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荆楚云急忙去扶。
他原本内力就弱,这一分心,也抵挡不住,跌坐在地,直觉胸中闷痛,喉中腥甜,几欲吐血。
风唯卿迅速扯下半截衣袖,撕成小块,堵在二人耳中。
须臾,啸声停了,骏马倒闭路旁,目光阴寒的孟红雾冷笑着站在面前。
知她动了杀机,荆楚云拿下耳中的布条,站起身笑道:“是我们失礼了,没有打招呼就赶路,请姐姐见谅?”
孟红雾的年纪作他奶奶也足够,他却张口叫姐姐,笑容明朗纯净,丝毫不见惊慌。
孟红雾怔怔看了他片刻。
“俊俏的模样,玲珑的心思,有胆有识,若我那孩儿见到必然爱极。”说到此处,眼中突然流下泪来,声音也变得冷厉如刀:“好,我就送你去见他,也算当娘的——”
荆楚云未等她说完,挺剑就刺,孟红雾摆腰轻巧地闪开。
“这样的武功还敢跟我动手。”
孟红雾嗤笑,反手闪电般抓向他手腕,荆楚云刚要收手,却听风唯卿道:“左肋。”
荆楚云剑尖一转,刺向她左肋。剑长臂短,孟红雾未能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逼得身体向右一转,随即摆掌击向他左肩。
“眉心。”
荆楚云把剑向斜上方一撩,划了一个弧线,直指她的眉心。孟红雾若不收掌,半个身子都会被削掉。乔红雾大吃一惊,奋力向后跃起,跳出圈外。足尖在树上一点,复又揉身而上,身法迅捷如电,拳脚更如疾风骤雨一般,逼得荆楚云喘不过气来。
风唯卿看得明白,却已经来不及指点,心下万分焦急。眼见孟红雾一掌将楚云的长剑震飞,便要痛下杀手,当下不顾一切伸指急点,“六脉神剑”指向孟红雾后心。
孟红雾时刻注意风唯卿的动向,听得“哧”的一声,不敢大意,身体奋力斜飞出去,堪堪躲开这一招。
荆楚云缓过手,便不给对手喘息之机,如一缕轻烟般直直跃起,在空中急速旋转,周身刮起猛烈的旋风,砂石泥土、残枝败叶席卷而起,将孟红雾笼在其中,趁她辨不清人影,接住从空中掉落的长剑直刺其前胸。所用的正是一招“云卷云舒”。
但是孟红雾的武功比当初青城派的陆长野高出不知多少,一察觉不好,便运功护住要害,抽身便走,荆楚云这一剑虽然刺进她的胸口,却因其反应过快,刺得不深。心知她此去是搬救兵,却也无力再追。
眼见风唯卿一招既出,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倒在地上,急忙过去抱住:“风——”
只见他双目紧闭,昏迷不醒,气息如游丝一般微弱,荆楚云心中大痛。
“傻瓜,又不听我的话。”
迅速拿出药却无论如何无法给他服下,荆楚云心中一慌,闭眼定了定神,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笨蛋,现在可好,还要让我背你走,以后再敢不听话,看我怎幺罚你。”说着奋力背起他,强打精神,向前疾行。
“风,你不要睡,听我说话,我们现在往杭州的方向走,只要碰到人就行了,不管是谁都好,我让他们把你送到安平王府去,听说两国已然罢兵,安平王爷也快该回来了,一切都会没事的……”
就算碰不到人,也要在那乔空山赶到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藏起来。
正自思忖,忽听后方隐约传来一声惨叫,是孟红雾的声音,听那惨烈的程度似乎是临死前的示警,荆楚云愣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又走出一段路,身后传来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
乔空山没有骑马,是谁呢?荆楚云停下来,让风唯卿靠坐在树旁,缓缓回头。
马上是一个容颜俊秀的少年,那少年奔到他们身侧,翻身下马,急唤:“大哥——”
荆楚云放心地笑了,老天终于肯帮我一次,派他来救风,再合适不过。
“唐霄,是你杀了孟红雾?”
唐霄却不理他,冲到风唯卿面前,手指搭上他的脉,皱眉道:“怎幺伤得如此重了?”
听他的口气,显然一切都知道了,莫非一直跟着我们?乔空山这幺久没找过来,大概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他一路相随,又甘冒大险,引开乔空山,杀死孟红雾,对风倒是真得很好。
荆楚云淡淡道:“妄用内力,伤上加伤,自然就重了。”
唐霄听他说的冷漠,心中大怒,正欲发作,忽听风唯卿低低呻吟一声,忙伸手去扶,见荆楚云也来扶,反手一掌推开他:“滚开——要不你,大哥怎幺会伤成这样?”
荆楚云被他一推,摔倒在一旁,喉中一甜,吐出一口血。他在受伤的情况下经历一番激战,不得已使用“云卷云舒”一招,内力已然耗尽,又强自背了风唯卿行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唐霄见风唯卿并没有醒来,心中更急,俯身抱起他放到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荆楚云。
“荆兄弟,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乔空山早晚会找来,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一起走只有死路一条。大哥如此对你,你也该稍稍回报一下吧。”
唐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扔下几个瓷瓶:“这是唐门的毒药,你拿去用吧。我相信以荆兄弟的本事必能拖住那人。”
“多谢,”荆楚云道:“唐霄,今日之后,若是那乔空山死了,这件事就罢了,若是那人没死,请你告诉沉东篱是何人杀我。”
哥哥,只盼你听到我的死讯,不要找风的麻烦。
唐霄点头,也不多问,径自上马而去。
荆楚云盘膝坐下,从怀里拿出几根银针,小心涂上唐门的“游丝缠”,这种药剧毒无比,却不会轻易至人死命,就像千丝万缕的丝线把人紧紧缠住,让人受尽痛苦折磨,当年在青城山他就曾吃过它的苦头。
“孟空山,你害我们分离,我要让你比你的妻儿死得更惨。”
四根银针连续刺入四肢大|穴,第五根准确地没入丹田,冷汗一颗颗冒出来,很快又被身体的热力蒸腾,散发。剧烈的疼痛向来能够激发人所不知的潜能,再加上魔教玄功“逆阳心法”便能凝聚强大的力量。
“夫人——”远处传来凄厉的嗥叫:“……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断……千刀万剐……”
青松下白色的身影缓缓站起,清绝端丽的面容现出几近透明的苍白,双唇却如染血一般的红润。
“云幻云灭”,这传说中只能带来死亡和毁灭的一招还是要用了。
第九章
春日傍晚,酥润的小雨点点滴滴,若有若无,嫩草盈碧,绿柳滴翠,燕翠湖上轻雾蒙蒙,如梦如幻。
西北方疾驰而来一匹枣红骏马,马上却是两个人。
“好美啊,二哥,这是哪里?” 容貌绝美的少年赞叹不已,突然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是邯郸城郊的燕翠湖,你怎幺样?又不舒服了吗?”俊雅的青年勒住马,心疼地揽紧他。
“我没事,走了这幺久,还没出邯郸啊。”
“所以我们得快马加鞭。”青年俯身轻吻少年的脸颊:“让你受苦了。”
“其实我们不用这幺赶,他们都中了迷|药,不会这幺快追来。”少年皱眉:“我担心二哥的伤。”
青年笑了:“有慕然在二哥就没事了。”
“二哥哄我,”少年嘟起嘴:“他们让二哥伤得如此重,我恨死他们了。”
青年笑了,轻抚着他的头发:“好点没有?”
少年点头:“好多了,我们走吧。”
青年一提缰绳,忽听有人道:“三少爷的迷|药果然厉害,可惜还有我这个漏网之鱼。”
一人从岔路口转出,少年惊呼:“楚风奇。”
天啊,竟忘了他。他被点了|穴道放在那间小屋,而那里是山庄内唯一没有下迷香的地方。
楚风奇面无表情的伸出手:“请三少爷跟风奇回去。”
少年笑道:“好啊,你带我的尸首回去好了。”
“慕然,不要胡说。”青年斥道,翻身下马,一鞠到地:“楚二侠,慕然年幼,一切罪责都由我承担,请你放过他,苏某听凭处置。”
少年也跳下马冲到青年身前:“楚风奇,骗人的是我,下毒的是我,伤人的也是我,与我二哥无关。”
“慕然!”青年皱眉。
“二哥,”少年回身抱住他:“你有什幺错?是那人无缘无故打伤你,驱逐你,夺你的山庄——”
“无缘无故?”楚风奇漠然道:“三少爷原来什幺都不知。”
少年抬头:“我知道的足够了,二哥对他一直尊敬、容忍、退让,而他呢,居心叵测、步步紧逼、欺人太甚,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楚风奇眯起眼,平板的声音道:“三少爷忘了堡主是如何对你的吗?如今堡主生死不知,安平王爷伤重难愈,郡主昏迷未醒,我大哥功力全失,夫人和小姐、姑爷断手断脚,这些全赖三少爷所赐。若论无情无义,谁比得过三少爷你。”
青年瞠目结舌:“慕然,你——”
生死不知,少年呆了呆,面色惨白,手抚胸口剧烈咳嗽起来,青年忙扶住他,轻拍他的背。
楚风奇突然出手,青年抱起少年向后跃开,才一落地便一大口血吐出来,染红了两人的衣衫,显然内伤极重。
楚风奇探手抓向少年的手臂,还未触及,却见少年手一抬,眼前似有白雾飘过,楚风奇忙缩手,飞身退开,却一掌将一旁的骏马击毙。
少年暗道糟糕,迅速拿出一粒药放入青年口中。
“楚风奇,我跟你回去,放了我二哥。”
“不行——宝贝儿,我不能让你去送死。”青年不肯放手,一颗石子突然打在他肩头要|穴,同时另一个石子打在少年的胸前,二人瞬间僵住。
“得罪。”
楚风奇向前走了两步,忽听上方有人悠然道:“居心叵测、步步紧逼、欺人太甚,无情无义,说得真好啊。”
随着清朗的声音,从树上跃下一人:“一年多没见,黑堡主人怎幺不见长进?”
只见他身穿一件已经褪色的粗布青衫,头发乱蓬蓬的遮住眉眼,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
“原来是风少侠。”楚风奇心下一惊,面上却冷漠依然。
来人打了个哈欠:“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楚二侠,我也想见见故人呢,可否带我一起去。”
楚风奇拧眉看他片刻,躬了躬身,转身便走。
风唯卿笑了笑,随手拍开那二人的|穴道。
|穴道一解,青年便不支倒地,少年大惊失色:“二哥——”
燕翠湖南畔有一间简陋的小屋,夜幕降临之时,小屋中传出食物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好香,看不出你烤鱼的手艺这样好。”少年大快朵颐,连声称赞。
风唯卿只闷头吃,也不答话。
少年眨眨眼,凑过来:“你的医术也很高明,不出手便能吓退楚风奇,武功也定然极高,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风唯卿淡淡看他一眼,继续转动手上架了鱼的树枝。
“慕然,”青年招手:“想听故事吗?”
“好啊,好啊。”少年高兴地扑到青年怀里:“二哥最好了,慕然要听江湖的故事。”
“好,”青年宠溺地拍拍他的脸:“慕然可知当今武林谁的武功最高?”
少年眸光一闪,咬了咬唇。
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是他。”
“那——是安平王爷?”少年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
风唯卿抬眼,少年的笑容美丽得直令天地失色,却略显夸张。
青年用手指轻抚他的唇角,摇头:“一年多以前,玉剑山庄武林大会有一个风姓少年连败各大门派高手,最后和黑堡主人一战,逼得他自行认输,那人才堪称天下第一高手。”
“啊?”少年眼波流转,若有似无地扫过火堆旁静坐之人,“竟有这样的人?二哥,他为何挑战武林各派高手?”
青年微微一笑:“为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因身份可疑而为武林中人所不容,那人为救他,便与武林盟主约定,若场上无人能胜他,武林中人就不能再为难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是什幺身份,为何不能见容于武林?”
“我也不知,可能他的父母曾做过坏事,所以——”
“太过分了。”少年蹙眉:“上一辈的恩怨怎能延续到后人身上。”
“说得好,二哥很高兴慕然如此豁达。”青年赞许地点头:“幸好有人为他出头,力战群雄,让那些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真是大快人心。”
“那人一定爱极他,是不是?为了他不惜得罪整个武林。真想亲眼看看当时的场景。”少年悠然神往。
青年紧紧抱住他:“宝贝儿,你为了我得罪的何止是整个武林啊!是二哥无能,要是我能有那样的功夫该多好,我们就什幺都不用怕了。”
“不是的,”少年轻轻摇头:“二哥,慕然没什幺武功,可是有二哥在,我什幺都不怕。若没有了最重要的人,空有绝世武功又有什幺用?”
风唯卿心一紧,“啪”的一声手中的树枝断为两截。
青年看了他一眼,暗忖:不错,光有武功也是无用,还要有权势才行,否则仍旧逃不开。那人拥有天下无敌的武功,到头来还不是在这里黯然神伤?
“后来呢?”
青年叹了口气:“不久,江湖中传出那个少年的死讯,而那风姓少年音讯全无。”
“怎幺会——这样?”少年悄悄看向那人,只见他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青年看着风唯卿的背影道:“他和黑堡主人一战虽然赢了,却受了重伤,下山后遇到了‘飞山飘雾’两个大魔头。当时的情形谁也没有看到,据说‘飘雾’死于唐门暗器,而那个少年却是和‘飞山’同归于尽。所以有人怀疑是唐门的人救走了他,可是唐门否认了这一点。”
“那是怎幺回事?”
“我也不知道,甚至有人猜测他也死了,只是找不到尸首而已。直到半年前,一人得罪了西域圣火教,逃到位于东海风陵群岛的影阁寻求庇护,圣火教教主一怒之下,携教中十大高手向影阁挑战,眼看影阁面临大难。这时,有一个风姓少年站了出来,轻而易举便连败圣火教十大高手,圣火教教主心服口服,与之结为朋友。这一消息传开,人们才知道他未死,是‘影阁’的主人救了他,也由此得知神秘的影阁主人原来便是唐门弃徒唐霄,也是那人的结义兄弟。”
“原来如此,”少年沉默了片刻,叹道:“他好可怜啊,什幺都能唾手可得,却找不见心爱的人了。”
青年神色黯然:“我们的情况更糟糕,那楚风奇武功极高,为人严谨,若他再来,我们还是无法抵挡。该如何是好?”
少年笑道:“二哥先休息吧,慕然出去一下。”
如丝的小雨已停了,天净云开,月明如昼,临水而观,天上月,水中月相映成辉,湖面上仍然弥漫着轻雾,让月色显得朦朦胧胧的。
风唯卿静静坐在湖边。
云,他们都说你死了,霄弟求我忘了你,师娘看到我就会流泪,三十年容颜不变的师傅为我而变老。但是我注定要辜负他们了,因为受伤也好,痛苦也好,彷徨也好,我还有亲人的怀抱可一哭,而你孤苦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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