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祠- 第31部分

　　　　“三位小哥，刚刚我已经和秦书吏报备了一下，一会你们和这些人会首先进去验明身份！”刘旺再说几句话之后就匆匆走了出去，他可是负责现场秩序，要是走脱时间长了，广场那边出了差池，那可就完了。

　　　　林黙三人各自提着考篮站到了队末，站好之后往前一瞧林黙就乐了，前面那人和他差不多大的样子，只是身材却严重走样，圆圆胖胖。这会正和他前面一人低声说着什么。

　　　　没多一会整个队伍就向里面走去，队伍也随之安静下来。一会堂中可是要拜见提学大人的，对于俨州这个内陆州府称得上高官了。

　　　　虽然都是些关系户，但还是要搜捡一番有无夹带，到底是这些个不是官员子弟就是富豪子弟，搜捡的衙役也知道轻重，动作轻柔不少，仔细检查一番也就抬手放过。可如果现在到外面去看看，恐怕就是另外一番假象。这些个衙役对待童子们可是粗鲁的很。

　　　　考篮里的笔墨纸砚翻了个遍，衣服上下也得细细搜了，头发也得松散开来过一过眼。这么一番检查下来自然是弄得人人狼狈不堪。不过到底是多年传下来的经验，还真给搜出几个夹带之人，自然是当场打了一顿，然后又是说了三年之内不得应考。这还是提学大人良善，没有直接判了终生禁考。

　　　　不提夹带几人棍棒加身时的哭哭啼啼，林黙所在队伍已是走进了大堂。屋中两旁此时点着几支手臂粗细的蜡烛，明亮如昼。带适应了屋中亮光，一抬头远远看见堂首所坐之人。头戴一顶乌纱管帽，面上无悲无喜，下巴上一缕黑须。因着其坐着的缘故，官府上的补子倒是看不着，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应知晓此人的身份。

　　　　“林黙，淳安县林家村人，何人作保？”林黙听得有人喊自己名字，连忙看了过去。这会帮忙作保的二位廪生已是站立起来应声。

　　　　堂前书吏拿出报名文书再看了看林黙，倒是和上面描述一致，喊了声过，林黙就走到了另外一边站好。到了这步其实已经没他什么事情，由于是府试第一，按惯例是要提坐堂前的。一切程序皆过，待会只要安心考试便是。

　　　　院试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前后一共两场，一场为正试，考试内容为两文一诗，第二场为覆试，只写一文一诗即可。只是考的内容较少，但卷子也要写的符合八股和考官心意。所以难也不难，皆看把握。

第七十五章　提学（）　
验明考生资格的童子从书吏那边领了座号就匆匆寻找位置去了，林海林东也同林黙知会了一声并约好散场之后门口见之后便匆匆离去，他们两个的位置还在外面的考棚里，可不像林黙，林黙考试的房间就在这边，居高临下的提学可以轻而易举的一览房中情形。

　　　　林黙向着大伯的两位同窗不近不远的抱了抱拳，就起身往左边那排第一个考棚去了，掀开竹帘缓步跨了进去。考棚不大，地上有一张细窄桌子，上面有一个盛水的陶罐，桌子后边是一条低矮小杌，此外倒也没什么东西而且也放不下什么东西了，将考篮放下坐到杌子上，整个小棚子也就没了什么空地。

　　　　好在生在江南之乡，相对于北方复地州县却是富裕不少，听说那边有些贫穷州县的考棚只是粗粗搭建而成，甚至有的地方还不安排桌凳，应考的童子需要自己携带小杌子将就应考。

　　　　待诸童子都已验明资格，只听一声罗响，堂中两个衙役中的一个就开始发放考封，里面惯例是几张上好竹纸另加几张毛边纸。待发放完毕，就有另一个衙役开始举牌全场游走，上面写有本次科试题目。林黙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才将题目工整的抄写在毛纸上。

　　　　林黙放下手中毛笔，细细读了几遍又在心中揣摩了好一会，才觉得有了把握，运笔书写，本次院试题目如同府试一般，考题在前几朝已是考过几次。

　　　　考题简单但还得在八股的框架里写出彩来，殊为不易，好在林黙私下做过针对性练习，心中有了方向写起来倒是痛快，洋洋洒洒千余字一蹴而就。写完的这一题出自论语，而下一题却出自大学，两题出的不蔓不枝，倒是符合这位刘提学的文风，林黙私下从祖父那里打听过这位三品大员。

　　　　“其人方正，二十年间从八品县令积升至三品提学，为官多年任上没有大的差池也没有大的功绩。却不知怎么就入了圣上的法眼，官运亨通”。这是祖父告诉林黙的原话，其人平平大概就是对他的评价。林黙又从市面上花了大价钱淘回来刘提学当年应考的文章，祖父那边也私下送来一本时文。

　　　　林黙仔仔细细看了，祖父送来的时文集册和淘回来的文章倒是有前后相承的感觉，反反复复读过之后，才发现祖父所给集册上面的文章较之前已经显得炉火纯青，再从笔迹上一琢磨，明显这也是刘提学后来著述的文章，只是一直没有在市面上流传，却不知祖父是从何得来。

　　　　难道这锦衣卫还真的是神通广大？林黙又不是食古不化的一类人，反复琢磨之下倒是琢磨出门道，原来这刘提学的文章思想从之前的中庸之道已经慢慢倾向变法改革那一套。或许这是刘提学为官多年慢慢体悟出的理儿，悟出的道。

　　　　直至二十年之后很多当年的同年还都以为他一如以往方方正正，做事固守规矩，或许就因为这个受到皇帝的赏识，这类官员让皇帝用的放心不是。

　　　　甭管怎么着，刘提学后年任期归满回朝升官恐怕又是铁板上钉钉子，你说这，既不会写青词讨好皇帝，也不参与严氏夫子与徐阶高拱的朝堂斗争，偏偏还能四平八稳，也算是大明嘉靖朝的一大亮点。

　　　　林黙写文的时候就稍稍流露出改革的想法，针对古今变局进行了论述，只是在写八股诗的时候才规规矩矩写了，总之一句话就是过之而不及，这个度却是要把握好了。

　　　　中午的时候随便吃了两个饼子，又歇息了会才开始往竹纸上誊写，依然用的是最拿手的小楷，行列之间总是保持着刻定的距离，中间刘提学倒是来回巡视了两遭，不过并没有靠近看任何一名童子的试卷。

　　　　此次交卷林黙也不算晚，交卷之后刘提学却是一丝动静皆无，本已经做好当场被考校的林黙等了会，见对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这才俯身作揖提着考篮出了大门，一出门林黙便伸了伸懒腰，这大热的天外加空间狭小，可把他拘束坏了。不知道广场那些考棚又是一番什么情形。

　　　　此时还不能出考场，林黙只得寻了一处地方静静等待，周围已经三三两两在交谈考试内容。却是和后世考完试题之后立马私下对答案一样，林黙摇了摇头，这八股可不是那些个客观题，如同作文得分一样难以估计。

　　　　“黙哥，今日倒霉透了！”林东隔得老远就发现了林黙，挤过汹涌人群咋一靠近便诉起苦来。

　　　　“怎么回事？”林黙关心的问道，难道是考试中出了问题。

　　　　“你可不知道，那日头一整天尽晒着我，考棚又不怎么透风，可把我热坏了，只觉得卷子也答得稀里糊涂！”林东一边说着一边叹气，许是声音大了倒是吸引了许多目光，有些人的考棚位置也是不好，闻言也是暗暗叹息，这天气的确影响了吾等考试发挥。

　　　　“也就这一天功夫，忍耐一下自然就过去了！”林黙轻声说道，林东也不知听了进去没有，东张西望的他这会已是看见了林海，拼命的向着远处招手，却是没敢大声喧哗，旁边衙役可不是吃素的。

　　　　“怎么出来的这么晚？”林东轻轻锤了林海一拳后问道。

　　　　“别提了，考试中间出了点差错，又重新誊了一张内容！好在最后写完！”林海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大大舒了一口气。

　　　　“走了走了！回去早些休息，过了后日也就功德圆满可以回家啦！”林黙对着二人招呼道。

　　　　“今天时候还早，倒是要让黙哥带着咱们好好看看王老爷府中的景色！”林东眨了眨眼，右手搭在了林海肩膀上。

　　　　林海得了暗示，当即也只能苦笑着看向林黙。

　　　　“成，回去之后我同王伯父讲！正好我也欣赏一下府中风情，昨日却是没看个清楚！”林黙点了点，其实他也有此想法。

　　　　“好你个黙哥，偏偏等我们说了出来你才说，却是让我们做了恶客，哪有这样的道理！”三人一边说笑着一边随着人群出了大门。

　　　　又走了一会三人听到了有人喊林黙，林东踮起脚尖往前头一看，原来是徐管家，他已经瞅见了三人。

第七十六章　听墙角（）　
林黙顺着林东指的方向也是瞧见了徐管家，徐管家身后站着两个一身标准家丁衣服打扮的人，也正朝着三人这边望来。

　　　　林黙朝着徐管家挥了挥手，脚下也就快了几分，一阵推挤三人终于是顺利的挤出了人流。

　　　　“林公子，二位小哥！”徐管家看到三人走了过来，带着两个家丁也是上前迎了迎，嘴里说着扭头示意家丁上前接过三人的考篮，谦让了一阵考篮还是交给了两名家丁，徐管家这才颔首笑之。

　　　　林黙摇了摇头，考篮其实并不重，只因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所致。徐管家在前头带路，后面是林默三人，最后面自然是两位年约二十来岁的家丁，在路上林黙也与他们交谈了几句，知道他们是王府的家生子，从祖父那辈就已经开始服侍王家。

　　　　及至大门戴着一顶黑色软帽的来福就已经抢先下了台阶，弯腰陪着笑看着徐管家和林默三人一步步上了台阶，等进了大门才直起腰，想着今日一定要给林黙留个好印象。一番表现下来倒是让后边两个家丁摸不着头脑，平日里来福这家伙可最爱逢高踩低，总觉得比他们这些家丁高人一等。

　　　　不提凸自纳闷的两个家丁怎么看带来福，反正来福是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舒坦极了。今天家里的几位公子和小姐可是都没出门，要不先去小屋里睡会？反正现下离吃饭估摸还有半个时辰。

　　　　来福来回瞧了瞧四下无人的街道，打了个呵欠径直回府，大门也是缓缓的合上，府里府外又成了两个世界。

　　　　徐管家并两个家丁一直送到了听雪院内，说了声一会派人来请三人去花厅吃饭这才出了院子向王青回报去了，殊不知自从众人回到王府之后，一个早就得到吩咐的丫鬟立刻就把三人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小魔头珠儿。

　　　　“嗯，事情办的不错！”珠儿难得夸了名叫如画的这个小丫头一句，小丫头见着小姐开心，自己也是开心的笑着，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可是我该怎么捉弄他们呢？尤其是那个叫林黙的！”珠儿一想起昨晚自己丢了面子的事情，心里就格外不痛快，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要把场子找回来。

　　　　“走，跟我一起去那边看看！”珠儿坐在凳子上受托者下巴想了会，突然就蹭的站了起来，朝着如画说了一句就开开门朝外面走去。

　　　　如画一看自己小姐走了也就连忙跟上，自家小姐也太心急了吧？如画在后面小心的跟着。穿过廊道，走过两个孔门这才靠近了听雪院，院门却是敞开着，珠儿四下里瞧了瞧，见着没人注意就悄悄溜了进去，如画本想着自己留下把风，可珠儿还是一伸手把她拽了进去。

　　　　虽然这听雪院她来过无数次，可这次进来多少有点心虚，两人悄悄的靠近了第一间屋子，半弓着腰把耳朵贴在了窗台，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小姐，这样不好吧？”如画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昨个夜里可是见到老爷对那位叫林黙的少年可是看中的很。要是自己被他逮个正着，最后告到老爷那里，那那可怎么办。

　　　　“什么不好，这可是我家哎，甭说偷听，就是光明正大走进去又有什么大不了？你就是个胆小鬼！”珠儿脸上带着愠色，右手食指照着如画小丫头的脑门戳了两下，只是说话的生意也是极低，明显心里想的可不如嘴上说的那么强硬。

　　　　“可是可是！”如画吞吞吐吐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响动，直把两人吓得半死。如画当即就要大喊，幸亏珠儿眼疾手快，右手直接捂住了如画的嘴巴，左手食指贴近嘴唇，示意禁声，要不然可有你好看。

　　　　如画只好哀怨的看着自家小姐，委屈的都快掉眼泪儿。

　　　　珠儿看着自己贴身丫鬟这般模样，心里气急，都说近墨者那个黑，如画怎么就没学到本小姐一点本事呢。

　　　　林黙在房间里收拾妥当，坐下之后觉得有点闷热，便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至于窗户下面何时多了两人倒是没有发现，嗅着院落中的清新空气，尤其是竹子的清香入鼻更是精神一振，只觉得疲乏的身子轻松了不少。

　　　　院外窗户底下蹲着的两人却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珠儿就想要起来确认一下林黙是否还在窗户边，好不容易慢慢起身靠近了窗台，哪晓得林黙突然出声：“逸气假毫翰，清风在竹林。达是酒中趣，琴上偶然音”。

　　　　这却是林黙看着满院青竹有感而发，只是这四言不是林黙所作，只是借用了唐朝孟浩然洗然弟竹亭一诗中的下阕来表达自己此时的情感。自己也和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一样怀有远大抱负，与此同时更是为了鼓励自己，定要取得科举功名然后为这个朝代做些什么，才不枉来这么一遭。

　　　　“哇，林黙公子是才子呢！”珠儿起身的时候已经松开捂着如画嘴巴的右手，听到林黙吟诵诗句，尽管她听不懂但还是觉得林黙的形象一下子蹭蹭的拔高了许多。在如画小丫头眼冒星星的时候，珠儿可是吓了个半死，心里更加埋怨林黙这人。

　　　　无奈只好再次慢慢蹲下身子，一回头看见正犯花痴的如画心里更气，还是不是我的贴身丫鬟了，怎么一会功夫就胳膊肘往外拐。

　　　　“哼！”珠儿一声低哼，如画听着赶紧回了神，看到满面冷霜的小姐，心下惴惴不安，两个小手搅着衣襟，头也不敢抬一下。

　　　　“瞧你这出息，你要是喜欢这小子，过几年就把你嫁给他！”珠儿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可不行，林公子可是大才，将来保不准要封官拜相，如画只是一个小小丫鬟，怎么配的上他呢？再说往后小姐嫁人，如画还得陪着过去，要不然小姐该多孤单！”珠儿根本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竟然让如画有如此大反应，眼下竟然说出了自己将来嫁人的事情，这小丫头今个倒是胆肥，竟然说起我来了！

　　　　“羞也不羞，这么小就想着嫁人，小心我告诉我娘，好叫你仔细自己的嘴！”珠儿拿出自己的撒手锏，果然如画一下子就吓得小脸煞白。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刚才那么胆大，这会倒成了受气小媳妇！”珠儿看到自己的小丫鬟衣服沮丧的样子，赶紧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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