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千问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唇。唇上似乎还留着灭明的温度。
这个吻是什么意思?还有耳边的呢喃。
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真有这么大的魔力,连他隐藏的心意都能看到读懂?那么,他会接受吗?自己真的可以如他所说一般放手去要吗?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祖千秋走近宗千问,轻轻地但坚定地说。“他们都做了保证。”
(二)
三个月后,“魅影”总坛山下的河滩。
灭了总角山不代表四方已经没了强敌。朱雀岭上那条毒虫早已迫不及待要撕破脸皮。早在半个月前便以派人送来最后的通牒。而半个月来大大小小无数次对战暗杀偷袭的结果是今日在这片河滩上摆开阵势。
摆明了看准“左”“右”两军新换的主帅缺乏经验,无法发动擅长的攻击,所以才挑这个地方,有意让“魅影”今日全军覆没于老巢前。却不知道“左”“右”军的新首领是灭、决亲手带出的徒弟。阵势一摆开,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
同是出来打天下的,一样要靠这片大好河山为生。与那尾毒虫对上实非情愿。只是彼此都不甘区居人下,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是不可能的妄想。
对上就对上,谁怕谁?
混战中,宗千问手持利剑,与毒虫手中的长刀打得甚是痛快。
长剑重达三十三斤。若非宗千问天生神力,无人敢用如此沉重的兵器。
创立“魅影”十年来,宗千问已渐渐少有出手的机会。尤其灭、决兄弟领军后,他更乐得隐身幕后,运筹帷幄,等待结果。于是,至少有三年时间巨剑“想问”不沾血迹。
以“想问”应敌,是对敌人的尊敬。面对天下十大刀客中排行第五的男人,天下第四的巨剑才配与他一战。
高手的对敌,方圆三丈内无人敢靠近。
剑气森森,刀气纵横。仿佛四野无人的对战,不止拼力量、技巧,更比意志。在势均力敌的一千三百招后,彼此终于有了结果。
一剑刺穿对手的心脏,长刀也同时在他胸口划出长长的,见骨的伤口。
昏倒过去之前,他看到战场已在“魅影”的控制之下。
然后,他放心地倒在祖千秋温暖柔软的怀中。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
胸前的伤口已包扎清楚。以祖千秋家族特制的密药敷好的伤口不仅收口极快,而且生肌活血,保证伤愈后不留疤痕。
在他昏迷期间,祖千秋已经大致处理好扫荡战场的问题。看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出现在大厅中,她忍不住嗔怒:“伤还没好,你出来干什么?”
“没事了。毒虫的刀不愧是天下第五,胜他实属侥幸。”
“平朱雀岭后,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不少。”祖千秋重新埋首在刚刚送上的报告里,不原再理那个不怕痛的男人。
“这一战,我们损失多少?”
“不多。但比总角山之战多了三成伤亡。”
“令狐和司马经验还不足,还需要磨练啊。”一叹,经验对统军的主帅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它需要时间去积累。
“若是灭、绝还在……”语音稍顿,祖千秋咬着下唇,脸上现出些微轻怨。
“他们入‘九重城’多久了?”其实不问也知道。刻意埋首于工作并不能减少心头盘旋的焦虑,只能让相思愈发刻骨。
“三个月另十天。”头埋在报告之后,闷闷的声音似乎有一些哽咽。“你想,他们……平安吗?”
“应该没事吧。守在城外的人并没发现什么异状。”三个月了,无声无息比任何消息都让人不安。
“快过年了,真希望他们能回来。”
“先把他们喜欢的瓜果蔬菜准备好。若他们赶得回来,就不会忙乱了。”抬头看向厅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鹅毛般的雪花已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下雪了,我回去睡一下。”
伤后容易疲惫。祖千秋点点头,目送他走入内厅,才又把心思转回工作中。
忙啊,才能稍稍减少相思。
但,灭、绝喜欢的菜式,是什么呢?
毒虫一刀,果然不可小视。
强撑着身子出去,只为不要祖千秋担心。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巨痛,岂是那么容易熬过?密药再好,也要有足够的愈合时间。妄动只是增加自身的痛苦。所以,一回到房中,宗千问终于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房中燃起儿臂粗的红蜡,巨大的火盆熊熊地燃烧,散发出温暖全室的热量。
房中万籁俱寂,除了烛火跳动的哔剥声。
宗千问是被某种莫名的骚动惊醒的。冥冥中仿佛有人一直再注视着他。沉睡中仍然敏锐的武者的本能催促他睁开眼睛。
睁眼,寂静的房中并无一人。
室外,传来守卫均匀悠长的呼吸吐纳声。一切平静如常。
那么,是什么东西惊醒了他?那种熟悉的仿佛明了一切的目光他是否在哪里看到过、感受过?而那种目光是属于谁?是敌?是友?
静静地思考着。耳边传来开门的微弱声响。谨慎的声音,是侍女进来送药吧。
果然,侍女的声音响起,谦卑恭谨:“宗魁,药煎好了。”
“放着吧。”不太想起来。祖丫头开的药有的时候比伤还让人受不了。尤其她偏爱疗效最好而药性最强往往都极苦口的药草。
“不喝药,伤可好不了。”温温润润的声音,带着清澈的凉意进入耳中。吓了宗千问一跳。他急忙转头,看到,一条修长的身影站在床边。
平凡普通的面孔,唇边噙着一丝微笑。粗陋的布衣并不能掩去他的风彩。而深如渊、静如潭,平静如水、狂猛如风的双眸正以一种悠然的神情注视着他。
这是梦吗?或者只是幻影?看着他,一瞬不离地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抑制自己的激动。浑然不觉胸前的绷带已慢慢渗出鲜血的颜色。
同一时刻,祖千秋的寝居。
看到那个自在地坐在圆桌旁喝茶的男人,祖千秋的心脏漏跳了两拍。
如梦,似影,却如此真实。
慢慢地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胸前,感受手掌底下浑厚的肌肉里传出低沉的跳动,冰凉的手心浸染上他的温度。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自袖口中抖出一支玉钗,放在掌心递到她面前,道:“祖魁,我依约还钗来了。”
手,握住了钗,却在下一瞬间搂住男人的胸怀。一张不知何时已珠泪纵横的小脸,埋入男人的怀中。串串珠泪染湿他的衣裳。
男人笑了:“怎么是个泪坛子啊。不高兴我回来也不必哭成这样。”
“谁不高兴了?说,你什么时候到的?”娇嗔的声音尤带哽咽。更多的是欣喜。七年来第一次拥抱这具躯体,温暖的体温、坚硬又柔软的肌肉触感在手心形成深深的感动。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再放手。错过了七年,她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刚到不久。”
“只你一个吗?灭明呢?他没来?”如果没来,千问该怎么办?他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处境承受着同样的煎熬。如果灭明不在,谁能帮他?
“灭明现在在宗魁房里吧。”微微笑着。三个月前九重城外那一吻让惯于拈花惹草的绝明都很惊讶。灭明已经很旧没做这种事了。没想到让他动心的会是宗千问。
“你们没从正门进来吧。”祖千秋抬起头,红扑扑的脸庞上还有泪痕。
“要偷偷溜进小姐的房间,我还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呀?祖魁,我可是来会情人的哦。”
“好嘛,人家只是很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嘛。”把头埋进绝明的怀中,祖千秋撒着娇道。
“那么,什么都不必说。”健臂一伸,搂住祖千秋的腰,红润的樱唇已印上他的唇印。
绵长的一吻,极尽缠绵。高超的技术调弄着她所有的感觉吸引着她的所有情绪。不一会儿,祖千秋便完全沉浸在这令人意乱情迷的幻境中,再也无法自拔……
明亮的灯光下,宗千问坐在床上,任澹台灭明为他重新包扎伤口。他的目光注视着澹台灭明平凡得近乎丑陋的面孔和那张脸上唯一可以证明他和澹台绝明是双胞胎兄弟的眼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依旧是美丽绝伦啊。只是视力恢复后双眸转动间流光溢彩的万千风情比起以前更甚三分,让人在初见时便被他完完全全吸引住。
“为什么叹气?”修长的手指俐落地打了个结,结束了手边的工作。澹台灭明坐在床边,好奇地问。
“没什么。你的眼睛,完全好了吗?”
“不能算完全好了。伤拖得太旧,就是水晶九品莲也力有未逮。”
“那么说……”
“为了保护脆弱的眼睛,我还会不时地失明。”
“那不是和以前一样吗?”虽然看不见对灭明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不一样。至少我终于看到了你。”
“呃……”
“你喜欢我,对吧?要回应你的感情,至少我该好好地看过你。”坦白,直率,而且毫无顾忌的语气,让宗千问吃惊。“我说过,你可以要求更多的。用不着顾忌太多。”
“你的意思是?”呆呆楞楞的样子,实在不象平常的宗千问。可是却非常可爱,也逗笑了澹台灭明。
“你真可爱。”修长的手指抚上宗千问的脸,细细地勾勒他五官的轮廓。宗千问的全身漾起一层酥麻。漫不经心却异常熟捻的技巧,令人失神。“要不是你身上有伤,真想就这样吃了你。可惜……不过,吻一吻应该没什么关系。”
迷迷糊糊地听澹台灭明在耳边低语,还没反应过来的是知觉。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唇上强硬却温柔的触感,以及在口腔中肆意玩弄的舌尖……
“好高超的技巧。”沉溺于唇齿相合的快感中。宗千问只能断断续续地想着。江湖传说中澹台灭明是个清心寡欲的无情汉子。但是,清心寡欲的人会有这么令人消魂的本事?
长长的吻,直到宗千问感觉快要断气才被放开。这时候,他已经瘫在灭明的怀中无力起身了。醉红的脸庞,迷濛的都显示出这一吻的惊人效果。澹台灭明微笑着,将他摆入柔软的丝被中,同时道:“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你去哪?”
“找个地方,洗澡休息。否则,我不保证现在你的身体不会再受伤……”
话中,有隐约的情欲气息。宗千问的脸,更红了……
(三)
天亮已经很旧了。确切地说,时已近午。
从来不曾晚起的“祖”、“宗”二位首领今天奇异的都没有准时出现在部属面前。
“宗魁”还情有可原,重伤未愈。“祖魁”就很奇怪了。是什么事使那个沉稳、恒静的首领第一次破了自己的规矩?朱雀岭才破,还有很多琐碎的事情需要首领定夺呢。
午餐时,奉命把两人份的食物送入首领房中的侍女出来后,谜题才得以解开。
原来,祖魁的身边有了男人。而他,还是祖魁恋慕了七年的男子前右军统帅澹台绝明。
孤男寡女彻夜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在“魅影”里的都不是什么道德君子,谁也不在乎祖魁身边到底有什么男人。说实话,祖魁也不小了,是该有自己的男人了。虽然澹台绝明比绝大多数女人都漂亮,但祖千秋的容貌也不比他差。两个人凑在一起,倒也赏心悦目。
既然失踪已旧的澹台绝明已经出现,那么,他那与他毫不相象却长着一双勾魂魅眼的兄弟澹台灭明在哪里?
在宗魁房里。侍女的解答,让众人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澹台灭明配得上宗魁。
身为前“左军”统帅,澹台灭明的武功,智慧都是江湖少有的杰出。就算他长得不怎么出色,但是双眸间的风情万种却令人忽视他的容貌只在意他的绝世风华。与宗魁比起来,他并不逊色。
但是,他的绝世风华,也是极大的祸根。江湖传言中他的魅力对男女老少都有致命的吸引,若不是他自身洁身自好,如今就不止澹台绝明一人花名远播了。
宗魁爱慕澹台灭明,着在“魅影”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灭明在宗魁房中是很正常的事。只要两心相悦,谁管得着?唯一的问题是。宗魁重伤在身,他们……怎么做?
窃笑,暗笑,偷笑。“祖”、“宗”两位首领已经好久没有这种私事供部下们好好八卦一番了。自从他们迷上灭绝兄弟后,可以闲嗑牙,有东西嗑牙的日子离他们已经很远了。好不容易又有了机会,权当放个短假吧,让大家轻松一下也好。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不是吗?
轻松归轻松,该做的事可一件没含糊。
所以,当“珠光宝气阁”的大小姐带着一大堆东西说要探望未来的夫婿时,消息很快传到“祖”、“宗”两位首领处
祖千秋的房中,缠绵了一夜的两人在享受了美味的午餐后,终于有心情关注别的事情。
“朱艳若?呵呵,来头不小呢。”泡在温暖的澡池里,享受着温水的舒适,澹台绝明把湿润的长发拨向脑后,露出他漂亮的面孔。懒洋洋地笑道。“宗魁的魅力真不小。”
“千问伤重,不宜见客。我还是得出去应付一下。”坐在梳妆台前打理着一头长发。拿惯了刀枪笔墨的手实在挽不出什么漂亮的发髻。想唤进侍女帮忙嘛,这全身上下红红绿绿的痕迹实在不号见人。而绝明脱下衣服后的绝好身材更不想让别人看到。
“我可不认为那个火爆性子的娇娇女会乖乖在客厅等着。”从澡池中起身,来到祖千秋身后,灵巧的手指捞起她的长发,三五下便盘起美丽的发髻。看着铜镜中艳若桃李的身影,澹台绝明忍不住俯身,轻吻落在祖千秋颈上。“你好美。”
“你现在的样子很可口。”白了未着片缕的绝明一眼,催促他去着衣。“你的手法很熟练,常帮女人盘头?”
“以前,我娘常要我们兄弟帮她。”将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穿到身上。转眼间漂亮而疏离的男人又站在祖千秋面前。祖千秋拉着他,离开房间,朝宗千问的房间而去。
宗千问的房中,熏香浮动。
香炉里燃的是静心的香料。宗千问正倚在床头,半坐在床上翻阅有关朱雀岭一战的报告。窗户边的躺椅上,澹台灭明手里捏着一本书,看得正悠然。
房里很静,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直到门外传来侍卫的呼喝,一条火红的身影推开房门闯了进来。
艳若桃李。珠光宝气阁的大小姐有一副可以令天下男人沉醉的美貌喝与之相符的火爆脾气。只是当她看到意中人时,再烈的性子也收敛了起来。“宗大哥,听说你受伤了,好些了吗?”说着,走近宗千问身旁,探视起他来。
“朱姑娘,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往里缩了缩,借机逃避朱艳若热情的双手。他实在不太能够接受朱艳若的热情,尤其在他心有所属的时候。
“我大哥那里。”探视的手再次落空,柳叶双眉开始皱起。“宗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你在躲避我。”坦荡、尖锐的目光注视着宗千问的双眼,咄咄的气势带出她旧埋心里的话。“从我说要嫁给你开始你就一直在躲我。你说,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天,为什么在他身受重伤的时候还要面对一个令自己头痛万分的女人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爱她。难道,他表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朱姑娘,对于你的婚嫁我从一开始就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