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唯卿点头,问道:“他们聚集于此是要决斗吗?既是决斗,为何要选如此风雅的地方?真是不该。”
唐礼笑道:“那倒不是,青城派掌门纪韬光声称能化解两派纷争,将他们请到此处。”
说罢仔细观察他的脸色,风唯卿喜跃地说了一句:“是吗,那就好。”不再多言。
唐礼暗道:没有一丝好奇,是知道内情,还是真的不关心?或者是欲擒故纵套我的话?
方要再说,只听“铛铛”几声脆响,场中竟然开始交上手。彭晋古对上乐志道长,两剑相击,青光闪动,势如拼命,旁边众人也纷纷抽刀拔剑,眼看一场大战便要开始。
忽听外面一个声音高叫:“住手。”声音用内力发出,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场上二人向后跃开。
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走进来:“对不起各位,在下来迟了。”
众人起身见礼,风唯卿暗道:原来他便是青城派掌门纪韬光,此人如此年轻,方才那一喝,显示内力不俗,是个高手。
彭晋古道:“纪掌门信中说能证明我儿的死与点苍派无关,可是我儿确实是死在点苍绝技‘飞龙劈空’之上,听说这招向来只传给点苍掌门的接班人,不知纪掌门要如何为乐志贼道开脱?”他中年得子,爱愈性命,却死在点苍剑法之下,现今虽知青城派势大,却也顾不得了,言语之间甚为不敬。
乐志道人哼了一声,待要反唇相讥,却被纪韬光制止。
“彭掌门莫急,听我道来。”
说着招呼众人坐下,道:“我先向诸位说一件事,两个月前,有人混入青城派,在饮水中下毒,欲偷我派秘籍。”
乐志道人“啊”一声,忙佯装轻咳几声,掩饰过去。
纪韬光看了他一眼,又道:“幸亏我一个精于用毒的朋友正在青城派做客,才识破他的诡计,我们将计就计,引他上钩,但是那人极为狡猾,竟给他逃脱了。”
风唯卿看了看唐礼:“四川唐门,精于用毒,唐兄必是个中高手。”
唐礼笑了,悄声道:“不错,他说的那个朋友是我。”
左景林拍岸大怒:“何人如此大胆,纪掌门可见到他的样子了?”
纪韬光点头,突然问道:“乐志道长,点苍派为何要抓一个少年?当年令师弟和两位高徒又是为何横死?”
乐志道人一惊,难道又是那个白衣少年?当年点苍派丢失的秘籍是掌门信物,有那本秘籍在他掌门的身份才被承认。丢失秘籍,怕被觊觎掌门之位的二师弟知道,所以不敢声张,只派最亲近的三师弟和两个弟子去追。
纪韬光见他神情迟疑,已知他在想什么,笑道:“道长难道不想将所失之物拿回来吗?”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乐志道人咬了咬牙,道:“正如纪掌门所想,当年我派丢失了一本秘籍,我师弟和两位弟子前去追捕偷秘籍的人,不想竟遭暗害。”
众人暗道:原来如此,那本秘籍定然是所谓的点苍掌门信物,那少年便是偷秘籍的人。怪不得他就算被冤枉也不肯说出实情。不知那少年有何本领,竟能一举杀死三位武林高手?
纪韬光道:“我与那人交过手,他用的正是点苍派的功夫,其中就用到那招‘飞龙劈空’。点苍派会‘飞龙劈空’的不过四、五个人,都是成名人物,如果做了,应该不会拒不承认。彭掌门,这下你明白了吗?”
彭晋古腾的一声站起来,恨声道:“那人是谁?”
纪韬光看向乐志道人,乐志道人摇头:“我也不知,当年我中毒,没有和他交手。”
纪韬光道:“彭掌门且坐,我还有话说。点苍秘籍丢失,彭少掌门被害,恐怕都是此人预谋和策划的。大家想一想,他有机会杀了乐志道长,却没有动手,为什么呢?而他却杀死那三人,又是为什么?这几年,每次有人出面调停点苍和崆峒两派纷争,都会无缘无故的又起事端,导致激化矛盾,卷入更多的门派,才让这场争斗愈演愈烈。现在他找上青城派,险恶用心更是昭然若揭。”
乐志道人道:“正是,他不杀我定然是因为我没有识破他的身份,而且我一旦身死,秘籍丢失的事就无法掩盖,不利于他下一步计划。师弟怕是识破了他的身份才会被害。不想他小小年纪,心机竟然如此深沉。”
彭晋古怒道:“他挑起我们两派争斗还不满足,现在又找上影响和势力更大青城派,恐怕是要整个武林大乱,好从中牟利,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风唯卿暗道:这纪韬光很是奸诈,自己不想说那道人故意隐藏秘籍丢失的消息,又不想说青城派比这些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高,却故意引别人说出来。怪不得他如此聪明也会栽在这人手上。
突然心一跳,手心见汗,看了看唐礼,打着哈欠往桌上一趴,下巴支在手臂上,垂下眼皮,懒洋洋地随口询问:“那少年真的逃脱了吗?”
唐礼笑了笑,道:“是逃了不错,但是受伤不轻。” 执起酒壶给他倒上,举杯:“喝一杯如何?”
风唯卿稍稍松了口气,端起酒一饮而尽,暗道:幸好他没死,否则此番下山岂不白费功夫了?他受了伤,身份也已暴露,要尽快找到才好。
这些年他心心念念要找到那个少年,至于找到后要如何,却没个安排。似乎只要想到那少年就心如乱麻,又酸又痛,却放不下。
唐礼见他毫不犹豫的将酒喝下去,目光一闪,笑道:“风兄弟真是爽快。”
风唯卿冲他一笑,又打了个哈欠,将眼光投到中厅。
只见纪韬光沉吟不语,看向啸风山庄的庄主谢吟啸,这谢吟啸原是富商,中过秀才,武功平平,却好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颇有孟尝之风,所以消息也最是灵通。
谢吟啸轻挥折扇,道:“我猜那少年必是跟魔教有些关系。”
众人都抽了口气,纪韬光摇头:“可是当年魔教上下被尽数歼灭,无一活口。”
谢吟啸道:“不错,可是若非如此,这一切便解释不通。”
风唯卿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酒杯,心中暗道:纪韬光故意将话题引到魔教上,却不说他受伤的事,看来目的并不单纯,他召集这些人到此,还有什么用意?
乐志道人突然站起身来,道:“不错,那人必是魔教余孽,此番魔教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我们必须早思对策,要我说,应该召集武林同道,结为同盟,推选出一位盟主来号令武林,与之抗衡。”
他此话一出,得到一致赞同。众人慷慨激昂,痛斥魔教,有人推举纪韬光,其余人也都附和。
风唯卿暗笑:这道人倒也聪明,看出纪韬光的用意,为求拿回秘籍,当然要替他铺路,这些人当中恐怕有不少都是纪韬光有意安排的。
纪韬光惶恐万状,连声推辞,最后耐不住大家的盛情,道:“诸位厚爱,令韬光感激万分。对抗魔教,我理应竭尽全力,按说不该推辞,但是我等并不能代表整个武林,如此轻率,恐有人不服。我建议将此消息通报出去,谁抓到那个少年,谁为盟主,这样可以调动江湖各派的力量,一则能尽快抓到人,二则也更为公平,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真心推举他的人自不必说,场中也有人不大服气,却因事情走到这一步,情势所逼,不得不随声附和,现在听他如此一说,哪有不同意之理,连声称是。
风唯卿暗道:看来他的行迹已在纪韬光掌握之中,青城派并非武林中最有声望的门派,纪韬光年轻德薄,武功也未必能技压群雄,他这样当了盟主,必定有人不服。若魔教卷土重来的消息散发出去,武林必定为之震动,等江湖中人都认可了这个条件,他再将人抓来,就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无人能有异议。
纪韬光趁众人不注意,转头看向唐礼,缓缓而笑,他相貌清俊,气质斯文,言谈举止便似个谦谦君子,这一笑却充满踌躇满怀、意气风发的豪情,唐礼也向他举杯微笑,对了个眼色,似乎有一股说不出的暧昧流动在两人之间。
唐礼应该是他的帮手,这二人的关系必定非同一般。风唯卿看了看唐礼,突然大声道:“唐兄给我下的是什么毒?”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齐齐转头看向这边,均想:这少年是哪里来的?唐礼何等身份,为何要给他下毒?更有人想到,唐门在蜀中的势力与青城派不相上下,但在江湖中的声望却大过青城派,方才推举纪韬光,会不会无意中得罪唐门?一会儿要想办法补救才好。
诡计被识破,唐礼却面不改色,微笑道:“诸位可有认识这个少年的吗?”
众人摇头,纷纷道:“没有。”……“不认识。”……
唐礼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关系重大,风兄弟又不肯说出身份来历,唐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对风兄弟一见如故,只要你说实话,不管是何身份,我保你毫发无伤。”
他口气真挚,态度诚恳,若是当年的风唯卿恐怕真的会上当。
风唯卿嘻嘻笑道:“我对唐兄也是一见如故,今日饶你不死便是。”
众人听他口出狂言,都不禁摇头,暗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如此狂妄,今日恐怕难以活着离开。有几个欲拍唐门马屁的人已然开口喝骂。
唐礼皱起眉头,暗道:按说我的毒也该发作了,他如此镇定,是虚张声势,还是有恃无恐?
纪韬光笑道:“这位小兄弟说话真有意思,纪某敬你一杯。”
说着倒了一大碗酒缓步走过来,走到风唯卿身前五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碗中酒水散开在空中凝结成数十支冰针,携凌厉的破空之声,射向风唯卿,他有意在众人面前卖弄,这水酒看似不小心泼出去,却包含了极深的内力和高明的打|穴手法。
众人大声叫好,就连方才不服的人也暗道:此人有这等武功,怪不得青城派近年来在川西势力渐大,就连峨嵋派也让他三分,让他当这武林盟主倒也可行。
风唯卿摇头笑道:“不好,不好,天气如此凉,纪掌门这冰酒我可不敢消受。”就见那冰针在他身前停住,竟不落地,慢慢融化,消失无踪。
众人大惊,这手功夫委实惊人,这少年动也不动,丝毫看不出运功的样子,言笑款款,就让这冰针化成气,他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这等功力?何况他不是中了唐门的毒吗?
风唯卿本来就是练武的奇才,自幼跟随名师居于深山,心无旁骛,几年前武功就可比一流高手,再加上“火影”的胆,让他百毒不侵,更提升了功力,如今恐怕就连他师傅也不是他的对手。
纪韬光和唐礼脸色也变了,二人互看一眼,纪韬光上前施礼,恭敬的道:“前辈可是人称‘不老仙童’的赵斜川前辈,请恕我等有眼无珠,得罪了前辈,还请见谅。”
众人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形如少年,却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风唯卿皱眉,赵斜川闯荡江湖是几十年前的事,比他师傅还早了二三十年,他自然不知,传说此人练了一门古怪的功夫,能保持容貌不变,外表永远如少年,一旦变化,就是死期。而且此人武功极高,却童心不泯,最喜欢开玩笑,行事在正邪之间。
唐礼见他神情不渝,心道:他自称姓风,必是不愿被旁人识破,赶忙向纪韬光使了个眼色,道:“这位是风前辈,前辈当年与唐门素有交情,还请恕唐礼不敬之罪。”言语之间却还是认定了他便是赵斜川。
风唯卿听他们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前辈,心中好笑,却懒得辩解,道:“我大人大量,自不会和你们计较,不过方才听你们提起那个少年,我有几个疑问,还请诸位解惑。”
众人均道:“不敢,前辈请讲。”
风唯卿在自己杯中斟满酒,笑道:“方才纪掌门请我喝酒,我要先回敬一杯才是。”说着缓缓将酒杯递过去。
见唐礼脸色一变,已知杯上定然有唐门的毒药,纪韬光赶忙跃起闪躲,他自认轻功绝佳,却怎么也逃不开风唯卿看似缓慢笨拙的身形,眼见被逼入角落,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那酒杯也已递到唇边,一咬牙,矮身让过酒杯,拔剑便刺,出手便是必杀之招,与此同时,唐礼也拔剑飞身刺过去,唐门的暗器功夫闻名天下,其实剑法也丝毫不输给几大剑派,而且此时用暗器怕会误伤纪韬光。
风唯卿用酒杯在胸前一挡,罩住纪韬光的剑尖,笑道:“撤剑。”
练剑的人将剑视如生命,纪韬光哪里肯轻易撒手,想抽回长剑,剑尖却似被酒杯粘住,纹丝不动。
“不听话要吃亏哦。”风唯卿轻笑着,将酒杯一转,只听“当啷”一声,长剑落地,纪韬光虎口鲜血迸出。
正在此时,风唯卿听脑后生风,冲面前的纪韬光笑了笑,不慌不忙的弯腰,检起他掉落的长剑,正好躲开唐礼的功式,唐礼反应极快,未等剑招用老,陡然变招,向下一劈,似要将他劈为两半。
众人心道:他弯腰蹲身,又在角落,避无可避,此番定然没命。
唐礼的剑堪堪落到风唯卿背上,突然凝住不动,后背的衣服瞬间被汗侵透。只见一柄长剑点在他腰间,那人还保持背对他弯腰的姿势,那剑从双腿间穿过去,向上点了唐礼要|穴。只听他摇头叹道:“这么难看的姿势,若让师娘看到会被骂死。”
说罢起身,拍开唐礼的|穴道,唐礼面如死灰,纪韬光面色惨白,其余的人都瞠目结舌,用锋利的剑尖点|穴,既将内力透入,又不见血,仅这手功夫已是当世罕见,更别说他如此轻松的战胜两大高手。这等武功他们不仅闻所未闻,更是连想都想不到,一时之间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方才他们见识了自己的内力,此番又见识了武功,应该是心服口服了吧,料来断不敢出言相欺。
风唯卿这才道:“好了,我要问了。第一个疑问,乐志道长,当年偷你秘籍时那少年多大年纪?”
乐志忙道:“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
“那他是如何不用武功便让你中毒的?那秘籍是你当掌门的信物,收藏之处必定极为隐秘,他又如何能偷走?”
乐志脸色变了又变,先红,再青,又黑,支吾了几声,见风唯卿表情虽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如箭如针,心中一凛,咬牙道:“他假装成不会武功的孤儿,我一时不差才中了他的道。”
众人看他的样子,都已明白,心道:原来点苍乐志喜欢娈童的传言竟是真的,就不知他得手了没有。
风唯卿已不是当年不知世故的少年,原本就已怀疑,一经证实,只觉内心如火焚,直想将乐志砍成肉酱,脸上却不能露出来,仍是满不在乎的表情,问道:“第二个疑问,彭少掌门是何时遇害的?他遇害时多大年纪?”
乐志道:“在那件事后一年左右。”
彭晋古道:“我儿遇害时方弱冠。”
风唯卿道:“奇怪,奇怪,那少年只有十二三岁,令公子已经二十岁,那少年只练了一年点苍剑法,而令公子身为少掌门,必定武艺高强,试问相差如此悬殊,他要如何在崆峒山附近杀死令公子?”
彭晋古一惊,暗道:不错,我也有此疑问,而方才纪韬光说的都是猜想,谁知道他是不是和乐志贼道串通来欺骗我。他心中有了怀疑,又拿不准,低头不语。
风唯卿又道:“纪掌门,那少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得那么厉害,怎么会将同样的计谋用两次,难道贵派的秘籍也是掌门信物?何况你们已经识破他的诡计,又将计就计引他上钩,以纪掌门和唐少爷的本领,又怎么可能让他走脱?就算走脱,青城派和唐门何等势力,又怎会两个月都抓不到一个少年?何况他可能还受了重伤?”
纪韬光避开他的目光,道:“事实如此,前辈若不信,我也无法。”
彭晋古突然大声道:“前辈所言极是,我差点被他们骗了。”这人生性耿直,此番震于风唯卿的武功,想他是武林前辈,定然不会说谎。而乐志为人卑鄙,纪韬光野心很大,怕是故意设计来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