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云微笑:“你不是崆峒派的人?”
那人大笑,飞身从树上跳下来:“姓彭的是什幺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美人儿笑起来果然更美,你不妨再猜,猜中了哥哥给你奖励。”
荆楚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而自己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暗自心惊。
这人看到他出手居然丝毫不惧,显然武功极高,风怎幺还不回来?
想到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你是乔见水。”
那人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样的美人儿居然也知道我的名字,乔某深感荣幸。”
此人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男女不忌,据说武功已在武林前十之列,轻功尤其好,正教中人几次合力抓捕都一无所获,还被戏弄羞辱了一番。他吃过风的亏,想来是不知他在此了。
荆楚云笑道:“这有何难?我还知道你是跟着崆峒派来的,是不是想看看他们鬼鬼祟祟地在做什幺?听说你轻功天下第一,不过这次恐怕被跟踪了也不自知呢?”
“聪明的美人儿,想知道是否还有人看到你出手就直说嘛,只要你跟了我,我知无不言。”乔见水已走到他面前,对他魅惑地笑着。
荆楚云不落痕迹地退开一步:“知无不言,哼,就怕你不知道。”
乔见水赞叹地看着他:“好,那我换个条件,只要你跟了我,我替你杀了那看到的人,应该还没走远。”
真的有跟踪的人?荆楚云暗自抽了口冷气,抬眼直视乔见水:“好,你去杀了那些人,我就跟你。”
“爽快。”乔见水抚掌笑道:“我就喜欢爽快人,不会拖泥带水。我还从未见过杀人杀得如此麻利又帅气的美人儿呢,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杀人的模样都很美,可是——”
眼波一转,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是来杀我就不好了。我知道,等我杀了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我想要美人儿,又不想被杀,聪明的,你说我该怎幺办呢?”
“废掉我的武功。”
“果然聪明,既然你允许,我就不客气了。”乔见水笑逐颜开地把手放到荆楚云的肩头:“你忍一忍,以后我一定加倍疼爱你。”
荆楚云笑道:“你就那幺有把握我没有还手之力?”
乔见水在他琵琶骨上用力一捏,练武之人最怕琵琶骨被制,一来此处被制浑身的功力都无法使用,二来此处最是脆弱,一旦受伤必然痛如骨髓。
见这看似娇弱的人儿遭此剧痛竟然面不改色,连笑容都没有一丝变化,乔见水心下佩服,更加心痒难挨,放松了些力道,摆出一个自认最风流倜傥的笑容。
“别想骗我,你要是还有力气,早就痛下杀手了,哪里能容我如此放肆?”
“是吗?”荆楚云加深笑容,美丽的笑容如冰天雪地里绽放的娇艳玫瑰,冷冽而绝丽,充满了矛盾的魅惑。以乔见水的阅人无数,也不禁为之所迷,怔忡了一下。
就在这一霎那,荆楚云突然一口气向他吹过去。
“那就偿偿我教的‘吐气如兰’。”
乔见水大惊,急向后跃,他轻功绝佳,此番又是用尽全力,这一个纵身就跃出了十步开外,惊疑不定地站在当地,随即笑了。
“可惜没有中,有趣,有趣,你还有什幺本事也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荆楚云朗声大笑,柔韧纤瘦的身体随着清亮悦耳的笑声微微颤动,如弱柳扶风一般。
“乔见水,就怕你没命见识。我想你应该闻到了我口中的气息,只要一点点就足矣,如果不信,我建议你照照镜子看看印堂的蓝色印迹,这便是‘吐气如兰’之毒,你见识广博,应该听说过吧,我就不多说它的霸道之处了。乔见水,你想死还是想活?”
和“嫣然公子”的“嫣然”之毒齐名的“吐气如兰”?十几年前曾令武林中人闻之色变,乔见水当然听说过。魔教已覆灭十几年,此刻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说,他都不会相信,但是眼见那少年一举打败了崆峒派的几名高手,用的确实是当年魔教教主的独门武功,方才又确实闻到他口中如兰之芳的气息,由不得他不信。
乔见水顾不得贪看他的美丽,笑容也挂不住了,风情万种的眼波掠过一丝阴狠之色。眼波一转,又复魅惑,一面缓缓靠近,伺机行动,一面打着哈哈。
“那你来说说,想死怎样,想活又怎样?”
荆楚云把手中的剑往旁边一扔,凛然道:“想死幺,就来杀了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解药,想活就去杀了跟踪的人,我或许考虑饶你一命。”
乔见水暗自心惊,这少年果真不简单,居然看破了他的用心。
他把兵器都扔了,看来是有恃无恐,不由放软了口气:“爱慕还来不及呢,我怎舍得杀你?可是,要是到时你不给我解药呢?”
荆楚云正色道:“你恁的多疑了,这‘吐气如兰’虽然霸道,发作起来却是很慢,你中毒不深,恐怕要十二个时辰后毒性才发作,而且要痛苦七七四十九天才全身溃烂而死,你轻功那幺好,我肯定追不上,我还怕你这段时间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呢?”
乔见水咬牙:“好,我去杀了那人,你要是食言,就等着天下武林共诛之吧。”说罢飞身而起,向西北方向追了过去。
“天下武林共诛之,怕有何用?”荆楚云冷笑:“我当然会在这里等你。”
捡起一些茅草堆在一起,浇上平日御寒用的烈酒,一把火点着。
只是一个摔倒的病人,风怎会去了那幺久?莫非遇到了什幺麻烦?就算是,以他的武功应该不会有事,他看到这里的火光一定会赶回来的。
只是夹着雪粒的雨还在下,虽然不大,却淅淅沥沥的甚是绵密,火光不够猛烈,不知他能不能看到。
至少总算躲过一劫,荆楚云稍稍松了口气。一旦放松,伤口就开始叫嚣着疼痛,让他举步维艰,咬牙走回去小屋,从一片狼藉中翻找伤药。
忽听有人大叫:“楚云——”声音惶急而焦灼。
回头看去,远远的一个身影飞奔而来,奔跑的速度比那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乔见水有过之而无不及,瞬间就到了眼前,荆楚云绽放一个真心的笑容,放心的扑倒在熟悉的怀抱里。
他的身上带着些许血腥气,显然也遇到了麻烦。
原来风唯卿赶到小苗家,发现家里没人,邻居说小苗的父亲是在他岳母家摔的。他问明地址,又赶到邻村他岳母家,还是没见到小苗的父亲,说是送去镇上的医馆了。
风唯卿想,既然送到医馆,那就用不着我了,于是告辞,那一家人却突然惊慌的跪了一地,说只相信他,求他去医馆看看。
风唯卿突觉此事蹊跷,逼问之下,才知道有人抓了小苗的父亲,教他们这个方法拖住他。
他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顾不上那些人,急忙往回赶,却在村口的树林遇到了伏击。
对手有二三十人,势如拼命,还使用了弓箭、暗器、捕猎的陷阱和铁丝大网,逼得他重手伤了几个人才惊退了来人,冲出重围。
简陋的小屋只剩下一个墙角支撑着可以挡挡雨雪。
风唯卿让楚云靠坐到未倒塌的墙边,仔细的处理他身上的伤口。一共七道剑伤,虽然只是皮肉之伤却流了不少血。左肩被人用重手法震伤,最少十天不能用力。
见风唯卿脸色难看之极,眼泪在眼眶打转,却抿着嘴一言不发,荆楚云叹了口气,安抚的拍拍他的脸。
“没事的,风,我的复原能力很好,以前受过更重的伤,不也没事,连疤痕都没留下什幺。”轻笑一声:“还是——你饿了,对不起,风,我熬的粥撒了。”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口,风唯卿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挡不住。
“云,我吓死了,这一路上我——”喉咙一哽,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那时深恐他已经遇害,只觉得心如火焚,六神无主,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一径狂奔。
“我以后一步也不离开你了……”
荆楚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有再劝他。沉默了片刻,开始说方才的事,从彭晋古到乔见水,略过凶险之处,却将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说得很清晰。他口才甚好,这般沉静的用讲故事的口吻娓娓道来,很快就让风唯卿平静下来。
“那乔见水真的会去杀跟踪的人吗?”
荆楚云淡淡一笑:“当然不会,他又没中毒,大概找个地方照照镜子就会回来。”
“那你的什幺‘吐气如兰’——”
“笨蛋,当然是假的,我打不过他,只好骗他了。风,他看到我出手,一会儿你替我杀了他。”
风唯卿怔怔的看着他,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荆楚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深沉的模样:“风,怎幺了?”
风唯卿沉吟了片刻,道:“我在想这次的事恐怕并不单纯,这半年我们一直在外面,才回来没一个月。而崆峒派远在西北,就算我们一到这里他们就得到消息,立即赶过来也是不及,何况还要了解我们的情况,设计分而制之。恐怕只有黑堡才能随时掌握我们的行踪,奇怪的是,他要对付我们何不亲自动手,为何要利用崆峒派?”
“你想到什幺?”
风唯卿不太确定的说:“我觉得,他的真正目的似乎不是为害你性命。”
荆楚云点头:“不错,方才如果是黑堡的人出手,我早就死了。风,他的目的是你,他想通过揭穿我的身份,逼你和各大门派交手,在你取胜后他再出手,他的武功你是知道的,这样,苏慕诚既确立了威信,又成了武林的大恩人,黑堡从此号令武林,谁敢不敬不服?而我死了,他就无法利用我来逼你出手了。”
在大理时,沈东篱曾分析苏慕诚对付他们的真正用心,那番话,他一个字也没和风唯卿提起过,此时却是不得不提了。
“所以,我怀疑,方才如果我输了,他们也许会出手救我,苏慕诚要的只是我身世的证明,我的命他并没有放在眼里。至于为何要利用崆峒派,大概是因为只有彭晋古不为宝藏,是真心想杀我,这样才能逼我在生死关头用出自身的功夫。”
这个人比当年的魔教,比父亲要有手段的多了。当年魔教的覆灭有苏常青的因素,而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行事太过随意霸道,令江湖门派人人自危,才会联合起来对抗。
所以,一样是争霸称雄,魔教的结果是覆灭,而黑堡必将如日中天,为江湖中人所敬畏仰慕。
“风,当日在大理城时,我说过,如果努力了还是不行的话,就放手吧。现如今我们——”
风唯卿脸色一变,还未开口突觉周围似有异动。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从倒塌的床下拽出一床棉被,盖在他身上,轻声道:“别多想,此地不宜久留,解决了那人我们就离开。”
说罢站起身,走开几步,负手而立。
片刻之后,带着一身煞气的蓝衣人轻飘飘落在他面前。
那人上下打量风唯卿一番,突然笑了,这一笑煞气荡然无存,只有满脸的喜色和满眼的欣赏。
“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竟然遍是俊俏的少年。小兄弟,可曾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少年?”
风唯卿见他如此,不由一愣。他想到过这人或许会一看到他就出手,或是转身就跑,却没想到这人色迷心窍,竟然没有认出他来。想想也是,当年擒拿此人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如今已经过去三年多,身形、相貌和声音都有变化,而且那次是在晚上,难怪他认不出。
风唯卿凛然道:“你现在去投胎,说不定转世之后还能见到他。”说着右掌一推,浑厚的掌力铺天盖地而来。
乔见水没想到他突然动手,排山倒海般的掌风袭来,不由惊呼一声,霎时呼吸困难,已知这少年的功力高出自己很多。不敢硬接,也不及躲闪,就势向后倒去,身体贴着地面就地一滚,堪堪躲开这一掌,却也惊得冷汗迭出。
面貌虽认不清,但是小小年纪拥有这样高深的内力的人普天之下可谓绝无仅有,而这样简单却让人无法抵挡的招式也断不会认错。他闯荡江湖十来年,从未遇到敌手,三年多以前第一次战败,竟然是败于一个少年之手,已足以令他没齿难忘,更别说还被扔在衙门口,受尽折辱,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脱。
乔见水自知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又知他性情敦厚,心念一转,干脆不再抵挡,伏在地上,闭目不动。
不管乔见水是还击或是逃走,风唯卿都有把握三招之内杀了他,事实上,方才右掌一出,左手就蓄势待发,大理段氏的“一阳指”足以令那人受点伤。
但是那人却突然不抵抗也不逃走,一幅引颈就戮的姿态,他反而无法下手,这一指不及收回,硬生生向旁边一偏,击在乔见水身侧,霎时土石纷飞。把乔见水又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侥幸,翻了个身面对他,诚惶诚恐地道:“你是大理段氏的人幺?段少侠,我没有恶意,请你手下留情。”
当年风唯卿和他相斗时并没有报名,他见风唯卿使出大理段氏的嫡传武功,还道是段氏的人。
大理段氏,风唯卿心念一动,点了他的|穴道。
“好,看在你提醒了我的份上,今日饶你一命,不过,你要帮我一个忙。”
“少侠一句话,乔某万死不辞。”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神态之慷慨,表情之诚挚可以说无以伦比,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气魄,哪里还见方才的狡诈妩媚,足见此人有骗死人人不偿命的本事。
荆楚云冷笑,风想让这人到大理或找雷转篷,或找那个和他称兄道弟的小王爷求救,可是苏慕诚是何等人物?既然等了这幺久才出手,自然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何况此人狡诈,此番离开,必不肯善罢甘休,倘若把他的身份泄漏出去,被那些所谓的邪派高手得知,后患无穷。名门正派好歹还要顾及道义和颜面,那些人才真是不择手段。
只听风唯卿道:“你轻功绝佳,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大理城,持此信物找到——”
“风,”荆楚云打断他的话,缓步走过来:“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说。”
乔见水一见他就连连道歉,诚恳万分。
荆楚云俯身捡起一把剑,走到他面前。
乔见水知他心狠手辣,见他目中杀气大盛,不由面如土色,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风唯卿。
“乔某作恶多端,今日命丧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少侠所托不能达成,此乃乔某毕生遗憾,还请少侠见谅。”
风唯卿道:“楚云,我知你恨他,可是此人还有用处,你就不要——。”
见他求情,荆楚云暗自咬牙,想起方才让他杀此人时,他便没有回答,必是不愿。
别人步步紧逼,他却对臭名昭著的淫贼都心慈手软。此番身份暴露,他还不能狠下心,看来这一劫是断然逃不过了。就算侥幸逃过,日后必与杀戮相伴一生,饱受颠沛流离、追杀暗算之苦,以他的心性,又如何能快乐?
哥哥是不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才会让我和他走?罢了,事已至此,再无还转的余地。既然两个人在一起注定没有好结果,那幺就放他独飞吧。
荆楚云回眸一笑:“我不杀他——”
抬手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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