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多少钱一斤?那也得看怎么卖。从小到大,我哥事事都想拔尖。不管做什么,只要压我一头他就达到目的,老要显示他比我强。我就不服这个气。我就要证明给他看,没他简崇文捣乱,我简崇凡走路也不会撞南墙。当然今天这个跟头纯属意外。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今天这事明明就和他没关系。非要充好汉替我挨一巴掌。结果好了,我又被动了。我离家出走的也不仗义,回到家还欠他个人情,家里家外都挺不起腰杆。
晓韩见我半天没动静,又问:“去不去啊?我跟你一块儿去。”
“要去自己去!我不去!”我重新裹好被子,用力闭上眼睛。
“别这样吧。” 晓韩嘟囔着说,“你哥对你多好啊。为什么你非要跟他对着干呢?”
晓韩居然这么说,这十多年算是白认得他了。我说:“你喜欢就把他卖给你当哥好了。别在这一本正经的说风凉话。”
晓韩突然兴奋起来说:“真要卖啊?拿你换你哥行不?”
“你逗我玩儿是不?”我扭头瞪着晓韩。
晓韩嘻嘻哈哈说:“怎么敢啊?知道你现在生气呢。”
算晓韩知趣。我转过脸继续冲墙躺着。可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个血红的身影在晃。不管在梦里那是罗承翔还是我哥,都让我难受。我开始对着墙壁数落我哥的不是。不是要说给晓韩听,只是自己的一种发泄。我从两岁说起,把我哥的蛮横残暴一一再现。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直到全身开始哆嗦。
“好了小凡,别说了。”
晓韩向我身边靠近了些,“就算你哥今天真落个后遗症什么的,也不是你的错,只是个意外。你别老背着包袱放不下。崇文不会怪你的。不然他也不会替你挡了。”
晓韩是什么人啊?他就不知道配合一下我苦心制造的气氛。跟着我唾弃一下我哥会死啊?他非得一针尖血的说明白我在为我哥担心,我在为昨天的事害怕。我怕我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我背着内疚过一辈子。
我默默的没说话。晓韩继续说道:“我最知道你这个人了。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哥对你好,就是面子上过不来所以不承认,是吧?你哥连女朋友都让你了,对你好的真叫没话说!”
“你说什么?”我纳闷的转过身看着小韩。晓韩发觉失言了,赶紧闭上嘴。
女朋友是让给我的?佐伊是我哥廉价处理给我的?我就说那会儿我怎么突然转运了呢。原来还是我哥给我安排的。我哥究竟拿我当什么?提线木偶?遥控游戏机?我承认有时候跟我哥对着干是有面子成分在作怪。不过他以如此的方式给我铺平大路,再辛苦我也不感激。他还是瞧我窝囊废。他还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本来复杂的心情更复杂了。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伤心,或者是别的什么心情。
晓韩看着我的脸色不好,讪讪的说:“我说错话了。反正你们俩后来谁也没和佐伊在一块儿。就当没缘分吧。”
“我哥怎么知道我喜欢佐伊的?又是你说的吧?你舌头怎么那么长啊?你嘴巴怎么那么大啊?”我不假思索的揪着晓韩的嘴巴使劲儿拽。晓韩啊呀的叫唤起来。我用力把晓韩一推说:“离我原点!看见你就讨厌!你跟我哥都一样!”
晓韩揉着嘴巴很委屈的样子。他嘀咕说当时也是看我好像真对佐伊喜欢的要紧,才一次无意识的跟我哥说,作为双胞胎,他喜欢的我肯定也喜欢。没想到没过多久我哥就跟佐伊生分了。谁知道女朋友这东西是活的,人家自己也是会思考的。我哥的心眼儿很快被佐伊看出来。但她没直接跟我哥对话,而是让晓韩传话说:你简崇文厉害,把身边人几辈子的家常里短都安排好了。你是男人本事大,爱安排谁安排谁,反正不能安排我。然后就跟我们三个挥手说永别了。怨不得佐伊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归根结底事儿还是坏在我哥身上。据说我哥为此很闹心了一阵子。他的大男子支配欲第一次没得到满足。
“你们都当我烂泥敷不上墙。都变着法的糊弄我玩儿。”我从没感觉这么失落过。我努力啊,奋斗啊,忙活了这么久,原来还是在没有观众的舞台独自起舞。跟我哥挣啊,斗啊,到头来竟是自己跟自己摔跤。我哥根本就不屑于加入我这场低水平的战争。我一直想在我爸我哥面前证明我是什么。现在证明了,我仍旧什么都不是。
晓韩把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说:“不是那样的。你哥真是为你着想。不过这事儿确实办的不地道。后来我也说他了。他这么做简直没拿佐伊人看,太伤人自尊心了。佐伊那么要强,不走才怪。”
“他拿我当人看了么?除了他自己,他眼里有过谁?他今天住院是活该。我才不难过呢!”我哽咽的说到。
“照你说的,你哥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了么?将心比心吧。你哥今天头一次因为你出事儿,你就害怕了,背着包袱放不下。那每回你出事,你哥不得着急啊?你出了事儿,你爸还不得按着你哥骂。他心里还不是个大包袱?你老说你爸向着你哥。其实你哥还觉得你爸偏心向着你呢。从小我就夹你们俩中间,所以很多事情我比你们俩看得清楚。从小到大,你做错什么都不会挨骂,你想做什么你爸都由着你性子。你知道你哥多羡慕你么?说到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爸的心再偏能偏到哪儿啊?总不是你们俩谁出事了,就对谁多上心一点儿。都是亲生的,他舍得你们俩谁难过啊?”
晓韩的话突然很深沉,我半天没回过味儿。怎么他说的跟我多年来的所见所闻不一样呢?是我脑子不好记错了,还是他眼睛不好看错了?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那我今天的罪过不是更大了?但就算我爸以前疼我又怎样?现在一样什么都没了。
“算了,这些话说了你也不信。你跟你哥一样,都自以为是。睡觉吧。”
晓韩翻个身,准备睡觉了。我睁着眼睛躺着,一直到天亮才有些困意。
朦胧间,我感觉晓韩起床出去了。然后他和他姥姥在厨房里说话,好像在煮饺子。我翻腾了一夜的大脑相当疲惫。眼皮重的抬不起来。睡着睡着就觉得有人推我。我以为晓韩叫我吃饺子,就闭着眼睛嘟嘟囔囊的说:“不吃不吃,困着呢。”
一个声音笑起来:“大年初一的,我这懒儿子还睡到啥时候呢?”我强打精神睁眼一看,天啊,是我妈。我妈说我哥没大事了,下午就能回家。我爸在医院给我哥办手续,我妈就过来接我。望着我妈的笑脸,我突然很困窘。我妈知道我离家的真正原因么?要是知道,她能这么笑着看着我?
“妈!我……”我想试探一下我妈的口风,但话到嘴边又卡住了。多半我妈不知道事情真相。我要不留神说漏了,不又给家里添乱么?对了,我爸一定把事件整理加工了才告诉我妈的。他和我哥都不希望家里出事,他们都想让我妈高高兴兴的。只有我是漏勺上的窟窿,见谁都漏一身水。还是不问了。
见我预言又止,我妈缓缓在我床边坐下说:“你啊,我说你什么好?”我颓丧的垂下眼皮。错了,我爸还真老实,看样子什么都说了。“不过你都这么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快点儿穿衣服,晓韩他姥姥还留咱们吃饺子呢。”我妈顺手帮我屡屡额前的头发,然后起身出去了。为什么我妈要给我这么大自由啊?我真无地自容。
晓韩贼猫一样溜进来关上门神秘的问:“没事吧?我就知道你妈人好,跟别人妈就是不一样。快穿衣服,出去吃饺子。”
我心里暖洋洋的,感动的有些手忙脚乱,以至于毛衣在头上套了半天也找不到领口。小韩骂了声“笨蛋!”然后过来给我帮忙。
隔着毛衣我听晓韩说:“真的要和罗承翔断干净。决不能辜负你妈对你的宽宏大量。这回的事儿都是你对他粘粘偎偎不果断闹的。”
我费力的把头钻出领口,有些为难的说:“我也想。不过你也知道他那人……”
“主意我都帮你想好了。”
晓韩笑起来。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晓韩笑的不怀好意。果然,就听晓韩附在我耳边说:“改天我跟你去找他,就说我是你男朋友。他看你有主了,就知难而退了。”
“什么馊主意啊!我这儿刚胡一锅台,你又来添乱。不行,不行。”我摇着脑袋说。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反正你的主意也没一个有成效的,干脆试试我这个。” 晓韩一本正经的说。
“这样啊……”我犹豫起来。虽说罗承翔挺让我伤心的,但用这种欺骗的手段赶走他似乎也不合适。
晓韩见我还不答应,就身体力行的给我演示。他一揽我的腰说:“到时候就这样,我就跟他说……”我实实在在的等着晓韩准备的说法呢,突然嘴上一热,晓韩冷不丁的亲了我一下。他哈哈一笑:“这个说法能过关吧?”
我的脸颊瞬间高烧39度,气急败坏的掐住晓韩的脖子叫道:“敢占我便宜!活腻味了!看我掐死你!”
晓韩坏笑着把我套在脖子上的毛衣反拉起来套住我的头。我被迫松手来解救自己。头还没解放出来,我的腰又被晓韩揪了一把。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萧晓韩你个王八蛋,我要报仇!待我收拾利索自己,晓韩早一阵风逃的没影了。
纯阳之战 大结局
总算阳光还是照在我身上了。跟我妈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情无比轻快。我妈跟我说了很多话。她问我最近还画画没。我说没有,自从上大学就不画了。我妈有些遗憾,不过表情还是很轻松。她说起我幼儿园的时候参加六一节活动,画了张和平鸽得了优秀奖。我爸高兴的拿着那张画串了好几个办公室,见谁都说:“我儿子出息吧?将来不是达芬奇也是毕加索。”我妈说的那张画我有印象。上小学的时候翻出来看,上面的鸽子比乌鸦还难看。原来那曾经是我爸爸的宝贝。怎么这些陈年旧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真这么没记性?
不过愉快的心情随着我爸和我哥踏入家门就消失了。我哥头上缠了圈绷带,象战场上退下来的重伤员。他看见我了,没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自顾的坐在我左边的沙发上看电视。我爸似乎也不打算跟我说什么,坐在我右边的沙发上看电视。我就坐在中间。三个人都木无表情的盯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我心思没在电视上,估计我爸和我哥心思也没在那儿。
客厅里面很沉闷,宛如解放前的老电影,不但没有颜色,还模糊不清。我妈就跟道春风一样刮过,带来满客厅的彩色。特别是茶几的那堆绿色,相当春意盎然。
“摘菜。谁都别闲着。晚上等你爸给咱们做大师傅。”撂下这句话,我妈就上厨房准备别的去了。我们三个男子汉就杀手一般凶残的开始给那堆四季豆剥皮抽筋。
我手上扒着豆子,眼睛悄悄的瞄着我哥的额头。我哥低头专著他手里的活计,没主意我。突然我额头一阵刺痛,那部位正是我哥缝针的地方。我下意识的用手捂着幻觉中的伤口所在,感觉真的很疼。
“头疼啊?感冒了吧。”右边突然冒出我爸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转头看见我爸仍低头扒着豆子。他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头疼?
“没、没有。”我结结巴巴的回答了一句,赶紧把手放下。
“上期考试怎么样”我爸又问了一句。
我没言声,这种问题一般都是问我哥的。我哥抬头看着我爸,谁知我爸用手里的豆角朝我一指,说:“问你呢。”我哥看我一眼,低头继续扒豆角。
我惶恐不安起来,出现心律紊乱的症状。“考、考试要开学才知道结果。估计、估计文化课应该没问题。”当然那是因为我有打小抄,“就是警体和驾驶那些……要补考。老师想赚补考费,不会轻易让人过。”我故意补充上最后那句,为的是显示自己还不是太笨。
“补考一科多少钱?”
“九十。”
“你压岁钱够你补考几科的?”
我僵硬的咽了口唾沫,不清楚我爸这么说是想活跃气氛开个小玩笑,还是转着弯子数落我笨。不过我知道我爸直肠子,说话不会拐弯儿打隐语,但我更知道此时此刻我爸没心情跟我开玩笑。心里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哥的声音从左边冒出来了:“不够我借你!”挖苦人,这句绝对挖苦人。我怨恨的瞟了眼我哥,就听我爸干咳一声说:“我看你也不是当警察的料。毕业爱干嘛干嘛吧。能挣钱养活自己就行。”
这些话是我妈教我爸说的吧?要是我爸一个人不会突然谈到我的前途问题。
一阵电子音乐声从我房间传来。是什么?难道是罗承翔的传呼机?苍天保佑,他千万不要现在来添乱。我握着豆角坐在沙发上没动弹,只用眼见的余光左扫一眼右望一下,希望没人注意那个声音。不过老警员不是吃干饭的。我爸灵敏的耳朵精确的接收到传呼机的声音。
“你的传呼?”他问我哥。
我哥斜眼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的不是这声。”
“那是谁的?”我爸问道。啪的一声,豆角在我爸手里撅成两段。一滴冷汗顺着我脸颊滑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我的。”我太老实了,其实不说话也就糊弄过去了。然后我在我爸我哥四只黑白分明的眼珠的监视下,战战兢兢的进屋去了。
传呼还在我床上躺着呢,上面显示出一串号码。天气预报,吓我一跳。然后我跟中了头彩似的,拿着传呼出来跟我爸邀功请赏。
“是天气预报。”我纯属多余的解释着。根本也没人问我是谁来的传呼。我明显做贼心虚的行动引来我哥侧目。
“明天什么天儿?”我哥问。
“晴!”我干脆的回答道。
“天气预报一般都不准。”我哥有意义的补充了一句,转身不看我了。
“就是,”我爸硬梆梆的附和道,“我估计阴天,下午还得刮大风。”
这爷俩,合起伙来挤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