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转身便要走。
吴建红一愣。
今天的顾青与往常相比,就跟换了个人一般,明明她说话的语气再平淡不过,但听在吴建红的耳中,却总觉得有种让她难以形容的意味。
这是怎么了?
心里奇怪,吴建红手上却是一把将顾青的胳膊给抓住了。
“哎,青青,你不能走!”她道。
顾青看着抓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
吴建红有那样一对不把她当回事的父母,自然不可能被娇养着,打从她七八岁起,就要帮着吴母做家中的家务,十来年下来,虽然正值最好的年华,但她的一双手却显得极为粗糙,骨节和掌心都有着不少的老茧。
正值初夏,顾青今天穿了一件用顾母的衣裳改小的短袖衬衣,被吴建红这样一抓,她掌心的茧子在顾青的胳膊上一磨,说不出的难受。
吴建红也注意到了顾青的视线,她眼中顿时就多了些难堪,目光跟着看向顾青的手。
顾青有一双好看的手。
顾父顾母心疼女儿,舍不得顾青做重活儿,平时顶多也就让顾青帮着做顿饭洗洗衣裳什么的,因而顾青的手上没有一枚茧子,十指更是纤细修长,握在手里柔软而又温暖,就有不少握过顾青手的人说天生好命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手。
好命吗?
有未来三十多年记忆的顾青只觉得讽刺。
注意到吴建红眼里的嫉妒,顾青再次为年少时自己的眼瞎而摇了摇头。
不想再与吴建红耽搁下去,顾青冷下脸,“不能走?为什么?”
吴建红瞬间哑然。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是很不合理的,但她可是带了吴建仁给的任务来的,吴建仁可是许诺了,若是她将顾青带过去,等事成之后就拿钱再给她买一身衣裳穿的。
这段时间穿着身上这件的确良做的衬衣,吴建红可不知道收获了多少羡慕的目光,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想要另一件新衣裳。
到时候,只怕整个村子的姑娘,都会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吧?
想到这些,吴建红心里又是一阵火热。
她放缓了声音,“青青,我哥这也是放了暑假才难得回来一趟,我哥今年教高三呢,高三的学生要提前开学,再过几天我哥就又要回市里了,青青你和我哥都已经定亲了,总不能我哥回来这些天你们一面都见不着吧?”
按着吴建红以前的经验来看,只要提起吴建仁,顾青都会因为羞涩而面红耳赤的,到时候哪里还能有什么主张,到时候自己只要再随意说上几句,就能够说服顾青跟着自己一起回家了。
不过,顾青再次让吴建红失望了。
顾青不为所动,一把将吴建红的手甩开。
因为心里厌恶吴建红,她这一甩难免就有些用力,吴建红猝不及防之下,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肘擦在地上,转眼间就渗出丝丝的血来。
便是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忍耐,吴建红看到自己手上的血也再忍不住了。
她站起来,长着尖利指甲的右手一把朝着顾青胳膊上掐了过去,“顾青,你今天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顾青甩开吴建红之后便转身要离开,当然没能注意到吴建红后面的动作,因而小臂被吴建红给掐了个正着,又因为她正在往前走顺势一拉,小臂上便多出一道血痕来。
第4章 命运的转折点()
“嘶……”
顾青吃痛之下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将手从吴建红手里扯出来,看着手臂上一长条的红痕上甚至开始渗出血丝来,顾青一眼瞪向吴建红:“吴建红,你疯了?”
吴建红可半点都不觉得心虚。
先前她也因为顾青而受了伤,现在顶多也就是礼尚往来。
不过,唯恐顾青离开,吴建红也顾不得因为顾青说她疯了而生气了,连忙挤出一个笑脸来,一手拉着顾青的胳膊,道:“青青,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要走有点急,你看你把我弄伤了,我不也没生你的气吗……”
见着顾青总算没有调头就走了,吴建红当然要抓紧机会劝着顾青跟她一起回吴家。
下意识的想要拿吴建仁当借口,但想到先前顾青表露出来的对吴建仁的抗拒,话到了嘴边又被吴建红咽了回去,她顿了顿,道:“……是这样的,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我有一道题怎么都不会,青青你跟我一起回家,教教我好不好?”
说话的同时,吴建红还拉着顾青的胳膊左右晃了晃。
她长得本来也不差,这时候又作出一副拜托的样子来,一双眼睛里满是期待,还真是很容易让人心软。
顾青微微一顿。
打从这个梦一开始,她就在想自己这是梦到了什么时候的事,这时听吴建红这样一说,从前的记忆顿时就活了过来。
原来,是这个时候啊……
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如果她真的能回到这个时候,那么,她,以及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大概都能改变吧?
心神恍惚了好一会儿,顾青的目光又落到了吴建红的脸上。
她没有从吴建红脸上看到任何的愧疚不安,有的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笑意,就好像事情真的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想问顾青一道题目。
顾青觉得很不解。
她与吴建红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上学之后又都是同一个班级,尤其是上了高中之后,不仅在学校时同吃同住,就是每月往返于学校和家里也都是一起的,顾青一直以为自己与吴建红是好朋友好姐妹,吴建红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那么……
为什么吴建红就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心安理得的将她推到火坑里去呢?
顾青也不指望吴建红能提醒她一声,毕竟比起自己来,自然是吴建仁这个哥哥更亲近,但当初自己会进到吴家这个火坑里去,现在想来,吴建红可不就是居功至伟?
想着这些,顾青的面色更冷了。
她再次将吴建红的手甩开,“你哥不是回来了吗?他可是市里的老师,教你几道题还不是绰绰有余的事,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要不是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就算收拾了吴建红也不能真的对她带来什么伤害,顾青肯定不会放过吴建红。
不过……
顾青一顿。
不对,不对!
她一直只将眼前的一切当作一个梦,可是……
看着自己被吴建红抓伤的胳膊,再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顾青心里开始浮现出一些让她都觉得荒诞的念头来。
做梦是不知道痛的,但她分明就感觉到了痛。
又在自己的胳膊上轻轻捏了捏,伤处受到牵扯又传来痛楚,而脂腹下那温热的触感又实在是来得太过真实,真实到顾青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了。
不是梦,那就是……
真的?
顾青反射性的就想要往自己大腿上掐一把。
不过,手都已经触到大腿了,她又临时将手收了回来。
眼前不是就有一个人么,她又何苦掐自己?
于是伸手就在吴建红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啊!”吴建红痛得差点跳起来了。
好不容易将痛感压下去,她瞪着顾青,“青青,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想让你教我做道题,你要是不愿意直说就是了,动手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顾青没有理会吴建红的话,她将吴建红的反应观察了一番,冷不丁问道:“痛吗?”
废话!
“当然痛!”吴建红道。
会痛就对了。
顾青缓缓点头,仔细感受着心里那一点点往外扩散开来的喜悦,以及不敢置信。
她可不可以奢望一下,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
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顾青环顾四周,心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对了,就是这里,就是这个时候。
当初的吴建红也确实与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好像真的是回到过去了,而且是回到了她人生之中最重要的这个节点。
顾青紧紧攥着拳头。
她人生中所有的不幸,细数起来其源头都可以放在今天,她听信了吴建红的话,毫无防备的跟着她一起去了吴家开始。
所以……
她这是站在了命运的转折点上!
顾青忍不住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后面的三十几年,她偶尔也接触到过网络上大行其道的重生小说,每每看到小说中的主角回到过去之后过得如何风生水起,顾青就忍不住的羡慕。
她不羡慕那些主角凭着对未来的把控而过上好日子,因为她相信,凭着她的一双手,她怎么也不能让自己过得差了。
她羡慕的是,那些主角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重来,就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了。
而现在,顾青握了握拳,感受着指甲掐在掌心带来的痛意,更加真切的意识到,她也许,是真的得到了这样一次机会。
她不知道这样的事为何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想来是老天爷都觉得她这一辈子过得太辛苦了,所以才会如此优待她。
要不是有吴建红在,顾青大概已经激动得跳起来了。
她重生了!
这样一来,她当然能够避开吴家这个巨坑,再也不会让自己过得像前世那样卑微可怜,更不会让爸妈早早的就离开人世,弟弟顾白也不会因为替她出头而出了车祸……
想到这些,顾青眼角都忍不住渗出泪水来。
虽然是泪,但顾青觉得,自己此刻的泪水,定是甜的。
第5章 巴掌响亮()
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狂喜暂时压下,顾青反射性的就想往家跑,她想见见爸妈,以及弟弟顾白,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出事,她想见他们随时可以见到,而并非只能看到三张遗像。
这样真好!
不过,在看到仍抚着胳膊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吴建红,顾青的脚步却微微一顿。
对了,还有这个吴建红。
先前以为这是做梦,想着就算在梦里做了什么也伤不到现实中的吴建红,所以顾青也没打算对吴建红做什么。
但现在……
既然不是梦,那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她已经忍吴建红很多年了!
顾青手指微微动了动,她觉得手有些痒,急需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不适。
也就在顾青忍不住想动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吴建红的身后走来一个人,仔细想了一想,她才认出这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巴吴春花。
吴春花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听东家长西家短,大到这家媳妇偷汉子,小到那家吃晚饭时两口子因为琐事吵了几句嘴,对她来说都是再好的消遣。
总之,但凡有什么事被吴春花知道了,保管用不了一天就能传得村子里人尽皆知。
对于吴建红在暗中败坏自己名声的事,先前以为是做梦,顾青自然没有多考虑,但现在既然知道这并不是做梦而是重生了,顾青当然要想法子解决。
不仅如此,她还要退了与吴建仁这个贱人的婚事,再与吴家人远远的拉开关系。
这一世,她与吴家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只要一这样想,顾青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这一世就不会有浩浩的出生了。
想到那个乖巧的孩子,顾青心里又是一痛。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不可能因为浩浩就让自己以及家人再跳进吴家这个火坑里去。
浩浩……
他们这一世是不会现有母子缘分了。
轻轻吁出一口气,顾青压下心里的翻腾,朝着吴建红那里往前走了一小步。
吴建红正担心顾青要走呢,见着顾青不仅没走,还往她这里走过来,想着顾青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说辞,心里便是一喜,“青青,我们快走吧,我妈见着你一定很高……”
最后一个“兴”字还没说完,就因为顾青接下来的话而咽了回去。
“吴建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笑,本来就是个跟黑炭一样,晚上不开灯都找不着的模样,偏偏还穿件白衬衣,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黑啊……”顾青张嘴便是一连串。
吴建红一懵。
在她的印象里,顾青是个腼腆害羞话少的人,平时在学校更是一心扑在书本上,一整天也难听到她说出几个字来。
就算是说话,也都是轻言细语的,从来不带脏字,也从来都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但现在……
吴建红都很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认识过顾青了。
这些往她心窝子里戳的话,真的是从顾青的嘴里说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吴建红才回过神来。
她长得倒也不差,唯一的缺点就是皮肤黑,也正因为如此,吴建红平时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她黑了,现在被顾青这么刻薄的一通骂,当即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同时,吴建红心里更是生出一股子压不住的怒气来。
平时几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顾青,今天竟然敢这样说她?
怒上心头的吴建红这时哪里还能记得起要将顾青带回家的事,她胸脯急剧起伏,身上那件的确良衬衣本就因为胸口有汗而显得有些透明,这时更是紧紧贴在她胸口,都快有半透明的效果了。
吴建红可没注意到这一点,怎么都压不下心里的愤怒,她朝着顾青张牙舞爪的就扑了过去,嘴里还大声号着:“……顾青,我跟你拼了!”
顾青面上惊慌,心里却冷笑。
吴建红这样毫无章法的打法,还想伤到她?
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朋的过了三十几年,又多是生活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在那样的地方一个孤身一人的女人想要好好活着,又如何能没有点保护自己的本事?
抬脚朝着吴建红的膝盖上踹了一下,吴建红当即脚下便是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朝着顾青这里倒了过来,顾青顺势便抓住吴建红的胳膊,作出一副要扶她的模样来,然后借着吴建红的身体挡住后面人的视线,抬手便是两个大耳刮子招呼在了吴建红的脸上。
吴建红都被打懵了。
顾青,她不仅骂她,还敢打她?
“啊!!!”
尖叫一声,吴建红高高扬起手就要往顾青脸上招呼去。
顾青松开吴建红的胳膊往后一退,躲开吴建红这一巴掌,然后带着一脸的惊惧看着吴建红,心有余悸地道:“建红,我好心扶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对我动手,我哪点对不住你了?”
说着话,顾青面上现出委屈之色来。
吴建红一愣,然后更是怒火高涨。
她狠狠瞪着顾青,简直不敢相信顾青不仅敢打她,还敢当着她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怒极之下再次挥着巴掌要打顾青。
顾青害怕的往后一躲,正好看到了后面走过来的吴春花,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一路小跑躲到吴春花的身后,“春花婶子,你快帮我拦着些建红,也不知道她今儿是哪里心气儿不顺了,一见着我就跟疯了一样的要打我……”
吴春花眼中一亮,全身上下每根头发丝都在说着她的兴奋。
有什么比有好戏看还要让人高兴?
她当即便伸出手将追过来的吴建红拦下,两眼亮晶晶地道:“建红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高兴就该去找让你不高兴的那个人,怎么能冲着青青发火呢?青青虽然与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