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生好,为师昨日和友人踏春,却是得了一个上联,故而想让你们对上一对!诸生可愿意?”
“还请先生出题!”几个自付有些才华的纷纷出声,林黙看了看,自己的堂哥林平也是摩拳擦掌。
“这上联就是静泉山上山泉静,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思考,回答上来的学子为师自会给些奖励!”老秀才笑眯眯的捋了捋自己黑白相间的胡须,也不再多话,默默点起了一支线香然后径直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看了起来,间或抬抬头,看着底下的学生有的皱着眉头,有的咬着笔杆,心里更加舒爽!
林黙一听这对联,心里一乐,脸上却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原来这些个回文联林黙在后世专门研究过,而且还有什么叠字联、顶针联、数字联等等,林黙没有打算首先出这个风头,只是偷偷瞧见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想必那就是所谓的奖励了,看大小和盒子包装,倒有点像装着一支上好的毛笔。
时间飞快的流逝,讲桌上面的香已燃了大半,学堂里早已不再安静,前后左右开始互相询问是否想出之类的问题,夫子却是不在意,他的思绪早已飞回昨日,原来昨天他哪里去参加什么踏春去了,却是本县李县令任期倒满,高升到江西万安府做一任知府大人,本县诸多文人士绅前去送别。
万民伞自是少不得,由县里耆老代表乡民送上,诸多士绅又奉上贺仪若干,文人自诩清高,表面上对一些黄白之物自是不屑,便纷纷写一些诗文来述说李县令对淳安的教化之功,其中邓老秀才竟然黑马胜出,再接着李县令特意赠送两只上好狼毫笔,寓意好事成双,李县令与本县老秀才相得便成一段佳话,想必几日内这一佳事就会传遍浙江府,更添李县令一场士林佳话。
昨日老秀才平生出了第一次风头,心里自是高兴,在场诸人都是一一恭贺,老秀才活了大半辈子倒也猜出了李县令的心思,言语间极其配合,什么时候流泪,什么时候哽咽,做动作极其到位,只是这边李县令一走,众人也皆都散了去,再也无人理会这老秀才,只得叹息一声,心里直腹诽,为什么不能表演的时间长一些呢?老秀才也自离开,有了这一次风头,老秀才也自诩没白活这一世,心态一下子仿佛超脱了去,第二天一醒来就仿佛忘记了昨天的事情。
老秀才思绪回归,一扫左边的线香,已经剩下了一点,马上就要熄灭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底下的学生,仍旧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心下一叹,还是自己的上联难了些,到怨不得孩子们,罢了罢了,终还是问了一句是否有人对得上,众人一起摇头,说道太难,不如换一个重新出题,看着底下学生的无赖样子老秀才难得没有嗔怪,笑的胡须一动一动。
“算了,此事作罢,以后再考!”老秀才话音未落却听得一个声音。
“先生,我这里有一个下联!”林黙回头一看,原来是林有才,不由得摇摇头。
“那你就说说吧!”老秀才见是平日里课业最差的林有才,倒也没有轻视反而温声鼓励,心里对林有才也有了些好印象,至少这孩子还是用了心的。
“我对的是,粪水坑里坑水粪!”林有才自觉对的不错,趾高气昂的大声读出,虽然对联内容有点那啥。
噗,哈哈,学堂里的人尽皆笑喷,虽说从后向前念也一样,但这也太那个啥了。
“有辱斯文,成何体统,滚出去站着!”老秀才气的拽断了不知几根胡子,林有才还待争辩一二可是瞧见先生铁青脸上灰溜溜的去门口站着去了,林平也在一旁起哄,不忘打击林有才。
老秀才气的吹胡子瞪眼,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正要开始讲课,却又听到一个声音。
“先生,学生这里倒有一个下联,只是才疏学浅,不知道合不合适!”林黙在众目睽睽下起身,言语中没有一丝紧张。
“那就说来让为师评判一下,只是如果还是刚才那种斯文扫地狗屁倒灶的下联,后果就不是单单罚站了!”老秀才正色道。
“清水塘里塘水清,却不知道是否合适!”林黙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道出。
“妙,清水塘里塘水清,反过来依然是清水塘里塘水清,而且清水塘正是对应静泉山,里和上也同是方位词”底下已经有学生大声解释了出来。
“确实不错,意境倒也相合,难得你能对出,也罢这个就奖励给你了“,说着示意林黙去领取奖励,看着林黙拿到一个精美的长盒,众人皆羡慕不已。
“你们其余人也要多加勤勉,须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道理!”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们定当努力!”众人同声正色回答道。
“好了,我们接着上课,今天我们接着学习论语第十卷”林黙收敛心思跟着老秀才的思路认真听解,并与自己知道的一一印证,倒是若有所悟,一堂课上完,林黙更是高看了老秀才不少,原来老秀才的论语的基础极其扎实。
第八章 告示()
“林黙,快打开盒子让我们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后桌的林泰刚一课间休息就抢先围了过来。
“对极,对极,林泰所说深得吾心!”吓,林黙一抬头只见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黙哥儿,快打开看看!”有人说道。
“黙弟,安知孔融让梨的故事?”却是自家便宜堂哥林平,当然林黙自动忽略此话。
“行,那就打开看看!”边说着边解开了盒子上的红色丝绸彩带,这才缓缓打开盒盖,林默心中虽然早有猜想,可是当它呈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惊喜不已。
只见盒中躺着一支长约二十多厘米的崭新毛笔,笔尖毫毛成嫩黄色,颇有光泽,每根毫毛尽皆挺实直立,想来做不得假,林黙右手拿起把玩一番,握在手里手感极佳,甚至有了提笔纵横的冲动。
“这毛笔真心不错,可惜不是我的!”人群中有人说道。
“看样子是真正的狼毫笔,好生便宜了林黙!”有识货之人立马说道。
众人看了个究竟,久久才散了去,两世为人的林黙也被众人炙热的目光吓了一跳,赶紧把毛笔重新放进盒内。
中午下学,林海也跟着一起回家,隔阂消失,很快又打成一片,只是回家路上碰到的大人们,尽皆脸色不好,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敏感,也都赶快回家问个究竟。
进得小院,只见前院空无一人,听到后院传来大伯母独有的调门又赶忙跑到后院,却见一家子人都在后院,林黙赶紧和祖母以及诸位长辈行了礼,祖母看见林黙礼数周到,温和的点点头,大伯母却把头扭到一边,林黙懒得搭理然后走到陈氏身边,陈氏关爱的摸了摸林默的头。
“老大接着说说衙门的告示吧!”祖母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缓缓说道。
“上午,里正来村里通告了衙门的告示,告示有两条,第一条是金安堤在前几天的暴雨中决口,造成下游洪水泛滥,现下下游的几个乡镇到处都是饥民,好在咱们林家村地势高,只是受了一些轻微损失:第二条是朝廷要在咱们浙江推广改稻种桑的政策,要各家各户拿出一半的土地改种桑苗!”大伯父不慌不忙的说完然后呷了一口茶。
“咱们家里一共有多少地?”祖母朝着林父问道。
“娘,咱家水田五亩,坡地这些年边边角角的开荒差不多有了十亩”林父瓮声瓮气的回答。
“那咱家种了一半桑苗,那种出的粮食还够吃么?”祖母急切的问道,一大家子也都瞧着林父,显然大家都特别关心这个问题。
“水田套种,然后种上两季,想来也够咱家一年口粮了!只是平哥和水生的束脩今年怕是难了点,只希望今年改种的桑苗也能有些收成才好,要不然。。恐怕”林父心里盘算了一下才嗫嚅的说道。
“不成?我家平哥儿近来的学问可是大涨,明年正要准备参加县试,可是万万不能荒废了学业的,倒是水生学业平时不见得有多大起色,就暂时不要进学了!”大伯母立马跳了出来,左手叉腰,右手朝着林黙指指点点,好一个唾沫横飞的疯婆娘。
祖母闻言,一脸为难的看了看众人,虽说自己平时喜欢大儿子一些,可是老二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水生也是自己的亲孙子,眼见着大媳妇咬牙切齿,二媳妇脸色难看,自家孙儿水生也是横眉冷对,这这这,让我这做祖母的好生为难。
许是见老太太犹犹豫豫不爽力,大伯母王氏却又纸上添火,“水生一下学堂就跑回家,哪像我家平哥儿这时想必还在学堂里温习课业!”
“娘,我回来了,刚才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林有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王氏话音一落,外边恰好跑进来一个人影说道,林黙只见堂哥林平进来,衣服上尽是尘土,想必刚才与人打了一架。
“哎呀呀,温习课业的平哥儿回来了!”陈氏找到枪口,怒气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大声的说道。
“咦,咱们家怎么都在院子里?”林黙却突然发现自家的堂哥很可爱,关键时刻送上助攻。“哎呀,水生,先生奖给你的狼毫笔可愿让哥哥我耍上两天?”
眼瞅着自己好儿子刚一回来就拆自己的台,饶是王氏的厚脸皮也一阵发烧,“小兔崽子还不滚回屋里温习功课!”王氏怒喝一声。
“娘”看见自家老娘化身老虎,林平赶忙逃进屋里,众人尽皆石化。
咳咳,大伯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婆娘,却也只能接过话头把事情圆过去。
“娘,爹不是已经快要回来了吗?想来到时还能领取一份朝廷俸禄,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补助,加上以后咱家的田赋也都不用再交,怎么还不够两个孩子束脩?再加上儿子自觉有了些火候,明年定要考个举人回来!到时候正要光大门楣”。大伯站起身恣意的说道,仿佛一切尽在把握,大伯母也在一旁笑颜以对,眨眼之间一脸愠色的老太太脸上也乐开了花。
“我儿说得好,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便散了吧!对了,老二家和老三家辛苦点,好好伺候田里的活!”老太太末了又嘱咐了一声。
陈氏、杜氏脸色不快,偏偏又无法争辩,两家子泱泱而归自是不提。
陈氏从后院回来直接进了厨房忙活,林父也赶忙进去帮忙,许是又进去说尽好话讨好陈氏,林黙却是径直回到自己的小屋,拿出长盒中的毛笔,又去厨房要了些温水,陈氏免不得过问了一下奖励的事情,林黙娓娓道来,陈氏把林黙抱进怀里,摩挲着林黙的头发。
“可是差点苦了我家孩儿!”说着这句话时陈氏的眼中明显湿了很多,却是要流下泪来。
“可是孩儿得了先生奖励,怎么不见娘开心!”林黙一抬头假装不解的反问道。
“为娘当然开心,只是你那憨厚老实的爹处处忍让,差点你就进不了学!”陈氏狠狠剜了一眼正在往灶火里添柴的林父。
林黙这才要了些温水回到小屋,拿出崭新的毛笔将笔头泡进了温水,心里决定一会得好好写几个字,原先的毛笔用起来到底是不爽快。
果然是真正的狼毫笔,林黙甚至用鼻子闻了闻笔尖的毛发味道,又写了几个字,却是真正的狼毫笔,用来写字确实比原先的那根强了n倍。
第九章 忙碌()
一场小院风波消弭于初始,林黙暗道一封侥幸,如果没有祖父的书信,恐怕不管自己是否情愿,最后被停学的肯定是自己,哎,这身体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又身无分文,实在是弱小的很,虽说记得后世一些东西制作加工的大概流程,相信有充足的资本加上多次试验相信也能做出一些东西,奈何现在不现实的很,算了,好好读书,慢慢来吧,命运总归有一天到自己手里。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林黙的课业也极是用功,倒是堂哥林平凭着祖父当官的消息,已经成了学堂一霸,虽没有大的劣迹,但也少不了欺负别人,老秀才或许也听说林安将要衣锦还乡的消息,平日里也只是不疼不痒的责怪几句。
眨眼间到了学堂休沐的日子,这几天上下学林黙发现林家村也多了一些衣着褴褛的灾民,有的还携儿带女四处乞讨着吃食,虽然知道这是因为嘉靖皇帝又是修道又是大建宫殿,再加上严世藩提出改稻种桑迎合皇帝,贪腐横行,只是苦了百姓,要知道林家村的赋税已经交到了嘉靖四十六年,明朝,你究竟是病了!
“祖父明天就要回来了吗?”林黙隔着远远就看见林父和自家三叔一个正在挂灯笼,一个正在扫着院前的街道,走到门口问了句。
“水生你下学回来啦,明天上午你祖父就回来!全家都要打扫一下!”小三叔乐呵呵的说道,心情很不错。
“爹,我来帮你!”林黙麻利卷起袖子就要帮忙挂灯笼扫门脸儿。
“你爹这里可不用你这个小子帮忙,回院里看看你娘和三婶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林父回过头看看自己儿子,挥挥手拒绝。
“行,那我就先进去了,有事就喊我!”林黙应了一声就进了门。
“二哥,水生现在这么懂事,倒像个小大人了!”进了院子里的林黙听到门口小三叔在夸自己。
什么小大人,我本来就是个大人,成天扮作小孩很辛苦的。
“水生哥哥,快来陪我玩!”小玉儿看见林黙回家,拿着一个小扫帚就朝着林黙冲了过来。
“小家伙力气真大”,林黙赶紧伸开手抱住人来疯的小家伙,后退了两步才缓过劲。
“嘻嘻哈哈”,小家伙挣开林黙拿着小扫帚满院子跑了起来。
林黙把书包放回小屋,也帮着大人们收拾起了小院,草草吃了饭又跟着陈氏细细检查一遍,确定哪里也没有遗漏这才放了心,大人们又都去后院商量起了什么事情,林黙没什么事就回屋看书去了,大概读了一个时辰这才睡觉。
大人们在后院商量着明天怎么安排才显得体面,一直商量到亥时一刻商量妥当这才散去。
生物钟形成的后果就是一到准点就再也睡不着,虽然是休息,但林黙还是早早起床,有道是学如逆海行舟不进则退,拥有成熟心志的林黙又岂会赖在床上。照例是诵读了一会四书五经,又拿起一本从老秀才那里借回的一本永乐年间的县试文集,上面都是些县试成绩极其优秀人考场所作的八股文章,也就是说这本范文类似于后世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类似的参考书。
有作用吗?当然有作用,一是学习其架构格式二是自己可以试着模拟测试,最最好的当然是押中原题,毕竟四书五经多的也就万言,历朝历代一年年考下来恐怕大部分的题已经都考烂了,县试是一县之考试,出题也不会刻意去翻前朝考过什么题之类的,避开近期所考就行,所以遇见真题岂不爽哉。
今天一大家子人都穿上了只有过年才会穿的新衣服,大伯母王氏身着一袭新衣,全部由许许多多零星的织锦缎料拼合而成,色彩形状各不同,色彩斑斓形如水田名曰水田衣,林黙也不由得对水田衣赞叹一声,衣服确实极好,只可惜王氏身高一般加上腰如桶粗,极大的破坏了衣服的美感,再加上满嘴的口红,着实是有些吓人。
祖母高氏着一袭深色襦裙,行走坐立间极是沉稳,林黙却注意到老太太双手握握合合,心里并不宁静。
陈氏和杜氏同样是一袭襦裙,颜色清脆,脚穿高底弓鞋,走立间显得极是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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