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荆楚云随着他七拐八拐,只觉眼花缭乱,四顾茫然,而他却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禁问道:“只是略知一二吗?”
风唯卿笑了:“不止,我的祖师爷曾经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一方霸主,精通各种阵法,我也学了一点。”
恐怕也不只学了一点,假谦虚,荆楚云瞪着他,问道:“你会抚琴吗?”
风唯卿一愣,摇头老实道:“不会。”
“唱歌呢?”
“不会?”
“吟诗作赋呢?”
“不会。”
“烹饪呢?”
“我——”在青城山不都是我弄吃得给你吗?看看他的脸色,咬牙道:“不会。”
“下棋呢?”
“不会。”我的好几样武功都是靠下棋从师傅的朋友那里嬴来的。
“绣花呢?”
“不会。”虽说男人都不去学绣花,但是师娘拿去骗师傅的帕子都是我绣的。
荆楚云捏捏他的脸,笑道:“什么都不会,笨蛋。”
灿烂的笑容让这漫天的火红都失去颜色,风唯卿情不自禁的用手指轻触那弯起的唇角,倾身便要吻上去。
荆楚云一见他眼神变幻,忙退后两步,瞪了他一眼。
风唯卿讪讪地收回手,轻咳一声道:“那——这些你都会吗?”
荆楚云昂头,理直气壮的道:“不会。”
“你会这么多,真——”风唯卿说了一半,猛然醒悟,硬生生将已到喉咙的夸赞咽回去,不小心岔了气,激烈的咳起来。
荆楚云轻拍着他的背,笑不可抑:“连说话也会呛到,笨死了。”
方才的紧张和烦躁不知不觉消失无踪。
风唯卿直起身,拉过他紧紧抱住,四目相对,浑然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听到一声轻咳,两人才惊醒,面上都微微发红,风唯卿暗道:该死,强敌环伺,怎就忘情了呢?若是有人偷袭,岂不让他们得手了。
只听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道:“二位既来了,还请过来相见?”
风唯卿拉着楚云转过一圈密密排列的枫树,面前出现一大片空地,两个人坐在树桩上下棋,几个人站在他们身边。
站着的几个人都曾见过,方才开口说话的俊雅男子好象叫沈东篱,他身边是丐帮的少帮主莫可问,二人站在一个褐衣男子的身后,而另一边楚风良和楚风奇并排站在一个青衣男子的身后。
褐衣男子剑眉虎目,相貌英俊,气度威严尊贵。青衣男子长眉斜飞,星眸炯炯,本该神采飞扬,却因面沉如水,气质阴沉,抵消了他的俊美,可惜了一幅堪称美男子的好相貌。
褐衣男子见他们来了,站起身来道:“七八年没见了,师弟一向可好?”
荆楚云讶然睁大眼,这人必是安平王爷无疑,难道风竟然是安平王爷的师弟?
风唯卿也是一惊,仔细打量,可不是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师兄吗?师兄给随师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走之后,师傅也经常会提起他。
师兄下山时自己才十岁,只知道师兄出身高贵,要下山去继承家业,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安平王府的小王爷。
不止他们惊讶,除了那青衣男子不动声色、沈东篱微笑点头之外,其余的人也都面露惊诧之意。
莫可问道:“怪不得当初一听说风少侠的事,王爷便猜到他是雷大侠的弟子,原来是师出同门。相交这么多年,我等竟然不知王爷的师门。东篱,你明明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沈东篱笑道:“王爷武功盖世,你猜也该猜到才对。”
风唯卿沉默了片刻,道:“师兄要见我,何须如此费事?”
安平王爷上前两步道:“这里安静,有些话也好说。”
要动手也方便些,可以敝人耳目,输了也没人知道,荆楚云在心中冷笑。
“师兄请讲。”
“唐门事后,我要去拜见师傅,师弟可愿随我一同前去?”
知道自己不够分量,先把雷转篷搬出来,威名远播的“常胜王”也不过尔尔,荆楚云撇嘴。
他为人孤傲偏激,原本什么人也不信,如今相信了风唯卿,便是一心一意的信任,其他任何人都不入他的眼了。
风唯卿拉住楚云的手,道:“我还有事,等忙完了自会带他去拜见师傅,请师兄先代我向师傅师娘问安。”
安平王爷看了一眼表情淡淡的荆楚云,面色不渝:“师傅一向对师弟视如亲生子一般,寄予厚望,你要带此人去见他老人家,就不怕气坏了师傅。”
风唯卿抬头:“师兄是指他是男子吗?敢问师兄,难道喜欢一个人要先看是男是女再去喜欢?过去看戏文时我就不解,戏中说两个人同窗三载,其中一个都没有喜欢上另一个,有一天突然得知那人是女扮男装就马上发展成至死不渝的爱情,真是可笑。”
听他这样演绎经典戏文,荆楚云不禁弯起嘴角,这人的歪理啊,那安平王爷绝对说不过他。
就听风唯卿接着道:“这一点请师兄放心,师傅绝非迂腐之人,他为我取名‘唯卿’,便是要我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辈子只喜欢他一个,至于师兄说的‘寄予厚望’,也是师傅希望我幸福快乐,他常说若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便是拥有一切也是空。我一生便应了这两个字,”轻轻把楚云拉进怀里:“唯卿,唯卿足矣。”
这番话说出来,众人都不禁呆愣了一下,这世上喜好断袖分桃的固然不少,也都是遮遮掩掩,像他这样理直气壮的可谓绝无仅有。
安平王爷哼了一声:“师弟,我也并非迂腐之人,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是我怕你的心被假话蒙蔽,成了他人利用的对象。你可知此人的身份?”
风唯卿点头,手指轻轻绕着楚云的一缕发丝:“他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缺少关爱的苦命之人罢了,师兄何必苦苦相逼?”
“他就是这样蒙骗你的吗?孤苦伶仃,缺少关爱的苦命之人。”安平王爷挑眉喝道:“恐怕不止吧,我看应该是居心叵测的魔教余孽。”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用了刚猛无比的内力,震的荆楚云耳中嗡嗡作响,难受得皱起眉头。
风唯卿把手掌贴在他背心,一股柔和的内力渗入,帮他缓解痛苦。
淡淡道:“敢问师兄可有凭证?师兄何等身份地位,这一句话便能害死他,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安平王爷原本以为劝他几句便能让他迷途知返,不想当年憨厚老实的师弟如今这样难缠。他纵横天下,何曾被人如此抢白,不禁大怒,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扔过去。
“这是黑堡这些日子的调查结果,师弟看看便知。”
风唯卿一让,那沓纸张掉在地上,被风吹着轻轻翻动。
安平王爷冷笑:“这个自幼厮混于歌台妓馆,用肮脏的方式换取情报和武功的人也值得师弟为他如此吗?”
荆楚云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风唯卿亦是面色大变,他早就猜到楚云可能曾经被人侮辱,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伸脚踏住那沓纸张,片刻后抬起,风一吹,纸屑碎片飘满了天空,如纷纷扬扬的雪花。
不堪的往事被抖出来,荆楚云闭了闭眼,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坚强,虽然历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是独独不能不在乎他的,若他也用鄙夷的眼神看我——。
想到此处,头脑一片混乱,用力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不知不觉之间眼泪爬满了两腮。
只听一个急切的声音道:“楚云,不要这样,别哭——”
与此同时,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云,你该骄傲自己没有沉没于污泥中,而是出淤泥而不染,你的坚强无人能比,更无需自卑。”
荆楚云抬起头,喃喃道:“你是谁?”
风唯卿大惊,他曾听说有人受了刺激之后会忘记一切,难道楚云便是如此,急道:“楚云,你怎么了?你——你不认得我了……”
温柔的声音道:“我的父亲便是你的父亲,我的母亲也是你的生身之母,那个带走你,又将你推入火坑的人不是……你的……。”
最后几个字声音明显飘忽了,“传音入密”极耗内力,一个不好就会受内伤,荆楚云不及细想他的话,忙大声道:“不要说了。”
风唯卿道:“好,我不说了,你好了吗?”
荆楚云这才注意他,见他脸上也有泪痕,伸手擦了擦:“傻瓜,你又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看到你难过我就想哭。”风唯卿抱紧他:“太好了,你没事。”
沈东篱微笑,突然忍不住咳了两声。
安平王爷和莫可问同时问道:“东篱,你不舒服吗?”
沈东篱摇头:“无妨,王爷,这件事就此作罢好吗?”
安平王爷拧眉:“东篱,你这话是何用意?”
沈东篱缓步走到荆楚云面前,向他伸出手。
他的表情温柔,目光充满怜惜,荆楚云愣愣的把手交给他,沈东篱紧紧握住,微笑:“王爷你看,他也喜穿白衣,就连相貌也和我有二三分的相似,我一见他就觉投缘,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其实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魔教余孽,一切只是猜测。请王爷看在东篱的薄面,放过他吧。总好过因为莫须有的事,让本该亲密无间的师兄弟生了嫌隙。而且,我们也考察过风少侠的人品,他和风少侠这样的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真的是我的兄长?荆楚云吃了一惊,就算是,这样说出来,就不怕引人怀疑吗?
奇怪的是,那些人皱起眉头,看来都在认真考虑,却没有人露出怀疑的神色。
是了,这些显而易见的相似,他若遮遮掩掩,避之唯恐不及才更会引人怀疑,这样坦然反而打消了可能的猜疑。而且显然他在众人心中极有分量。
安平王爷也不愿和风唯卿闹僵。他原本没想到风唯卿对那人的感情如此之深。
心道:确如东篱所说,除了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的身份,师傅对这个小师弟极为疼爱,也不好对他怎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东篱给我这个台阶,是要我就势收手吗?
可是那人明明就是魔教妖人,如此收手又心有不甘。
第十三章
安平王爷也不愿和风唯卿闹僵。他为人爽快豁达,在意的也并非性别而是那个少年的身世,之前被风唯卿误会未曾多加解释,一是因为不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他都是身份尊贵,地位崇高之人,可谓一人之下,一言九鼎,说话做事从来无需解释,人人都会照做;二是原本没想到风唯卿对那个少年的感情如此之深,竟然听不进好言相劝。
不知不觉竟成了僵局,心道:确如东篱所说,除了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个少年的身份,师傅对师弟极为疼爱,也不好对他怎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东篱给我这个台阶,是要我就势收手吗?
可是那人明明就是魔教妖人,如此收手又心有不甘。
转头看向半天没说话的黑堡之主:“慕诚,你看呢?”
风唯卿的目光也转向那人,江湖中人只知道黑堡主人,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原来他的名字叫慕诚,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那人也不说话,冲安平王爷微微颔首,转过头看着他,神情漠然,深邃黝黑的目光如一潭死水,深不见底,波涛不兴。被他的目光一扫,风唯卿只觉有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看看楚云却似乎一无所觉,暗道:师傅说越是高手,越能收敛眸中光华,看此人的情形,恐怕是我生平的仅见的敌手。虽然未必会输,可是——
顾不上计较那个叫沈东篱的人还拉着楚云的手,为难地看了看楚云。
接触到他的眼神,荆楚云心中一紧,不安起来,不管是四年前还是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武功都极为自信,对敌时向来是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就连当初面对青城派的二十四人剑阵也是挥洒自如,何曾见过如此沉郁的眼神?难道这人真的很厉害?
“你——”想说你不必管我了,又想他肯定不会答应,咬咬牙避开他的视线。
沈东篱自然的放开楚云的手,就像他拉住时一样自然,冲风唯卿微笑道:“这位是黑堡之主,和王爷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情同手足,也可算是少侠的兄长,少侠理当去见个礼。”
黑堡主人不置可否,旁边的楚风良却抬着眼睛说:“风少侠天纵英才,武功盖世,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又哪里看得起我们黑堡?东篱恁的抬举我们了。”
沈东篱笑了笑:“两位楚兄是堡主的左右手,名为下属实为兄弟,也是王爷的好友,都是一家人,少侠一同见过吧。”
楚风良连连摆手:“我可不敢当。东篱,你让风少侠向我等行礼,岂不要折我们的寿?”
莫可问斥道:“风良,你少说两句吧,东篱一心调解,你偏唯恐天下不乱,东篱脾气好,我可看不过去。”
风唯卿心道:沈东篱不知是真的要帮我们还是别有用心,他们虽然都是朋友,看来交情深浅也有不同,莫可问显然是站在沈东篱一边的,而楚风良这番话恐怕代表的是黑堡的意愿。那就是说黑堡无意罢手。
转头看向黑堡主人:“我要带楚云离开,不知堡主有何见教?”
黑堡主人道:“少侠客气了,黑堡向来不插手江湖中事,是王爷痛惜师弟,怕少侠误入歧途才托黑堡调查,我们自当尽力。少侠可知江湖传言对这个少年极为不利,各个帮派俱有耳闻,虽然也是怀疑,但是以他们一贯宁妄勿纵的作风,日后二位恐有麻烦。王爷也正是忧心这一点,恐怕少侠无谓地和武林结怨。不如这样,可否请这位小兄弟交代一下出身来历,若查证属实,由黑堡和安平王府共同出面澄清,各门各派都会相信,也可免去诸多争端。”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为安平王爷辩解,又似处处为二人考虑,让人无从辩驳。
荆楚云暗道:黑堡主人果然名不虚传,一番话让人听着舒服却是绵里藏针,而此针一出必能见血。从这番话看来比那个什么王爷,吹胡子瞪眼睛的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废话强多了。
其实安平王爷说的也入情入理,只不过荆楚云恼恨他说的那句“自幼厮混于歌台妓馆,用肮脏的方式换取情报和武功……”,对他自然没有好评价。
不过,仔细一想,这番话也是有漏洞的,若是武林各帮派都知道了,冲着那宝藏也早就该有行动了,而且可不是每个帮派都能请动黑堡去做调查。
他时时注意隐藏身份,在青城山受尽折磨也不肯透漏一个字,确信他们不能轻易查到。
淡淡道:“我是孤儿,四处流浪,既无出身也无来历,不知黑堡如何查证?”
楚风良傲然道:“只要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黑堡就能查。”一指地上的被风唯卿内里震碎的纸屑:“那里记载的都是这五、六年的事,我们看着甚为可疑,时间紧迫未能在追查下去,你要证明自己和魔教无关,只要说说什么人养大了你,谁教你用毒和易容的本领,住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记得多少就说多少。我们一查便知真假。”
荆楚云抿唇不语。
风唯卿怒道:“你们都能查,何必还来问他?若有证据,请拿出来,没有的话,就不要在这里饶舌。”
楚风良不理他,又道:“还要说说你的武功何人所授?不要说是偷了那本点苍秘籍而来,据我所知,那本秘籍记载的是点苍绝学,一共只有五招,颇为繁复,点苍剑法讲究气剑合一,使用时要有内力辅助,没有武功根基的人根本无法学。”
荆楚云抬头冷冷看着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怀疑我,想方设法罗织罪名。可是我倒怀疑这位黑堡的主人才是魔教中人。”
“你胡说!”“不要信口开河!”……
几个声音连声斥责。
沈东篱微笑不语,黑堡主人挑了挑眉毛。
荆楚云冷笑,学着方才楚风良的口吻道:“江湖传闻黑堡主人武功奇高,却不知父母、师傅是谁,连名字也鲜为人知,在我看来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