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就像最极端愤怒似的:“艾可思得罪你了,是不是?”
“问题是,我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所以你想了解他?”
“对”“嗯,为什么找上我呢?”
“我在外面看到安德森。好久没看到他了,可是我还认得。
他好像在监视什么人,不管那个人是谁,反正是从我刚出来的那栋大厦出来的。那株大楼只有两家律师事务所,一家有照会计师。当然他监视的可能是当中任何一个人或者每一个人,可最刚好有一个人走到街上,看起来很像艾可思先生,所以我就猜想:说不定安德森监视的就是我那位艾可思先生呢?”
“嗯,”埃佛,史密斯说;“没错,汤米,你的猜测向来很准。”
“艾可思到底是谁?”
“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的确一点都不知道,”汤米说:“长话短说,我去找他是为了查问最近离开一家养老院的一位老太太的事,受聘替她安排所有事情的,就是艾可思先生,他做得非常适当、完善。我想要她目前的地址,他说他没有,这当然很可能……
可惜我不大相信。可是想知道她的下落,就只有这一条线索。”
“你想找她?”
“不错”“我想我可能帮不了多大忙。艾可思是个非常受人敬重的正直律师,收入非常丰富,顾客当中有许多达官贵人,专门替有土地的绅士阶级、退休军人和水手、将军、上校等等服务。从你所说的来看,这完全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可是你对他——很有兴趣?”汤米问。
“嗯,我们对詹姆士·文可思先生确实非常有兴趣,”他叹口气说;“我们对他发生兴趣至少有六年了,可是一直没什么进展。”
“有意思,”汤米说;“我再问你一次,艾可思先生‘到底’是谁?”
“你是问我们为什么怀疑他?唉,总而言之,我们怀疑他是英国最大的犯罪集团首脑之一。”
“犯罪集团?”汤米露出诧异的表情。
“喔,对,对,没有惊险刺激的情节,没有间谍,也没有反间。只有简简单单的犯罪活动。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查不出他犯过任何罪,他没有偷过任何东西,没有伪造过任何文件,也没有强占过任何基金,我们找不出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可是每次不管什么地方发生有计划的大抢案,我们总会发现他在背后某个地方过着无懈可击的生活。”
“六年了。”汤米若有所思地说。
“也许还更久,必须经过一段时间才能使一切走上轨道。
抢劫银行、抢私人首饰等等,都有一种固定的方式,让人忍不任怀疑背后都是同一个人在策划。实际上动手抢劫的人跟策划毫无关系,只要依照指示会做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自然有人会动脑筋。”
“你怎么会想到艾可思身上呢?”
埃佛·史密斯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来话长,他有很多熟人,很多朋友。有些是他打高尔夫球的朋友,有些是替他照顾车子的人,有些是替他处理房地产的公司人员,他开了几家公司,经营一些毫无问题的生意。抢劫计划我们已经差不多查清楚了,就是他所扮演的角色弄不清楚,总之他有很明显的不在场证明。譬如发生了一宗银行火枪案,计划得非常周密仔细,一切逃亡行动也准备得非常完善,那么,抢案发生的时候.咱们的艾可思先生在什么地方呢?蒙地卡罗、苏黎世,或者甚至在挪威钓鱼,反正绝对不会在一百里之内就是了。”
“但是你还是怀疑他?”
“嗯,对,我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是到底能不能抓到他的把柄就不知道了。挖地道穿过银行地下抢劫的人,打昏银行夜间守卫的人,一开始就参加抢劫计划的银行出纳,以及提供消息的银行经理,全都不认识艾可思先生,说不定见都没见过他。他们之间的联络网太长,每个人好像都只知道直接跟自己有关的一个人。”
“这是老把戏了?”
“多多少少可以这么说,可是一定有一个人在背后总策划。总有一天我们会逮到机会,一定会有不该知道某件事的人偏偏知道了,也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很奇怪,最后也许可以当做证据。”
“他结婚了没有?”
“没有,他不会冒这种险,他家只有一个管家、一个园丁,和一个领班兼随从。他有时候会举行小宴会招待宾客,我敢说每个进到他屋子里的客都是他认为绝对没问题的人。”
“没有人突然发财吗?”
“你说到最重要的一点了,汤马斯。应该会有人发财,会有人变得阔气,可是这一部分安排得也很聪明,发财的人不是在赛马场上赢了大钱,就是投资股票获得暴利,一切都非常自然,看起来完全是运气好,一切手续也都是真的。有些人在国外很多国家都存了不少钱,不过始终都在变动——不会固定在某地地方。”
“好吧,”汤米说:“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抓到要抓的人。”
“你知道,我相信我有一天一定会,说不定有人会使他脱离常轨。”
“怎么使他脱离常轨?”
“危险,”埃佛说:“让他觉得自己处在险境中,觉得有人盯上他,心里不安,一个人只要良心不安,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一定会犯错,你知道,警方就是这么抓到罪犯的。就算是最聪明、最会策划的人,只要有一点小事让他觉得惊慌,他就一定会犯错。我希望的就是这一点?好了,现在可以听听你的故事了,也许你知道什么有用的事。”
“恐怕跟犯罪没什么关系。”
“你说说看。”
汤米不厌其详地一一说明了细节,他知道埃佛不会觉得太繁琐,事实上,埃佛马上就抓到汤米此行的重点。
“你说等夫人失踪了?”
“这太不像她平常的作风了。”
“那就严重了。”
“对我来说的确很严重。”
“我可以想象得到,我只见过嫂夫人一次,她头脑很清楚”“要是她想调查事情,就会像头猎犬一样敏捷。”汤米说。
“你还没通知警方?”
“没有”“为什么?”
“这个嘛,第一,我实在不愿意相信她有危险。两便士一向安全得很,这一次应该也一样。她只是看到野兔的影子,追了上去。也许她找不到时间跟我联络。”
“嗯,我也希望这样,你说她想找某一栋房子?那倒很有趣,因为根据我们得到的许多零零星星的资料,似乎也跟某些房地产公司有关。”
“房地产公司?”汤米显得很惊讶。
“不错,一些分散在各个小城市,普普通通,不好不坏的房地产公司,都离伦敦不远。艾可思先生的公司跟很多房地产公司有来往,有时候也替他们处理法律方面的事。有时候他是买方的律师,有时候则是卖方的律师,他请了些房地产公司代表客户,有时候我们又不懂为什么,那些交易好像都没什么利润,你知道——”
“你觉得这可能代表某种意义?”
“嗯,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几年前的伦敦南方银行枪案,就跟乡下一栋孤立的房子有关。歹徒就在那里集会,房子并不引人注意,可是赃物都存放在那儿。后来附近邻居渐渐起了猜疑,不知道那些半夜三更开着各种车子未来去去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乡下人向来对邻居很好奇,警方据报之后当然就去调查,不但查到赃物,也抓到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被人指认出来。”
“喔?那对你有没有帮助呢?”
“没什么用,那些人什么话都不肯说,反正有最好的律师代表他们,结果服刑不到一年半就全都出狱了,真有办法。”
“我好像看过这个消息,有个犯人在两名法警看守下,居然在法庭上失踪了。”汤米说。
“对,一切都安排得非常技巧,逃亡的时候又花了一大笔钱。
“我们相信,那个背后负责的人一定知道光利用一栋房子集会,日久一定会出毛病,惹得邻居说闲话,所以就设法在很多不同的地方租了些房子,让一些外表安详的人去住,譬如一对母女,一个寡妇,或者一对退休的军人夫妇,他们会把房子修理一番,也许还会找一家伦敦的装演公司装潢一下,过了一年半左右,再把房子卖掉出国。一切都看起来很自然。
在他们居住的那段期间,屋子也许就发挥了不正当的用途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到这方面,当然有朋友来看他们,不是经常来,只是偶而。也许有一个晚上那对中年夫妇曾经举行过结婚纪念日庆祝会,也许那个母亲为女儿开了一次长大成人的宴会。整个晚上都是车子带来去去的。就这样,半年之内发生了五件大抢案,可是赃物却始终找不到。因为都被歹徒藏在五个不同地方的五间乡下小屋子了。亲爱的汤米,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怀疑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正在朝这方面努力。要是你说的那位老太太送人一幅一栋房子的画,要是那栋房子真的有什么‘意义’。而且万一那就是嫂夫人认出来,又赶去调查的屋子,偏偏又有人不希望别人调查那栋屋子,你知道,这一切当然就有关联了。”
“这未免太勉强了点。”
“喔,不错——我同意,可是现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个很勉强的时代,任何不可能的事都会发生。”
2
汤米有点疲倦地下了今天搭的第四趟计程车,用赞赏的眼光看看周围的环境。计程车把他送到汉普斯泰一条小死巷里。这条死巷似乎是某种艺术的“推广”。巷子里每间房屋都和紧邻的一间大不相同,他目的地的这栋房子似乎主要是一间有天窗的大画室,一边附带着的,似乎是三间挤在一块儿的小房间。屋外的梯子漆着鲜明的绿色。汤米推开小门,走上一条小径,但却看不到电铃,于是就扣如门环,里面毫无反应。他等了几分钟,又稍微用力点扣了扣。
门突然打开,吓得他几乎往后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乍看之下是个非常平凡的女人,一张大大的烧饼脸,两只大眼睛似乎很不可能地分别属于一种颜色,一只绿色,一只褐色,高贵的前额上飞扬着一团像丛林似的乱发。她身上穿着一件紫色套头衫,上面还有些土块,汤术发现她开门的那只手骨架真是美极了。
“喔,”她的声音低沉而迷人,“有什么事?我忙得很。”
“鲍斯柯温太大吗?”
“对,你要干什么?”
“我姓贝瑞福,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谈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说真的,有必要吗?谈什么?——…关于画的事?”她看到汤米腋下的东西。
是的,是有关你先生一幅画的事。”
“你想卖掉?他的画我已经够多了,一张也不想再买。你还是拿到画廊,他们现在都对他很有兴趣,可是你看起来好像用不着卖画的样子嘛。”
“我什么都不想卖。”
汤米觉得跟这个女人谈话真不容易、她那两只眼睛虽然并不相称,此刻望着他背后的街道时,却似乎对远方某种东西特别有兴趣。
“对不起,”汤米说:“可以让我进去慢慢说吗?这件事实在很难解释。”
“要是你是画家,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谈,”鲍斯柯温太太说:“我一向觉得画家最烦人了。”
“我不是画家”。
“嗯,看起来的确不像,”她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用不赞同的口吻说;“像个文官一样。”
“我可以进来吗?鲍斯柯温太太。”
“等一下”她很突然地关上门,汤米静静等着,过了四五分钟,门又开了。
“好了,”她说:“可以进来了。”。
她带他穿过一个狭窄的走廊,。走进一间人画室,角落里有个人像,旁边放着各种工具。另外还有一个泥土人头。整个看起来就像刚被一群不良少年大事骚扰过似的。
“这地方一直找不到坐的位置。”鲍斯柯温太太说。
她把一张木凳子上的东西…一扔掉,然后推给他,“哪!坐下来说吧。”
“谢谢你让我进来慢慢说,你实在太好了。”
“不错,那是因为看起来很烦恼。你是在担心什么事吧?”
“是的。”
“我也这么想,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内人。”汤米也被自己的答案吓了一跳。
“担心你太太?喔,没什么不对呀,男人一向都很担心自己太太。怎么了?她是不是跟别的男人私奔或者太开放了?”
“不,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她快死了?还显得了癌症?”
“不,”汤米说:“我只是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你以为我知道?好吧,要是你觉得我可以替你找到她,最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不过你要知道,我不一定有兴趣替你找。”鲍斯柯温太太说。
“感谢老天,”汤米说;“你比我想象得要好说话一点。”
“你太太跟那幅画有什么关系?那是一幅画吧?看那个形状应该是。”
汤米解开画的外包装。
“这幅画上面有你先生签的名,”汤米说:“希望你把你知道的关于这幅画的事都告诉我。”
“我懂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幅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面的?”
鲍斯柯温太太看看他,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兴趣。
“好啊,那不难,”她说;“我可以统统告诉你。大概是十五年以前画的——不对。我想还要早多了。是他早期的作品。
应该有二十年了吧。”
“你知道画的是什么地方吗?”
“嗯,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幅好画,我一直很喜欢。那地方叫萨顿村,离贝辛市场大概七八里,房子本身离萨顿村差不多两里,是个很美的地方,很幽静。”
她站起来,走向那幅画,俯身仔细看看。
“真好玩,”她说;“对,的确很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
汤米没太在意她的话。
他问;“那栋房子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清楚了,你知道,改过好几次名字。我不知道现在叫什么名字。屋子里发生过好几次悲剧,所以我想下一次搬进去的人就又重新取名字,我只知道曾经叫‘河边屋’。
‘小河屋’,后来又叫‘草地屋’——或者‘河畔屋’什么的。”
“准住在里面?——或者你知道现在是谁住?”
“我都不认识。我第一次看到屋子的时候,是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住,通常是去度周末,我想他们还没结婚。女的是个舞蹈家,也可能是演员。——不对,我想是舞蹈家,跳芭蕾舞的,长得很漂亮,不过不聪明,头脑很简单。我记得威廉对她很温柔。”
“他有没有替她回过像?”
“没有,他很少画人像,虽然嘴上常常说要好好画些人像画,可是一直没实现,他对女孩子一向很傻。”
“你先生画那栋屋子的时候,就是那两个人住在那儿?”
“嗯,我想是,至少有一部分时间是,他们只有周末去。
可最后来他们好像吵了架,反正不是她先离开他,就是他弃她而去,当时我不在那儿,在卡凡翠做事。后来只有一个女家庭老师和一个孩子住。我不知道那孩子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过那个家庭教师的责任大概就是照顾她,后来那孩子好像出了事,不知道是家庭教师把她带走,还是她死了。你为什么想知道二十年前是谁住在那栋房子?我觉得好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