我么?”
姜衍听言笑出声,道:“妙之,在你眼里,衍哥哥就是那么小气的一个人?”
姜妙之不语,姜衍随后又道:“那不过就是块玉佩,丢了就丢了,你一向丢三落四,丢了一块玉佩算什么,所幸,你没有把自己弄丢。”
如今不论姜衍说什么,姜妙之都是听不进去的,她只想知道那块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姜衍就是不提起。
也罢,那她便唯有坦诚了。
她忽然停步,“衍哥哥。”
“嗯?”姜衍听唤亦停步转身看着她,应道:“怎么了?”
“其实那块玉佩没有丢。”
姜衍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静待下文,姜妙之继而又道:“是被人抢走了。”
姜衍依旧从容,只是微微蹙眉,“被谁抢走了?”
“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像是寺人,”若她没记错,秦汉时期,似乎没有“太监”这个说法,而“寺人”,是先秦时期的说法,用到这个时候,想来也说得过去。
姜衍微怔,“竟是寺人!”
姜妙之顺势追问:“衍哥哥,那块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头,莫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连寺人都抢。”
姜衍听言仍是一笑,继续前行,道:“确是个稀世珍宝,那块玉佩,叫结绿,原是宋国国宝。我幼时师从韩非子,八年前尊师将我托付给你父亲,临走之时,将此玉交给我,要我妥善保管,谁曾想那一别,竟是永生。”
原来是结绿,《战国策》载:“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这四样宝物皆是稀世美玉,可世人只知有和璞,而不知有其它三宝,就连史书上,对其它三宝的记载也少之又少。
姜妙之也没有想到,那块玉佩,竟是稀世珍宝结绿,能有幸目睹风采实在无憾,只可惜,那块玉已被人抢走。
史书记载韩非子是被李斯害死的,倘若姜衍真的是韩非子之徒,以他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又怎会与李斯结交。
“既是宋国国宝,又是韩非子的遗物,衍哥哥何不留着做个念想,又为何要送给我?”
“结绿之所以能成为宋国国宝,是因为它集天地之灵气,集万物之荟萃,可强身健体,驱邪避寒。你素来体弱多病,我将此玉赠于你,这不是美事一桩么?再说,那块玉留在我身边,总免不了睹物思人,实在不妥。”
原来淳于妙之还是个病秧子,她怎么不知道……
姜衍说话间目中透着真情,分明不像说假话,可他和李斯结交也是真啊!
“既是宋国国宝,又怎会在韩非子手里?据我所知,韩非子可是韩国人。”
姜妙之这般追问,姜衍已有些不适,硬作从容淡然,回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当年宋国被齐楚魏三国联合所灭,这宝物也不知所踪了。”
如此含糊搪塞,姜衍这身份果然有假,姜妙之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突然问道:“衍哥哥,你知道戴衍么?”
姜衍闻言明显身子一僵,驻足不前。
姜妙之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看,察觉他目中闪过一丝慌张,怎么,被识破了?
姜衍的慌张却仅仅只是眨眼间,随即又开怀一笑,“知道,宋公子衍。”
“他曾要杀我。”
姜衍神情有些僵硬,面无表情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发现了他的身份,他自然要杀我灭口。”
姜衍不语,或许这个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解释。
姜妙之又道:“衍哥哥,你知道么,其实我每次见到你,都会怀疑你就是戴衍,可你待我那么好,戴衍却是要杀我的,所以我一直都不敢确信。”
她这是真心话,可姜衍却淡淡一笑,一语不发,移步继续前行,姜妙之看着他,一时间又有些迷茫,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姜衍还是那么不以为然,若他真的是戴衍,他为什么不承认,若他不是,他又为什么不反驳。
适才那一笑,实在让她捉摸不透。
姜衍走在前面,察觉姜妙之没有跟过来,便又转身,道:“妙之,你可是忘了正事?”
他不想再提及戴衍和结绿的事,姜妙之知道他的意思,便道:“没忘。”
“衍哥哥,你可知道,每日给淳于府送食材的是哪家店肆?”
想起姜衍曾在淳于家待过七年,对于淳于家的事,保不齐姜衍也略知一二。
“知道,就是适才遇到你的那家。”
姜妙之微愣,这个中果然有鬼,若不然,那家店主又何故对她有所隐瞒。
第二十七章 证人()
姜妙之闻言当即与姜衍折回身,回了适才那家店肆,那店主老儿望见她带了人进来,便极不耐烦,“姑娘,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们家没有给淳于府送过菜,我也不知道给淳于府送菜的是哪家,你呀,请回吧。”
姜衍道:“老人家,几年前可是你与淳于府的惠夫人签了十年的契约?”他说话间依然慢条斯理,和善得很。
姜妙之听着,不自觉有些发笑,原来还签了十年的合同,这大惠氏倒是挺会持家。
店主老儿听言微微一愣,一时间有些不安,道:“你是什么人,净在这儿胡说八道。”
姜衍正要回话,这时姜妙之开口笑道:“大爷,我这回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你家,”她说至此,故意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旁人,方才略微压低声,继续道:“你家可有牛肉卖?”
姜妙之说得虽小声,可姜衍就站在她左手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可闻言却并不惊诧,仅是转头略带狐疑的看了姜妙之一眼,随即又回首,微微垂眸,眨了一下眼睛,似在斟酌姜妙之的心思。
倒是店主老儿,听言颇是怔忡,想必这会儿心里头甚为纠结,一面想赚钱,一面又怀疑姜妙之的来意。
姜妙之自知他心中矛盾,便又怂恿道:“老人家,你看看我,手臂伤成这怂样,自然想吃点好东西养养身子,况且,我最近嘴馋得紧,你就通融通融,卖点儿给我,我呀,出双倍价钱,”说罢当即自袖中掏出一只钱袋来。
店主老儿仍有些迟疑,毕竟私宰耕牛是死罪,迟疑也是难免。
姜妙之见他仍犹豫,便又自钱袋里取出一吊秦半两来,在店主老儿眼前晃了晃,店主老儿果然有些把持不住了,挪了挪脚步,问道:“你……你打哪儿来?”
“我是淳于家的姑娘,所以我过来便问你是不是给我家送过菜,你看看你,都和我家合作了好几年了,我呀,又是吃着你家菜长大的,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店主老儿又看了姜衍一眼,继而又问:“那他呢?”
姜妙之有些不耐烦,毕竟是急性子,哪经得起这般消磨,况且这老头儿也是智商不在线啊,若她与姜衍真的是来查他的,那他这样啰哩吧嗦的,岂不是早就露馅儿了?还用得着这样扯犊子?
“他不是外人。”
店主老儿又将他们二人打量了一遍,长舒了一口气,这才道:“那你们随我来。”
说着,这便转身领着他们往里头走去。
进了后院一个大约八九平米的小屋子里,果然望见屋子正中央挂着十几块牛肉,墙边还挂着牛头。
这屋子是名副其实的密不透风,没有窗子,只有一个窄到不能再窄的小门,屋子里头也暗得很,唯有一盏蜡烛照着,进屋便是一股腥味扑鼻而来,惹得姜妙之一阵倒胃,直道:“好臭。”
姜衍连忙将她扶着,轻唤:“妙之。”
“臭?”店主老儿闻言道:“姑娘,我这牛是今天夜里头宰的,可是新鲜得很哪,哪会有臭味。”
姜衍似乎真的以为姜妙之嘴馋了想吃牛肉,又疑心这牛肉不干净,便道:“再新鲜的牛肉放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头也该生臭了。”
店主老儿不悦,微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若是不想买,那就赶紧走人,可别耽误我做生意!”
姜衍听言自然也有些愠怒,这时姜妙之却直起身冷笑一声,道:“就这么撵我们走了?你就不怕我们把你私宰耕牛的事情上报官府?”
店主老儿听言顿时僵住,怔怔道:“你!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姜衍在旁听姜妙之所言,方知原来她此来并非为买牛肉,而是另有所图。
店主老儿怔怔问:“什……什么事……”
姜妙之正要回他,却察觉姜衍正扶着她,她自然有心躲避,便道:“出去说,”说罢当即转身,对姜衍的搀扶,只当是没见到没察觉。
姜衍抓了个空,自是微愣,直至店主老儿跟着姜妙之出去了,他方才走出去。
“姑娘,你到底要问什么,问吧,”果然是有把柄在姜妙之手里头,这态度就跟打了急转弯似的,言语间都带了一丝哀求。
“我只问你,今天早上,你给淳于府送菜的时候,菜里头,是不是混进牛肉了?”
店主老儿有些张皇,连连摇头,“没……没有。”
姜妙之笑得略显戏谑,“没有就是有咯。”
店主老儿无奈,为难甚久,长叹一声,这才坦言,“姑娘,实话跟你说了吧,今天早上我送去的菜里头确实没有牛肉,是府上的五小姐后来过来找我买了一块牛肉,她经常跟在惠夫人身边,我记得她的样子,也没多想,就卖给她了,她身边还跟了两个丫鬟,也是熟脸。”
“那你知不知道,她买牛肉要做什么?”只指控淳于妙绣买牛肉,根本不足以证明汀月是被她嫁祸的。
店主老儿想了想,“好像……好像是要给府上那位六小姐的,她们临走的时候,我听到其中一个丫鬟问她,那块牛肉要怎么放到六姑娘那里去,就是那个绿衣服的丫鬟问的,那小丫头长了张圆脸,我还记着呢。”
绿衣服,又是圆脸,想必是碧池吧。
姜衍听言皱了皱眉,想来已猜出此事原委,淳于妙绣与妙之一向不和,而今淳于妙绣买了牛肉要送给妙之,铁定是要嫁祸妙之的,她这是要把妙之往火坑里推啊!
“是了,这就是证据,”姜妙之略显激动,当即道:“你跟我走,”说着,这便伸手拽着店主老儿的衣领,颇不客气。
“去哪儿啊?”店主老儿大惊,姜妙之头也不回,只道:“去我家,在我父亲跟前替我作证!”
“你!你到底是谁呀!”
姜妙之停住脚,转身冷笑道:“你明明已经猜到了还问。”
“六小姐,我真不是成心的,我也不知道她买牛肉是要嫁祸你啊!”这老头儿脑筋倒是转得挺快。
店主老儿说罢又哀求道:“六小姐,你也知道的,私宰耕牛可是死罪,你父亲是仆射,他要是知道了,那我就是死路一条啊!”
姜妙之听言颇不屑,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五姐姐也牵涉其中,你不会有事的。”
也对呀,淳于妙绣可是嫡女,区区小事,淳于越根本不会在意多少,何况她陷害的又是她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炮灰,这样想来,归根到底,这件事对淳于妙绣还是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可怎么好……
咦,有了。
姜妙之看着店主老儿,道:“你过来。”
店主老儿有些不解,将头伸过去,姜妙之这便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随后满意一笑。
店主老儿却是万分为难,道:“六小姐,这……这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多说一块少说一块都一样。”
第二十八章 掌掴()
淳于越自午膳后便去了宗正嬴昱府上做客,直至傍晚才回府,而他不在府上之时,汀园出了那样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大惠氏与淳于妙绣闻知他回府,自然要赶紧前来添油加醋告上一状,免得被姜妙之抢先了去。
这会儿淳于越刚回府,大惠氏与淳于妙绣便前来相迎,似乎是掐准了时间一样,三人一路同行至前厅,大惠氏便道:“老爷,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同你讲。”
淳于越同大惠氏夫妻二十余年,大惠氏的套路,他早已熟知,她说这话,指不定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有事你就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大惠氏听言或多或少有些不适,看了身侧站着的淳于妙绣一眼,道:“妙绣啊,还是你同你父亲说吧。”
淳于妙绣微微一愣,唤:“母亲……”似乎有些惊诧。
大惠氏有些不耐烦,“这是你妹妹的事!”
淳于妙绣挨了教训,这才长记性,便同淳于越道:“父亲,今日午后,我同母亲去汀园看望妙之妹妹,谁知竟看到妙之妹妹在偷偷吃牛肉,被我和母亲逮了个正着。”
果然添了油加了醋,啧啧啧,这酸爽!
淳于越微愣,看着淳于妙绣时目中分明满是狐疑,他虽一向不疼爱妙之,可妙之的品性他是知道的,她一向胆小怕事,怎会在这个时候吃牛肉,她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果真?”狐疑总归是狐疑,不疼爱就是不疼爱,现如今淳于妙绣说起此事,他还是不信任淳于妙之,倘若今日淳于妙绣说的是淳于妙绮,那淳于越又岂会是这等反应,他必定是一口否定啊!
“千真万确!”淳于妙绣点头,目光坚定实在不容质疑,这时大惠氏继续道:“那碟牛肉她已吃了大半,我同妙绣去的时候,碟子里的牛肉已所剩无几了。”
淳于越目中闪过一丝惊诧,淳于妙绣便继续煽风点火,紧接着道:“她被我和母亲发现,还躲躲藏藏的,母亲好言告诫她牛肉吃不得,她竟还反过头来冲撞母亲,又说那不是牛肉,是红烧肉,可那明明就是牛肉嘛!若不是牛肉,她又何必要藏起来,分明是心虚了。”
淳于越约莫是信了,却不信淳于妙绣所言,大惠氏怎会好言告诫,妙之又怎会冲撞她,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然后呢?”
“母亲见她死不悔改,便要把她关到柴房去面壁思过,谁知她竟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她身边那个小丫鬟身上,那小丫鬟后来也认栽了,母亲索性把她送去官府了。”
淳于妙绣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姜妙之的声音,只听她朗声道:“胡编乱造,添油加醋妙绣姐姐倒是在行!”
一语说罢,姜妙之与姜衍连带着人证皆已走进来,众人齐齐看向他们三人,大惠氏望见姜妙之身后跟着的店主老儿,不禁瞠目,淳于妙绣更是慌张,开口吞吞吐吐道:“你!你来干什么!”
唯有淳于越尚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
店主老儿低头不语,淳于越问:“妙之,你带进来的是什么人?”说话间分明略带训斥。
大惠氏亦紧接着道:“妙之,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咱们府上带!”
姜妙之看着她,冷笑道:“母亲心虚了?”
大惠氏不语,姜妙之看向淳于越,道:“父亲,这位是每日给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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