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注意的是,哈里斯安排了一位美国参议员的女儿作为“野牛比尔”的最后一名受害者,这应该说从某种程度上增强了小说的现实批判力度。正如书中通过史达琳的内心活动间接提到的那样,要是换了一名普通的女孩儿,还会有喷气式飞机在空中飞来飞去、发了狂一样的男人在为她四处奔波吗?答案不言自喻。
作为小说中的主要凶犯和追捕对象,“野牛比尔”是读者关注的一个焦点。他迟迟出场,出场后又时现时隐,因而增加了笼罩在他身上的神秘及恐怖色彩。“野牛比尔”是他的绰号,真名为詹姆·伽姆,与那个最先得此绰号的美国陆军侦察兵科迪无关;科迪善捕野牛,将牛肉供修筑太平洋大铁路的工人食用,詹姆·伽姆则专捕年轻女子并剥取她们的皮以做成他理想中的各式女装。这是一个彻底沉浸于自己邪恶世界的易性癖者。伽姆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他的母亲是个美女(他的父亲不知道是谁),但在“萨克拉门托小姐”的选美比赛中未能如愿,嗣后酗酒而一发不能自拔。伽姆两岁即被送到别人家寄养。寄养人家的条件不能令人满意,所以十岁时伽姆被他的祖父母接了回去,两年后,他将祖父母杀了。他被送进职业少教所,在那里学习并爱上了缝纫。后来少教所关门,伽姆也就自动浪迹到了社会上,先后在餐馆、古玩店、皮装公司干过,最后到一位名叫李普曼太太的裁缝师手下干活。老太太一死,伽姆便继承了她的一切——巨大的房产及一大笔钱。他从此不再为别人干活,一心一意四处物色他理想中的女子,弄回家,投入土牢像牲口一样养着,几天后宰杀,不理想就抛掉,再捉一个回来。他起先也吃药打针穿女装,可除了嗓音变得有几分怪异外,效果很不理想。他看到自己那对只是稍稍隆起的乳房就丧气。他申请做变性手术,但因为其少年时的犯罪记录遭到医疗中心的拒绝。他因此只好自己动手来圆他的梦,用真人真皮做一件“带奶子的女式背心”。前面的几个胖女孩儿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凯瑟琳“这件货”是最理想的材料。他每次都是以异样的兴奋与激动投入到他的“工作”中去的,而拿凯瑟琳开刀之前,他更是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难以遏制的创作冲动。读到这儿,我们的心几乎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当然,伽姆并没有成功,这个专“靠他人眼泪活着的东西”最终倒在了史达琳的枪下,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小说的语言颇口语化,说不上精彩,但十分生动。由此看来,一部并不以思想性、艺术性见长的文学作品,其可读性就是其能否流传的决定因素了,而能否塑造出几个有独特个性的丰满的人物形象,又决定了该作品能否在读者心中留下深刻而久远的记忆。在这一点上,(沉默的羔羊)倒是给流行小说的创作家们提供了极好的借鉴。
杨昊成
一九九七年岁末于南京师范大学
第01节
行为科学部是联邦调查局处理系列凶杀案的部门,位于昆迪可学院大楼的底层,有一半埋在地下。克拉丽丝·史达琳从射击训练场沿荷根小径一路快步走来,到这儿时已是满脸通红。她的头发里有草,那件联邦调查局学员的防风衣上也都沾着草,那是在射击场一场抓捕训练中她冒着火力猛扑到地上时沾上的。
外面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所以她就对着玻璃门,就着自己的影子,将头发简单地拂弄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不用过分打扮看上去也是可以的。她的手上有火药味,可已经来不及洗了,该部的头儿克劳福德说,现在就要召见她。
她发现杰克、克劳福德独自一人在二个杂乱无序的办公套间里。他正站在别人的桌子边打电话。一年来,她这倒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好好地打量他。她所见到的他的样子,叫她觉得不安。
平日里,克劳福德看上去像一位健康的中年工程师。他读大学时的费用很可能是靠打棒球支付的——像是个机灵的接手,由他来挡投手板,对方可就头疼了。而如今,他瘦了,衬衫的领子那么大,红肿的双眼下是黑黑的一圈。每个能看报纸的人都知道,行为科学这个部眼下正大遭骂名。史达琳希望克劳福德不要开足马力拼老命,可在这儿,那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克劳福德突然“不厂地一声结束了他的电话谈话。他从腋下取出她的档案,打了开来。
“克拉丽丝·M·史达琳,早上好!”他说。
“你好。”她只是礼貌地微微一笑。
“也没出什么事,但愿叫你来并没有把你吓着。”
“没有。”史达琳想,这么说并不完全是真的。
“你的老师告诉我你学得不错,班上排前十五名。”
“希望如此。成绩他们还没有张榜公布呢。”
“我时不时地会问他们。”
这使史达琳有些吃惊;她原以为克劳福德是个招募新手的警察小队长,两面派的耍滑头角色,成不了什么大器。
克劳福德曾以特工人员的身份应邀在弗吉尼亚大学讲过课,史达琳是在那儿遇见他的。
他开的犯罪学课程质量高,她之所以来联邦调查局,其中就有这个因素。她获得进入学院的资格后曾给他写过一个条子,可他一直没有回音;在昆迪可当实习生三个月了,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史达琳是那种不求人施恩、不强求他人友谊的人,但克劳福德这种做法还是叫她感到困惑和后悔。可此刻,她很遗憾地注意到,当他的面,自己竟又喜欢上他了。
显然,他是出什么事了。克劳福德身上除了他那才智之外,还有一种特别的机敏,史达琳注意到这一点首先是在他的色感及其衣服的质地上,这即使在联邦调查局工作人员一式统一的标准着装上也能看得出来。此刻的他整洁却了无生气,仿佛人正在蜕皮换骨似的。
“来了件活儿,我就想到了你。”他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活儿,更确切他说是一份有趣的差使。你把那椅子上贝利的东西推开坐下。这儿你写着,学院的实习一结束,你就想直接来行为科学部。”
“是的。”
“你的法医学知识很丰富,但没有执法方面的经历、我们需要有六年执法经历的人,至少六年。”
“我爸曾是个司法官,那生活什么样我知道。”
克劳福德微微笑了笑。“你真正具备的是心理学和犯罪学这一双专业,还有就是在一个心理健康中心干过,几个夏天?是两个吗?”
“两个。”
“你那心理咨询员证书现在还能用吗?”
“还可以管两年,我是在你到弗吉尼亚大学开讲习班之前得到这证书的,那时我还没有决定要干这个。”
“雇用单位冻结不招人,你就被困住了。
史达琳点了点头。“不过我还算运气——及时发现结果是获得了法医会会员的资格。接下来我可以到实验室干干,直到学院有空缺的职位。”
“你曾写信给我说要上这儿来是吧?我想我没有回信——我知道我没有回。应该回的。”
“你有许多别的事要忙。”
“你知不知道有关VI…CAP的情况?”
“我知道部是指‘暴力犯罪分手拘捕计划’。《执法公报》上说你们正在处理数据、尚未进入实施阶段。”
克劳福德点点头。“我们设计了一份问卷,它适用于当今所有已知的系列凶犯。”他将装在薄封皮里的厚厚一叠文件递给了她。“其中有一部分是为调查人员准备的,还有一部分是为幸存的受害者准备的,如果有幸存者的话。那蓝色部分是要凶手回答的,假如他肯回答的话。粉红色那部分是提问者要问凶手的一组问题,他以此获得凶手的反应及回答。案头活儿不少呢!”
案头活儿。克拉丽丝·史达琳出于自身利益,像一头嗅觉灵敏的小猎犬一样往前闻着什么。她闻到有一份工作正向她降临一一那工作很可能单调乏味,只是往一个什么新的电脑系统中输入原始数据。竭尽全力进行为科学部对她说来是诱人的,可她知道,女人一旦被拴住做秘书,结果会是什么样一——辈子就在这位置上呆着吧。选择的机会来了,她要好好地选择。
克劳福德在等着什么——他刚才肯定问过她一个什么问题。史达琳不得不匆匆搜索自己的记忆。
“你做过哪些测试。明尼苏达多相人格类型测验,做过吗?还是罗夏测验?”
“做过,是明尼苏达多相人格类型测验,罗夏测验从未做过。”她说,“还做过主题理解测验民给儿童做过本德一格式塔测验民”
“你容易受惊吓吗,史达琳?”
“现在还没有。”
“你瞧是这样的,我们对在押的三十二名已知系列凶犯都试着进行了询问和调查,目的是为一些悬而未决的案子建立一个心理总结的数据库。其中大部分人都能配合——我想他们的动机是想露露脸吧,不少人是这样的。二十六人愿意合作,四名死囚的上诉尚未裁决,故而死不开口,也可以理解就是。但是我们最想要的一个人的合作还没能获得,我要你明天就去精神病院找他。”
克拉丽丝,史达琳胸中咯瞪一下感到一阵喜悦,同时又有几分害怕。
“那人是谁?”
“精神病专家,汉尼巴尔·莱克特医生。”克劳福德说。
在任何文明场所,一提起这名字,总是紧跟着上阵短暂的沉默。
史达琳定定地看着克劳福德,可是她非常平静。“汉尼巴尔,食人魔王。”她说。
“是的。”
“好的,呃——行,可以。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不过你得知道,我在想——为什么选我去呢?”
“主要因为你是现成的人选,”克劳福德说,“我不指望他会合作。他已经拒绝过了,但以前是通过精神病院院长这个中间人来谈的。我得能对人说,我们已有合格的调查人员前去找过他并亲自提问过他。有些原因与你无关。我这个部里再派不出别的人去干这事了。”
“你们被野牛比尔困死了,还有内华达那些事儿。”史达琳说。
“你说对了。还是刚才说的——大活人没几个了。”
“你刚才说明天去一一这么急!手头的案子有收获的没有?”
“没有。有倒好了。”
“要是他不肯和我合作,你是否还要我对他作心理评估?”
“不要了。莱克特医生是个难以接近的病人,有关他的评估我这儿多得都齐腰深了,全都不一样。”
克劳福德摇出两片维生素C倒入手心,在凉水器那儿调了一杯沃尔卡赛尔脱兹饮料,将药片冲服了下去。“你知道,这事很荒唐;莱克特是位精神病专家,自己还为有关精神病的一些刊物撰稿——东西写得很不一般呢——可他从不提及自己那点点异常。有一次在几个测试中,他假装配合精神病院的院长奇尔顿——坐着无聊将血压计的袖带套到了自己的阴茎上,再有就是看一些破烂照片——接着他就将了解到的关于奇尔顿的情况首先发表了出来,把人家愚弄了一番。研究精神病的学生,虽然研究领域和他这案子没有关系,他们的信件,他倒都认真答复,他干的全是这么一套。如果他不愿和你谈,我只要你直截了当地报来,他样子如何,他的囚室什么样,他在做些什么。自然色吧,不妨这样说。注意那些进进出出的记者。也不是什么真正的记者,是办衔头小报的新闻人。
他们喜爱莱克特甚至胜过安德鲁王于。“
“是不是有家色情杂志曾经出五万美金要来买他的几张处方?我好像有那印象。”史达琳说。
克劳福德点了点头。“我敢肯定,《国民秘闻)已经买通了医院里什么人,我—安排你去,他们可能就知道了。”
克劳福德将身子往前倾、直到与她面对面相距只有两英尺。她盯着他的半片状阅读用眼镜看,那双眼下的眼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最近都在用利斯特灵漱口水漱口。
“现在我要你全神贯注听我说,史达琳。你在听吗?”
“是,长官。”
“对汉尼巴尔·莱克特要十分留心。你用来和他打交道的实际手续,精神病院的院长奇尔顿医生会过一遍目的。不要偏离这手续。无论如何,一丝一毫也不要偏离这手续。就算莱克特和你谈,他也只不过想了解你这个人。那是一种好奇心,就像蛇出于好奇要往鸟窝里探头探脑一样。你我都明白,谈话中你得来来回回有几个回合,但你不要告诉他有关你自己的任何细节。你个人的情况一丝一毫也不要进入他的脑子。你知道他对威尔·格雷厄姆是怎么做的。”
“出事后我看到了报道。”
“威尔逮他时,他用一把裁油地毡的刀将威尔的内脏切断了。威尔没死也真是奇迹!还记得《红色龙)吗?菜克特让弗朗西斯·多勒赖德对威尔及其家人下了毒手。威尔的脸看上去他妈的像被毕加索画过似的,这都是莱克特的功劳。在精神病院他还将一名护士撕成了碎片。干你的工作,只是千万别忘了他是个什么人。”
“什么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是个恶魔。除此之外,谁也说不准。也许你最终能找到答案;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挑你来的,史达琳。我在弗吉尼亚大学时你就问过我几个挺有意思的问题。局长要看的是底下有你签名的自己的报告——要是报告写得清楚、简洁、有条理的话。那由我定了。
星期天九点我一定要拿到报告。好了,史达琳,按指定的方案行动吧。“
克劳福德朝她微微笑了笑,可他的眼睛却了无生气。
第02节
弗雷德里克·奇尔顿大夫,五十八岁,州立巴尔的摩精神病犯罪医院院长。他有一张又长又宽的桌子,上面没有放任何硬或尖的东西,一些工作人员管这桌子叫“护城河”,而别的一些人却不明白“护城河”一词是什么意思。克拉丽丝·史达琳来到奇尔顿大夫的办公室时,他依旧在他那桌子后面坐着。
“有不少侦探来过我们这里,可我记不得有谁这么迷人。”奇尔顿说这话时依然没有站起来。
他伸过来的手亮亮的,史达琳不用思索就知道他用羊毛脂抹过头发。她在他前先松了手。
“是史特琳小姐,是吗?”
“是史达琳,大夫,中间是个α。谢谢你抽时间见我。”
“这么说联邦调查局也拼命动起女孩子的念头来了,哈,哈。”他笑笑抽了口烟;说话的中间他常这么做。
“局里有长进,奇尔顿大夫。确实是的。”
“你在巴尔的摩要呆几天吗?你知道,要是你了解这个城,你在这儿是可以过得很快活的,就像在华盛顿或纽约一样。”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的微笑。她立刻意识到,对方已看出了她的反感。“我确信这个城市很棒,可是我奉命来见菜克特医生,下午就要回去汇报的。”
“以后要联系,你在华盛顿有没有什么地方我可以打电话找到你?”
“当然有。你这么想真使我感激。特工杰克·克劳福德负责这项计划,通过他你总能找到我。”
“明白了。”奇尔顿说。他的脸颊斑斑驳驳的呈粉红色,头发却是怪异的赤褐色,彼此很不协调。“请把你的身份证给我。”他一边让她就在那里,一边不急不忙地检查她的身份证。随后他将身份证交还她,站了起来。“要不了多少时间的,跟我来吧。”
“我原发炎你会把情况给我简要介绍一下的,奇尔顿大夫,”史达琳说。
“我们可以边走边谈。”他从桌后绕了过来,看了看表。“半小时后我有个饭局。”
该死!她刚刚应该很快地好好观察他一下的。他也许不是个完全无足轻重的人,可能了解一些很有用的情况。虽然她不擅假笑,假笑这么一次也伤不了她什么。
“奇尔顿大夫,我和你的约会是在此刻。原本就安排在你方便的时候,可以抽点时间给我。和他的谈话中可能会有什么事冒出来,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可能还得先和你过一下。”
“这,我倒实实在在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