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敏言简意赅。
到这个时候夏叶瑾总算搞明白,这个人大概是想要提前试一试布日固德送的那匹乌骓。
在经过前几次任务的赶鸭子上架之后,也算是因祸得福,夏叶瑾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的骑术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与这些生于马背上的蒙古女子们还有所差距,但至少不会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坐不稳了。
刚到手的乌骓看不出脾性,真敏便选了条人较少的岔道慢悠悠的晃着,但既然是布日固德送的,又岂会不好?所以没一会儿她就骑顺手了。
毕竟身上流的是马背上民族的血,顺手之后真敏的心情大好,面对夏叶瑾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这马还真不错。”她摸了摸马鬃感叹。
夏叶瑾笑着点头,“今天赛马会的头筹奖品,自然是不会差。”
“就是,你说这个布日固德多没诚意,拿了赛马会的奖品借花献佛”真敏语气中含着点调调,像是带着嫌弃,又像是甜蜜的炫耀。
刚才布日固德将这匹乌骓马送给真敏时,那些年轻小姐们的眼神,几乎都要迸出火星来了。
夏叶瑾笑而不答。
这种事情多说多错,她还是选择闭嘴比较好。反正对方的意思,也并不是想要她的答案。
“阿瑾你不是大都人吧?”对方又问。
“回郡主,奴婢南方吴县人。”
也就是南人,大元等级分化中排在最末的一类人。
“吴县到大都,这距离可是不远。”
真敏回头看她,语气没什么变化。可夏叶瑾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立春刚过,可大都却还是寒。地处北郊的猎场虽不能说万物衰败,却也少了几分生机。斑驳石墙上倒是青藤蜿蜒,几条藤蔓垂下来,挡在了真敏的面前,她微微低头,避开了遮面的枝条。
“回郡主,前几年吴县蝗灾,奴婢便跟着乡民一起逃了出来。”
“家中可有其它人?”
夏叶瑾心说你问这么详细查户口呐!可面上还是规规矩矩的答,“奴婢父母兄弟都不在了”
说完面露凄惨之色,似乎是被触及伤心之事,极其难过。
讲谈间,猎场的中心再一次轰动,一身裘袍的布日固德被众人围着,似乎是又赢下一场跑马比试。
夏叶瑾有些好奇便回了头去看,脑袋才转了一半,突然从旁边窜出了一个穿着红绿夹袄的侍女来,那侍女似乎走的很急,也不看左右,径自往前走,眼看着就要撞上,夏叶瑾赶紧勒住缰绳,几番来回,马是被控制住,却因为突然受力,马的身形朝着两边摇晃了几下,高抬的前蹄直接踹在了走在前头乌骓马的屁股上!——
事出突然,两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原本安静乖巧的乌骓却像是根被点燃的炮仗,抬起前蹄,仰头嘶吼,拼命地想要挣脱缰绳。好在真敏的骑术高超,先一步作出了反应,双手拽住缰绳,将上半身紧紧地贴在马背上,才勉强稳住身子,没有被发了疯的乌骓掀翻在地。
但就算如此,她也依旧没有控制住发狂惊慌的骏马,反而愈演愈烈,像一头癫狂的野兽。紧抓缰绳,夹紧双腿,真敏几乎是尽了全力,可身下那匹马却完全失控,像受了巨大的刺激,带着满身冷汗的真敏,疯狂的朝着猎场的尽头冲过去。
这是一条真敏特意选择的岔路,原因就在于这条岔路的尽头没有被外墙围住,有额外的风光。
“等绕过这道墙根,咱们就下山去。那里有一处峭崖,云雾缭绕,风景迤逦的很。”
真敏略带得意的话回荡在耳际,当时夏叶瑾还微笑点头赞同她的这个提议,如果换成现在,她哪里能笑得出来,哭都来不及!
云雾缭绕!?
老天,那峭崖到底有多深?该不会是万丈吧?
这条岔路本身就人迹罕至,如今猎场又正热闹沸腾,她拔高音量喊了几声,可声音才刚出口,眨眼功夫就被淹没在拂过耳边的猎猎朔风里,如同一颗细石掉进汪洋大海,连水花都没激起一朵。
那匹马气势汹汹,凭着她的骑术,想要成功的将失控的马制服并救下真敏的概率着实太低;可若是无人搭救,任凭狂飙,无论是从马上摔下来,还是冲进悬崖里,就算最终命大,多半也是要落得个残废的下场。
*
布日固德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围上来道贺的人,这些人也真是夸张,他不过是赛马会上的比试拿了头筹,又不是武举大比,道个什么起劲的贺?
没走上几步,就与一个青衫小婢撞个正着,他都还未说话,那婢子一看是他,瞬间脸上绯云遍布,不由的低了头连连后退。南宫懿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找个地方透一口气,衣角却被人拉住。
“王、王爷,等、等等——”
青衫小婢见布日固德要走,突然间想起她的正事来,可因为太过于惊慌,竟然越了礼,直接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被对方回头一看,又更加紧张,什么也顾不上,便脱口而出,“明筝郡主在毡包那儿与甄玉公主争执起来了,对方人数太多,她——”
话还未说完,布日固德便蹙眉,“她就不能有一日让人省心么?带我去看看。”(。)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迁怒()
夏叶瑾策马扬鞭,拼了命地往前冲,终于在岔路的分道口追上了真敏。她此刻正皱着眉头,还在拼命的想要控制住发狂的马,精致的脸上由于一路剧烈颠簸而渗满了密密的汗珠。
两匹马再次并驾齐驱,夏叶瑾心一横,朝着她喊,“郡主您抓紧了,奴婢冲到前面去把它挡下来。”
“你用什么挡?”
真敏下意识地声音就有些发抖,由不得她不多想,既然对方是布日固德的人,她必须要防着点。
夏叶瑾却无知无觉般咧嘴一笑,“郡主放心,奴婢自有分寸。”
你真的有分寸吗?还是只是想利用这次机会顺便把我给解决了?念头闪过,真敏的脸上露出一抹戾色。
如果这回就这样死了,还真是不甘心!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夏叶瑾竟直接越过她拍马冲上前去,夏叶瑾的计划其实十分简单,或者说十分蠢——她打算横马立于岔道口,用自己的连人带马去挡真敏座下那匹已经发狂到极致的乌骓。
至于最终的结果夏叶瑾没有想太多,但这样一来至少真敏不会掉进山崖里去,而且只要真敏抓得够紧,凭着她那精湛的骑术,说不定能够安全的逃过一劫。
当然,她的这匹马也不是死的,在遭遇危险的时候肯定不会任凭夏叶瑾摆布,所以,时间点就变得十分关键。夏叶瑾打算待那匹发疯的乌骓马快要冲到面前的时候,自己再策马横冲,两马相撞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挡在了前面,按照现代物理上的冲撞理论,就算要掉山崖,也是她而不是真敏。
眼看着那匹马越来越近,夏叶瑾不由的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待会儿万一,她是说万一,如果真的掉下山崖的话,其他地方都是次要,先护住脑袋要紧!死亡赔偿金虽然高,但她还是想留着条小命多赚点钱。
“郡主,抓紧了——!!”
估算好时机,林玦策马横冲出去。
如果她这回因为救人而丧命的话,对方怎么说也算是她的任务目标,宫辰时应该不会生气扣她的工资吧?或者,万一死的太惨没办法救活的话,那个抠门的资本家应该会遵守承诺把保险赔偿金给家里的老头老太太吧?
劲风来袭,乌骓已经近在咫尺。
座下那匹普通的褐色骏马似乎感受到危险来袭,开始不断的哼气变得躁动不安。夏叶瑾咬牙勒紧缰绳,双脚紧紧贴着马肚子,试图狠命控制住座下的骏马,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冰凉,低头一看,竟已经被缰绳勒出了一道极深口子,血顺着指尖,滴在了马背上。
就算事先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疯马朝她飞冲过来,身体里那个求生的本能却依旧强烈的可怕,她不知道自己能够控制多久,便索性闭上了眼睛。
破空声从上方传来,夏叶瑾猛地睁开眼睛。
一抹青色身影从天而降,白光闪过,几个回转之间,那匹发了疯的乌骓马便弯下前蹄,直接在夏叶瑾的面前跪了下来!距离几乎只有一步之遥。而真敏夏叶瑾看到花容失色的真敏正被那抹身影抱着,落在了墙垣边上,几条青藤被打乱,呼拉拉的挂在了她的身上。
赵穆?
脑子里冒出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第二个念头还未冒出来,那抹青色的背影便先一步转了过来。
*
说的口干舌燥终于安抚好了自己妹妹明筝郡主和甄玉公主两人的情绪,走出毡包的瞬间,布日固德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女子总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得让人不得安生?
猎场上的比试基本上结束了,周围全是闹哄哄的人潮。黄昏的余晖斜斜洒下来,竟让他感到了丝寒意。不远处不知道又有谁拿了头筹,有人大吼了一声好!吓了布日固德一跳,一不留神就被放在地上那成捆的彩绸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一世英名不保。
他眯了眯眼睛,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然后隐隐约约的就看到几个人正穿过猎场朝他的方向走来。
从身形上判断,其中一个人倒是有点像真敏?
这个认知从脑子里显出来后,他被自己吓了一跳。然后惊吓还未结束,就看到那几个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啪!——”
敏敏这两个字都还未出口,右边脸便扎实清脆的挨了一巴掌。
“”
他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左边脸继续挨了另外一个。
饶是脾气再好的人当众这样被莫名其妙的连续摔了两个耳刮子也会发火,更何况布日固德从来都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好不容易维持着唇边的一抹笑,看着真敏,“敏敏,你这是唱哪出?”
“哪出?”真敏冷笑,“固德王爷自己唱的戏还来问我是哪一出吗?”说罢抽出长鞭,扬手就要朝着布日固德甩过去。
本来猎场人就多,被真敏这么一闹,更是引来吃瓜群众侧目无数,布日固德哪里受过如此的待遇,心中一恼,直接伸手握住了劈头盖脸朝他砸下来的鞭子,冷声道,“别闹了!——”
“闹?”手中的鞭子被对方拽得十分紧,真敏挣扎了几次挣脱不开,索性直接松手放弃,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布日固德我跟你没完”,翻身上马,径自朝着内城飞奔而去。
“这”
留在原地的布日固德几乎是气炸,愣了老半天也没有想通自己到底是哪一点惹到了对方,回过神来看到夏叶瑾竟然也想要转身走,霎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就揪住了她的后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直是站着也中枪,夏叶瑾撇撇嘴,也没有回头,直接说刚刚郡主惊马,差一点冲到悬崖底下。
“惊马?”布日固德有点难以置信,真敏骑术那么好也会发生惊马?“就因为惊马就闹这么一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问罪()
真敏下手力道之狠,他现在脸上都感到火辣辣的疼。一想到这个,心里就莫名恼火。
“郡主骑得是乌骓”
“那又如何?”本身今日两场比试连着下来就极累,刚刚又才从自己妹子和甄玉公主的纠纷里出来,紧接着再闹这么一出,如果说面对真敏布日固德还能保持一丝的温和,现在面对夏叶瑾时耐心早已消失殆尽,他冷着脸道,“难道她是在怪我没有及时出手救她?”
夏叶瑾还未回答,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青色身影就把话给接了过去,“乌骓被人做了手脚。”
布日固德这才注意到附近还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抢了话,下意识皱眉,“你又是谁?”
夏叶瑾回头看了那身影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人的身份说出来,就听到对方十分淡定地说卑下赵穆,是忠王府的护卫。那个。他指了下夏叶瑾,说,“她刚才为了救真敏郡主已经受了伤,您别责怪她。”
“”
听了这话,夏叶瑾差点当场石化,赶在布日固德再一次发飙之前她急忙开口挑重点地解释,“郡主挑的那条路原本就是僻静无人的,可却又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个婢子惊扰了马,马被制服之后,郡主发现它的屁股被人灌了辣椒油。而这匹乌骓马,是世子您送的。”
这一下布日固德终于明白过来,“她怀疑我?!”说完之后,却又气极反笑,说我有这么愚蠢吗?在自己送出去的马里动手脚?!
夏叶瑾心说这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就是这么蠢。
“郡主刚刚受了惊吓,世子您还是去看看吧。”
“你干嘛不去?!”
“奴婢想,郡主会更希望是世子去。”
*
大多时候,夏叶瑾觉得自己都是理智的。但面对眼前这个人,她却怎么也理智不起来。退一万步,就算宫辰时现在当场辞退她,她特么也没法保持冷静不把自己的情绪带入进去。
“你?”
对方似乎被夏叶瑾的目光盯得发毛,扯了扯嘴角,试图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到飞起的气氛。
“你叫赵穆?”
过了许久,夏叶瑾才开口问。虽然极力保持着镇定,但语气还是不可控制得带上了抖音。
“嗯。”对方点头。
“一直叫赵穆?”
对方顿了一下,“自有记忆以来。”
夏叶瑾点点头,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好问,猎场上的蒙人贵族们已经走到差不多,遍野新绿的草场,只剩下彩绸还在落日余晖中迎风飞舞。
就算相貌完全一样,年纪看上去也没有变化,可眼前这个穿着蒙族外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青年,又怎么可能是400年前那个以捉鬼赚赏金为生的付清竺?
但这世上,真的有生的完全一样的两个人么?
或许有吧。
夏叶瑾有些失落,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本来要走,心中一动却又鬼使神差的回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少了一魂一魄?”
话音刚落,一把长剑直接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冷冽的气息随即而来,“你到底是谁?!”
夏叶瑾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难不成真的被她歪打正着猜中了?!
没这么巧吧?
但脖子上架着利器也由不得她多做考虑,毕竟保命才是第一要务,所以夏叶瑾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扯了扯嘴角说赵护卫你先别急着拔剑等我把话说完,我幼年家道未落时曾跟过师父,懂得些占卜看相之术,我是看你印堂隐隐冒着青气,随口猜的。
对方显然并不相信这种说辞,握着长剑的手稍一用力,夏叶瑾的脖颈处便传来凉意,都不用看,估计是在上面划了道口子。
夏叶瑾忍着疼继续再接再厉,索性摊牌,“赵护卫不相信我也没关系,只是我猜的没错的话,赵护卫不仅少了魂魄,还失去了记忆?”
对方瞬间放大了无数倍的瞳孔让夏叶瑾不知道到底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她极力小心的控制着内心中的波涛汹涌,尽量用平和的声音继续,“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谓魂魄之说,不过是怪力乱神之象罢了。”
边说边注意赵穆的眼里的神情,见他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夏叶瑾便小心的将架在脖颈上的那把长剑轻轻地往外推了推,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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