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卫氏晋封的事儿,玄烨还特特来解释过,他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喜欢卫氏才给她晋封的……之类的话说了一大堆。卫氏不可能得宠,这点苏帘无比相信。虽然卫贵人曾经貌美动人,但是现在已经是人老珠黄,以玄烨对床上用品的挑剔,是绝不能吃回锅菜的。
心想着,大概是八阿哥聪慧又争气的缘故吧。毕竟自己儿子若是有个答应生母,着实不体面。
如此苏帘就没多理会这种事情,反正除了当年那一次,玄烨从未带卫氏来行宫。今年亦是如此,并未因为卫氏已经是贵人,也并未因为八贝勒也伴驾来了西山,居住在玄烨新赏的赐园中。
“朕子嗣不少,前头的几个也都成家分府,若是爵位太高,只怕反而会生出不安分之心。”玄烨沉声对苏帘解释道。
苏帘撇撇嘴,爵位低了,莫非他们就都安分了?只怕是冲着王爵,往上乃至更上层奔着的心更重了吧!便倚着个柔软蟒缎靠背,半歪着身子道:“那都是你儿子,你爱咋地咋地。”——关老娘屁事。
玄烨轻拍了拍苏帘的手背。“朕自有朕的打算。”
午后的晨光自是宁静,用罢了午膳,玄烨已躺在内殿的金漆龙凤榻上小睡着了。帷帐织金簇锦。迎着从南面花梨木步步锦地摘窗半开的缝隙中斜斜照射进来的阳光束,隐隐金光迷离。晃得人眼晕。
苏帘放下手里正在穿着的东珠,几步走到摘窗跟前,看着窗外那一丛浓翠的美人蕉,宽大而舒展的蕉叶仿佛美人的裙袂,那烈日下灿灿明黄的花朵儿,柔软轻薄,在微风中袅袅娜娜晃动着,明媚而娇艳。只可惜数日未见雨星。兼烈日酷晒,那花叶已经有些恹恹耷拉了。
便对四禧道:“过了午,吩咐人浇一通透水。”
四禧低声道了一声“是”,解释道:“管着殿外花圃的太监金四前儿中了暑,底下的小太监都是不经事的。”
信手拿起方才搁在紫檀卷云纹小几上的天鹅翎羽宫扇,徐徐晃动着,睨了一眼才只穿了一个开头的朝珠,对管库房的绣裳道:“那青金石的佛头塔瞧着太老气了,你去找找看,我记得有个翡翠的。是水滴形的。”
绣裳略一思忖道:“的确有几枚翡翠的,奴才这就去取来。”
淡淡嗯了一声,将摘窗合上。便又坐回椅子上,这朝珠,穿起来也是颇为费事的,一百零八颗珠子,每间隔二十七颗便要用一颗大珠,称之为“分珠”,起到间隔作用,为了好看起见,分珠用红珊瑚的。朝珠并非穿成一大串子就成了。两旁还要附上小珠三串,用青金石、绿松石、翠玉都可。
配上绣裳寻来的滴翠色的翡翠佛头。一串朝珠算是穿好了。又瞧了一眼时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去里头掀开帷帐。唤玄烨起身。
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玄烨白日素来睡得浅,一推便醒,可今儿却似乎累着了,苏帘连推了数次,他才懵懵然醒来。
“怎么了?你精神好像不太好。”苏帘看着他的面色……目光不由落在他的眼角处,那颇深的沟壑昭示了他的年纪,玄烨已经四十五岁了,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走向衰老。
苏帘怔怔了半晌,思绪已经飘零。
玄烨低头拧了拧自己的眉心,道:“朕竟睡得如此沉,不过是前儿熬了几回夜——没想到竟有些逞强了。”
苏帘回过神来,忙道:“那你再睡一会儿吧。”
玄烨摇摇头,顺手带上搁在缠枝莲纹帽架上的藏蓝色龙纹瓜皮帽,扣在自己脑门上,道:“不了,白天越睡越迷糊。”
苏帘便不再多劝,挂好了帷帐,便唤人松了梳洗的用物进来。
冷水静了脸,玄烨方才清醒了泰半,又饮了一盏浓浓的杨河春绿,见苏帘把刚穿好了东珠朝珠送上来,玄烨低头仔细瞧了,道:“挺好,朕收着了。”
午后起了风,殿内都能听到外头竹叶萧萧之声,颇为簌簌。苏帘特意吩咐四禧在龙涎香里多加了二两薄荷末,宣德炉吐着的袅袅幽香里便多了四分沁然,不消三刻钟,玄烨便闻得清明,困顿全消了。
还道:“这个味儿极好!魏珠,记下来,以后也多加些薄荷。”
魏珠忙躬身称了一声“是”。
苏帘微微一笑,随手拈了插在粉彩九桃赏瓶中素白雪净的栀子花把玩着,清声道:“薄荷虽是寻常物,用来提神却是再清凉不过的了。”嘴里说着,却不经意间发现玄烨的右手手腕上空空如也……苏帘不由生惑,那串仙桃木的十八子手串,玄烨日日都带着,从不离身,怎么如今——
玄烨右手微微一动,笑道:“是穿桃木珠子的丝线断了。”说着,眼角的余光睨向了后头侍立的梁九功。
梁九功脸上微白,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他急忙跪下叩首道:“是奴才不当心,回头一定催促底下人,赶紧穿好了送来。”
玄烨只淡淡“嗯”了一声,笑对苏帘道:“没这个东西,还真觉得不习惯。”
苏帘虽然觉得莫名怪异,穿仙桃木珠子的丝线都是十二股最结实的,只要不是用大力撕扯,是断不了的……而且她隐约记得,似乎是月前玄烨才给那串珠换上了一条大红的串丝线。而且梁九功的表情也委实怪异了些,好像十分畏惧的样子……莫非是他不小心弄断了的?可是他可是伺候玄烨几十年的老人了,这点子小错儿,玄烨还不至于怪罪吧?
虽然疑惑重重,但这种小事,苏帘便也没深问。(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儿媳有喜
畅春园中多山水,故而晨起的时候,还是颇为清凉的。湖面涟漪如绉,潋滟好风光,苏帘走在湖畔,徐徐对扎喇芬道:“舜安颜孝期将满,你汗阿玛的意思是,下个月就要下旨赐婚了。”
芬儿脸上红晕荡漾,娇嫩的少女情怀如那湖面上袅娜的睡莲,似开未开,娇羞不胜。
她也叫胤祚暗地里去查过了,舜安颜的确大处上无可挑剔,品行亦是极好,何况芬儿已然萌动春心,苏帘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阻拦呢?只是女儿要嫁出去了,心里终究不怎么是滋味儿。
幽幽叹了一口气,忽见前方蜿蜒的石子路上有人迎面走来,小凌子低声道:“是王贵人和陈庶妃,娘娘若不想见,奴才这就去请二位小主回避。”
此次伴驾来行宫的,都是位份较低的小嫔妃,这二位亦是头一次见。
芬儿道:“女儿之前西园看十三弟的时候,倒是遇见过刚刚入读的十五弟。”
十五阿哥,应该便是王贵人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吧?听说这位王贵人在宫里是十分得宠的,这回玄烨也特特钦点了她伴驾随行,却只被安排居住在一个偏僻的宫苑。此地是畅春园内园核心之地,距离玄烨的寝宫颇近,若说她们不是故意靠近的,鬼都不信。
暗暗思忖了一会儿,二人却已经近前来,那王贵人年纪已经二十五六了,虽穿着满人的旗服,但浑身都是汉人的温婉气度,面带明媚清软的笑容,瞧着极为可亲的样子。另一位陈庶妃,便有些怯懦了,落后半步跟在王贵人身后。一直低垂着脑袋,她二十许的样子,体型略纤。盈盈细步,容色倒也秀雅。
“给苏娘娘请安!”苏帘未曾开口。二人便盈盈万福见了礼数。
王贵人柔柔一笑,眼角眉梢俱是暖暖的笑容:“妾身是贵人王氏,这位是生育了十七阿哥的庶妃陈妹妹。”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帘也便笑道:“你们大约是头一次来畅春园,住得可还习惯?”
王贵人温温柔柔地笑着,声音若涓涓溪流:“承蒙娘娘福泽庇佑,自然一切都好。”
这个王贵人,倒是十分会说话——苏帘暗暗道。轻轻瞥了波光粼粼兰藻湖,问道:“贵人也是来赏锦鲤的吗?”
王贵人轻轻道了一声“是”,明媚的眼睛婉婉含笑:“妾身极喜欢锦鲤,只是宫中没有这么好的鱼儿,更没有这样宽敞的湖水。”
紫禁城四四方方,论地盘自然是没有畅春园宽敞,也不及畅春园风景宜人。苏帘信手将剩余的半钵鱼食撒入池水中,顿时鱼儿蜂拥而至,密密匝匝攒动着,好不热闹。
王贵人上前二步。眉色谦恭:“妾听说,是因为娘娘锦鲤,皇上才叫人在畅春园的湖中养了十余种稀罕的品类。”
苏帘微微一笑。尚未来得及说什么,扎喇芬便满是防备地道:“贵人倒是好灵通的消息!”
王贵人微微尴尬,连忙垂下头去。
苏帘含着宠溺之色训斥道:“芬儿,不许无礼。”
扎喇芬红润的小嘴儿一撅,便拉着苏帘的袖子,一副撒娇模样。
王贵人偷偷瞧着扎喇芬,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又那样貌美如花,摆明了不可能是宫女。便不禁往了歪处想,轻声便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嗯。这位姑娘是——”
扎喇芬仰着小脸道:“贵人安好,温宪这厢有礼了。”
“温宪”二字一出。王贵人焉能不知是谁,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方才没有想当然地唤一声“妹妹”,否则可要失了大礼了,她连忙拉着陈庶妃一同欠身:“公主安好。”又笑着恭维道:“怪不得如此眼熟,公主的嘴唇和下巴,都十分肖似皇上呢。”
扎喇芬嘟了嘟小嘴儿,狐疑地问:“是吗?”便看了看自己的额娘。
芬儿自然是长得像她多一些的,只不过若硬是要往玄烨身上比较,也不能说一点都不像,苏帘便只微微笑了,手指轻轻在芬儿的脸颊上刮了一下,宠溺地道:“王贵人的眼睛倒是十分尖。”
王贵人待要顺着杆子多恭维几句的时候,小凌子上来道:“娘娘,六福晋来了,此刻已经进了澹宁殿中。”
便以此为由与王贵人等人道了句告辞,王贵人温柔的面庞上却露出些许急切之态,她急忙道:“娘娘,妾身有要紧的话想要私下禀报您!”
苏帘脚步一顿,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即可。”
王贵人咬唇,万福道:“娘娘!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您屏退左右!”
苏帘眉头皱起,随即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既然关系重大,贵人还是自己藏在心里,不要与本宫说了!”——神神秘秘个什么劲儿?她偏不上这个当!
话撂下,也不顾那王贵人急得都要哭了的样子,拉着芬儿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程的路上,坐在肩舆上,打着华盖,已然觉得燥热,扎喇芬手里闪动着一柄花月团圆扇,道:“额娘,那王贵人好像真的有什么隐秘之事要说——”
苏帘托腮道:“关我屁事?”
扎喇芬点嘿嘿笑了,“额娘当真一点都不好奇吗?”
苏帘笑道:“好奇之心人人都有。”又笑眯眯道:“那王氏,我以为她在此溜达,目的在你汗阿玛的呢!如今瞧她那副样子,反而是想偶遇我!她那样费尽心思打听到我喜欢看兰藻湖的锦鲤……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你瞧着吧,过不了几日,她便会登门的。”
扎喇芬吐了吐舌头:“女儿倒是好奇地紧呢!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那王贵人似乎一副想要寻求靠山的样子。”
苏帘微微笑了,又问小凌子:“这回伴驾的嫔妃,只有王贵人和陈庶妃吗?”
小凌子回答道:“还有一位颜贵人。”
“颜贵人?倒是耳生的紧。”苏帘思忖着道。
小凌子忙道:“娘娘容禀,这位颜贵人是宫里的新宠,姓颜札氏,原只是个洒扫的粗使宫女,一招蒙宠幸,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便从官女子累晋到了贵人,可是了不得呢!”
苏帘听得微微惊讶,也是她并不关注紫禁城里事儿的缘故,竟然不晓得玄烨有多了一位新宠,不由心里酸溜溜问道:“这位颜贵人,想必是个好颜色的吧?”
小凌子忙笑着道:“娘娘不必忧心,奴才听说了,两个多月前颜贵人病了之后,皇上连看都没看一眼,甚至还不许太医去诊治。想必是已经失了宠了。”
苏帘鼻子一哼:“失宠?失宠了,还会带到行宫里来吗?”
小凌子干笑了笑:“娘娘,颜贵人只被安置在个偏僻的地方,皇上自来了行宫,除了咱们澹宁殿,便没去旁的地儿。可见这位颜贵人,算不得什么。”
这事儿也透着怪异,生病了不许给太医……玄烨的性子,就算当真不喜欢了这个颜札氏,也不至于不准瞧太医这样刻薄!而且还把个病怏怏的贵人特意从宫里舟车劳顿地带到畅春园行宫里,还安置在偏僻地方,这样的举动,说施恩不想施恩,说失宠也不像失宠,好像再隐瞒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一路疑惑地回到殿中,便见西林觉罗氏一脸喜悦之色,她行请安之礼后,面带含柔色地道:“额娘,儿媳是特意与您报喜来了。”
“哦?”苏帘微微疑惑,“喜从何来?”
西林觉罗氏纤细的双手拢在自己的小腹间:“此来西山的路上,儿媳便呕吐得厉害,又因月事一连迟了许多日,昨儿召了太医来诊脉,太医说,儿媳应该是怀着身子了。”
苏帘听了,也不禁惊喜,连忙吩咐四禧给她搬了个椅子,叫她坐下,口中难免有嗔怪语气:“既然有了身孕,怎么不好好歇着,大热的天儿,来我这儿做什么?”
西林觉罗氏含羞带怯地道:“是儿媳不好,只是这番突然有孕,儿媳着实欢喜怀了,便想着亲自来告知额娘。”
芬儿笑得娇滴滴:“嫂子也要生小侄儿了吗?”
西林觉罗氏欣喜之色难言,嘴上却道:“承妹妹吉言,其实阿哥格格都好,只要健健康康就成了。”
苏帘便道:“你既有了身孕,那弘昉——”弘昉便是胤祚的第三子,秋佳氏生的那个孩子,满月之后便一直养育在西林觉罗氏房中。
西林觉罗氏顿时脸上笑容一僵,她连忙垂首道:“额娘,弘昉十分乖巧,又有那么多保姆乳母伺候,儿媳并不觉得辛劳,反而有弘昉那样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在,儿媳心里十分踏实呢。”
苏帘暗暗一忖,便也明白了西林觉罗氏的心思。她虽然有了身孕,可是也生怕这一胎是个格格,故而并不肯这个时候对弘昉松手。孕妇为大,苏帘也便没有纠缠下去,便微笑道:“只要你懂得照顾自己身子就好。”——反正秋佳氏也还算安分,晓得弘昉养在嫡福晋膝下,对这个孩子将来只有好处。
“是。”一想到当初因为自己不谨慎才掉了的第一胎,西林觉罗氏眼底黯然之色久久难消。(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李侧福晋
澹宁殿中,苏帘正絮絮叨叨与儿媳妇说着些养胎滋补的经验,西林觉罗氏也听得认真有仔细。小凌子却满脸都是急躁之色走了进来,打千儿道:“娘娘,方才四贝勒派人请了太医去圆明园!”
苏帘心头一紧,忙问:“是谁病了?”
小凌子道:“是二阿哥。”
“弘昐?”
“是。”
弘昐便是只比弘晖晚三个月出生的孩子,是胤禛的次子,生母是贝勒府最得宠的妾侍李清吟。才刚满周岁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最容易夭折的年纪。苏帘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个人,或许因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者……是个早夭命数的孩子。
叹了口气,又想到那仙桃木手串……只给了四贝勒的大阿哥和大格格送了,倒是忘了这个庶出的皇孙,但是想到去年才被折了一次的仙桃树,苏帘有些肉疼,便褪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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