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严嬷嬷小声道:“是死局。”
安锦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了出来,“既是这样,你就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是,”严嬷嬷道。
“走,”安锦颜命自己的人道。
轿子复又被抬起,往城门口走去。
严嬷嬷站在路边,看着安锦颜一路走远。白荣祖的消息,她同样告诉了安锦颜,安锦颜让她救安氏一回,严嬷嬷自然是满口答应,皇后就算杀了庵堂里的安氏女,也换不回帝宠,这样的杀人有何用?
安锦颜坐在轿中,心里呕得几乎吐血。她不想救安锦绣,只是安锦绣犯下的这种事,他们整个浔阳安氏都得跟着她一起去死,安锦颜很高兴看着安锦颜去死,可是她不能看着整个母族被安锦绣害死。
“不要脸的贱人!”安锦颜在心里骂着安锦绣,爬上了龙床,竟然还要红杏出墙!
“太子妃娘娘,”轿外跟着走的宫人这时跟安锦颜道:“这个时候城门还没开,娘娘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再歇息一下?”
“我是为了太子祈福去的,”安锦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常那样,不急不慢地道:“就在城门下等一会儿吧,这样菩萨也能见到我的诚心。”
“是,”这宫人答应了,对四个抬轿的轿夫道:“走慢一点,不要晃到了太子妃娘娘。”
严嬷嬷走出了她跟安锦颜碰面的这街后,被人堵在了路上,严嬷嬷吓了一跳,心中有鬼的人,慌忙叫道:“你是谁?”
“严更儿?”堵路的人转过身来看严嬷嬷,出声问道。
严更儿这个名字,严嬷嬷三十几年没有听人叫过了,一时间都呆住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个身着青衣的少年,长得很好,只是面色太冷,可惜了他的这副好相貎。
“太子妃娘娘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了皇后娘娘?”少年目光如炬地盯着严嬷嬷道:“你这个奴婢就不怕死吗?”
严嬷嬷双腿发软,但在宫里历练出来的胆气,让这老宫人还能站着说话,“你是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下安元志,”少年自报家门道:“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安五少爷?!”严嬷嬷惊呼了一声。
“你叫这么大声,是想让这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看你这个叛主之人吗?”安元志说:“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你还看不出太子妃娘娘保不了你的命吗?”
严嬷嬷弄不懂安府中人这是要干什么,她帮着安锦颜做事,安府中人还要置她于死地?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安五少爷,你一府贵人的性命,如今可都在奴婢的这张嘴上。”严嬷嬷跟安元志不客气道。
“哦?”安元志好笑道:“那我杀了你不就得了?”
严嬷嬷吓得后退了数步,“你为何杀我?”她问安元志道。
“严更儿,”安元志也不跟严嬷嬷废话,道:“你在家乡的家人活得还都挺好,不像那些在云霄关伺候主子的家人,全都死了。”
严嬷嬷惊疑不定地看着安元志,安府的五少爷怎么会知道她的闺名,还知道她在家乡还有家人?“你想,想干什么?”严嬷嬷结巴着问安元志道。
“不想干什么,”安元志说:“只是想你知道,你若不听我的话,我会让你在这个世上一个家人也没有。”
严嬷嬷这个时候是再也站立不住了,坐在了地上。
“验子的结果怎么样了?”安元志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严嬷嬷。
“你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严嬷嬷掉在地上的伞被风吹到了远处,她与安元志一起淋着雨,只是两个人的心境完全不同。
“结果如何?”安元志又问了一声道。
“太子妃娘娘吩咐了,”严嬷嬷咬着牙道:“安主子生下的是龙子。”
“吩咐?”安元志一笑,然后小声道:“那就是说那孩子不是龙种了?”
坐在雨水地里的严嬷嬷想站起身,却被安元志伸脚一踢,又跌坐了回去。
“你就实话跟皇后娘娘说好了,”安元志望着严嬷嬷冷道:“安锦颜的话,你不必理会。”
“你想安氏一族丧命吗?”严嬷嬷愕然地看着安元志道:“安五少爷,你是不是还不明白?这事一出,你们安府上下,一起都要获罪的。”
“知道,”安元志说:“不然太子妃娘娘怎么会那么好心地出手救人呢?我自有我的打算,你按着我的话去做,否则,你就等着明年的今日,为你的家人烧纸钱吧。”
“安五少爷!”
“有些事你这个做奴婢的没必要懂,”安元志跟严嬷嬷说道:“你也是一个老宫人了,竟然还这么蠢,安锦颜会是你的好主子吗?背叛了主人的下人,谁敢用?听话,也许我可以保你一条命。”
191事关皇家子嗣之事
严嬷嬷踉跄着走远,花白的头发零乱着,看佝偻着的背影,哪还有中宫管事嬷嬷的样子?此刻淋着雨往皇宫走着的严嬷嬷,让人看着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妇人罢了。
安元志转身往与严嬷嬷行路相反的地方走去,路过严嬷嬷落在地上的伞边时,安元志一脚下去,将这把油布伞踩烂,踢到了一边后,扬长而去。
他姐姐说的没错,这个老婆子果然投到了安锦颜那一边去了,可见宫里所谓的忠心是些什么了。安元志也往城门口走去,等城门开了后,他要赶回军营去,不然他姐夫看他又是一夜未归,不知道还有多少问话等着他问呢。
京都城的城门在五更天的时候开启,赶早市的人们提篮,挑担,赶车从城外进城来,四个城门都是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
安锦颜坐着轿出了城后,在城外的驿道旁命令停轿,在驿道旁的林中等了没一会儿后,安太师便带着人到了。
“太子妃娘娘急着见我,到底有什么事?”安太师现在见到安锦颜,没什么好脸色,给安锦颜行了一礼后,便问道。
安锦颜没有让人为她打伞,而是站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桐树下,望着安太师道:“父亲现在是不想见到女儿了?”
安太师说:“娘娘这是哪里的话?”
安锦颜便道:“锦绣生的儿子长得如何?父亲看了可喜欢?”
安太师说:“九殿下长得像他母妃。”
“母妃?看来锦绣是要被封妃了?”
“是,”安太师说:“太子妃娘娘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事?”
“皇家有验子之法,父亲你知道吧?”安锦颜问安太师道。
安太师心里就是一哆嗦,说:“太子妃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孩子不是龙种,”安锦颜跟安太师直截了当道:“皇后身边的一个管事女官已经验过了,父亲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安太师的脑子就“嗡”了一下,两眼发黑,他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啊!那孩子不是世宗的,那就一定是上官勇的了,这要如何是好?
“父亲还能受得住,女儿佩服,”安锦颜看着安太师道:“皇后娘娘知道这事了,父亲,你听到女儿这话了吗?”
“那就是我们要死了?”安太师抚额道:“太子妃娘娘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定是有办法补救了?”
安锦颜看安太师是这样一个反应,便说:“父亲早就知道那孩子有问题了?”
“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何用?”安太师道:“太子妃娘娘已经把这事解决了吗?”
“那个女官得了我的好处,”安锦颜冷道:“只是安锦绣和那个孩子不能留了,父亲想安氏全族被她们母子害死吗?”
安太师望着安锦颜,一语不发。
“现在那个贱人以为父亲是站在她那一边的,所以父亲下手杀她们母子不是难事,”安锦颜面对着安太师这种失望透顶的眼神,也不回避,红杏出墙,生下孽种的人又不是她,“我能护那贱人一次,护不了她第二次。入了宫后,若是哪位娘娘再起了疑心,父亲能帮她吗?”
外臣就算在宫里有眼线,有人手,可是宫妃间的争斗,外臣多半是帮不上忙的。安太师没有回答长女的问话,只是微微扭曲着的脸,告诉安锦颜,她的这个父亲这时起了杀心。
“以为她是安氏的另一棵富贵树,”安锦颜好笑道:“没想到竟是催命符。”
“太子妃娘娘这是要去哪里?”安太师问安锦颜道。
“我这段日子还是远远躲开的好,”安锦颜说:“听说西城外十里的妙香庵求子灵验,女儿去求子的同时,也为太子殿下祈福。”
安太师道:“太子殿下竟然在这种时候放你出宫。”
“他不在乎我,”安锦颜笑容平淡地道:“我一去不回对太子殿下来说也许最好。不过父亲放心,女儿不是安锦绣,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
安锦颜坐上轿一路往西去了。
安太师站在林间淋了一会儿雨,望着灰蒙蒙的天发呆。一个人的性命远远比不上全族人的性命,安太师不是个心狠的人,只是面临这种境地,他根本没的选。
“太师,”管家在林外久等安太师不到,便打着伞进林来找,看见站在树下的安太师后,忙跑到了安太师的跟前,为安太师打伞道:“太师怎么站在这里淋雨?”
安太师一语不发地往林外走去。
管家不明所以,跟在安太师身后走着。
“你的那个女儿今年出嫁了吧?”安太师走着走着,突然就问自己的这个贴身管家道。
管家听安太师问起了自己的女儿,忙就笑道:“这还得托太师的福,免了她的奴籍,这丫头嫁了一个府里的三等侍卫,过她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三等侍卫,”安太师说:“她还能嫁得更好的。”
管家忙就摇头,“这丫头能嫁这个女婿,奴才就已经很开心了。”
“这个侍卫女婿待她好吗?”
“奴才看着还行,”管家说:“小俩口没红过脸。”
安太师回头看看管家,他一个太师突然就羡慕起这个下人来了,“知足就好啊,”安太师跟管家叹了一句。
管家忙说:“奴才命贱,只求活着就好。”
安太师心中苦笑,他们安氏如今倒是满门的富贵,他却很久没有过过舒心的日子了,功勋之臣,世族大家,在皇族面前,还不就是贱命几条?
中宫里,皇后看着一身泥泞的严嬷嬷道:“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下着雨不知道打伞?”
严嬷嬷说:“奴婢心里害怕,奴婢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奴婢……”
“好了,”皇后说:“如果如何?看你这个样子,那个是孽种了?”
严嬷嬷低着头,蚊子哼一般说:“是。”
“这是谁的报应?”皇后冷笑着问严嬷嬷道。
严嬷嬷不敢说话,头低得下巴都碰到了胸口。
“美貌的女人得有多讨人喜欢啊,”皇后也不需要严嬷嬷应和她的话,自言自语了一句后,跟严嬷嬷道:“去请圣上来吧,让本宫把这事禀报给他。”
严嬷嬷说:“娘娘,这事真的要说吗?”
“本宫为何不能说?”
“娘娘,您是六宫之主,出了这种事,圣上若要怪罪,奴婢怕娘娘您……”
“笑话,”皇后把脸一沉,道:“这女人是本宫能看住的?她住在庵堂里,那是圣上他自己从外头找的女人,这女人不守妇道,关本宫什么事?”
“那圣上若是不来呢?”严嬷嬷问皇后道:“毕竟现在圣上跟娘娘还生着气呢,奴婢怕圣上不肯移驾。”
“你就跟他说,”皇后道:“事关皇家子嗣之事,请他务必来中宫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严嬷嬷领了命后,退出了中宫大殿。
等严嬷嬷到了御书房的高台下,侍卫拦着没让她上去,告诉严嬷嬷世宗已经去上朝了。严嬷嬷便只有在御书房的高台下等着。
世宗为了安锦绣罢朝了三日,这几日的早朝都散得很晚。这一天一直过了中午,世宗才带着一帮子朝中重臣回御书房继续议政。
严嬷嬷凑不到世宗的跟前去,吉和手下的太监们也不肯代她去向世宗通禀一声。严嬷嬷在高台下,眼巴巴地看着朝中的大人们进进出出御书房,也不敢上到高台上去。
奉了皇后的命令来催严嬷嬷的人,来了好几拨,跟严嬷嬷站在一起,看看御书房那里,门里门外都站着朝臣的景象,她们这些奴婢没一个敢上去求见的。
严嬷嬷在高台下一等就是一天,等世宗见的最后一个朝臣离开了御书房后,宫门也到了落锁的时候。
“这不是严嬷嬷吗?”雨停后,月上三杆了,吉和才慢吞吞地从高台上走下来,站到了严嬷嬷的跟前道:“你有什么事吗?圣上还在批折子。”
严嬷嬷能听的出来,吉和这是在让自己滚。后宫之事有朝政重要吗?圣上在批阅奏折,哪有闲空见你这个奴婢?识相的就应该自己滚走。“吉总管,”严嬷嬷低着头,假装听不懂的跟吉和道:“皇后娘娘想见圣上一面。”
吉和说:“你回去跟皇后娘娘说,奴才吉和会把她的话禀报给圣上的。”
“吉总管,”严嬷嬷说:“皇后娘娘此次有要事要见圣上,事关皇家子嗣之事,吉总管还是速速去禀报圣上吧。”
吉利一愣,皇家子嗣之事?宫里的哪个妃嫔娘娘又怀上龙种了?这时候管着后宫的是芳华殿宋氏贵妃,宋妃不来报喜,反而是皇后来报喜?
“事关重大,还请吉总管快些去吧,”严嬷嬷催了吉和一句。
“你等一下,”吉和转身往高台上走去。
世宗这时候还伏案忙碌着,他想尽快把这几天积下来的奏折都批完了,好让他有时间再去庵堂看看安锦绣母子。听了吉和的禀报后,世宗也是一愣。
事关皇家子嗣之事,世宗心里立刻就在想,项芸这个女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圣上,您看?”吉和站在下面问世宗。
“让她等着,”世宗还是手里的御笔不停,跟吉和说了一声。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天亮之时,刚停了一阵子的雨又下了下来。
皇后在中宫里足足等了世宗一天,看见世宗走进殿房里后,便对左右道:“你们先出去。”
世宗往殿房里的正位上一坐,道:“有什么事,你要跟朕单独说?”
皇后说:“臣妾以为严嬷嬷已经跟圣上说了,是事关皇家子嗣之事。”
“怎么,”世宗道:“皇后现在还在管着六宫?”
“臣妾一日还住在中宫里,这六宫就没有哪个女人是臣妾不能管的,”皇后跟世宗针锋相对道。
“说吧,”世宗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发妻道:“朕的哪个子嗣出了事?”
192都是傻子
安锦绣没有去关心这个晚上,帝后二人会在中宫殿里谈些什么,她也不关心世宗听了皇后的话后,会是怎样的怒不可遏,她只抱着自己的儿子坐在床上,一刻也舍不得撒手。
“主子,”袁义的声音从屏风外面传来。
“是元志来了?”安锦绣下意识地抱紧了儿子,问道。
绕过屏风走进来的人是不安元志,而是上官勇。
安锦绣惊得坐在床上一挺腰,就要下床。
“别,”上官勇忙跨了一个大步,走到了床榻前,伸手按住了安锦绣,“躺着吧。”
“将,将军?”安锦绣吃惊道:“你怎么会来?”
“反正都是送孩子,”上官勇坐在了床榻边上,跟安锦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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