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初浑身打了个激灵。容瑞咬了一下他的鼻尖。“你如果怕,我们就搬走。”
“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夏海初耸了耸肩。“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容瑞凝视着他,他的手指,沿着夏海初的眉,轻轻地划了过去,又沿着他的鼻梁滑了下来。落到他的下颔上。
“说不定,那个杀人的凶手,会找你下手。你看,你这么美。那些死的男人,虽然都很美,可是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海初,你真美,你是最美的。”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夏海初任他的手指,沿着自己的五官细细描画,微微带着喘地说。“一面镜子的故事。”
“你不会是要跟我讲白雪公主吧。”容瑞失笑。
“是呀。那面镜子会回答,谁是最美的人。如果有了不一样的回答,就——杀掉那个更美的人。然后最美的人,就永远是自己了。”夏海初一本正经地讲着,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点软,有点哑,拖着一点点腻却不粘人。真像在讲一个童话故事。
“你也会准备一个毒苹果给比你好看的人吃?”容瑞失笑。有时候他真不明白夏海初这个脑瓜子在想些什么。
“对呀。”夏海初赖在他怀里,对着他笑。伸出舌头在容瑞胸口上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又收了回去。
“小妖精!”容瑞只觉得被舔到的地方,一阵湿润酥麻的感觉就上来了。平时别人就算是帮他Kou交,也没有这么强烈的快感。轰地一声血上了脑门,一挺身就把他压在了下面。嘴里含混不清地喃喃道,“妖精,妖精……”
“瑞,我们出去玩两天吧。”
容瑞放下手中的照片,有点惊讶。他第一次听到夏海初对自己提要求(床上的不算),而且还是个这样的要求。
“明天有个重要的摄影任务,走不开呀。”容瑞捏了捏夏海初的鼻尖,冰凉凉的。触感很好,像上好的玉,但是少了点暖气。“等一两天吧,到时候你要到哪里,就到哪里。”
“我就要明天。”夏海初任性起来容瑞几乎是拿他没办法的。但容瑞心里就是宠着他,没办法。
“明天真的不行……”他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门就被摔上了,那金属碰撞的声响大得让容瑞浑身都激灵了一下。想去追,忽然手机响了。容瑞叹了口气,去接。
他突然想起来,夏海初是不用手机的。除非他要找自己,不然自己要找他,还真无处可找。这个社会,还有不用手机的人?
容瑞去换衣服,下了楼,左顾右盼,也没看到夏海初。走得可真快,容瑞继续叹气。
到了停车场,容瑞忽然瞟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人上了一辆同样也有点眼熟的车。人是那天晚上跟王遥在一起的人,车是王遥的车。
他们的关系,看来,比床伴还多那么一点点喽?男人跟男人之间的关系比男女之间更速食,419的情况是最常见的。而王遥跟这个男人,似乎关系真的不错。那么,那天晚上,他们是在吵架?现在,他们又在说什么,做什么?
容瑞没有发动车,只是深思地盯着不远处的车看。忽然,王遥跟那个男人好像因为什么争执起来了,那个男人站起身,打开车门大步向外走去。
王遥并没有出来追。也没有开车。
容瑞发动了车,在确定王遥已经看不到这一带之后,他把车停在了那个男人身边。“你到哪里?我送你。”
那个男人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容瑞,然后勉强地笑了起来。“我认得你,我好像在电梯里见过你。”
他上了车。他叫于思,是在酒吧里唱歌的歌手。他情绪并不好,人在这时候往往会说得比较多。
“你跟王警官关系不错呀。”
于思回答:“也是在上次的调查里认识的。他……”他有点胆怯地看了容瑞一眼,容瑞肯定是看到了他们方才那一幕,他拿不准容瑞会如何看。
容瑞笑了笑。“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跟你是一样的。”
于思“啊”了一声,又觉得很不礼貌,忙闭了嘴。容瑞在后视镜里观察着他,于思长得很好看,有一点点脂粉气,一点点,并不多。这点脂粉气并不让他显得讨厌,倒反而增添了风情。容瑞心中了然,他已经知道了于思的职业,在那种酒吧唱歌,有点风尘气,再正常不过了。倒是王遥,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打官腔的男人,夜里一样地会走到那种地方去。
不,他跟于思,明显地不止是419的关系。
是不是那天晚上,王遥对自己的调查结束后,接着就来到了酒吧,去找于思?想到这里,容瑞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于思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容瑞摇摇头,笑着回答:“没有,我只是突然在想,白天里的人,跟晚上的人,差得太多。”
于思不明所以地对着他看,容瑞笑着说:“你有双很漂亮的眼睛。”见于思脸红了红,容瑞想,入行还不算深吧,还会脸红。
于思说把他送到酒吧街口就可以了。容瑞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一直在那里唱歌的?”
“是呀,都两年了。”
“你对那一带的歌手,应该都熟吧?”
于思想了想。“虽然都是来来往往的,不过还都算认识。你要找人?”
容瑞去摸自己的包。夏海初的照片才洗出来,一大叠。于思接到手上,近乎叹息地说了一声:“好美的人。”
“有印象?”
“这么美的人,只要见过,就不会忘掉。”于思把照片还到他手里,“我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也不会埋没在这些酒吧里吧。”他指了指前面的路口,“我在那里下。”
容瑞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夏海初,你究竟是什么人?
容瑞是在一个星期后才再见到夏海初的。他驱车到过夏海初住的地方几次,按门铃没有回应,里面也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这时候才有点吃惊地发现,他不知道夏海初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职业。他说话没有口音,听不出是哪里人。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联络他,他没有看到夏海初用过手机。
这天,容瑞没精打采地离开工作室,决定再去夏海初家找他一次,虽然并没有抱多大的指望。他一下楼,就看到夏海初靠在一根柱子上,松开领口的衬衫,长长的风衣。浓密乌黑的头发堆在肩头上。
“海初!”
夏海初听到他叫,回过头,看到是他,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明朗,空气里顿时像是有什么香气弥漫了过来。
有一种叫“海洋之恋”的香水,就能够给人这种感觉。
虽然夏海初是从来不用这些东西的。
容瑞冲上去,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也不管光天化日和路人的侧目而视。
夏海初笑着挣扎。“别这样,那么多人看着呢。”
“这有什么。”容瑞也豁出去了。这么多天,提心吊胆,那种心悬在半空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好不容易人在面前了,这次是到死也不放开了。
到死?容瑞突然惊觉了一下。这个词儿,说得太严重。
夏海初的脸色并不好,有点苍白,像是非常精致的瓷器。容瑞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柔软,但是凉凉的。
“你穿得太少。”
容瑞脱下大衣,披在夏海初身上。“我们去吃饭,暖暖身子。这几天你都干什么去了?脸色这样子,生病了?”
夏海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我不想吃。吃了也暖不了。”
容瑞不理他,发动了车。夏海初吃东西就像只猫,只吃一点点。容瑞身高跟他差不多,一米八几的个子,容瑞真奇怪他怎么没饿死。怎么哄,怎么劝,也是沾一下就搁下了。
“今天喂也要给你多喂点。”容瑞把夏海初拉到自己膝头上躺下,把大衣当被子盖在他身上,又把暖气打开。夏海初顺从地在他怀里蜷了蜷,容瑞腾出一只手,去摸他的头发。
“海初,你都到哪里去了?你没有回家。”
夏海初轻轻地对着他笑。“瑞,我没有家。”
“那就把东西搬来,跟我住一起。”容瑞两眼盯着前方,这时候路上车很多。“如果你不喜欢那座死了人的楼,我就另买套房子,我们搬家。你不喜欢闹市是吗?我们住到郊外去,安安静静。好不好?”
“容瑞。”夏海初伸出一只手,去摸容瑞的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说话时的调子有点奇怪,声音比平时更低哑柔软了几分。很好听,但容瑞听着却有些奇怪。一低头,竟然看到夏海初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眼泪。容瑞顿时慌了手脚,想停车,前前后后却都是车,停不下来。
“海初,海初,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夏海初带着眼泪地对他笑。“除了你,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容瑞,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不知道。”容瑞说。“看到你,就欢喜。找不到你,心里就慌。见你回来,心里狂喜。看到你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流泪,我心里就酸。酸得发疼。”
容瑞带着夏海初来到一家安静的餐馆。这里有种很别致的海鲜汤锅。一簇红红的小火苗跳着,很温暖。
夏海初的脸,在火光下也显出了淡淡的粉红色。
“喝酒吗?”
夏海初摇摇头。容瑞知道他不喜欢烟酒,所以也尽量在他面前不沾。于是体贴地替他夹菜,夏海初也听话地吃了起来。
餐厅里放的音乐都是钢琴曲,容瑞笑着说:“听得人想打瞌睡。”
夏海初正在跟一盘容瑞硬塞给他的水果拼盘奋战,一张嘴塞得满满,含混不清地回答说:“这里当然了。你想听劲爆的,该换个地方。”
容瑞心里微微一动,正想说话,忽然一个阴影遮住了火光。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竟然是王遥。
王遥是一个人,穿着便装。他的变化太大,大得让容瑞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精明干练的警官。
王遥的胡子显然是一两天没刮了。衬衫也皱巴巴的,面色死白。容瑞本来觉得夏海初脸色不好,现在跟王遥一比,倒显得红润得很了。
“你怎么了?”容瑞问他。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海初本来一直是低着头在对付水果拼盘,这时候抬起头看了王遥一眼。这一眼,仿佛是一道闪电的光,划过王遥的脸,把他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睛都一下照亮了。
王遥张着嘴,忘了下半截想说的话。他死死地盯着夏海初看,看得容瑞有拿起盘子朝他脑袋上砸过去的冲动。
“于思死了。”王遥终于在容瑞这种冲动付诸于实践之前,干涩地挤出了这一句话。
容瑞盯着王遥。“死了?”
王遥点点头。“跟前面那四个人的死法一样。最后一个见到于思的,应该是你。我是想来问问你情况的。”
容瑞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一直在,不会跑。你什么时候要来问,都可以。我的电话你当然是知道的。你还是先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你跟于思的事,我知道,你的心情,我理解……”
王遥忽然叫了起来,声音又高又亮。“你不理解!如果我知道凶手会对他下手,我会一直跟着他……”
“这你又怎么预料得到?”容瑞不想跟他争执。四面坐的人已经把不满的眼光投过来了,容瑞一面招呼结帐,一面拉起夏海初。“等你清醒点了,我们再谈吧。”
走出餐厅,夜风一吹,夏海初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容瑞把他揽进怀里,一面去开车门。
“别在意,他跟那个死去的男人,是情人。所以,他才这会这样。”
夏海初抬了抬眼皮,不置可否。容瑞开着车,却半天不说话,夏海初忍不住问他:“你在想什么?”
容瑞笑了笑。“我在想,王遥可能一会还会跟到我住的地方的。我们不如出去玩玩吧。免得烦心。”
夏海初还是不置可否。“有什么好玩的?”
容瑞心里一动。“那边有很多酒吧。”
夏海初眼皮微微地跳了跳。容瑞一直在盯着他看,没有忽略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去吧,海初。”
“你想知道什么?”夏海初抬起头,对着他的眼睛。“我是从别的城市过来的,也许哪一天就走了,消失了。”
“我想听你唱歌。”容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想听你唱歌。”
“不会是因为我的声音好听吧?”夏海初笑,容瑞也笑。容瑞并不在乎夏海初这份有点可爱的自恋,事实上,夏海初的美,确实有点过份了。太美的东西,让人觉得不真实,甚至有毁灭感。
“为什么要选这家?”
容瑞抬起头,看那个大大的招牌。两个华丽到扭曲变形的字:“变奏”。
“那天我在这里,看到过王遥。还有……死去的那个男人,于思。”
夏海初没有听他说话,只是注意地去看那个五光十色的招牌。“我不喜欢这家酒吧的名字。”
容瑞笑了,揽住他的肩膀。“变奏,永远不会是主旋律。所以这个名字,起得非常正确。海初,这有什么不喜欢的?”
夏海初放声大笑了起来。他的脸在霓虹光下,美得几乎是晶莹的。容瑞拍过很多美人,他知道化妆术的神奇。在强烈的灯光下,如果没有浓妆,再美丽的脸也会不够立体,拍出来也不见得好看。可是夏海初,真的是例外。是造物的奇迹。
周围已经有人回过头来,盯着夏海初看。容瑞搂着夏海初就想进去,夏海初却死活不干。
“我不喜欢这里。”
容瑞叹气。“好,对面。”
明明自己是同性恋,却不愿意到同性恋酒吧。怪事。
3
酒吧不大,一色的木质桌椅,木刻版画。中间有个小小的舞池,一个歌手在那里唱歌。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唱得挺不错。
一个卖玫瑰花的女孩,带着一篮大红的玫瑰,在客人中穿梭着。容瑞注意到夏海初的眼光有些迷茫地落在那艳丽的红玫瑰上,微笑着问:“怎么?想起什么了?”
“没什么。”夏海初收回视线。“只是想起一些事,很遥远的事。”
容瑞把一瓶酒递到他面前。“有人送过你?”
“有人曾经对我说,如果我要浪漫,他可以每天捧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给我。”夏海初接过酒瓶,喝了一大口。酒瓶的口子上,贴着一片柠檬。夏海初皱眉头。“好酸。”
“他送了吗?”
夏海初摇摇头。又喝了一大口酒。“没有。”
“是他没送?还是你不肯要?”
“我走了。”
容瑞有点惊讶。“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C市的?”
“是。”
容瑞觉得心疼。他握住夏海初放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我会对你好的。”他回头叫住那卖玫瑰花的女孩,“我全部要了。”
不理会卖花女孩惊异的眼神,容瑞抽出一叠钞票给她,连篮子一起抱了过来。玫瑰红的颜色,往往给人一种肉感的艳丽。一种感官的刺激。他把篮子翻过来,对着夏海初倒了下去,一捧一捧的玫瑰花就落在夏海初身上。
夏海初去摸落在身上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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