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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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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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元年(八○六)。三十三岁。

空海代表弟子为惠果大师写碑文《大唐青龙寺故三朝国师碑一首》。这时期,日本使节高阶真人入唐进长安,空海为自己及橘逸势两人写了《为橘学生与本国使启一首》,向日本使节请求归国。三月,自长安出发;四月,抵达越州。向越州节度使提出《请越州节度使内外文书启一首》,在节度使协力下搜集经文。八月,自明州出发;十月,抵达日本,住宿九州太宰府。空海自大唐带回来的经卷,总计二一六部四六一卷,及两部大曼荼罗,众多阿阇梨附属物。

大同四年(八○九)。三十六岁。

空海入京,定居高雄山寺。

弘仁三年(八一二)。三十九岁。

十一月十五日,于高雄山寺开设金刚界结缘灌顶戒坛。十二月十四日,开设胎藏界灌顶戒坛。

弘仁七年(八一六)。四十三岁。

嵯峨天皇赐高野山予空海。

弘仁八年(八一七)。四十四岁。

遣弟子着手开创高野山。

弘仁十一年(八二○)。四十七岁。

领受传灯大法师位。

弘仁十三年(八二二)。四十九岁。

于东大寺设立灌顶道场真言院。平城上皇接受空海灌顶。

弘仁十四年(八二三)。五十岁。

一月,领受东寺。十月,朝廷命五十名真言僧侣住进东寺,学习密教。

天长二年(八二五)。五十二岁。

设立东寺讲堂。

天长四年(八二七)。五十四岁。

上任大僧都。

天长九年(八三二)。五十九岁。

首次在高野山举行万灯万华法会。《高野山万灯会愿文一首》中写着:“于是空海与诸金刚子等于金刚峰寺聊设万灯万华之会,奉献两部曼荼罗四种智印,所期每年一度奉设斯事,奉答四恩,虚空尽众生尽涅槃尽我愿尽尔。”十一月,将高雄山寺讬付弟子,隐居高野山,断食五榖,每日坐禅。

承和二年(八三五)。六十二岁。

一月开始断食水分。三月十五日,向弟子告别。三月二十一日,于高野山入定圆寂。享年六十二岁。

天安一年(八五七)

追赠大僧正。

贞观六年(八六四)

追赠法印大和上位。

延喜二十一年(九二一)

追谥“弘法大师”。

(茂呂美耶整理)

《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II:咒俑》

卷二 咒俑

第十二章 宴

〔一〕

橘逸势从方才起就无精打采地喝着葡萄酒。

酒杯是琉璃杯。

他不时盯着杯内满盛的红色液体,送到唇边,喝下一口后,又望向坐在垆对面的空海。

空海不知是否理解逸势想和他谈话的神情,径自专心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他几乎未曾碰触到琉璃杯。

此处是胡玉楼——

以胡姬招揽客人的妓院。

地上铺着波斯地毯。

壁上挂的画、房内摆的壶,也都来自西域。

琉璃杯——就是从西域运到长安的玻璃杯。

他们和刘云樵会面后,归途上,逸势提议到胡玉楼,空海和逸势现在才会成为座上宾。

大猴在途中和空海、逸势分手,打算去探看丽香暂居的道士家动静。

“云想衣裳花想容……”空海低声喃喃自语。

这是那日从刘云樵口中听来的诗句。

也就是刘云樵的妻子春琴化为老太婆后,边唱边舞时的诗句之一。

空海将纸搁在垆上,盯着纸看,口中喃喃念着这诗句。

纸张上所写的正是老太婆唱出来的诗句。

空海一旁的玉莲,柔顺地坐着,面带微笑,随声附和空海偶尔回过神来时所说的话语。

方才坐在逸势一旁的牡丹,突然不知想到什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她离座已有一段时间。

逸势那无精打采的模样,大概和这有关。

“逸势啊,这真是好诗……”

空海陶醉般望着纸片。

这句话,空海已说过三次了。

“我当然知道。”

逸势的回答和前两次一样。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空海方才一直念的诗,是一首歌咏女性容貌的诗句。

〖看到云想到你天衣飘逸,看到花想到你的容貌,

春风吹拂栏杆,降于花上的露珠,又是多么娇艳呀。

这般美丽的人,若不是在群玉山头邂逅,

就一定在瑶台月下相逢。〗

诗句的涵义,大致如此。

所谓“群玉山”,是传说住着美丽仙女的山。“瑶台”也是传说中的宫殿,由五色玉建筑而成,也住着美丽仙女。

总之,这首诗所歌咏的女性,容貌有如仙女般美丽。

“真是绝妙好辞……”空海赞叹。

“什么?”逸势问。

“就是这首诗。”

“怎么个绝妙好辞?”

“我说的不是巧妙或写得很好的问题。这诗不是以诗理写出,而是以诗才写出的。”

“诗才?”

“才华洋溢。是汪洋恣肆的才华。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才华。这般的才华,怕是永不枯竭的。这位才子,大概光是饮个酒或赏个月,就能在一夕之间,如同讲话一般,连续不断写下这样的诗句吧。”

“你赞美得也太过分了。”

“若是普通之才,多少需要些理论,且几杯酒下肚,恐怕就写不出诗了。然而,具有这种才华的人,酒喝得愈多,诗兴愈能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唔。”

“说起来,这像是在酒席之间随兴拈来就写成的一首诗。尤其‘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句,一般凡才,会不假思索写成‘衣想云彩容想花’,看到你的衣裳就想到云彩,看到你的容貌就想到花朵。这首诗的作者,却轻盈地倒写成‘云想衣裳花想容’——”

“是这样吗?”

“所谓花,指的是牡丹花吧——”空海说。

在空海稍晚的时代之后,日本称“花”,指的就是樱花。在中国的唐朝,“花”则指牡丹花或桃花。

“逸势啊,此人既然能够写下这种诗,就算我们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也应当有人会知道才对。或许谜底很快就能揭晓了。”

与其说空海是对着逸势说话,毋宁说他在自言自语。

“话又说回来,空海,牡丹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比起这首诗,逸势似乎更在意不见踪影的牡丹。因空海讲到牡丹花的事,他又想起了牡丹。

“牡丹说过,她也许知道作者是谁……”玉莲说。

方才,牡丹看了空海纸上那首诗一眼,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或许知道作者,我去问问看……”

说毕,牡丹便退出房间。

“你心中有谱吗?”逸势当时问。

她回头说:“有一点。”

随即转身就走。

从她离席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些时候。

逸势正闲着无聊,叹了口气。走廊足音逐渐靠近,牡丹进到房内。

“方才的诗,已经知道了。”

牡丹明快地说,右手拿着一张纸笺晃动。

“这是那首诗的后续部分。”

听到这话,空海眼神里闪烁着光辉。

“这实在太厉害了,让我看一下。”

牡丹边坐到逸势一旁,答了一声:

“好。”

就把那张纸笺递给了空海。

接过纸笺后,空海摊了开来。

逸势从旁探身,凑过头来看。

〖清平调词〗

诗题如此写着。

所谓“清平调”,是唐朝音乐曲调名。

加上“词”字,大概就是以清平调所唱的歌词。

“这首诗歌全部有三阕,听说空海先生纸上写的是第一阕。这里写的是第二和第三阕。”牡丹说。

“谁帮你写的?”

玉莲问道。

“这等一下再说,先请空海先生过目吧。”

牡丹也探出身子,望着那张纸笺。

纸上还残留着墨香,端正的字体写着两阕诗。

字体看来很眼熟。

不过,空海无暇去考虑到底是谁的字迹,先念了起来。

〖清平调词(二)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清平调词(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

纸上是如此的诗。

空海边念边说:

“逸势,你看这首诗的辞藻多么华丽!到了这种地步,简直可以说是浪费才华。不过,再怎么浪费也不会枯竭,这也是一种才华啊。”

看来空海对这首诗作者的赏识、感动,更胜诗歌本身了。

逸势约略能理解这首诗。

因此也能明白空海话中的含义。

“你好像对诗人的才华,比对诗句更感动。”逸势说。

“也可以这样说。”

“不过,空海啊,你的说法,我听来有些嘲讽的味道——”

“听得出来吗?”

“听得出来。”

“逸势啊,你说的没错。说穿了,这是一首应酬诗。不过,虽为应酬而写,有才华的人写来,就不仅止于此。我本来认为对方浪费才华,事实却又不然。因为无论汲出多少水,才华之泉却永不干涸……”空海一边微笑一边说着,“真不愧是大唐长安啊!竟然有这样的才子,轻轻松松就能写下如此的诗句。”

逸势对着发出此言的空海说:

“对了,空海——认为‘浪费才华很可惜’的人,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才华吧?”

“你说呢?”

空海虽然无意岔开逸势的话,却还是换了个话题。

“牡丹,这是谁的诗呢?”

“听说是个名为李白的人——”牡丹说。

“喔……”空海低声叫道,“原来如此。这是李白翁的诗呀?”

空海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自顾自地点起头来。

当时,李白的诗尚未正式传入日本。

空海入唐时(公元八○四年),李白业已不在人世。早在此前四十二年(公元七六二年),便以六十二岁之龄辞世了。

李白这首诗,在日本最早的记载,为宽平年间(八八九~八九八)藤原佐世所撰《日本国见在书目录》中《李白诗歌行三卷》。就算这本书刊行于宽平初年(八八九),此时空海也早已不在人世。

那是空海死后五十四年的事了。

李白死后到空海入唐的这段期间,日本遣唐使船曾两次出使大唐。

这些遣唐使船,多少或曾带了些李白的诗回到日本吧。稀世罕见的大文章家空海,入唐前也因此有可能读过李白的诗。不过,话虽如此,他说什么也不可能读到稍后唐朝由魏颢所编纂的《李翰林集》和李阳冰所编的《草堂集》等别集里面的诗文才对。

空海对李白的认识,应该是入唐以后的事。

不过,彼时,李白的诗文集尚未编纂成册,无怪乎空海不曾读过这阕《清平调词》。

但是,关于诗人李白的评论,他应该有所耳闻了,譬如杜甫《饮中八仙歌》中所记载的: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这样的文史知识,空海应该也有吧。

“原来如此,若是谪仙的诗,也就无怪乎了。”

空海望着纸张说。

谪仙——也就是被贬下凡的天上仙人。

这是贺知章对李白诗才的惊叹,将李白誉为“谪仙”,因而有此称呼。

“到底谁告诉牡丹这首诗的呢?”空海问。

“是白官人。”

牡丹答道。

“哎呀!就是上次提到的白官人吗?”

玉莲恍然大悟。

“白官人?上次你们拿他的诗给我看的那位吗?”空海问。

不久之前,空海和逸势来到胡玉楼时,听玉莲和牡丹谈起有位客人,经常要玉莲准备笔墨,以备写下像是诗的东西。

这位客人,姓白。

空海见过这位白姓客人所丢弃的纸张,纸张上写着诗文。

那可能是某长诗的起首,光看那几行,就可推测作者怀着满腔热情,绞尽脑汁想要完成这首尚未写成的诗。

“是啊。”

牡丹点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觉得眼熟。”

空海露出“若是这人会背诵李白的诗也不奇怪”的表情,喃喃自语。

“我看到这首诗时,想到或许白官人知道——”牡丹开朗地说,“刚好白官人要回去了,在他离去之前,我赶着把空海先生那首诗拿给他看。结果……”

接着,牡丹嗓音一变,模仿白官人的口气说道:

“啊,这是李白翁的《清平调词》。”

“白官人,整首诗您都知道吗?”牡丹问道。

“知道。”

于是,就准备笔墨拜托如此回答的白官人,写下方才的诗。

“那么,白官人呢?”空海问。

“写完后就离去了。说是要到某处——”

“问过他这首诗是何时写的吗?”

“对不起。我漫不经心,并没想到……”

“没关系,牡丹。只要能知道是李白的《清平调词》,就十分感激。其他的事,我想可以自己去调查。”

“空海先生感到开心,我也觉得很高兴——”

“你们说过白官人是一名官员。”

“是的。”

“大名是什么呢?”

“居易。姓白名居易。”

“白居易……”

空海喃喃说道。

白居易——字“乐天”。

一年后,白居易以“白乐天”之名,发表长诗《长恨歌》,在长安诗坛声名大噪。

不过,此时的“白乐天”还只是个名为“白居易”、默默无闻的小官吏。

同时,空海也只是从东海小国——倭国——来此的无名留学僧。

〖汉皇重色思倾国〗

空海看过这首诗的第一行,正是题为《长恨歌》、描述玄宗和杨贵妃爱恨故事的起首句,但空海还不知道此事。

白乐天,时年三十四岁。

沙门空海,时年三十二岁。

白乐天还是个把《长恨歌》构思深藏内心,正想一展才华于世人面前的无名青年。

而空海,也还是个念想理解宇宙之法,而来到长安的无名沙门。

不久之后,空海带回日本国的密宗体系,将成为日后改变日本宗教史的强大力量,这是连当时在场的逸势做梦也料想不到的事。

只有空海,把这野心暗藏在自己心中——

〔二〕

“我要到马嵬驿。”

翌日清晨,空海如此说。

“为何突然要去——”

逸势大吃一惊。

逸势知道空海昨晚灯火未熄,不知彻夜在查些什么。

昨天晚上,空海和逸势知道《清平调词》的作者是李白后,早早就步出胡玉楼。

空海在此和逸势告别。

“我想去找些东西。”

空海如此告诉逸势后,就不见踪影了。

等到空海回来时,早已是傍晚时分。

正是暮鼓乍响,坊门即将关闭之时。

从外头归来的空海,胸怀鼓鼓地站在逸势面前。

仔细一看,原来空海衣怀中藏了不少文卷。

“怎么了?”逸势问。

“借来的。”

空海轻松回道。

“借来的?”

“待会儿我得好好读读这些文卷。”

“全部吗?”

“全部。”

说完,饭也不吃,空海就躲到房里开始读了起来。

逸势就寝时,空海还在一旁的灯下翻读。

翌晨,逸势醒来时,空海早已不在房内。

他的床铺,也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逸势走出房外。

发现空海人在庭院里。

他站在牡丹丛中,正伸出手罩在其中的一株牡丹上。

太阳正从地平线露出脸来,虽是晴空万里,阳光却还未洒进庭院。

寂静的夜气,仍然残留在庭院里。

逸势便是在庭院中发现空海的身姿。

“空海——”逸势唤道,“你一夜未睡吗?”

“是啊,没睡。”

空海的声音清朗,完全听不出终夜未眠的样子。

“为什么不睡呢?”

逸势走近空海。

“因为要读那些文卷。”

“读到天亮吗?”

“读到天亮。”

空海回答得很干脆。

“你有些地方,真的不像一般人。”逸势目瞪口呆。

接着,空海就说出“要到马嵬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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