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本想让高起潜到吴宗睿身边,成为登莱新军的监军,只不过这个想法被王承恩提醒,恐怕难以达到目的,最终作罢了。
朱由检刚刚登基的时候,的确是痛恨太监干政的,那个时候他时时刻刻提防大太监魏忠贤,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魏忠贤给算计了,轻者可能无法继续做皇帝,重者可能丢掉性命,以至于剿灭魏忠贤之后,贬斥了所有的太监,将朝廷的权力交给了文武大臣,可后来的事实,让朱由检感觉自己错了,朝中的文武大臣,争权夺利,为自身或者是自身的利益集团考虑,根本没有考虑朝廷,没有考虑他这个皇上。
身边的太监,虽然也考虑自身的利益,也会有小动作,但对于他这个皇上,绝对忠心。
这可能就是文武大臣与太监之间的最大区别。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朱由检选择信任太监,开始削弱朝中大臣的权力,增加太监的权力,特别是在军队之中,安排了不少的太监出任监军,帮助他这个皇上监控几乎所有的军队。
看着王承恩离开偏殿,朱由检神色有些茫然,此刻的他,脑子有些乱。
朱由检还没有完全糊涂,他知道张至发说的话有些道理,不过朱由检觉得,和辽东的安全、后金鞑子的威胁比较起来,吴宗睿形成尾大不掉的局势,才是更加危险的。
张至发的提醒,告诫了朱由检,现如今时机还不是很成熟,如果贸然动手惩戒吴宗睿,引发了登莱新军的哗变,以及辽东的动乱,让后金鞑子攻破了山海关,不仅仅是大明的京畿之地遭受到威胁,大明的江山都很有可能彻底动摇。
如果不是想到这一点,朱由检是不会任由张至发为吴宗睿争辩的,早就下定决心了。
。。。
“皇上,曹化淳来了。。。”
王承恩小声的提醒,让朱由检从沉思之中醒悟过来了。
“曹化淳,你来了,朕想知道,京营的情况如何啊。”
“启奏皇上,京营的情况很好。”
朱由检的神色变得严肃,看着曹化淳。
“曹化淳,朕知道,各镇军队都有吃空饷的情形,朕为了杜绝此类情形,派遣了大量的监军,为朕看着那些黑心的军官,让朕想不到的是,各地密报依旧有吃空饷之情形,这让朕很是愤怒和无奈,朕感觉到鞭长莫及,不可能惩戒所有军官,不过京营护卫京城和京畿之地的安全,决不能吃空饷,你是京营的提督,朕可不想看见你贪墨银两,你可知道。。。”
曹化淳扑通跪下了。
“皇上,臣绝不敢乱来,臣提督京营,时刻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好了,朕知道了,你平身吧,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朕说。”
王承恩低着头,用余光扫了一下曹化淳,隐隐看见曹化淳额头上的汗滴。
京营同样存在吃空饷的情况,这一点王承恩心知肚明,只不过和地方各镇军队比较起来,情况稍微好一些,要说从获取钱财多少的方面,曹化淳是远远强于其他军队之中监军的,京营的军饷和粮草是有保证的,户部绝不会拖欠和克扣,其他地方各镇的军队就不一定了。
譬如说高起潜,身为剿灭流寇大军的监军,掌管朝廷拨付的钱粮发放,其至少从中间扣下两成到三成,不管是五省总督熊文灿,还是下面的军官,都是敢怒不敢言,默默的承受。
王承恩也不会将这些事情禀报给皇上,大家都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如果这些事情暴露出来,王承恩得不到任何的好处,甚至可能遭受牵连,皇上一旦对所有太监都不信任了,王承恩身为太监队伍之中的一员,迟早会引火烧身,自食恶果。
好在所有的太监,对皇上的确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朱由检看了看站立在前面的王承恩和曹化淳,缓缓开口。
“朕和你们说的话,不可透露出去一个字,你们可明白。”
王承恩和曹化淳同时跪下了,不断的叩头。
“好了,你们平身吧,朕是相信你们的,只是提醒你们,免得你们出错。”
王承恩和曹化淳两人站起来,朱由检开口,声音变得低沉。
“朕的蓟辽督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说这袁崇焕,朕将其当做兄弟,赐予尚方宝剑,恨不得倾其所有的信任他,可他做了一些什么,不请旨斩杀左都督毛文龙,暗地里将粮草卖给后金鞑子,皇太极领兵都抵达西直门了,他还在山海关,所谓的关宁铁骑,只认得袁崇焕,不知道听从朕的号令,朕将袁崇焕押入大牢之中,关宁铁骑居然准备造反,朕只是觉得可笑,想起袁崇焕在朕面前夸下的海口,五年之内彻底剿灭后金鞑子,朕还那么相信他。。。”
“朕很尊重孙承宗老大人,孙老大人守卫辽东的时候,朕一点都不担心,大凌河城之战,孙老大人举荐的人,朕全部都用了,可大凌河城之战的惨败,让朕寝食难安,朕知道,大凌河城之战的惨败,不完全是孙老大人的责任,可孙老大人难辞其咎。。。”
“吴宗睿的能力不错,打造的登莱新军,战斗力强悍,能够与后金鞑子周旋,朕应该是大为舒心的,朝廷总算是有了中流砥柱,辽东总算是可以稳定了,原登莱巡抚孙元化,与吴宗睿无法比较,可不知道为什么,朕从吴宗睿的身上,看到了袁崇焕的影子,吴宗睿麾下的登莱新军,从未向朕提出什么要求,从未要过军饷和粮草,这登莱新军,就好比是吴宗睿个人的军队,与朕和朝廷没有任何的关系。。。”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了看规规矩矩站立的王承恩和曹化淳。
“承恩,曹化淳,你们说说,朕该怎么对待吴宗睿,该怎么稳定朝廷的局势。。。”
朱由检说的是肺腑之言,他对朝中的文武大臣几乎要绝望了,继位十二年了,总是希望发现人才,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周延儒、温体仁、张至发等等,总是让他失望。
杨嗣昌的确不错,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
王承恩看了看曹化淳,说起来王承恩曾经是曹化淳的下属,奉命进入信王府,跟随在朱由检的身边,只是朱由检登基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承恩得到了朱由检完全的信任,曹化淳反而疏远了一些。
曹化淳也看向了王承恩,按照规矩来说,王承恩是秉笔太监,是太监中的第一人,自然应该先开口回答皇上提出的问题。
王承恩和曹化淳目光对视,瞬间明白其中意思。
“皇上,臣以为,不用过于担心吴宗睿,张至发大人说的有道理,辽东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吴宗睿率领登莱新军在辽东抵御后金鞑子,必定成为皇太极的眼中钉,皇太极绝不甘心吴宗睿在辽东坐大,那样后金和皇太极岂不是危险了,正如皇上所言,让皇太极和吴宗睿相互消耗,待到他们两败俱伤,就是皇上惩戒吴宗睿的时刻。”
“至于说登莱新军没有消耗朝廷的钱粮,臣觉得是好事情,就让吴宗睿去想办法,维持登莱新军的开销,臣就不相信了,吴宗睿有三头六臂,能够凭空筹集钱粮,。而且吴宗睿还要巩固广宁和西平堡城池,修建大凌河城,这都需要大量的钱粮。”
“吴宗睿若是能够想到好的办法,也不至于用俘虏去交换钱粮,至于说吴宗睿是不是想着造反,臣斗胆了,臣以为,吴宗睿不敢造反,不管是朝廷之中,还是百姓,不可能支持他吴宗睿。”
“臣以为,皇上可抓住这个时机,令杨嗣昌大人督促五省总督熊文灿大人,尽快的剿灭流寇,只要彻底剿灭流寇,稳定了内部,皇上就可以腾出手来,关注辽东,关注吴宗睿,关注登莱新军。。。”
王承恩说的很直接,这也是他在皇上面前说话的习惯。
王承恩说完之后,曹化淳略微沉吟了一下,才慢慢开口。
“皇上,臣觉得王大人说的有理,臣没有太多补充,只有一个建议,朝廷可以派遣官员到辽东去,盯住吴宗睿的行踪,亦可以派遣锦衣卫到辽东去。。。”
曹化淳说完之后,余光扫了王承恩,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朱由检不断点头,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很多。
“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要不是你们说,朕还真的想不明白,承恩,你说的很好,朕没有必要那么担心。。。”
曹化淳低下头的时候,王承恩再次开口。
“皇上,臣觉得,张溥大人和吴伟业大人的行踪,也需要关注,臣不相信张溥和吴伟业弹劾吴宗睿,是为了皇上和朝廷。。。”
朱由检看着王承恩,略微的楞了一下,陷入到沉思之中。
第五百零三章 艰难抉择()
刚到休沐的时间,张志发就放下手中的奏折,离开官署回家去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内阁大臣都知道,张至发一切都按照前任内阁首辅温体仁的规矩行事,不管如何当天的事情都要办理完毕,天黑之后回家是常见的情形。
张至发离开官署的时候,没有和正在署理政务的诸多内阁大臣打招呼,径直离开了。
张至发离开之后,诸多的内阁大臣也跟着离开官署,回家去了,今日在偏殿发生的事情,众人亲眼看见了,按照他们的分析,张至发恐怕要致仕了。
轿子在府邸门口停下的时候,张至发没有马上下轿,一直到管家轻声提醒,张至发才醒悟过来。
做官做到了内阁首辅,可谓是达到了巅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些依旧在努力奋斗、期盼升官之人,不会完全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内阁首辅每天都要和皇上打交道,需要处理太多的政务,若是处理的政务不符合皇上的心意,就意味着可能随时致仕,甚至是被问责而投入到大牢之中。
这其中,还有六科给事中以及督查院监察御史盯着,这些人胆子天大,什么都敢说,哪怕是面对皇上也不在乎,何况内阁首辅了,要知道这些人就是期盼通过弹劾,达到扬名立万的目的,他们不在乎廷杖,以挨打为荣。
张至发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崇祯元年到崇祯十一年,内阁大臣如同走马灯一般变化,六部尚书的变化更快,这里面有权力的争斗、刻意的弹劾,更有皇上的质疑。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张至发对着身边的管家开口了。
“一会到书房来,告诉府邸里面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来打扰。”
“是,老爷,若是有官员来拜访,该怎么应对啊。”
“不用担心了,我想不会有谁专门来拜访了。”
管家的脸色瞬间发白,看了看张至发,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管家是张至发的绝对心腹,张至发话语里面的意思,他瞬间就明白了。
。。。
管家端着茶盘进入书房的时候,张至发正在沉思。
管家害怕打扰张至发,蹑手蹑脚往前走。
“管家,坐下吧,我有些话和你说,你给我出出主意。。。”
“是,老爷,这是小的特意给您泡的西湖龙井。。。”
张至发点点头,看着管家将茶杯放在面前,走到下首小心的坐下。
“管家,你跟随在我身边有四十多年了吧。”
“回老爷,小的在您身边四十三年了。”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就是四十多年了,当年你跟随在我身边的时候,还是小书童,这么多年了,我没有能够帮助你谋个一官半职,想想挺愧疚的。。。”
“老爷,您不要这么说,小的就愿意跟随在您的身边。”
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是管家,其实管家这些年日子过得也很不错了。
张至发看着管家,叹了一口气。
“老了,你我都老了,我六十五岁,你六十岁,都是花甲之年,古语说,六十耳顺,声入心通,无所违逆,知之之至,不思而得也,都这样的年级了,还奔什么啊。”
管家从未见张至发如此说话,以往自家老爷都是意气风发,就算是在官署劳累了,回到家也很注意形象,不管哪个官员来拜访,走出来都是精神抖擞。
张至发如此说话,肯定是有理由的,至于说六十五岁的年级,成为内阁首辅,不能说年级很大,前任内阁首辅温体仁,与张至发同岁,做了六年的内阁首辅,也没有谁说年级大了。
管家是不会随意开口的,他的主要责任就是听着,自家老爷需要有倾诉的对象,否则所有的话语和事情都闷在心里,时间长了谁也顶不住。
“管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主动致仕了。。。”
管家脸色发白,看着张至发急忙开口了。
“老爷,您可不要这样想。。。”
张至发对着管家挥挥手,神情特别的憔悴。
“皇上太心急了,皇上的想法我知道,要说皇上担忧的很多事情,都有道理,可是皇上没有想过,大明朝廷遭遇了太多的事情,接连的灾荒,流民遍地,流寇作乱,还有后金鞑子虎视眈眈,偏偏府库里面没有银子,无法做事情,这样的情况之下,朝廷需要稳定啊。。。”
“辽东,登州、莱州,这个吴宗睿,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明明可以做的更加巧妙一些,偏偏不愿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这岂不是让大明朝廷更加的危险。。。”
“张溥,吴伟业,真的是为皇上和朝廷考虑吗,以为我不知道复社吗,哼,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权势。。。”
“杨嗣昌倒是不错,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惜心胸不广啊,为了证明自身是正确的,就倾尽全力帮助熊文灿,岂不知这样做适得其反吗。。。”
张至发好像是和管家说话,又好像是喃喃自语。
管家绝不会开口,但是他明白其中意思,自家老爷做了内阁首辅,前来拜访的官员很多,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管家知道了很多的事情,蓟辽督师吴宗睿,内阁大臣、兵部尚书杨嗣昌,兵部左侍郎洪承畴,五省总督熊文灿等人的名字很多次出现,就算是张溥和吴伟业,还有那个复社,管家也知道。
将这些因素全部连起来,这里面肯定有事情。
“皇上已经不信任我了,让我继续做这个内阁首辅,无非是给我留了面子,让我主动请辞,皇上既然已经怀疑吴宗睿,就会时时刻刻关注,我要是总替吴宗睿说话,有朝一日惹怒了皇上,怕是不得善终,可我要是什么都不说,真的到了无法收拾的那一天,我的罪责更大。”
“皇上怕是怀疑我与吴宗睿之间有不一般的关系了,也罢,不要想那么多了,我的一片忠心,皇上不能够体会到,那就知趣一些。。。”
张至发说到这里,再次看向了管家。
管家终于开口了。
“老爷,您可以和皇上好好的说说啊,小的以为,皇上一定会相信您的。”
张至发脸上露出了苦笑的神情。
“不要说皇上,就是杨嗣昌,怕是都怀疑我和吴宗睿之间关系不一般了,当初温体仁大人致仕,多多少少与吴宗睿有一定的关系,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温体仁想着证明自身的清白,才让我关注吴宗睿,他是想着让皇上明白,吴宗睿的确是我大明王朝的中流砥柱。”
“也许,一辈子精明的温体仁大人,这次真的看错人了。”
管家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吞吞吐吐的开口了。
“老爷,您、您是说,那个蓟辽督师吴宗睿,想要造反吗。。。”
张至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平时,不知道看向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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