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释然喊了一声,却看到父亲身边很近的地方还站着另一个人,竟然是苑致臻,不禁惊道,“您也在?”
应天笑朗声道:“这次多亏苑大侠识破反贼朱极瑾的阴谋,将计就计,才能及时阻止一场浩劫。释然过来,为父向你介绍与苑大侠一起来的几位大内高手。”
介绍完了,苑致臻又简单讲了一下失踪这段时间的经历,释然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柳家堡大火那日,苑致臻被柳承运等人困住,经过一番苦战柳承运受伤退出,苑致臻才冲破重围,不过他受伤也不轻,便就近找了隐秘之处躲藏起来。伤好得七八分时听说苑雪华已经平安返回塞北,“北冥幽莲”的果实也拿到手,苑致臻心中松了口气,他早已厌倦即将到来的西山决斗,于是决定趁机失踪一段时间,等决斗结束后再出现。苑致臻留在关外监视柳家堡的动向,无意中竟然发现一个惊天阴谋。近年来肆虐江湖的神秘组织总坛就设在柳家堡禁地,大火之后又移入堡内。神秘组织的首领名叫朱极瑾,自称建文帝遗孤,生母柳氏是柳承运的亲妹妹,他们一直暗中招兵买马,集结江湖力量,吞帮并派,等到时机成熟就准备一举推翻当今朝廷。他们的计划酝酿了将近二十年,逐步实施,利用应苑两家不和挑起相互间的争斗也是计划中的一步棋。他们曾经于九华山夺到剑神遗书,又被苑雪华抢回去毁在江南,柳镜不得已下聘娶应秀颜,除了贪恋她的美色,还为了让剑神遗书的秘密掌控在他手,让苑雪华丧神失志,间接打击苑家。
苑致臻知道事关重大,凭一己之力绝难力挽狂澜,于是辗转进京面圣,告知惊天阴谋寻求支持和帮助。当今皇帝贤明睿智,暗中调兵遣将,在内剪除奸党,在外布置妥当以防兵变,就连边疆一带也重兵守卫,用以抵御蛮族蠢蠢欲动的侵略。联系江湖人士抗击反贼之事皇帝就委托苑致臻全权处理,当今朝廷的一切防范措施需要秘密进行,不能走露半点风声以免打草惊蛇。苑致臻也因事务繁忙一直没同家里人联络,只等计划周密时机成熟他再现身主持大局,所以苑家这边一直没有消息。
但是应秀颜趁禁地大火出逃,朱极瑾唯恐她是知道了什么内幕,一再让柳家堡的人出面捉回应秀颜,未果只得提前开始行动,在西山决斗之前秘密灭掉江南应家。对外封锁消息,让应天笑参加西山决斗想应苑两家互相残杀,用心良苦却瞒不过苑致臻的眼睛,权衡之下苑致臻决定将计就计,牺牲苑家的声明基业,分散奸党实力,奇袭柳家堡,调虎离山一举破敌。
一切准备妥当,行事之前苑致臻把详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苑雪华,就在苑雪华出发去西山决斗前一天。后来苑雪华又把这个计划告诉释然,让释然务必在决斗时胜出。西山一战,苑雪华重伤跳崖,苑家空门大露,只等柳家堡的人来袭。苑致臻抽调了一些人手去苑家准备抗击来袭的敌人,苑雪华在外秘密养伤,伤愈后不敢耽搁,也没有回家就立刻奔赴关外参加柳家堡围剿。
柳家堡苦心经营数十载,实力相当雄厚,虽然分兵塞北,余下的这些一时间也难以消灭。苑致臻在苑家留下的人手有限,照目前的形势推测他想家里那边恐怕撑不了多久,他们现在必须速战速决,赶在去塞北的那批人反扑之前歼灭这里所有的贼子。
堡内的局势渐渐控制在苑雪华他们手中,估计再需几个时辰就能结束战斗,但是柳承运老奸巨猾,一看形势不妙急忙躲入山中密洞。应天笑和苑致臻先一步追过来,却在此处失去了柳承运等人的踪迹。他们带着大内高手前后搜索,只能大致判定反贼尚在山中隐匿,只得先分兵几处严守关口,还没有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释然在附近仔细察看了一遍,按照机关布置的一些常理推断出几条路径,他和应天笑、苑致臻分别试探,破去沿途机关,终于找到密洞所在。
柳镜和竹菊二护法被派去塞北苑家,朱极瑾身边虽然仍有不少高手,但如今恐怕只有他自己和柳承运两人能与应氏父子和苑致臻等人实力相当。眼看洞外机关一一被攻破,朱极瑾只能亮出最后的杀手锏。
山洞之内灯火通明,朱极瑾脱去贯穿的紫衣,换上一身龙袍,端坐在石雕龙椅之上。一颗斗大的夜明珠悬于洞顶,映衬洞内摆设豪华不亚于皇宫殿堂。
“应天笑,你的两个儿子应逸然和应安然还在我手上,你们若敢上前半步,我先要了他们的命。”朱极瑾一挥手,身旁有人扯开洞右侧一块遮蔽的黑幕,露出一个铁笼子来。笼子里瘫坐着两个人,手足被铁链扣住穿过肩胛骨固定在铁笼上,他们蓬头垢面一身血污显是受尽折磨。
应天笑看得真切,那确实是逸然和安然,不禁摇首叹息,老泪纵横。
朱极瑾以为应天笑要屈服,便冷笑道:“他们虽然被我废了武功,中了我的毒,但是有药可解。我拿他们二人性命换我和柳承运一条生路,你看这个交易如何?”
应天笑落泪伤心并非因为眼见爱子受制残废,而是他已在那一刻决定要亲手杀了逸然和安然。朱极瑾必须死,没有商量的余地,与其让儿子痛苦地活着或是死在贼人之手,倒不如由他这个做父亲的做个了断。当初他宁可不解自己身上的毒也不愿受制于人,现在他也同样不能让他的儿子成为敌人手里的筹码。下定决心,他冷声道:“用我两个儿子换你们两个贼子的命之前或许比较公平,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攻到这里,你大势已去,就另当别论。”
朱极瑾面色一变,却马上稳住心神,看似平静地点亮身旁一盏油灯,袍袖一挥将油灯掷到铁笼旁,逸然和安然的面孔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异常惨白。朱极瑾站起身道:“那好,用他们两人换我一命。”
应天笑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柳承运却大叫道:“侄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住口,都是你胆小怕事急功近利武功不济,不死守柳家堡,反而退到这里暴露了我们最后的阵地,才会弄到这步田地。”朱极瑾厉声道,“你若还忠于我父皇,或是念及我早亡的母亲,就应拼死保我离开,也算尽了作我舅父的职责。”
柳承运动容,犹豫不定。应天笑却趁僵局之时长啸一声飞身而起,剑光疾闪,穿过铁笼在逸然和安然的咽喉轻轻一点。应天笑的剑非常快,快到鲜血不及涌出,逸然安然感觉不到丝毫痛楚便已断气。亲手杀掉两个儿子,那种心痛的感觉,他无法宣泄,只能用衣袖拭去眼角泪滴,挥剑斩向朱极瑾。
应天笑这一招来得突然,朱极瑾也未料到世上竟有如此狠绝之人,来不及招架,眼看应天笑全力攻出的一剑就要落在他身上。朱极瑾却突然冷笑起来,因为他看见应天笑口鼻中溢出的鲜血。
“刚才我点的那盏灯,对旁人来说是不如流的毒药,但却能引得你身上本已中下的剧毒提前发作。我本来设计你救儿子的时候中招,没想到你竟然无情到亲手杀了他们也不愿受制于我。可惜你再精于算计也难逃死劫。”朱极瑾冷笑道。
应天笑剑招只差一点就能攻到,身体却迅速僵硬,口鼻血流不止,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释然悲愤交加,挺身出剑。苑致臻等人也纷纷出招,与柳承运和洞内一干死士战作一团。开始的时候,朱极瑾在释然凌厉的攻势下毫无还手的余地,他便开口道:“应释然,你别忘了我手上还有苑雪香。早在我们对苑家发起攻击前,我就让人悄悄潜入苑家,在苑雪香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现在杀了我,就算你有‘北冥幽莲’也治不好他的病。”
释然心中犹豫,手下招式变慢,朱极瑾有了喘息的余地,准备找机会逃脱。
苑致臻却喝道:“朱极瑾要分你心神趁势逃走,释然不要上当。‘北冥幽莲’可以抵抗多种毒素,再说苑家防范严密,雪香不会轻易中毒的,你不用担心。”
一语点醒释然,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收敛心神,全力对付朱极瑾。情丝剑在他手中光芒四射,剑端隐隐欲裂,势不可挡。
朱极瑾眼见逃脱无望,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只能拚尽全力争得一线生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卷土重来,再图霸业。他忽然双后在胸前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身体骨骼爆响,脸上涌现紫光,腾起一股凛冽罡风。
释然知道朱极瑾逼不得以使用了一种邪门心法,可以在瞬间激发全身潜能,增长数十倍功力,脸上呈现紫光,犹如神魔附体。此类心法施用者虽然能在较短时间内获得超强攻击力,但是极损耗元气,用过后轻则卧病数载,重则经脉尽毁武功全失。这样邪门霸道的武功早已禁传,没想到朱极瑾竟然也会。他今日拚尽全力要逃走,难道还留有后招,打算他日卷土重来?想到这里,又想到家人的惨死,释然一咬牙,凝聚全身功力,他决不能让朱极瑾活着走出这里。
朱极瑾瞬间提升功力,神志也有些癫狂,随手抓到的事物皆成为他的武器,罡风汹涌洞内叮当乱响,不分敌我伤亡一片。
释然将身体裹在剑芒之中,心念合一,攻出数道剑影却仍冲不破朱极瑾护体罡气,反而被他震伤,身形一滞,一口鲜血喷出,情丝剑身尽被染红。
此时朱极瑾已经冲到洞口,眼见无人能挡,就要逃逸而去。释然不顾内伤一跃而起,强提真气贯注剑身,原本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钢丝竟然炸裂,化为无数银线袭向朱极瑾。带着凌厉真气的钢丝从四面八方破空袭来,银芒闪耀遮蔽双眼,朱极瑾惊愕不已,他此时功力再高却也躲不过全部钢丝。一时间背上插满一片银芒,拖住他前行的身子,他回手想要挣断情丝剑,释然却再度发力,真气沿着丝丝银芒深入朱极瑾内腹筋脉。朱极瑾凝聚全身功力垂死挣扎。
众人只听噼啪数声爆响,情丝剑寒芒寸断,释然昏死在一旁。朱极瑾也瘫倒在地上,竟然是刚才情急之下用力过度,筋脉无法承受邪门心法产生的汹涌罡气,肌肤骨骼爆裂而亡。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报应来得刚好。
尾声
柳家堡一战,悉数歼灭以朱极瑾为首的反贼。应苑两家伤亡惨重,应天笑死,苑致臻、苑雪华、应秀颜、林子莹等人均负伤,释然也重伤昏迷。但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武林安定,他们的付出和牺牲值得。
释然醒来的时候看见林子莹守在床前,而窗外的月亮几乎正圆,他一惊:“今天是初几?我们在哪里?”
“这还是关外,今天是十月十四,你昏迷了整整十三天。”林子莹的手温柔地抚上释然的额头,“你还在发烧,不要胡思乱想,再躺一会儿吧。”
释然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苑雪香在哪里?我要在月圆之前找到他,他需要我的血作药。”
林子莹的眼神暗淡下来:“不用去找他了,他已经不需要你的血了。”
释然追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此时房门打开,苑雪华、应秀颜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绿衣少女,是琴歌。
“雪华,二姐,雪香怎样了,你们告诉我啊。”释然无望地问道。
苑雪华和应秀颜也像林子莹那样面容悲哀摇头不答。琴歌终是忍不住,轻声道:“二少爷,他已经亡故了。”
“怎么会这样?”释然悲从中来,“苑前辈不是说雪香他不会中毒不会有事的吗?”
“二少爷一直喝你的血做成的药,毒伤不了他。可是那天来围攻庄子的敌人太多了,尽管老爷派了人手来支援还是敌不过他们。老夫人和二少爷带着所有会武功的人奋力拼杀,掩护着我们这些妇孺逃走。”琴歌语声凝重,似是不愿再回忆那血流成河的场面,她停顿了一下稳定住情绪,“敌众我寡,二少爷在前杀开一条血路,老夫人断后被柳镜等人围攻力竭身死。柳镜也受了伤,追上我们的时候二少爷还有剑舞就和他缠斗在一起,拖了一阵子大部分人都已撤走。但是二少爷的身体太弱,根本支持不了这么剧烈的打斗,他咳得很厉害,招式也慢了下来。柳镜趁机痛下杀手,二少爷重伤倒地。剑舞拼死护住二少爷,最后与柳镜同归于尽。我们把二少爷抬到安全的地方,那时他全身脱力,脸色惨白咳着血,已经快不行了。他也知道自己撑不过去了,于是把我叫到身边,说如果他死了,让我一定要将下面这几句话转告给你。”琴歌讲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他说他从来没有恨过你,他一直信任你,他知道你是因为要去剿灭柳家堡的反贼而不能分身来救他,所以他不会怪你。他还说你不要再折磨自己,要学会接受别人的爱,这样他在九泉之下才能放心。不管天上人间生死何方他都会一直为你祈祷幸福。”
释然失声痛哭,原来雪香如此了解他,直到死都挂念着他。这份情他今生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再续前缘。“雪华,当初答应你的要治好雪香的病,我没有做到。”释然声音哀伤,“雪香死了,我的父母兄妹都死了,情丝剑也断了,都是我的错。”
苑雪华看得到释然眼里绝望的神情,他知道释然心中内疚自责,但这不是释然的错。要怪要怨的都是朱极瑾,恶贼已诛天下太平,他们不应再沉浸于过往的悲哀中。他忽然朗声道:“情丝剑断,情不断。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大家。”
应秀颜也附和道:“虽然咱们应苑两家均已被毁,但是咱们可以联手共建新的山庄,开拓一片新天地。”
“是啊,咱们两家并成一家,再也不会有争斗,互相谅解互相扶持,共同幸福的生活。”苑雪华充满了希望地道。
“苑家已经被烧毁,应家也是大难刚过,两家伤亡惨重,我们现在无财无力拿什么来修建新的山庄?”琴歌想得比较现实。
林子莹也是苦笑,她猜苑雪华和应秀颜只是为了劝解释然,才会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释然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他闭上眼睛细想着雪香死时讲的话,还有新婚之夜林子莹曾经对他说的,他要忘掉过去的伤痛,从新开始,学着爱与被爱,找寻自己的幸福。想明白了,有种恍如隔世重生的感觉,睁眼豁然开朗,云淡风轻。他笑了,笑容灿烂:“咱们还有一大笔钱呢。那块‘天下第一剑’的金匾熔了至少千两黄金。”
听释然快乐轻松的语气,苑雪华知道他的心结已经解开。熔化金匾重建一个新的山庄,放下过往的恩怨纠葛,若真能做到,便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了。他笑了,林子莹和应秀颜也笑了,就连琴歌也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展露笑颜。
“你们不用再担心我了,我会好好过今后的每一天。”释然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明快亮丽色彩,忽然他问道,“苑前辈和子远哥哥在这里吗?”
“差点忘了告诉你,我父亲要跟了一位得道高僧去远游,明早动身,子远正在那边帮着打点料理。”苑雪华道,“那位高僧法号梦觉,他就是曾经赢了卡巴索前辈的人。我向他请教剑法,他却笑着让我找秀颜去学,原来梦觉就是剑神沐紫荆。建文帝死后,沐前辈无心皇室争斗看破红尘,出家云游四海,修行佛法去了。”
释然想苑前辈也厌烦江湖恩怨了吧,所以才会跟着梦觉大师去修行,真有点羡慕他们。“明天我一定要去送送他们,顺便拜会梦觉大师,我一直都很钦佩这样的得道高人,可惜无缘相见。”
“梦觉大师说他见过你的。”苑雪华神秘的一笑,“你七岁的时候在你母亲的坟前,他替你父亲转交给你一个锦囊。”
“原来是他。”前尘往事一幕幕迅速回过,悲喜交加爱恨纠缠,这便是因缘了,释然至此方觉梦醒般畅快淋漓,再看窗外,东方微白,幸福美好的一天即将到来。
后来江湖上永远没有了应苑两家分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