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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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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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如那个女人说的,如果能直接说我爱你就好了。亮一郎低头,闭上嘴巴。可是他认为就算挑明了自己“我爱你”的心情,同性的德马也不会从恋爱的意义上来喜欢自己。那样的话,就变成了他被甩掉。 
  可在被甩掉了之后,自己还可以像现在这样轻松地碰触德马吗?还可以装成喝醉,占领他的膝盖吗?……感觉上不太可能。德马和自己一定会产生隔阂。就算如此,自己也不可能对德马放手。对着表情认真地陷入沉默的亮一郎,女人指着他笑出来:“老爷是害怕被那个女人拒绝吧?可是沉默下去的话,迟早会成为别人的东西的。” 
  亮一郎很慎重地掸下了草根上的土,用报纸包起来。他的包里已经全是花草,没有任何地方放了。德马看到后,在草地上打开收集夹。亮一郎取出花草在上面整齐排列好,然后在花草上铺上报纸,合上了收集夹。看着德马扣上收集夹的扣子的手指动作,亮一郎问道: 
  “你有娶妻的意思吗?” 
  德马抬头,好像是对这没有任何脉络的询问而迷惑,歪着脑袋。 
  “不是说马上,我是说以后。” 
  德马从怀中取出纸笔写道:(亮一郎会娶妻吗?) 
  德马没有回答亮一郎的问题,反而如此反问。 
  “我吗?我不娶。” 
  (为什么?)他询问理由。 
  “做饭的话有婆婆就够了。而且我……要忙于学问。” 
  德马笑了。只是笑,没有回答亮一郎的问题。 
  那天,他把采集的植物拿到大学,早早地压腊。然后将以前采集的分类好的标本移到标本室。数量很多,就算有德马帮忙,还是在助教室和标本室往返了三次。 
  在结束这些,招呼德马走在夕阳下的大学走廊上后,从对面传来了草鞋啪哒啪哒的声音。对面有个女人跑过来。从没在学校里看过的这个女人让亮一郎先是一惊,然后那样子让他的脊背唰地发起冷来。 
  以前在乡下的夏祭中曾经见过故事绘画。那血沫横飞的残酷画面带给年幼的亮一郎很大冲击,至今也鲜明地残留在记忆中。她那拼死的样子与出现在故事绘画中,发出临终的惨叫的女人的脸孔非常相似。 
  亮一郎认识那个女人,是福岛的夫人,一度去过他家里,那时见过。她是个细面柳眉的老实女人。 
  眼光接触后,福岛夫人抓住了亮一郎的衬衫袖口,用无法相信是从细瘦的手腕上发出的巨大力量摇晃他。 
  “我的先生,我的先生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福岛老师怎么了?” 
  女人的面孔被无法形容是悲伤还是愤怒的形状所摧毁了。 
  “你是明知道还帮他隐瞒吧?求求你,请告诉我!” 
  福岛夫人大哭出来。巨大的声音让留在学校内的学生和讲师都聚集了过来。这期间和福岛交好的上川助教来了,将夫人带去了接待室。 
  既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就交给了助教,其他人回了家。第二天,来到大学的亮一郎从学生那里听说福岛留下一封信,就和吉原的女郎私奔了。而且好像为了和女郎交往负债累累,房子和家产全都抵押了出去。 
  老实的夫人完全不知道福岛迷恋女郎的事情。花钱是因为做学问,晚上回来晚是忙于研究,她一直如此相信。她真是叫个不知怀疑,说好听些是纯真,说不好听就是不通世故的女人。 
  世上没有什么比丑闻传得更快的。福岛被开除。就是所有的亲戚凑钱都还不上的借款,由同情夫人的教授承担下来。 
  师从福岛的学生原变成跟随亮一郎学习。亮一郎和福岛在周围人看起来也是水火不容的,所以福岛很器重的学生会跟随亮一郎,让周围人很不可思议。 
  在进入七月的第一周,亮一郎本来预定和原以及德马去附近的山脉采集标本,结果在准备的中途下起雨来,雨大得很,敲打着玻璃不断发出响声,不得不放弃了计划。 
  没有办法,亮一郎只得把以前采集的不知名称的标本对照外国文献调查学名。因为埋头于研究之中,他甚至忘了时间。 
  猛地从书本上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视线和德马的目光相遇了。原本是为了采集才把他从家里带出来,但因为下了雨,所以让他帮忙整理。德马指指肚子,再指着时钟。已经过了下午一点,知道时间后就觉得肚子突然饿起来。 
  “原,该吃午饭了。” 
  在房间角落对标本进行素描的原回头。 
  “是啊,肚子饿了。” 
  “要去外面吗?可雨这么大。” 
  亮一郎嘀咕后,站在旁边的德马在纸上写(我去买饭吧)。 
  “是吗?那么原的份儿也包括,拜托了。” 
  将钱递给德马,原慌忙出来说“我去吧”。德马用右手制止原,微笑着走出去。原不知所措地在房间中转来转去,对着亮一郎道歉说“对不起”。 
  “怎么了?” 
  “德马先生是老师家里的人,还是应该我去吧?” 
  亮一郎笑了。 
  “反正那家伙也觉得无聊。你可以不用在意。” 
  原再次道歉“对不起”后,突然把目光转向窗外。 
  “德马先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 
  亮一郎反问地嗯了一声。 
  “因为我最初觉得他是学生,所以听说是老师家的佣人时很吃惊。他有着理性的气质,也能看懂英语和俄语吧?而且常常和老师在一起看图鉴……” 
  “他和我一起上老家的私塾。学了英语、俄语……还有其他各种东西。” 
  啊,这样吗?——原随声附和。然后再次紧盯着窗子那边,叹了口气。 
  “刚才,我收到了福岛老师给我的信。” 
  亮一郎只说了句这样啊,没有追问下去。距离福岛的私奔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道歉说对不起教授、夫人和我。” 
  亮一郎还是只说了这样啊。长时间的沉默后,原咳嗽了一声。 
  “老师什么也不问我啊。” 
  “那是因为你什么也不说吧?” 
  亮一郎生气似地说了这么一句。原笑了。笑了之后,低垂下眼睛。 
  “听说在他住下来的地方开着佐百合。他还写很想念大学。” 
  佐百合,这么说应该是在西边了。亮一郎想。 
  那之后就没有话说。过了一阵德马回来了。原被其他的学生叫出了助教室。 
  “福岛好像写信给原。” 
  亮一郎对德马透露了一句。带德马去采集标本的时候,福岛就会抱怨说“让完全的局外人参加学校内的研修会不太好吧……”比起德马本人怎么样,他更不满意的是他是亮一郎的佣人。 
  德马紧盯着亮一郎后,在纸上写了什么。(那个老师,被色狐俯身了。) 
  看了纸面,亮一郎不解道:“色狐是什么?” 
  德马的手指犹豫一下,在纸上动起来:(是色欲之狐。被那个附身的话,人就会沉溺于色欲。) 
  亮一郎吓了一跳:“那你看得见附在福岛身上的狐狸吗?” 
  德马点头。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被狐狸附身而毁掉生活,那个男人不是很可怜吗?”德马低垂下眼睛。“因为我和福岛不和,所以觉得是他就可以吗?所以不说吗?” 
  德马没有反驳。亮一郎抓住他细瘦的肩膀,用力摇晃。 
  “说句话啊!德马!” 
  德玛扭曲身体从亮一郎手中逃走,写道。(我看过比亮一郎想象的还要多得多的怪物。就算看见了也不能做什么,所以没有说。) 
  “但是……” 
  德马接着写:(在邻居的夫人去世的时候,我也看见她的脊背有狗的怪物。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亮一郎想起了邻居家老妇人突然过世的事情。因为是相当高龄,所以没怎么卧床就一下子过去了,还和婆婆说这样她本人也比较轻松吧。 
  也许正如德马所说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亮一郎无法认同,也许他是不想认同。 
  (我只是能看见,并不清楚具体情况。我想……怪物附身,是因为人的心灵有某个脆弱的部分。) 
  “即使如此,也应该尽力吧?比起无法做什么就置之不理来,想着也许有办法去试一试不是更好吗?” 
  德马看着亮一郎的眼睛,昕他说完后,再次在纸上写:(那是因为福岛先生是亮一郎认识的人吧?像我这样在街上能看见擦肩而过的人身上有附身的怪物的话,你会想要去想办法吗?如同刚才说过的那样,我看得见众多的鬼怪。要一一清除那些,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置之不理。因为我觉得人类的的人生多少都要受到那种东西的左右。) 
  亮一部只能咬着嘴唇。德马没有避开目光,紧盯着他。然后手指动了起来。(我的胸中也养着鬼。亮一郎无法看见吧?你看不见也没关系。只要我内在的鬼不会给你带来危害就好。 
  亮一郎重新看着胸口里养着鬼的男人。可是在那里的,是会微笑着答应自己的任性要求,让人怜爱的年长的佣人。 
  理想和现实这句话闪过了亮一郎的脑子。可是无法就这样认同地吞咽下去,亮一郎转过身,背对着德马。 
  沉默了一小时左右,房门嘎吱一声,然后又关上了。回头看去,德马已经不在了。相对的,在刚完成的标本上,放着“我先走一步”的纸片。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的缝隙间露出天空来。但是亮一郎心中的乌云不管多久都无法散去。 
  德马从以前就能看见怪物,这个自己知道。但是德马只会在有可能危害到亮一郎的时候才说“看见了”,所以他没有去在意。不止如此,因为能看见怪物大家都疏远德马,结果他才成为了自己专属的佣人,他为此还很高兴。 
  虽然不是讨厌,也不是失去了爱意,但是亮一郎和德马保持了距离。他无法接受说“即使看得见,也没有办法”的德马。自己也很清楚这样是心胸狭窄,因此格外烦躁。 
  亮一郎知道,人不能只靠漂亮话生存。在自己隶属的组织中也有争斗,那个他可以接受,但是只有德马,好像和人类特有的那种生存的丑陋一面无缘。说得单纯一点,亮一郎希望只有德马是纯粹的。他想让他如同身上的白色和服一样,成为一丝污点也没有的存在。明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他还是如此祈祷着。 
  亮一郎只带着原前去采集植物。在持续了两三次后,原询问道:“最近德马先生不来一起采集了啊。” 
  “家里好像有事,所以他留下了。” 
  适当地敷衍一下,原只说了“这样吗?”就没有再追问。因为被问到德马的事情,亮一郎心中火烧般的感觉扩散开,意识终于从花草上飞走了。 
  “原,原。” 
  亮一郎呼叫后,原慌忙跑过来:“老师,怎么了?” 
  “不,那个……” 
  虽然叫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亮一郎叫了原一起去休息一下。在树荫下,踌躇着到底该说不该说后,他终于开了口。 
  “在原看起来,德马是什么样子?” 
  原回头,有些不解:“德马先生吗?” 
  “啊。” 
  原嘀咕了一句:“他是美丽的人啊。” 
  “因为他是作为男人来说太浪费了的美形。我觉得要是自己生成那个样子的话,想必会很受女性欢迎吧?可是德马却无法说话,所以我想这也是天不假二物与人吧。” 
  “不是问外表的部分,内在如何呢?” 
  追问之下,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比起我来,老师应该更清楚吧?” 
  “清楚的话就不会边么问了。” 
  原觉得很有趣似地笑出来:“我只在去采集和收拾标本的时候见过德马先生。几乎没有搭话过,除了外表以外,看不到的部分我也不清楚啊。” 
  原的意见很正确,亮一郎再次沉默了。 
  “您和德马先生吵架了吗?” 
  暧昧地“嗯嗯”两声之后,原再次笑出来:“我觉得德马先生很关心老师。” 
  “关心?” 
  “虽然很难用语言说明,不过在老师重视德马先生的同时,德马先生也很关心老师。” 
  是被关心着的……听到原的话,亮一郎多少轻松了一些。 
  傍晚回家后,德马迎到玄关,亮一郎将书包交给他,脱下鞋子进入房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吃完晚饭后,德马递给亮一郎写着(我有话和您说)的纸片。疑问着是怎么回事的亮一郎让德马在桌子对面坐下。 
  但是德马迟迟没有提出话题,亮一郎问“什么事?”他也只是低垂着头。外面传来了唧唧的虫声。虽然很在意是什么事情,但是勉强询问也不好,所以说了句“想说的话就叫我”后,就移动到了隔壁房间。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后,隔壁的德马终于过来了。他交给亮一郎纸片,但是太暗了看不见。亮一郎将纸拿到放灯的角落展开。 
  (从以前我就在考虑。乡下的母亲已经年老,留下她一个人我很担心。我没有其他兄弟,虽然对照顾我的亮一郎先生很抱歉,但是我想回乡去孝敬母亲。) 
  看完后抬起头,目光接触到一起,德马深深低下头。 
  “这是什么……”抓着纸片的亮一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我问你这是什么?” 
  怒吼后,德马微微闭上眼睛,然后再次在纸片上写道。(如果可以让我辞去这里的工作,我感激不尽。) 
手指的震动停不下来。亮一郎的胸口好像吹起了暴风雨。 
  “辞掉这里的工作要干什么?” 
  德马写道(回乡下工作)。 
  “工作什么!就算回了乡下,不会说话的你又能做你在像样的工作!” 
  即使看到他悲哀的目光,亮一郎也没有停止这些粗暴的言语。 
  “谁会愿意用你这种被怪物附身的男人!”他抓住了只是低垂着脑袋的男人的胸口:“你那么讨厌我吗?”他紧盯着德马的眼睛。 
  “我问你是不是对我讨厌到了不想呆在我身边的程度?” 
  即使德马左右摇头,亮一郎也不能理解他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他粗鲁地推开德马,撕碎了德马给他的纸片,冲着他雪白的脸孔扔过去。 
  “你那么想回乡下就回去!滚!忘恩负义的家伙!” 
  一边怒吼一边站起来的亮一郎看到德马再次要向纸片上写什么。他抢过了纸笔,冲着院子丢去。也许是掉进了水池吧?哗啦的水声传来。留下以茫然的表情看着院子的德马,亮一郎进了卧室,穿着衣服钻进了被褥。 
  正在无法入睡心烦意乱的时候,格子门的另一侧传来了婆婆的声音,“老爷,不洗澡了吗?” 
  不用!粗暴地回答后,亮一郎冲婆婆问道:“德马怎么样了?” 
  婆婆“啊”地钝钝地回答一声。 
  “没有看见……” 
  亮一郎从被褥中跳出来,以让婆婆吃惊的势头咚地打开格子门。“没有看见是什么意思?” 
  婆婆眨了眨眼睛,回答“没有看见,也许是在房间吧?”亮一郎咚咚地大步走过走廊,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打开了分给德马的四榻榻米大的房间的格子门。 
  德马在房间里,他打开柜子门,取出了亮一郎买给他平时回老家的行李包。 
  他在准备离开,光是看到这个样子,热血就一下冲上了头。 
  “你在干什么?” 
  亮一郎怒吼,德马微微低下头。 
  “我不容许你不经我的许可,就离开这个家!” 
  德马低着头,好像祈求亮一郎的许可一样双手扶地。 
  “你可以试试不打招呼就离开!我连你在乡下干活的母亲一起赶出去!” 
  扔下这句话后,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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