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如今和常宁的关系和很僵硬,保安已经是恭亲王府的世子,那个最得宠的博尔济吉特侧福晋生了九格格之后再没怀过身孕。说实在的,苏帘听佩服纳喇福晋的脾性的。常宁移情,一样是有一便会有二,何苦重修较好,然后再被负心一次?
苏帘淡淡微笑,话意讽刺:“若是换了女人弃别丈夫,便是马前泼水,覆水难收。可说换了男人休妻,这妻子便想尽法子再凑上去,破镜重圆。”说白了,男人是天,男人休妻没错,但是妻子想和离,就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小猪猪听了,也煞有介事地道:“不能破镜重圆,好马不吃回头草!”
苏帘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嘿嘿一笑,女汉子要从小教起啊!当女人,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不能犯贱!
西鲁特福晋微微摇头,道:“那就叫他们唱个《天仙配》吧,省得你们都窝火。”
纳喇福晋哼了一声:“不就是个癞蛤蟆吃了天鹅肉的戏文吗?没趣得紧!”
苏帘干笑了笑,纳喇氏还是那么一针见血啊。不过说得也极对,什么天仙配还是牛郎织女的,的确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是穷逼娶天仙,然后天仙为了穷逼放弃神仙日子,和父母家族决裂,白痴似的为穷逼无怨无悔地付出一切!现在细想想看,可能吗?现实吗?这故事胡诌地也真够自以为是的!说白了,都是以男人自高自大的视角来些的,片面要求女人必须为他复出一切,吃尽苦头什么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也不看看,你丫的就是一穷逼,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还妄想娶到女神,而且女神还心甘情愿跟着你过穷苦日子。特么地做梦有有个限度好不好?
其实中古古代的情感戏折子无非就那个几个套路,一是《罗帕记》那样,剧情就跟王宝钏似的;二是《天仙配》那样的,穷小子娶到天仙公主的故事;三是像《马前泼水》,说的是女人若不从一而终,最后结局会很惨。说白了都是男人的思维和梦想,来愚昧女人的。
西鲁特氏无奈,只得点了一出《孔雀东南飞》,唱旦角的是个腰肢婀娜的戏子,声音悠长哀婉,开口便是绵绵之音:“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此音一出,台下立静。
声声如泣如诉,那身段眼神,处处会说话。苏帘这个不大懂戏的人,都听得秉神凝息,何况其他爱戏曲之人呢?
苏帘原以为,纳喇福晋又要讽刺两句“恶婆婆”啥的,或者焦仲卿太懦弱云云。没想到纳喇氏却闭了嘴巴。孔雀东南飞,是梁祝式的悲剧,最后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死后合葬,化为鸳鸯。
纳喇氏眼圈有些红,忍不住问:“这个唱刘兰芝是谁?端得好嗓音!”——这焦仲卿虽然忒没用了些,起码痴心一片,至死不渝。
西鲁特氏道:“是这戏班子的台柱,好像叫孙宪庭。”
苏帘一听,疑惑道:“孙宪庭?怎么听着像男子的名字?”
西鲁特氏不禁含笑:“本就是个男子!”
苏帘忙扭头看着台上那福身,盈盈退到后台的旦角……石化了半晌,靠,她一直以为是女滴!瞧着那窈窕的身段,顾盼的眼神,柔软的唱腔,分明比女人还女人,没想到竟然是男的!!!
西鲁特氏微笑着吩咐身后太监:“拿一锭银子赏他吧。”
有着现代的灵魂的苏帘,也不是不能接受男生女腔,忙叫小凌子也拿银子打赏。怪不得戏班子是驻在西园,而不再内园,原来都是些男子,未免与宫妃冲撞,或者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儿。西园则是皇子阿哥们的住所,便不那么多忌讳了,且到了晚上,西园和内园之间的大小通门都是紧锁,毕竟大阿哥和太子都已经是有内眷的人了。
刚离了百音阁,半路便碰见了太后身边的白嬷嬷,“娘娘请留步,太后请您去寿宣春永殿叙话。”
苏帘脸颊一僵,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看着夕阳西下,苏帘微笑道:“今儿时辰着实不早了,况且皇上大约已经到了澹宁殿,可否请嬷嬷回禀太后,我明儿再去请安如何?”
白嬷嬷微微一笑:“自然是万岁爷最打紧,老奴明早在寿宣春永殿恭候娘娘大驾。”
苏帘略松了一口气,便忙吩咐抬肩舆的太监加快脚步,赶紧回澹宁殿。
果然,玄烨已经在此了,正手握着一卷古旧棋谱,手执黑白玉棋子,正在布局,见苏帘回来,便笑道:“庆祥班的戏唱得就那么好,这么久才回来?”
苏帘忙上前坐了,瞥了一眼檀木棋盘上黑白交错的半成的棋局,看得有些眼晕,便道:“旁的都寻常,就是最后那场《孔雀东南飞》,真不愧是压轴的好戏。”
玄烨放下棋谱,点头道:“前儿,朕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也赞过庆祥班的旦角唱功绝顶,后来还赏了他一柄翡翠如意。”玄烨微笑着看着苏帘道:“若是喜欢,朕就把这个戏班子留在行宫里了。”
苏帘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对听戏不怎么感兴趣。”
这话刚出,小猪猪不肯了,立刻拉着苏帘的胳膊撒娇:“不要嘛,额娘!人家感兴趣啊!”
苏帘忍不住扑哧笑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小戏迷,也难怪,行宫里也没有什么旁的消遣,这个时代家里有个戏班子,小孩子都喜欢。不过苏帘还是摇头拒绝了:“既然太后喜欢,还是安排在宫里吧。”
小猪猪听了,顿时嘟囔起嘴巴来,一双眸子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宫里又不是没有戏班子,皇玛嬷也不差这个呀!”
苏帘现在,万分不想得罪那位进入了更年期的老太太,只好道:“庆祥班都是男子,到底多有不便,你要是喜欢,就从宫里讨个太监戏班子来。”
小猪猪只好点头,有总比没有好。
第八十九章、龙阳(上)
苏帘又白嬷嬷请她去太后殿中叙话的事儿,与玄烨说了,问道:“太后她……又是有什么所求吗?”莫非是为了敖登?或者是想再弄个科尔沁的格格进宫来?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绝不会帮忙的!太后不至于如此犯蠢,可是除此之外,苏帘着实想不到太后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还会有什么欲求。【本书由】
玄烨扫了一眼手下棋盘,淡淡道:“所求……自然是慈宁宫了!”
苏帘愣眼半晌,“这个……没那个必要吧?宁寿宫华丽不逊色慈宁宫,而且宁寿花园比慈宁花园还要大三成,还有畅音阁戏台就建在宁寿花园,怎么看都是宁寿宫比慈宁宫住着叫人舒坦!”而且宁寿宫远离先帝太妃们的寿康宫,更乐得清闲。
玄烨笑容中带了三分冷色:“可是太后却不知足!!”——慈宁宫象征着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太后也是爱慕虚名之人。
可是苏帘却头疼极了,苦着脸道:“我已经答允明早要去请安……”要是太后再提出叫她吹枕头风的要求,她该怎么办?
玄烨敛去面颊上的冷意,满是轻描淡写之色:“简单,朕陪你去就是了。”
苏帘听了,心中一阵甜蜜。
玄烨勾起唇角,君王以孝治天下,他从来都是表面功夫做得足足的。
翌日巳时三刻,寿宣春永殿。
苏帘穿了一身秋香色如意纹旗装,踩着花盆底儿亦步亦趋跟在玄烨身后进了正殿中,说来这还是今年夏天头一次踏进太后宫殿的门儿。她也晓得龃龉已生,索性能躲着就躲着,躲不过了,就降低存在感,掩在玄烨背后。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玄烨已经抚下海水云龙纹的马蹄袖打千儿,所谓的“打千儿”是满人男子的礼数,仅次于伏跪。是“单膝跪”的一种礼节,用于卑者对尊者或者晚辈对长辈。
苏帘则是双手交叠在小腹,双膝屈至触底,然后俯身道:“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大约是玄烨在的缘故,太后面容格外温和,如寻常人家和蔼的老太君似的,一面招呼玄烨到自己身旁昼榻上坐,一面又吩咐白嬷嬷给苏帘搬了一个垫了木棉软垫的绣墩。
苏帘侧身端坐了,便见太后亲切又和蔼地看着玄烨,目光慈祥:“皇帝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
玄烨饮了嬷嬷奉上来的清茶,道:“今儿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儿,故而一下了早朝便过来给皇额娘您请安了。”
太后含笑点头,脸上笑容洋溢。“其实这请安,也不必日日都来。只要皇帝有心孝顺,哀家就知足了!”
玄烨笑着翘起了唇角:“儿子此来,还有一事想与皇额娘说。”
太后不由正了正神色。
玄烨继续道:“皇玛嬷去了也有些日子了,这慈宁宫……”玄烨说到此。不由顿了片刻。
太后听闻,顿时脖子都梗直了三分,忙笑道:“是啊,这慈宁宫总空着的确有些不大好。”
玄烨淡淡一笑:“不是空着不空着的事儿,而是慈宁宫里的奴才,除了分派去守灵的,还剩余不少。都是伺候皇玛嬷的老人儿了,朕着实不愿亏待了。故而想着,皇额娘的宁寿宫伺候的人不是很多,所以打算叫她们都去伺候您。”
太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玄烨挑眉问道:“莫非皇额娘您不喜欢这些人?”
太后尴尬地笑了笑:“那倒不是,那些嬷嬷太监,都是礼数周全、沉稳干练之人。”
玄烨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说定了,等回了宫,就叫他们如数去伺候您。这样一来,慈宁宫便关上。以后定时清扫整修也就是了。”
太后面色有些僵硬。玄烨的话,她如何听不懂,分明是不想让她搬进慈宁宫住着!可偏偏,她的*又不是不方便说出口的。于是,太后侧脸瞧了苏帘一眼。
苏帘忙微笑道:“皇上素来孝顺太后,前儿听说您很喜欢黄梅戏,故而皇上打算破例让庆祥班进宫呢!”宫里原本是不许养着外头的戏班子的,可是若出于孝道,便是值得称颂的事儿了。这对于刷高玄烨的孝心值是很有帮助的。
太后沉郁的老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声音干巴巴的道:“皇帝有心了。”
回到澹宁殿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用膳的时辰了,顶着一头汗水回来的小猪猪却一脸郁闷之色:“额娘,今儿那顶梁旦角没登场!”——说的是那个唱花旦的孙宪庭,苏帘印象算是比较深刻。
苏帘正疑惑,想问为什么,摆着棋谱的玄烨眉梢一拧,撂了手中的白玉棋子,不悦地道:“一个奴才,还这般大的架子?!”
小猪猪忙道:“也不是全然是他的过错,女儿听说他昨晚太子哥哥叫去唱到半宿,听说嗓子都哑了。”
玄烨沉吟了半晌,对苏帘道:“保成这些年勤勉端正了许多,偶尔放松些也没什么。”
此事苏帘也原本没当成是什么大事儿,戏班子就安置在西园,玄烨的本意也是允许儿子们偶尔放松些的,身为主子传唤戏子去唱了半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别耽误学业就是了。
只是接连好几日,那个叫孙宪庭的戏子几乎每天都被太子叫去集凤轩,一去就是一晚上,整宿整宿不出来。如此频繁,到底惹了玄烨怀疑,这行宫说大其实也不大,身为皇帝的玄烨,想要查点什么事儿,只要有心,那是分分钟就能查出来的。
也是不赶巧,苏帘刚备了冰碗去春晖殿,魏珠一看到她来,顿时如看见了救星,这样的表情让苏帘觉得很不对劲……
果然,一进入内殿,苏帘便感受到了玄烨的低气压,他就像一块硕大的冰块,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冷气。苏帘不禁一个哆嗦,只得小心翼翼碰了冰碗上前,默默摆放到他跟前的小案几上,一言不发。
内殿中别无旁人,玄烨眼底幽暗,冷气湛湛,苏帘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恨不得立刻拔腿跑掉。大爷的,到底又是谁招惹这祖宗了?!靠,你个死魏珠,居然不告诉老娘!!
忽的,玄烨抬起头来,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苏帘。
苏帘被他瞧得脊背发寒,我勒个去的,老娘又没有吃嘴你,你别那副吃人的表情成不?!
这时候,玄烨薄唇轻抿,压抑着胸前内的愤怒,唤了一声:“苏苏——”
苏帘忙应声,道:“我在呢。”
玄烨长长地伸出右臂,展开右手。
苏帘会意,忙乖乖提了裙袂上前二步,把自己柔软的素手放在他的手心。
玄烨缓缓合拢那磨出了茧子的大手,将苏帘的手握在其中,然后轻轻拉了苏帘到自己跟前。
气氛有些静谧,苏帘半句不出声,默默踩着脚踏,侧身坐在玄烨身旁。
玄烨那有些粗糙的指头,缓缓摩挲着苏帘的手背,一下下,略有些刺,叫人痒痒的,却又暖暖的。内殿中照旧焚着玄烨惯用的龙涎香,鎏金的宣德炉,香雾袅袅,轩窗闭合,冰块融尽,故而显得有些闷热。
良久,玄烨才开口道:“保成……保成他、他怎会如此?!”
苏帘不禁疑惑了,便问:“太子怎么了?”
玄烨眼角的青筋暴起,突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窝得生疼,只听玄烨恨恨怒涌:“他竟然有龙阳之好!!”
“什么?”苏帘瞪大了眼睛,突然有些不可置信,龙阳……?!一时间,她脑海里突然闪现某些不和谐画面,太子和某俊男赤果果滚在一起,额……会是谁在上谁在下呢?
苏帘急忙从腐女深思飘忽中转醒过来,忙心虚地看了一眼玄烨,干笑道:“不太可能吧?太子身边也只有太监而已啊……”太子那种高傲的性子,怎么会瞧得起身子不齐整的阉人呢?
玄烨骤然一拳头打在案几上,震地冰碗一个晃荡,里头的奶汁都淌了出来,他咬牙切齿道:“是那个戏子!!”
戏子?是那个旦角孙宪庭?!!苏帘心头一震,若是孙宪庭,的确有可能,谁叫他戏台上唱念做打的姿态比女人还女人呢?!太子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好色而慕少艾,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保不齐就起了玩玩男人的心思。
苏帘沉默无言,这种事儿古来有之,只是若落在皇家,便是一个污点,如唐太宗太子李承乾,就好此道,为太宗所不容,最终父子反目。
这时候,梁九功弓着身子谦卑地走了进来,跪地道:“万岁爷,太子来了,已跪在殿外请罪。”
玄烨冷冷一哼,声音带着讽刺:“请罪?!他若真知有罪,就不会做出这等腌臜之事!!”
梁九功忙伏得更低了三分,战战兢兢道:“太子说,是那戏子勾引……”
碰!!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是苏帘送来的冰碗,已经被玄烨掷在了地上,奶白的液体与白色的荔枝肉混在着在地上泼墨一般晕开。
梁九功额头触底,重重叩头,“万岁爷息怒!”
第九十章 龙阳(下)
梁九功通通通连磕了三个头,“那戏子污了太子贤明,万死不足赎罪!还请万岁爷息怒,千万别为此气伤了龙体!”
苏帘不由蛾眉皱起,她是不觉得那个孙宪庭**太子……凡是个男子,哪个真心愿意屈人身下承欢?可如今,却全数将错误推在孙宪庭头上,而实情……只怕多半是太子强迫人家的吧?
苏帘忍不住开口问:“那个孙宪庭……怎样了?”——还活着吗?
玄烨眸子顿时寒彻三分,银龙交缠的袖口有压抑的愤怒在颤抖。
梁九功深深伏跪,额头触在方砖墁地的冰凉锦云纹上,口齿战战道:“回娘娘的话,万岁爷仁慈,特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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