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人大声领命道。
一个兵卒手按刀柄,专盯着跪在棺椁前的吉和。
吉和跪伏在地上,这会儿这位太监大总管眼泪好像已经哭干了,变成了一个木偶,毫无生气。
帝宫之外,到处都是兵荒马忙,以宗亲府邸,各大衙门为最。杀人者,有穿军装的,也有不穿军装的身份不明者。
四城城门开了又关后,把京城人的逃生之路断绝。
白承舟胸膛被人用长枪剌穿,倒在了地上,在他的不远处,潘氏王妃的尸体侧躺在地上,脖颈间血肉模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不留活口!”一个男子在厅堂外大声下令。
奔逃,哭叫声四起的皇长子府,随即被人放火焚烧。
白楠双手反绑,被一个男子背在背上,另四个男子护卫着,奔跑在血染的长街上。
“六殿下让我们保卫小王爷的安全,”一个男子边跑边跟不停挣扎中的白楠道:“所以请小王爷务必相信奴才们,王府现在不安全!”
白楠被这五个男子带走不久,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撞开了瑞王府的大门。
王老实带着人到了安府门前。
安府跟京城里所有的豪门府坻一样,大门紧闭,隔着大门和院墙,听不到府里的一点声响。
为首的黑脸汉子把手一挥。
几小拨人分头往安府的侧偏门跑去。
“撞开门!”黑脸的汉子又下令道。
安府的大门被撞开之后,黑脸汉子第一个走进了安府,一场杀戮随即又在安府开始。
“鸡犬不留!”黑脸汉子站在安府的大门里,大声下令。
王老实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缩小,躲在黑脸大汉的身后。
安元文一家被护院家丁们护卫着,想从一处小门逃出安府去,却不料这小门已经被人看住,等安元文一行人再回头另找出路时,一伙手持兵器的人追到了他们的跟前。
安元文被人一刀砍在了腿上,倒地挣扎的时候,又被人在脖子上补了一刀,砍杀在地上。
宁氏夫人被人从安元文的身边拽开,一刀捅穿了肚腹,倒地痛嚎了一会儿后,才断了气息。
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安府嫡长孙安亦悦,被人从奶娘的怀里抢下,小孩在大哭中,被人高高举起,掼在了地上,头骨凹陷,七窍流血而亡。
奶娘疯狂哭喊,最后被杀死在安亦悦的身旁。
关着秦氏,安锦颜,安元信的小院院门在安元文一家被杀之后,被人从外几脚踹开。
安元信直接被人用刀捅死在病床上。
秦氏抱着安锦颜躲在衣柜中,被人搜出,拖出了衣柜,扔在了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安锦颜目光冰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们,开口问道。
秦氏没有女儿的这份镇定,惊慌失措地大叫:“救命,来人,救命啊!”
“是安锦绣那个贱人派你们来的?”安锦颜看无人回答她的问话,又问了一句。
“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秦氏跪地求饶,虽然一直想着活不下去了,可是死亡就在眼前了,秦氏才发现,她不想死。
一个执刀的男子,手起刀落,将秦氏的头整个砍下。
看着自己母亲的头颅被人砍下,滚到了门边上,安锦颜才在惊愕过后,尖声叫了起来。
秦氏无头的尸体,又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才倒在了血泊中。
安锦颜在地上爬着往后退去。
一个男子上前,脚踩在安锦颜的后背上,让安锦颜趴在地上无办法再动弹。
“是不是安锦绣派你们来的?”安锦颜大叫道:“你们让我死也死一个明白,是不是安锦绣那个贱人?!”
屋中的男子们无人搭理安锦颜。
男子一剑砍在了安锦颜的后颈上,将安锦颜的头砍得与颈只剩下一层皮肤相连。安锦颜的眼中有眼泪流出,无人知道这位安府嫡长大小姐,在临死前想了些什么。
死亡对于安锦颜而言来的很快,剧痛之后就是死亡。
男子们把这小院里的人悉数砍杀之后,将火把扔进秦氏和安锦颜的屋中。
“再去查一下,”黑脸的汉子站在安府的大门内,跟来向他复命的手下们道:“看看还没有活口了。”
几个手下一起应是。
黑脸的汉子把躲在他身后的王老实拎到了身前,道:“你带人去府里能藏人的地方看看去。”
王老实哈着腰点头。
安府里不久之后也燃起了大火,几处大火最终汇合在一起,将整个安府吞没。安大公子,安二公子,安三公子,还有太师正妻秦氏,大小姐安锦颜,安府上下近三百的仆从,在这场大火里,尸骨无存。
安元志这时带人走进了霁霞殿,霁霞殿里本就只有魏妃和几个老嬷嬷住着,这个时候内宫里哭喊声震天,而霁霞殿里却仍是安静。
“带路!”一个兵卒把在霁霞殿外抓到的一个太监往前一推,说:“魏太妃住在哪里?”
这个太监战战兢兢地走在了一行人的前头带路。
魏妃寝室所在的院子院门关着,有兵卒上前推了一下,没能推开。
“撞开,”安元志下令道。
两个兵卒同时上前撞门,将这扇对开的木门撞开。
安元志一行人走进了庭院。
兵卒把躲在院外的太监,硬推了进来。
“是,是那间屋,”太监指了走廊下的一间宫室,跟安元志说道。
安元志亲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然后便看见了几双悬在自己眼前的脚。
太监躲在一行人身后偷看一眼这宫室,然后便惊叫着,瘫坐在了地上。
魏妃和伺候她的老嬷嬷们,用白绫把自己吊在了宫室里的房梁上,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魏妃身着宫装,死前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下,上着妆的脸却因为窒息而扭曲着,死的再心甘情愿,也难逃死前那一刻的痛苦。
“五少爷,要放她们下来吗?”有兵卒问安元志。
安元志说:“放吧,别跟死人过不去,动作轻点。”
几个兵卒上前,用刀割断白绫,把几个女人的尸体放了下来。
“人呢?”安元志这时站在宫室里问了一声。
一个兵卒把正瘫坐在地上的太监拎进了屋,往安元志的跟前一扔。
安元志指着魏妃的尸体,问这太监道:“她是谁?”
太监不敢看魏妃的尸体,瞄了一眼后,就跟安元志说:“是,是魏,魏太妃。”
“魏太妃?”安元志说:“你再给我好好看看。”
这太监看着安元志。
安元志说:“你看我做什么?给我认人啊!”
太监被安元志一吼,又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说:“不,不是魏太妃。”
安元志说:“什么?”
“是,是魏太妃!”
“她是怎么死的?”
太监抬头看了看房梁,又看了看安元志,然后说:“是,是贤王,贤王爷的人,是贤王爷的人冲进来,他们冲进来杀了魏太妃娘娘!”
1160泪水灼心
“找几个人来,把魏太妃的尸体收殓,”安元志命这个太监道。
这个太监忙磕头应是。
“你叫什么名字?”安元志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这个太监叫什么。
太监边磕头边说:“奴才叫小吴子。”
“我记住你了,”安元志的手在小吴子的头顶上拍了两下,留了两个兵卒下来看着小吴子办差,安元志便带着人走出了这间宫室。
被上官睿打发到内宫来的兵卒,在这时找到了霁霞殿。
安元志在听说相府起了大火之后,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说:“相府大火?那一定是白承泽的人冲进去了,派人去救吧。”
这兵卒说:“五少爷,这个时候救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但愿来得及吧,”安元志叹了一口气,看着像是在说真心话一般地道:“周相一心为国,是个忠臣。”
兵卒转身撒腿又跑了。
京城的大火由天明燃到天黑,陷在大火之中的都城,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方圆百里之外都能看见,惊吓住了所有看见这团似在天地间跳动的火焰的人们。
上官勇这时停马立于三塔寺下,听着邱翎跟他说话。老六子,韩约派去的人,都把发生的事跟上官勇说了一遍,只是事情没有亲眼所见,上官勇是始终不大相信。这会儿三塔寺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官道上堆叠着尸体,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味,这都是上官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场景,也是这辈子他都不愿意让安锦绣再看一眼的场景。
现在呢?上官勇看着邱翎的嘴皮子上下动着,心里突然就感觉愤怒,这些主事的竟然在跟他说,安锦绣不见了,被人抓走了?
上官勇身上崩出的杀气太盛,这让邱翎没把担心的话说完,便住了嘴。
上官勇在人群里又看了一圈,说:“韩约呢?”
邱翎摇头,说:“进山去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三塔寺里又传来什么建筑倒塌的声音,轰然的一声巨响。
“大哥!”一个卫**的将官这时在上官勇的身后喊。
上官勇顺着这将官举着的手望过去,山林中也有浓烟升起。
“有人放火烧山了?”邱翎看着那股扶摇直上的浓烟,吃惊道。
“进山,”上官勇下了一声命令。
邱翎忙就问上官勇道:“白承泽呢?”
上官勇都要催马走了,听邱翎问起白承泽,只得又停下动作,道:“我没有见到他。”
“这怎么可能呢?”邱翎不相信,白承泽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你在这里守着,”上官勇跟邱翎道:“我带兵进山。”
邱翎还想再说些什么,上官勇已经一马当先,带着麾下的兵马往天幕山中去了。
天幕山里,韩约手里的刀狠狠地砍在了白祯的腰间,顺势就是一划拉,将白祯腰间的伤口拉大。
“大人,走啊!”一个大内侍卫半抬起手臂掩着口鼻,跑过来拉韩约走。
韩约被浓烟呛得咳了两声,看着白祯手按着伤口在地上翻滚,唾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大人,走吧,再不走我们就出不去了!”大内侍卫拉着韩约往火场外走,在几处火点合拢之前,他们不走,就一定会被烧死在这片山林里。
韩约甩开部下的手,上前一步,一刀剌进了白祯的胸膛,杀了白祯的同时,也让这个逸郡王爷就此解脱苦海了。
“大人,人都杀了,我们走啊!”又一个大内侍卫跑上前,拉韩约走。
韩约狠狠地凭空又挥了一刀,杀了白祯他也没有高兴的感觉,毕竟他进山来是找安锦绣的,而不是杀白祯的。韩约是真心希望,跟自己迎头相撞的人是安锦绣,而不是这帮子叛臣。
“大人!”几个大内侍卫都恨不得跪下来求韩约了。
韩约迈步还是往山里跑。
一个部下硬拽住了韩约,大声道:“大人,你还要往山里走?”
韩约吼道:“找不到太后娘娘,你以为我们回去了,还能活吗?”
韩约的这一嗓子,让大内侍卫们都噤了声。
“走啊!”韩约又冲部下们吼了一嗓子。白祯这帮人没有抓到安锦绣,这让韩约对安锦绣这会儿的安全,又有了些信心。这位太后娘娘和袁义都不是一般人,也许他这会儿心急火燎,这两位不定躲什么地方,安心等着援兵呢。
袁义这会儿感觉到嘴里多了些水,下意识地做个吞咽的动作后,袁义试着睁眼,几下没睁开后,袁义又感觉有一只很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安锦绣看袁义的眼皮在动,摸了一下袁义的额头后,跟两个猎户喜道:“他的热好像退了。”
年长的猎户也伸手摸了摸袁义的额头,舒了一口气,说:“差点没熬过去,热退了,你兄长就应该能好了。”
袁义听见身边的女子发出了小声的吮泣声,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睁开了双眼。
叫虎子的猎户第一个发现袁义睁眼了,忙就叫了起来:“你兄长醒了!”
安锦绣正抹着眼泪呢,听虎子这一叫,忙又抬头看袁义。
袁义的目光很茫然,高烧昏迷一天一夜之后,他这会儿脑子不经事,看着安锦绣,眨一下眼睛,袁义张嘴想问这是怎么了,却只发出轻轻地一个啊字。
“别说话,”年长的猎户跟袁义道:“你再缓缓,这会儿先别说话。”
身边的这两个陌生人,让袁义一下子又警觉了起来,正想提一口气,让自己能坐起身来,却感觉有水滴滴到了自己的脸上,袁义再一看,安锦绣不出声地哭着,想忍又忍不住的样子。袁义将滴到他嘴唇上的眼泪水,抿进了嘴里,微微有些咸。
安锦绣没留意袁义的这个动作,边哭边跟袁义说,这两个好心的猎户是怎么带他们来到这个小山洞里的,发现袁义的伤口不好,他们又没了伤药,两个猎户大哥是怎么拿出他们自己的刀伤药,给袁义疗伤的,还说了袁义发高热,怎么喊也喊不醒,她和两个猎户大哥,是怎么一夜没合眼,守着袁义的。
“我就怕你撑不过来,”安锦绣跟袁义哭道:“我想把你带出山去,你要是就这么一睡不醒了,怎么办?”
看着安锦绣失了往日里的方寸,听着像是语无伦次的抱怨,实则是关心自己的话,袁义放松了因警觉而绷紧的身体,看着安锦绣一笑。
猎户兄弟二人,也听着安锦绣的哭诉,虎子觉得这对兄妹的感情还真是好,当哥哥的,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安锦绣的话听着没什么不对,只是袁义看安锦绣的目光,不太像是个兄长看妹妹的目光。
袁义试着又发了一次声,缓了这一阵子后,终于有力气能说话了,袁义跟安锦绣说:“我没事儿。”
安锦绣点头,说:“对,你没事,你一定会没事的。”
年长的猎户这时站起身来,跟安锦绣说:“我再去给他采点药来。”
安锦绣忙起身要谢。
年长的猎户冲安锦绣一摇手,说:“不用这么多礼了,虎子跟我来。”
虎子看着安锦绣憨憨地一笑,起身跟着自己大哥走了。
两个猎户出去之后,袁义就问安锦绣:“我们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安锦绣摇头说。
“不知道?”
“反正在山里,”安锦绣说:“等你再好一点了,我们就出山,两个猎户大哥人很好,没有他们,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袁义被安锦绣喂着喝了一碗水,离他不远的火堆上,煮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面糊一会儿就煮好了,”安锦绣给袁义擦了擦嘴,小声道:“你再等一会儿。”
“你应该先走的,”袁义跟安锦绣道。
安锦绣的手一停,然后看着袁义说:“然后让我后半辈子活得不安心?”
“主子!”
“我不是什么主子,”安锦绣说:“这又不是宫里,你喊什么主子?”
看安锦绣又要跟自己嚷嚷了,袁义闭上了嘴。
安锦绣指一下袁义的伤口处,问:“还疼吗?”
伤口处的疼痛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但袁义还是跟安锦绣说:“不疼。”
安锦绣看着袁义,沉默了半晌,最后道:“你这辈子都会是我的兄长,对吧?”
袁义不明所以,说:“是。”
“我把你当兄长,”安锦绣声音轻飘飘的,听在袁义的耳朵里,像是从很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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