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胖子见苏帘一副淡然的表情,不禁乐了,便讨好地道:“小爷若感兴趣,鄙人便叫人从库里取来给您先掌掌眼?”
销金彩缎奉上来,不像别的寻常衣料直接被抱上来,而是一匹配一个黄花梨木雕刻四合云纹的盒子,很是精美,可见古代也是讲究包装的。
只抱了二盒上来,一一起开,果然炫丽耀眼,这样的织丝技术,后世早已失传,但凭这点苏帘就喜欢得很。颜色也不同寻常,乃是红紫过渡之色,恍如云霞彩虹,又有金光点点,着实炫目,瞧着一点不比云锦差。只是苏帘触手,放才觉得这手感不及云锦柔滑,却也属难得了。
“这个记下一匹,你再说说还有什么旁的好料子。”苏帘道。
将好料子看了个遍,花了半日功夫,苏帘又选了水红、水蓝二色的素软缎,因天气尚且炎热,便又选了几匹颜色花样清淡的散花绫,挑了些花样雅致称心的古香缎……林林总总花了将近千两。又叫了绣庄的绣娘来量了尺寸,苏帘只嘱咐,按照她的三围,男装只做三身,其余都做成女装,古香缎用来做被单被褥,尺寸是一早叫王嫫量好的,直接交给了绣娘。
衣裳的款式又一一与绣娘说过,男装叫她们看着裁制,女装苏帘有自己的打算,她要一身丁香色绣葡萄如意纹的曲裾,宫绦配蓝紫色的;用散花绫做两身收腰的襦裙,裙子要百褶的等等。
因做的衣裳比较多,便商议了,五日后交散花绫的几身,再过十日交余下的。加上手工费用,共计一千一百余两,不过手工钱那部分要等完工再付给。
第七章:未亡人的悠闲日子(下)
苏帘因是单骑出来,却打算买个马车回去,下次来的时候便要拉着不少衣裳回去了。故而来的时候马是拖着苏帘一人,回去的时候是拉着个车厢回去的,好在这马有些灵性,苏帘不费力就赶着回去了。自然了,带了一车杂七杂八的物什,有漂亮的斗彩花盆,有精致的紫砂壶,有好几大包的茶叶,栩栩如生的木雕摆件,还有北京城里有名儿的点心好几大包……这么一堆东西,统共却只花了不到三两银子,苏帘真心感叹银子强大的购买力。
看样子她买绸缎花的钱还真不是个小数目,也是,绸缎在古代永远是达官显贵才穿得起的料子,寻常平头百姓用的都是棉布、葛布,再穷一些的便只能穿麻。
五日后去拿回来清爽的散花绫襦裙,上襦下裙的款式,做得十分合身,针线也细密,一身浅天蓝的,一身粉紫色的,和一身颜色淡淡的水红,都十分合宜。
苏帘换上女人的衣裳,倒是把端午膳过来的王嫫给下了一跳:“东、东家?!”
苏帘不会梳古代的发髻,就只好扎了两个大辫子,笑着看了一眼王嫫,道:“以后可该改口了。”
“哎!”王嫫应了一声,“姑娘,该用午膳了!”
苏帘抿嘴咯咯笑了,“叫我夫人吧。”——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
王嫫不解,苏帘便说了自己早就编造好的身世,说自己是扬州人,夫君一家都死在战乱中,独她一人逃到北京云云。王嫫是实在人,苏帘说什么她都信了。
待绣娘针线都做好,苏帘便穿着男装去结了尾款,凡是出门的时候为了方便自然做男子装束,若是呆在宅子里,苏帘更愿意穿一身飘逸的汉服。王嫫也给自己多安排了一项工作,就是早晨早早过来,给苏帘梳发髻。
苏帘看王嫫一个人忙碌得很,日日来回,便想着再聘一个丫头伺候。王嫫便举荐了自己的小女儿四嫚,她前头几个女儿都嫁了,只剩下这个小闺女才十三。
四嫚是个手脚勤快的丫头,有了她果然王嫫轻松了很多,基本负责厨房里的差事就够了。四嫚是个皮肤稍黑些的丫头,眼睛大大的,很机灵的样子,她来的头一天就瞅上了苏帘的黑球,没撒开过眼睛。苏帘把团子、毛球、黑球都从桃源世界里带来出来,照例说是团子和毛球最可人,可四嫚偏生喜欢一身黑毛没半点杂色的黑球。
这一日四嫚来报说是她的故友“福爷”来了。
苏帘道了一句“果然”,十数日前,她去买绸缎的时候,就听人说宫里的昭圣太皇太后凤体违和,召了近支的几位王爷晚辈入宫侍疾,前天她去取回衣裳、被套被褥条褥的时候,又听说太皇太后病愈,皇帝嘉奖赏赐了二位王爷云云。
苏帘很想离皇家的人远一些,但眼下战乱,她只能暂且呆在这个安稳的地儿了。偏生她和最不该亲近的人交上了朋友……
因宅子小,从门口进到院子,再过来正堂,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苏帘也来不及换装束,便被这位“福爷”看到了她一身丁香色曲裾,梳着少妇朝云近香鬓,怀里抱着个毛茸茸的宠物,斜身坐在美人榻条褥上,一副貌似温柔娴静样子。
“怎么,不认得了?”苏帘抱着团子,起身笑问道。
愣了半晌的福爷急忙扭开头,如此直视一个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该有的举动。自然了,苏帘并不以为忤,依旧笑盈盈,被人看两下又不会少块肉,在宫里的时候美人云集,她实在不出众,现在出来了,能被人看傻了眼,也叫苏帘找回些许自信来。而且眼前这位家中只怕不乏**美妾呢。
“苏、苏妹子,为兄失礼了!”福爷讷讷道。
苏帘放下怀里的团子,让它自己跑去玩,方才笑呵呵道:“福兄既然如此不习惯,且用些茶水稍等,我去换身衣裳再说。”
曲裾是好看,可是有些束缚着腿,走路都得是莲步轻移的,苏帘也不是很习惯,还是襦裙比较对她的胃口,当然了她不是去次间换襦裙,而是换男装。
一身柳青色暗水纹金丝锁边长袍褂子,脑袋上扣着个淡青色瓜皮帽,手里再摇个折扇出来的时候,福爷果然习惯多了,但是毕竟看了她刚才的样子,言语之间还是有些拘束的样子。
“我说,妹子啊,你……”福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帘翘着二郎腿,扇着扇子,浑然一个玉面少年郎君,她看到福爷发窘的样子,不觉发笑:“福兄还知道我是男子即可,有什么话大可直说,何必忸怩呢?”
“我此来,其实是有求有你。”福爷讪讪道。
苏帘洗耳恭听。
“你赠予我的那汗血马驹……”福爷顿时露出心痛无比的样子。
苏帘忙问:“可是马驹有什么不好?”该不会是生病了,或者不肯吃草了吧?
“不是不是!”福爷连忙摆手,“唉!是我弟弟看见了那马,喜欢得紧,我便送给我弟弟了。”
苏帘不禁凝重了眉头,想也知道,他口中的弟弟绝不是那天傲娇的那位,而是送他裕德园的那位。
苏帘心下一紧,急忙问:“福兄,你不曾对你这位弟弟提及我吧?!”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了!要是入了那人的眼,可不就等于是重归牢笼吗?弄不好小命儿都有危险,甚至还会连累家人——乌苏里氏的父亲、兄长和弟弟。
不知为何,每每独自一人只是,乌苏里氏记忆总会不由自主地翻涌上来,酒糟鼻的阿玛,憨厚的兄长,调皮的弟弟,总在不知不觉中影响苏帘。故而苏帘此事不由自主便担心起他们来。
福爷急忙道:“他还不曾问起……只是他若想知道什么事,就算我不说,他想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苏帘一时间很是头疼,被那位关注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妹子啊,那汗血马驹,你这儿还有没有了呀~~”福爷一副讨好的神情。
苏帘现下烦躁得很,怒瞪这个不干好事儿的人一眼:“你以为这是大白菜啊!想要多少有多少啊!!没了!!!”说完,苏帘立刻扭头送客。
“妹子——”福爷也是急了。
四嫚急忙不客气地拦上去,不许他进内室:“福爷,俺们夫人请您走呢!”
“什么!!夫、夫人?!”福爷也是愣住了,“她、她是嫁了人的女子?!”
四嫚硬是把福爷给推出门去,“俺们夫人是未亡人,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还是少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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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何先生
四嫚当日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倒还真起了作用,这位福爷大半个月都没再登门,苏帘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愿事情就这么过去吧。虽心中是如此自我安慰,苏帘到底意难平。汗血宝马的珍贵程度超乎苏帘的想象,她现在实在后悔不跌。已经私底下筹谋着赶紧离开京畿,却发现想要到外地躲一躲,一问王嫫,却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这是封建时代,户籍制度牢牢地将人锁在土地上,若要离开本地去别地,必得去衙门取得通关路引,极为麻烦,且若如此办理,她的行踪必然为有心人所知,是躲不了的。不被户籍限制的,只有怀有功名的读书人,但是她现在身份是女子,想到得到功名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苏帘才感觉,自己纵然走出了紫禁城,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大一些的牢笼罢了。
如今,她也只能但愿不会引起那位的注意了。
康熙十六年八月,皇帝下旨,封钮祜禄氏为继后,佟氏为贵妃,庶妃纳喇氏为惠嫔、庶妃马佳氏为荣嫔、贵人郭络罗氏为宜嫔,庶妃董氏为端嫔、庶妃李氏为安嫔、庶妃王佳氏为敬嫔。皇后是满军旗,贵妃是汉军旗,六嫔则是满军旗汉军旗各居其半。
京畿时下都在议论此事,新后的兄弟也被封为承恩公,据说比佟氏的承恩公府更气派煊赫。但苏帘记得,当日的钮妃病势难掩,而历史上记载的这位康熙皇帝的第二任妻子皇后的宝座还没有捂热就崩了。贵妃佟氏今日落人一筹,日后自由她的命数。
苏帘忽的想,也不知道佟氏是否有被她连累的缘故,这念头一动,苏帘便摇头否定了。立钮祜禄氏,是政治的需要,哪怕没有她的失踪,佟氏也做不了继后。如今三藩之乱,到了反击致胜的紧要关头,新后虽是罪臣遏必隆之女,但是战场上不少钮祜禄氏一族的勇将,皇帝自然会暂时忽略掉遏必隆的罪过。
苏帘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日子也一天天转凉。她的心境也放轻松下来,看样子是她太小心了些,汗血宝马那人既已得到了,想必已然心满意足,便不会对她感兴趣了。
康熙十六年的秋天,从廊外的玉兰树枯黄了第一片叶子开始。
秋风习习,怀里的团子胖得滚圆,沉甸甸地,抱着已经很费劲了。苏帘抱着团子的手臂有些发酸,看着外头的枯叶飘零,她突然有了一种客居异地的寂寞感。苏帘想到了前世的丈夫,想到了她那段短暂的婚姻,如流星一般,短暂却令人难忘。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可惜好人不长命……
几十年过去了,只有他才是苏帘心中认可的丈夫,虽然记忆中的面孔已经模糊,但是那温润如玉的笑,却总是不由地浮现……而紫禁城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她只不过是这个躯壳、曾经的乌苏里氏的男人。苏帘可是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呢,又如何会把他当自己的男人看待呢?
只是,苏帘不由地想起前世玉川寺道广大师曾经给她批过命,说她是古典型的女人,一生都会对一个男人从一而终,前一世已经应验,今生……她的确有些惴惴,若要对那个男人从一而终,苏帘怎么都有些不甘心的。
为这番“批命”,苏帘纠结了好一阵,后来桃源里盛极的仙桃花终于一夜之间如刹那芳华般落尽的时候,苏帘被转移了注意了。
木屋旁,满地深粉,如披了一层粉雪,团子他们几个在花瓣堆里欢喜地打着滚。
苏帘已经感受到花蜜对于养颜排毒的极佳功效,自然晓得仙桃树出品,都绝非凡物,便将几个松狮全都撵开,寻了把干净的扫帚,将花瓣如数收集起来,思忖着,要将花瓣晾干了,制成桃花粉、桃花胭脂、桃花茶什么的想必都不会差!自是唯一遗憾的是桃花仙蜜是收集不到了。不过冰箱里已经有十大罐子了,她也该知足了。
当然了,比起这些,更叫苏帘日日关注的是,仙桃树到底能结出几个果子……只是光花开花落便是六个月的时间,桃子的生长期之长只怕可以想而知了。
这一日乘着马车刚刚从城内出来,赶车的是四嫚,她穿上男装,真真便是一个结实的小子了,可比苏帘扮男子真实多了。四嫚性子也像野小子似的,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赶车,居然很是平稳的样子。
只是这个时代没有天气预报,早晨出来的时候,太阳很好、万里无云,没想到回程的时候居然阴云密布。不一会儿,便下起雨来,而是雨势愈发大了,苏帘坐在马车里倒是无妨,只是她有些怜惜四嫚这丫头,便叫她着地暂且避避雨。
远远只听得朗朗读书声,四嫚笑着道:“夫人!前头是幼安书院,我弟弟就在哪儿读书呢!!咱们去哪儿避雨吧!”
幼安书院,苏帘也曾经听王嫫提及,那是西山一带有名儿的书院呢,听说教书的那位何先生才学出众、人品过人,而且收的束脩也比较少,稍微殷实些的农家,都愿意把孩子送去读书。王嫫家里远不算富裕,只因在苏宅做仆役,赚了月钱,才送最小的儿子去读书。
说是书院,其实比农房好不了多少,有个看门房的瘸腿老头,倒是十分和气,引苏帘和四嫚进去躲雨,只是这里就只有一个大通房的教室,瘸腿孙老头嘱咐她们不要出声打扰孩子们读书,就打开大通房的后边儿门,让她们坐在最后排的凳子上等雨停。
苏帘突然想起,上一世读大学的时候,睡过头迟到,便偷偷从后边儿门溜进教室,也是坐在最后排,多半不会被老师发现,或者是发现了,老师也懒得管束了。
这里读书的孩子,年岁都不大,六七岁到十一二岁,都是朴实的农家孩子,教书的先生看上起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青色长袍,手握一卷千字文,他念一句,学生们跟着读一句。
这齐刷刷的朗朗书声,有些稚嫩的嗓音,像极了小学里那些乖乖孩子们。
何先生显然是发现苏帘和四嫚了,却并不做声,只依旧做着他的本职工作。他的声音极为儒雅清远,与孩子们的稚声,此起彼伏,丝毫不觉外头暴雨淋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想来便是如此吧。
先生的衣衫很破旧,右手的手肘处贴了块补丁,袖子也有些磨损了,可见是个贫寒之人。在后世师德沦丧的年代,这样于茅屋中教学却怡然自得的先生,叫苏帘不由生出几分敬仰。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雨停,书院朗朗之声尚在继续,故而苏帘没有机会道一句谢,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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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何蔻儿
走出幼安书院,正碰上一个打着伞过来的小丫头,看上去瘦瘦小小,也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约莫**岁的样子。
“蔻儿!”四嫚急忙上去打招呼,“你是来给何先生送饭吗?”
这个被叫做“蔻儿”的女孩,羞涩地笑了笑,“你是虎子的姐姐四嫚对吧?”
回苏宅的路上,四嫚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道:“蔻儿是何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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