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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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断-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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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忠把碗递到释然嘴边,释然也不管冷热一股脑地吞下。苑忠看了禁不住问道:“你每天就这样吃饭?粥已经这么凉了你还能一口气都喝下?” 
释然淡淡道:“粥热的时候就喝不了那样快了,我每次爬起来撑不了很长的时间的。” 
“你这孩子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想开点回应家去吧。”苑忠诚心诚意地劝道。 
“除非我死了,你们把我的尸体抬回去,否则我不会回去的。”释然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 
“要是你爹知道你在这里受苦,心疼你叫你回去呢?” 
释然听了这句忽然笑了,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家父不会叫我回去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或许五年以后西山决斗结束了,我就会被彻底遗忘。” 
苑忠看着释然苍白的脸,那笑容皎洁明亮,看不见泪水与悲哀的阴影,他却知道那分明是哭泣,只是血泪早已干涸。释然究竟是在怎样一个冷漠的家中长大的啊,还这么小的年纪,这么单薄的身体,就要承担无休止的痛苦。苑忠想说点什么宽慰释然,却发觉根本无从说起。沉默了片刻,他只说了一句:“既然你打定主意继续留在苑家,就先好好养伤吧。往后的日子可不清闲。” 
“谢谢管家。”说了几句话,释然早已支持不住,苑忠一离开,他就又陷入昏迷。 
便是这种情形,释然挣扎了六七日,背上的伤竟也慢慢开始结茧,高烧消退,似是再有些时日,就可以下床。 
苑忠再来看释然的时候,带来个消息。“释然,过两天苑家的商队要去到江南采办年货,行程上计划会去到你家那一带,你有什么东西要捎带么?” 
释然想了想道:“释然只想给家中寄一封信。烦劳管家费心了。” 
于是苑忠取来纸笔,放到释然桌上:“你先写着,我晚上再过来拿。” 
吃过些东西,默运了几遍内功,释然才攒足体力从床上坐起,披了件衣服,开始写信。 
虽是白天,却不见日头,四下里昏沉沉的,像极了释然当时的心情。但是释然的笔下明朗平和,没有丝毫的不快,似是悠闲自在。写好内容,又写了信封,释然故意没有将信纸装入其内。按道理苑家的人会查看他信里的内容吧,省得他们麻烦。 
写这封信,耗光了释然的力气,来不及收拾好笔墨,他便昏昏睡去。 
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查看释然信的内容,苑忠正寻思着该如何向释然解释,却发现信纸根本就没装入信封,摊在桌子上连折都没有折一目了然。看了看释然还没有醒,苑忠迅速扫了一遍信纸上的内容: 
父亲大人:孩儿离家月余,不知家中一切是否安好?……写了整整一页都是在询问父母兄妹的情况,只在信的末尾提及他自己的近况。 
……孩儿在苑家工作虽然辛苦,吃住饮食倒也习惯。孩儿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和叮嘱,请您们无需挂念。不孝儿释然叩首。 
不知不觉间苑忠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明明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在家信中却只字未提。他是不想让家里人看了伤心难过吧。 
其实写信的时候释然早已想明白,纵使把痛苦写在纸上,无非是让看见的人徒曾烦恼。爱他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现在的应家没有人会为他伤心难过,既然一切都不会改变,他又何必浪费笔墨。他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告诉父亲他还活着,还老老实实地待在苑家,只是尚未完成当初交待的任务而已。 
苑忠轻轻地把信纸折好,装入信封,怀着莫名沉重的心情默默离开释然的房间。不知道应天笑看了这样一封信会有怎样的反映呢? 
一场秋雨一场寒,湖面开始结冰的时候,释然的伤已经好了七八成。于是提水劈柴各种粗重的活就毫不留情的派到他的头上。释然只是逆来顺受,不言不语硬撑着完成根本做不完的工作。苑老夫人的责骂挑剔,三天两头无端的惩罚,释然也渐渐习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只是神情愈发的落寞,只是夜里会流着泪在冰冷的床上痛醒过来。 
释然很久都没有看见苑雪香。听说二少爷一直病着,不光咳嗽,好像还在一个雨夜受了风寒。原来苑雪香有这样一副病弱的身躯,怪不得受着所有人的关爱他还会不开心,也许他永远都不能像他父兄一样仗剑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甚至像普通人那般游历名山大川也只是遥不可及的梦。 
今夜风湿霜冷,欲雪的天,却还看得见清晰的眉月,想必只是场小雪。 
苑雪华在外闯荡了月余,战胜了十来个对手,结交了一些新的朋友,名声提高了数位。算算也是该回家的时候了,他给弟妹们买了礼物,连夜回到家中。 
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雪未落,天仍阴着。 
见过老夫人,与父母弟妹们共进早餐的时候,苑雪华聊起了江湖上的见闻,也听了不少家中近日发生的事情。 
“你们说的那个释然,就是应天笑输给咱苑家为奴的那个儿子?”苑雪华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苑至臻叹了口气道:“就是他,应天笑最不喜欢的一个儿子。” 
“那姓应的小子骨头硬,老夫人教训过他几次,他吃了不少苦头仍是不肯回应家。”二夫人插了一嘴,看到众人表情各异,多是惋惜沉默,便想转个话题,“咱们别说他了,雪华再讲讲你在外的趣事。” 
“今天二弟没在,少了他这最忠实的听众,我讲起来也没兴致。”苑雪华说到这里忽然道,“对了,二弟又忙什么呢?怎么不见人影?” 
一直没吭声的大夫人答道:“雪香他又病了,我把他锁在房里好好养着,省得他病还没好就到处乱跑,让家里人担心。” 
“这几个月二弟他不都挺好的么,怎的突然又病倒了?”苑雪华奇道。 
“还不是那个释然搞的。雪香拿了药和点心好心去看他,一回来却病倒了。”大夫人的语气了带着一丝埋怨。 
苑雪华突然眯起眼睛咬牙道:“是那个姓应的小子害的?事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应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人。”他顿了一下狠狠道:“爹,我这就去求奶奶把释然派给我,我要好好管教管教他。” 
苑至臻明白儿子的用意,所谓的管教,大概是要把释然留在身边狠狠折磨,于是出言劝道:“雪华你不要冲动,虽然阿颜那件事是应家做得太绝,你也不要随便迁怒别人。” 
“爹,您不用说了,您不明白的。”苑雪华的眼神有些狂乱,好像陈年的伤疤突然被人揭起,才发现那里从来就没有愈合早已腐朽到深处,无边的痛苦涌上心头,“应秀颜伤我多深,我就要双倍奉还到他们姓应的人头上。” 
“娘以为两年过去了,你早该忘了那个女人。”大夫人幽幽道。 
“让我怎么忘了她?”苑雪华冷笑,再无心思吃饭,起身离去。只丢下一句话:“这次你们谁也不要再拦着我。” 

六 
苑雪华怀着浓重的恨意跨进那衰草寥落的小院,院子里枯叶堆叠,满目荒凉。听苑忠说那个姓应的小子就住在这里。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脑中早已想过上千遍各种恶毒的折磨人的法子,在见到释然的瞬间竟然变得有些模糊。 
屋中没有炭火,简陋阴冷,寒风从敞开的房门灌入,床上趴着的少年被冻得瑟瑟发抖。释然昨天刚埃过五鞭,在院子里跪到早上才起来,无非是没有按时完成工作之类的理由,苑老夫人看不顺眼说罚就罚。苑忠可怜释然,让他在房中休息一天,明天再接着工作。所以此时释然正趴在床上昏睡着。 
房门倒在地上的声响和迅速侵入的冷风,让释然惊醒过来。“是谁?”释然下意识地问,却一时没有力气起身看。 
“苑雪华。”苑雪华冷冷地笑着走过去,一把将释然从床上揪起,重重地丢在地上,“还当你自己是应家的少爷,躺在床上问东问西?看来我要好好教教你做奴才的规矩!” 
释然从地上慢慢支起身子,跪好,现在他已完全清醒。原来面前高大俊朗的青年就是苑家的大少爷,苑雪华。只是匆匆一瞥,那青年的容貌与苑雪香说不出的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霸气一点沧桑。释然低头毕恭毕敬地道:“大少爷好。不知道大少爷亲自来找释然有什么吩咐?” 
苑雪华二话没说,抬手狠狠地给了释然一个耳光。 
释然没有闪避,嘴角渗出血丝,他只是稳了稳身子,直直地跪在地上。 
苑雪华不是没看见释然背上淌着血纵横交错的伤口,那苍白的脸上因痛苦而紧咬的唇。但是苑雪华心中压抑太久的恨无处发泄,禁不住反手又打了释然一个耳光。 
这次释然被打倒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恢复刚才的姿势,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那一对清灵如水的眸子里闪动着淡淡的哀伤。 
“你不问我为何打你?”苑雪华终于克制住继续打下去的冲动,心中想来日方长,要整姓应的不急于一时。 
释然的双颊各隆起五道指印却远不及背上的伤撕裂般的痛楚。但是他的语气依然平静谦卑:“大少爷好像说要教导释然做奴才的规矩。释然以为刚才便是开始了。” 
“哪有这么简单?带上你的东西跟我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小厮。规矩,我会慢慢教导你的。” 
“是。”释然不用想也知道往后的日子绝不可能比现在好过,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少爷那么恨他,好像上辈子就欠了什么债似的。不过这样也好,他终于有机会接近苑家的核心人物,偷记剑法的事有地方入手了。释然边想边尽快穿上外衣和鞋袜,收拾好随身物品,其实也不过是一床被褥两套衣衫,用手抱着跟在苑雪华身后出了院子。 
这一番折腾,释然背上的伤口再度迸裂,头一阵阵眩晕,脚步有些踉跄,但为了不被落下,仍吃力地紧紧跟着。苑雪华却不管他,大步走在前面,幸好这段路不长,否则释然肯定支持不到苑雪华的住处就会晕倒。 
苑雪华的居所比不上苑老夫人的肃穆庄严,却自有一番风雅清秀。园门上高悬一方匾额,上书“因园”两个大字,笔法古拙苍劲却不失灵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甲子年终梦觉题”。不知题匾的梦觉是何方高人,能在“天下第一剑”的府第留下名号,定是有些来头。 
释然匆匆看了一眼匾额,心头忽然晃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加细想便迈过门槛,走入院中。园内花草树木褪尽颜色,释然早没心思观赏,只偶尔抬头向天。 
居然在那一刻开始下雪了。 
清浅秀气的小雪。不是苑雪华常见的朔风凛冽飞雪连绵,反而像是江南。 
三年前江南的那场雪。 
四年前苑雪华奉父命悄悄赴九华山寻找剑神遗书。剑神沐紫荆与苑长乐、应云声是同一时代的人物,只是剑神忠于建文帝,燕王攻入南京得帝位后,沐紫荆护主逃亡就此失踪。后来江湖传闻建文帝和沐紫荆都没有逃脱燕王的追杀,沐紫荆死时留下剑神遗书,记载了自己所创惊世剑法,希望一身绝学能为有缘人继承。沐紫荆被当今朝廷视为叛逆,虽然活着时能被尊为剑神可见剑术高绝非同凡响,江湖中人对剑神遗书都虎视眈眈,却又碍于朝廷忌讳,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搜寻。西山决斗五年之约,应苑两家势同水火,为了“天下第一剑”的金匾出尽法宝,一攻一守,渐成僵局。剑神遗书只是传闻,谁也不知藏在何处,别人无从下手,应苑两家却因曾为燕王效力,或多或少知道些底细。他们都知道九华山是剑神最后出没的地方。 
苑雪华去了九华山,千辛万苦找到剑神遗书,没看几页就被人暗算打成重伤,书也被夺走。暗算夺书的共有三人,均是黑巾蒙面,招数怪异驳杂,不似中原武学。苑雪华重伤不省人事,却被这三人锁入一口木箱,一路带到江南。 
再醒来时,身已在一间布置舒适的旅社中。 
苑雪华虽然重伤未愈很是虚弱,却仍是撑起身子半倚半靠,透过开启的窗子向外望去。但见院中水光残蕙,腐叶苍苔,白菊漠漠。忽然满目萧条里走出一个人来。 
明明只是盈盈静静地走出,却如声色惊心一剑袭来,艳影浮离,秋光一时俱破;又似画笔神来,胭脂重彩泼上素笔工绘,刹那粲粲神生。 
她走过这一路,让苑雪华觉得花都不再成花,万物都萎谢得不复成形。唯有她,是那衰陇墟烟败萍寒水上砰然独放的一枝红莲。 
“公子身子可好些了?”她声音温柔,神情恬静。 
“姑娘,可是你救了在下?”苑雪华过了很久才想起回话。 
那女子掩面一笑:“那日出游本小姐在湖中捞起一口木箱,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怎知箱子里是个人,还伤得不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再把公子丢入水中未免太过无情。”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救命之恩在下何以为报?” 
那女子似有心事,怔怔的有些出神,片刻才答话:“小女子家教甚严,不知公子身份也不敢贸然带回家中,便租了这间客房让公子暂时修养。这几日瞒着家里替公子治伤买药,一来二去手头的银两眼看就花完了……” 
“姑娘不用说了,在下明白。”苑雪华当然知道自己身负重伤又给人锁在箱子里抛入水中来历可疑,但是他出发前父亲一再叮嘱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寻找剑神遗书的事情也不能说,那女子敢救起他,治得了他的伤,定非寻常人家的千金,他自要小心应付,“在下华雨,关外商人,此番南下是为了拜会家父故人,谁知路遇匪徒夺去传家之宝。多亏姑娘搭救性命,敢问姑娘府上高姓,华某现在身无长物,等回到家中备齐礼物再到府上拜谢。” 
“小女子姓应,祖辈才迁居江南。既然公子告知身世,待我禀明家父,留你在家中修养。小女子家中世代习武,在江南还算小有声望,或许可帮助公子寻到丢失的宝物。” 
苑雪华闻言心中一凛,江南应家,她居然是江南应家的小姐。幸好她看似不知实情。他当然不会跟她回应府,她的父兄多半是认识他这苑家的大少爷的。表面上敷衍几句,他只想快些与家人联系上好夺回剑神遗书。 
那应家小姐只十六七岁年纪,很少在江湖走动,美丽天真好像没有半点心计,被苑雪华三言两语就哄得服服帖帖,乖乖地自己回了家。次日再来时,苑雪华早已换了地方人去屋空,不告而别,只留了一封书信恳请原谅,说现下身有不便,日后定然登门拜访。 
转年的春天,苑雪华在辽东一带寻到夺走剑神遗书的那夥人的踪迹,却也偏巧遇到了离家出走的应家小姐。 
绵绵细雨中两个黑衣蒙面人正围攻一个少年,黑衣蒙面人的武功招式诡异阴狠,那少年仗着轻功和暗器勉强招架,且战且逃。虽然穿着男装,苑雪华一眼就认出她是应家小姐。他毫不犹豫出手逼退黑衣蒙面人,救下应家小姐。 
“华公子终于找到你了。”她依偎在苑雪华的怀中轻轻哭泣。 
苑雪华微微一笑:“是来追债的么,当日在下不告而别却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倒是有足够的银两还小姐,只是显得不够庄重。” 
应小姐听了这句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你知我为何来寻你?你那日走后,我便仿佛失了魂魄,茶不思饭不想,眼前只有你的样子在晃。那日丫鬟打趣说公子你拿的不是我的银两,而是偷去了我的心,我这才明白打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已经爱上了你。”说到这里她又羞又愧声音细弱蚊蝇,“担心你怕你再出危险,又因为你说有难言之隐,我不敢告诉父亲关于你的事情,只好自己偷偷溜出家门来寻你。” 
苑雪华听到她如此告白,心中剧震,一种扑面而来的喜悦,如在深沉长夜里,咫尺相迎一朵绝艳的花。怀中佳人的目光明媚照眼,仿佛足以映亮世间所有孤寂的身影,开启一切紧闭的心灵。 
“我也想你,想和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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