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通讯器响起,特蕾西麻利地按下接收掣。一个男人的影像出现在平面显示屏上。“特蕾西小姐,你好。”
“您好,加纳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特蕾西十分礼貌客气。加纳先生是安达事务所一家大客户--联邦联利保险公司的一名主管,专门负责与事务所的业务联系,是一位她这个小律师不能怠慢的人物。
“是这样的,特蕾西小姐。”加纳先生喉咙似乎有些不舒服,清清嗓子,声音略显低沉地说:“关于下个月那个珠宝展的保单合同,其中的几个数据可能有点误差,我派人去跟你核实一下金牡蛎集团展览中心持有的那份原始保单。因为稍后我们公司内部需要对那几个数据再作讨论,我的人马上就到贵事务所,他叫罗达,请你协助他尽快办理好这件事。”
“好的,加纳先生。”
通话结束,特蕾西立刻告知接待处自己有来访,同时通知金牡蛎集团的档案管理处,然后到资料室取来所需的文件整理妥当。安达律师事务所是金牡蛎集团的内聘事务所,特蕾西作为一名业务经办人,拥有访问金牡蛎集团档案库的权限。
十分钟后,一个年轻人走进特蕾西的办公室,
“罗达先生?”特蕾西迅速而细致地观察对方。对方身材还算高大,不过肩膀有点塌,像是时刻都在承负着无形的压力,面部的线条也过于柔和,整体给人一种软弱的感觉。他身上的职业套装不是太合体,质地也不是很好,而且像是被特蕾西的容貌所震慑,显得有些拘谨。看得出,这个年轻人虽然有幸进入了联利保险这样一家大公司,但是工作与生活都并不如意顺利,导致自信心严重欠缺。
话说回来,如果受到上司赏识,怎么会被派来干跑腿的小事?特蕾西飞快得出上面的判断,心里同情地想。
“呃,是的,我就是联利保险公司的稽核员罗达,您是特蕾西小姐?”年轻人的目光对上特蕾西美丽的琥珀色眸子,马上局促不安地移开了,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顿时变得更加紧张,嗫嚅着说道:“特蕾西小姐,我的来意想必您已经清楚了,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能不能……”
“没问题,你跟我来吧。”
他纯粹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特蕾西干脆地打断对方。这样的家伙实在无法引起别人的重视,难怪会成为一眼就能看出前途黯淡的失败者,她心里又不无怜悯地想。
来到位于金牡蛎大厦第二十二层的机要中心,一位档案管理员已经在外面等候,带着他们通过一道装有声音检测仪和视网虹膜扫描仪的合金门,进入一间密封的档案室。
“你们可以进行核对了。”管理员打开一个保险柜,取出一份案卷放在简易金属台桌上,退到一旁监督他们。
“谢谢。”特蕾西坐到桌旁,打开自己带来的文件夹。
罗达也拉开了公文包,突然之间,他的动作有一霎那的停顿,跟着现出惊恐的神色,急切在公文包里翻寻起来。管理员走上前一步,警觉地盯紧了他。
“罗达先生,你怎么了?”特蕾西奇怪地问。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记得把那份文件放进了包里。”罗达慌乱地将公文包中的所有文书,还有一些名片和铅笔之类的小物件倾倒在桌上,埋下脑袋审查每一张纸。档案室里的温度稍许有些偏凉,特蕾西却可以看见,他的额头上正有细小的汗珠一滴滴泌出来。
终于,罗达颓丧地停止了翻寻,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对不起,特蕾西小姐,我想,我犯了一个大错误,我没有带来那份需要的文件。”
真见鬼,这个家伙简直是在谋杀自己宝贵的时间。特蕾西压下胸中浮上的一丝愠怒,盯着他建议道:“你的道歉对我毫无意义,罗达先生,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去拿上那份文件,然后再回到这里。”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特蕾西小姐。”罗达的肩膀完全垮了下来,绝望地说:“如果我不能及时核完数据马上回公司上报,加纳先生肯定会把我从公司里踢出去……我完蛋了。”
“抱歉,对此我无能为力。”特蕾西翕了翕精致笔直的鼻翼,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我们该离开这儿了,罗达先生。”向管理员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歉意。
“不,请等等,特蕾西小姐,你能够帮助我。”罗达眼里忽然泛起希望的光彩,兴奋地叫道:“我们持有的文件应该是一致的,只要你复印一份给我就行。”
“这不符合规定。”特蕾西有些犹豫。
“请你帮帮我,特蕾西小姐。”罗达恳求她。“这份工作对我非常重要,我不能失去它,我拼命干活努力学习了很多年才离开贫民区,我不想再回去。”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特蕾西,她考虑了几秒钟,对管理员说:“考茨先生,你怎么看?”这份保单并不需要严格保密,多出一份复印件也没有多大关系。
“这是你的事情,特蕾西小姐。”管理员无所谓。“我的职责是为你提供方便,别的事情我不过问……隔壁有复印机,如果你确定需要使用,我可以带你去。”
“那就这样吧,很抱歉给你带来了不便。”举手之劳能够让一个人挽回他的前途,尽管很可能只是暂时挽回,特蕾西也认为不妨帮上这个小忙。
“谢谢,特蕾西小姐,谢谢你……”罗达万分感激,却拙于言辞难以表达。
“请跟我来。”管理员将案卷放回保险柜,锁上,领特蕾西走出档案室。
不到五分钟,他们回到档案室,看见罗达已经收拾好桌上散乱的物品,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希冀在等候他们。
“我们可以开始了。”特蕾西重新坐下来。
***
第十七章 伤害(下)
“我不得不承认,你干得非常棒,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
检查过狄长离交来的微型胶片,罗伯特表示了高度的赞赏,以及惊奇。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狄长离能够一个人完成这个测验。
狄长离外表看起来仍然很冷静,内心却也相当兴奋自豪。罗伯特一向很苛刻,三年来的训练当中,无论狄长离做得多么出色,他从来没有给过这样的评价称赞。
然而,一贯不吝赞扬他的希拉却出乎意料地沉默着。
“希拉女士,你认为我的行动哪儿存在问题吗?”狄长离疑惑地问。他回忆每一个步骤过程,除了特蕾西拒绝帮助导致任务失败,行动中所有的风险已经降到了最低,他想像不出如何才能做得更好。
希拉神色复杂,看了他一会,才摇摇头说:“不,这与行动无关,你的行动和计划都可以称得上完美,只是……”
“这个测验已经完成了,希拉。”罗伯特想阻止她说下去。
“不,我得告诉他。”希拉坚持。她凝视狄长离,严肃地说:“问题是出在你的方式上,孩子。我们是盗贼没错,我们并不标榜我们是什么劫富济贫的侠盗,有什么必须执行的行为准则和纪律,更不追求虚无的正义。只不过,有一些基本的道德,需要我们自己来遵守,比方说,行动过程中应当尽量避免牵连伤害到无关的人。否则,我们将会很快对自身失去所有的约束……”
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狄长离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心中的自豪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
特蕾西……他“完美”的行动很可能会使得那位女孩受到无辜的伤害,而且,他还是卑鄙地利用了她的同情心。
***
特蕾西觉得自己突然间就跌下了云端。
珠宝展即将举办的前一天晚上,金牡蛎集团的安全中心作了一次例行安全检查,发现两天前特蕾西对资料库的一次访问并不在安排好的预定日程表上。由于不确定性,内聘事务所律师临时调阅档案文件的事情原本经常发生,并不需要特别过问调查。
但是眷顾特蕾西的命运之神在这天晚上打了个盹。
金牡蛎集团负责这次例行安全检查的一名高级主管前些天正巧有点意外的财产损失,因为疏忽了保险合同上一条含意模糊的条款细则,这位高级主管没有得到预期的满意赔偿,他为此很感恼火。当看到特蕾西调阅档案的原因是协助联邦联利保险公司的人查核保单数据,这位受害的高级主管毫不犹豫地断定,那帮该死的吸血蛭一定是想玩什么有损金牡蛎集团利益的花招。
于是,他当即联系到联邦联利保险公司的加纳先生,质问对方用意何在,对话的结果让两个人大吃了一惊。
两个安保人员敲开特蕾西的家门,把她请到安全防范等级提高到紧急状态的金牡蛎大厦,与她一同到来的还有那位档案管理员考茨,以及几个相关人员。
经过一番紧张的讯问调查,事情基本上明朗,有人假冒加纳先生欺骗特蕾西混进了金牡蛎大厦的档案库,目的未知。因为谁也不清楚,当时特蕾西与管理员考茨离开档案室的几分钟内,那个罗达究竟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
好在金牡蛎集团是家非常有钱的大公司,重金聘请的各方面人才还对得住他们按时领取的薪水。安全专家很快查出,装有珠宝展各种有关资料的保险柜有非正常的暴力开启痕迹,无疑,吸引对方而来的是那些即将展出的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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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金牡蛎大厦安保工作的天盾保安公司马上派来大批增援人手,修改调整了原先拟定的珠宝展保全措施,确保展览期间的安全。同时向联邦警方立案,要求警方介入追查。
虽然没有证据能够指控特蕾西勾结外人作案,但是她也无法洗脱自己的嫌疑,所以在展览期间,她处在警方的监视居住下,活动范围不能离开指定区域。
珠宝展安然无恙地圆满结束后,警方撤销了对特蕾西的临时监控。
当天,特蕾西就被召回安达律师事务所,她的部门主管,事务所的一位主要合伙人向她宣布了一项决定,鉴于特蕾西工作上的严重失误,事务所将与她解除聘用合约。
“这不公平。”特蕾西十分震惊。“拉比托先生,我也是受到蒙骗的受害人,你们不能,也没有这个权力单方面解雇我。”
拉比托稍稍抬高有些发福的身体,以便能让视线在特蕾西优美的颈下搜索到更多的一点内容,“为什么不能?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你违反规定为冒充者窃取客户资料提供了方便,事务所因此蒙受了不可估量的信誉损失。特蕾西小姐,你应该感激我们的宽大和仁慈,因为我们没有就此起诉要求你赔偿损失,并向律师协会申请吊销你的律师执业证。”
特蕾西下意识反驳:“这只是一个小过失,法官不会判处我赔偿任何的经济损失,律师协会也不可能吊销我的执业证。”
“你说的很对。”拉比托的视线又移到特蕾西纤细有力的腰肢上。“不过这样一来,你就将名誉扫地,没有哪一家事务所会接纳你,也没有哪一位当事人会聘请你,一个没有官司可打的律师,拿着一张执业证可没有任何的用处。”
咬紧唇沉默了片刻,特蕾西沮丧地提出请求:“我愿意自己辞职。”很显然,她在安达律师事务所的前程已经完蛋了,虽然主动辞职将得不到三个月的解雇金,但比起履历表上记载的一项污点,这点损失可以忽略不记。
“请你帮帮我,特蕾西小姐。这份工作对我非常重要,我不能失去它,我拼命干活努力学习了很多年才离开贫民区,我不想再回去。”
那个卑鄙的该死的混蛋,特蕾西咬牙切齿愤怒地痛斥自己,你这个软心肠的傻瓜就要丢掉自己的工作,回到贫民区去了。
“不要焦急,特蕾西小姐。”拉比托很高兴看见特蕾西变得软弱的模样,挥起的大棒已经把她吓得惊慌失措,自己只需再抛出一根胡萝卜,这个新鲜可口的美人儿就该褪下高傲的伪装乖乖就范了。
“事实上,你的解聘书还没有通过最后的表决。唔,就个人来说,其实我非常欣赏你的能力和勤奋。”拉比托表现出自己的善意。“特蕾西小姐,如果我们之间能够建立起一种比较亲密的关系,我想,也许我可以向各位合伙人建议,让我作为你的担保人,让你继续留在事务所,你觉得怎么样?”
“你想让我当你的情妇?”特蕾西平静地说:“我的要求很高,恐怕你会觉得难以负担。”
真是一个聪明干练的美人儿,完全用不着自己再多费口舌。拉比托愉快地说:“你放心,我敢保证,你会为此惊喜的,我能给你的将大大超出你的预计,无论是在哪一方面。”自己的床上功夫会让她吃惊非浅,从此死心塌地,拉比托得意地想,没有察觉到特蕾西眸子里正有丝丝电火在跳动。
“你是条无耻的、下流的、令人作呕的老狗,去舔你的粪便吧。”特蕾西说:“我现在的确很开心,因为我终于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了。”
拉比托愉悦的笑意霎时凝固,保养得相当红润的面孔迅速涨成猪肝色。被激怒的合伙人喷着粗气咆哮:“不识抬举的臭表子,你竟敢这样辱骂我,我一定要把你踩到阴沟里去,让你在罗马城找不到一块可以踮住脚尖的地方,我发誓。”
“拉比托先生,我奉劝你最好接受我的辞职,而且今后不要采取任何手段来骚扰迫害我。”特蕾西掏出插在上衣口袋中的一只签字笔。“否则,我就会公开这只录影笔刚才录下的内容。”
拉比托有些意外,但立刻嗤之以鼻地冷笑:“你想用它来指控我吗?可笑,我有一千种方法使它不被法官采纳,它只会证明你的愚蠢无知。”
“你说的很对。”特蕾西模仿他先前的语气:“它也许无法作为你威胁利诱我的有力证据呈上法庭,只不过,新闻界肯定会对它很感兴趣,你的知名度将因此得到大大的提升。”
“你不会这么做的。”拉比托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复了镇定。“这类事情对于一个女人名声的毁坏,要比对一个男人大出无数倍,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如果你已经把我推进坟墓,我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个?不管怎么样,一个有身份地位的高级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能够失去的东西一定会比一个穷光蛋多得多。”特蕾西清澈的眸孔中跳耀着无畏与不屈的火焰。“拉比托先生,我的辞呈将会送到你的办公桌上,当然,签不签在于你的选择。”
“狡诈阴险的小娼妓,我祝愿你早点滚回贫民区堆满大便的肮脏街道上去。”看着特蕾西窈窕动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拉比托极度失望惋惜且无奈地低声诅咒。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特蕾西将签字笔扔进了废物桶。十三岁那年,她险些遭到父亲一个好朋友的侵犯,从那时候起,她就一直在学习如何保护自己,到如今,已经足以应付屡屡不绝的各种骚扰和不轨企图。
收拾好简单的私人物品走出金牡蛎大厦,望着热闹而喧嚣的街道,特蕾西停下脚步,眸里流露出一丝对未来的彷徨与恐慌,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行去。但很快地,她又恢复了自信坚定,告诉自己:“特蕾西,你是最坚强最优秀的,一次小小的挫折,绝不可能将你击倒。”
她握紧拳,回头仰望身后那幢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总有一天,我要站到比这儿更高的地方来证明自己。”
步下台阶,特蕾西的纤长身影很快淹没在如潮的人流中。
第十八章 第一次
罗马太阳像个昏黄的圆盘,死气沉沉地垂挂在铅灰色的天穹上,黯淡的阳光透过大气层投射到罗马殖民星地表时,并不能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