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甫一拍桌子,终于让桌子顺着刚才的裂缝断成两截轰然倒地:“别给我提他们!监视了我们十几年,还定下婚约,要不是我看齐皓辰这小子还过得去,看他对涵儿还有点真心实意,我就算拼了老命也不会答应下来!”
监视了,十几年。
纪涵后来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了这六个字,脑袋不听使唤地,放映起一幕幕往事。
第一次见齐皓辰的时候,她三岁,每次长辈聊天,她就想趁机跑出去。因为,正如刚才她娘所说的,他们家从未出过远门。而三岁的她,更是没见过外头。齐皓辰那时候也比较皮,同她一起。就在爬墙时,她一个不稳就摔下去,把下面的来救她的肉垫齐皓辰砸个严严实实。
长辈们还打趣,小小年纪齐皓辰就会疼人了,定亲吧。
后来,齐皓辰每次出现,都同她讲随着父亲四处游玩的趣事,长大后,他们虽然生疏了些,但彼此之间还是有着埋在时间里,凝成了琥珀的温柔。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她唯一的玩伴,唯一的朋友。
但,都只是利用。她的一切一切,他都知道,包括撒谎时的小动作,心虚时露出的旁人不易察觉的马脚。每次她被拆穿,都会恼羞成怒地同他怄气,又在他快要离去时依依不舍,忘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他又是她将来的夫君。他若监视,可以说是最成功的,就算这几个月他不在她身边,他总会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的一生,在他眼下无所遁形。
“小涵,”纪伯甫拍拍她的肩,意味深长,“你对木隐……我怎会不知,只是上次后,你也该死心了。我们当初急忙定下婚期,也是形势所逼,那金笔书生,怎的就把藏宝图给了你!”
“现下,我们也无路可走,现今我们只受齐家的监视,盟主肯定越想越不放心,最后干脆直接下手,只能先搬去他眼线多的地方。齐皓辰对你,其实也是好的,等一切平静后,你嫁不嫁,我们都听你的。”纪夫人也叹气。
只是不断点头,纪涵低声道:“那……我回去收拾东西。”
鸳鸯戏水,物归原主,只是笑话。
才走到门口,红着眼睛的纪涵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齐皓辰,一身白衣,正愣愣地看着家丁齐心协力地砍下那棵花开满枝的大树,伸手接下随着大树的颤抖飘下的花瓣。
耀眼的阳光下,纪涵有点恍惚,这棵伴着她长大的树,上头有她的刻刻画画,下边有儿时的他们嬉戏的身影。
如今,它顷刻间便倒了下来,飘舞的白色花瓣似是眼泪,在阳光下渐渐失去光彩。
“小涵。”他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温柔一笑。
勉强提了提嘴角,她走了过去,揪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才挤了一句:“有事吗?”
“还记得林若其吗?”齐皓辰笑得自然,“她生病了,吵着要见你,你也一直想出去散心,咱们便去看看吧。”
林若其,盟主的宝贝孙女,若她去,的确离盟主够近了。看来盟主,其实早已不放心。
佯作兴奋地点头,她笑着答应:“好!”
她知道她的笑容中,掺杂着多少假意,却永远不知道,那些温柔体贴,究竟带着几分虚伪。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小电傲娇蓝屏再也开不了机,我……我的日更啊!
今天好不容易修好,我会努力补全两章的,握拳。
我发现我抹黑完男主抹黑男配,囧。
各位还想抹黑或者不想抹黑谁,不要大意地冒泡吧~
41
噩耗 。。。
其实盟主所在的洛州并不远,只是因了齐家一行人的伴随,路途显得尤为漫长。纪涵坐在马车里,继续绣着那鸳鸯戏水,马车本就不稳,她技术也不咋地,于是被针扎伤是常有的事情,多了她反倒不在乎起来,还有了点快意。
这样一来,她因针的刺痛而分心,反倒不会溺死在这愚蠢的鸳鸯戏水中。
其实大多已经绣好,只是第二只鸳鸯,她恶意地绣了身子,空着头,涵字也没有绣上去,反而专注于绣水波,借此细心记录那一天染下的鲜血。
在鸳鸯都不知道指的是谁的时候,她的涵字已在上头清清楚楚,正如这些日子,甚至这些年来,她做的那些空付真心的傻事。
相比她一家人一齐上路,齐家是带的保镖够多,但真正的齐家人竟然只有齐皓辰一个。从颠簸的马车震飞起的帘子中,她隐约看得见齐皓辰骑马在外头,倒不因他平日温和的书生形象让人感觉奇怪,有种儒将的错觉。等他忽地转头,视线与她相汇,约莫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双眼。
低头,手一颤,绣花针跌落,她低头再也找不到,将手帕一收,便打算小睡一会儿休息。
正是午后艳阳高照的时候,她闭目竟是满目的血色,慌忙睁眼。
在经过那样的生死劫之后,是不会这么轻易淡忘,她不仅在梦中看见那张手帕满满的鲜血,目光也难以从那屋子中蔓延的黑色血迹和苍白的木隐移开。
怨是怨,如果听到木隐的死讯,她恐怕也承受不住,没日没夜地想,却没日没夜地闭紧嘴巴,从不问询。
一路上,他们也从中听了许多,最多的版本是,寻隐公子携藏宝图逃走,不知所踪。各派追杀时,曾有人逼其逃到死巷,徒见一地的黑血。
收拾的时候,郎中都不住摇头:就算不中毒,留了这么多血,活不长。
满心阴郁地到了洛州,她安顿下来以后,打算先休息再去看林若其,却被林家的人催了又催,在晚饭后只能同齐皓辰匆匆赶去。
林家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大约是因为其中树木很多,一眼望去,她仅瞧见如海的绿色。一进门,就有一个干干瘦瘦的领路人要他们跟着走。那个领路人不仅干瘦,脸上也满是皱纹,全身皮包骨,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挂在几根栏杆上一样空落落。
齐皓辰悄悄打量了他一下,皱眉,但还是携着她一齐跟上。随领路人走了好久,弯弯曲曲的小路仿若没有尽头,她仅凭脚下的一些小玩意确定他们不是在绕圈子。到了目的地的时候,领路人只是以若隐若现的声音道了句“到了”,脚下一动,瞬时不见了踪影。
在她感叹领路人轻功之高,和盟主府中卧虎藏龙的时候,齐皓辰唉声叹气:“才不过三十岁便折磨成这样,仅仅是为了武功高?”
声音虽小,她听得清楚,却不发一语,气氛僵了起来。每当遇着让她想起木隐的事情,她就不说话,免得出岔子。
“姐姐!”林若其软软糯糯的声音渐大,纪涵还没来得及张望,就接住飞奔而来的林若其,抱个满怀。
林若其比半月前被人关到鬼医那地方折磨的样子还要消瘦,眼睛下面有着浅浅黑色半圆,肩上的骨头咯得抱着她的纪涵难过。
“怎么了?”声音不觉放软了下来,纪涵想摸摸林若其的头,却被她满脸的泪痕吓住了。不等纪涵询问,林若其就用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一旁的齐皓辰,咬着嘴唇,怒气冲冲的模样。
“给我看看吧。”齐皓辰瞧见小孩子病成这样也不好受,提议到。
手舞足蹈地挣扎,林若其哭号起来,小手握得用力,一下下捶打着齐皓辰:“不要!坏蛋走开!”
她的身后忽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一下子将齐皓辰压制住,让他动弹不得。
“姐姐,你和我进去,我就让他们放了他。”林若其软软的声音里,却有命令的意味。
赶紧抱好林若其,纪涵给了齐皓辰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他也明白,点点头,等她们向屋子内走去,齐皓辰果然被放开,纪涵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被林若其牵着才进了屋子,纪涵就被满地的水渍和浓浓的药味给弄得皱眉,再看床边打翻的一个白色药碗上头触目惊心的带着几丝黑色的血迹,脑袋霎时放空,眼前徒留之前见过木隐所流的满地黑血的幻象。晃晃头,清醒了过来,纪涵连忙蹲下查看林若其,焦急问:“哪里受伤了?”
“这里。”林若其捂着胸口,小小的手上血管紫黑地突出。
“你中毒了?”纪涵看她点头,心道不好,站起身就要去找外头站着的齐皓辰。
拉着纪涵的手不放,林若其“哇”的哭了出来:“我是不是和木隐哥哥一样,会中毒死掉?姐姐你告诉我啊!我不想死,呜呜……”
“你说……什么?”原本迈出的步子,纪涵来不及收回,脚步一歪跌倒在地,抓住林若其的肩膀,茫然问,“你说,像谁一样?”
“木隐……哥哥。”林若其低声道,看着纪涵的眼睛有点飘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摇晃着林若其瘦小的身体,纪涵强打精神,察觉了她的异状,严厉地说:“林若其,你不许说谎话,是不是在骗姐姐?“
“没有。”被吓到的林若其,弱弱地回答。
见纪涵陷入了恍惚,林若其不甘心地揪着纪涵说:“都是木哥哥害的,姐姐,你一定要救我!救我!”
每当遇着让她想起木隐的事情,她就不说话。她一直在默念这句话,也真正做到了,但……此刻却是为了掩饰伤心。
“到底怎么回事?”强忍着眼泪,纪涵想着,林若其这么小,说不定对死并不了解,执意要知晓事情的始末。
“那天,我刚回到家,正要睡觉,却见到了木哥哥,他好像没事一样,只是穿着黑色的衣服,走路走得很慢。”林若其以迷惑的语气说,“我以为那是假的,就想咬他,看看他疼不疼。木哥哥躲不开,在发现我咬出血的时候,叫我喝茶漱口。”
林若其抱头哭道:“我以为,那个真的是做梦,木哥哥怎么会躲不开,就到处乱跑,那个木哥哥好笨,走路都走不稳,摔了好几次。后来,他就跳出窗外不见了。第二天,我肚子好疼,找来大夫看,大夫说我中毒了,说我活不了了。”
“这几天,大夫都在摇头,说了好几次治不好,找齐大夫看一下,但是爷爷只是抱着我不说话,我一直哭,一直喊疼,爷爷都不理我,这几天我喝那些苦苦的药,越来越疼,呜呜……”
天下能解这样的毒的,有谁?无非是齐家和鬼医,但这两家,都不可能会医治木隐;林若其中毒这么轻,短短几日就被折磨成这模样,何况木隐,换言之……
无力坐在地上,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纪涵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木隐死定了。
旁边的林若其看颓丧的纪涵,一直拉扯着,一直重复着“姐姐帮我”的话语,定了定神,强忍着难过,摸摸林若其的头,纪涵抹了眼泪温柔道:“那姐姐怎么帮你?”
“很简单。”被人押着的齐皓辰走进来,随后是两列人排开,低头谦卑地迎来了一位老者。老者外貌很普通,衣着华贵,走到林若其面前,将林若其抱起。
趁此,纪涵看见那双手上有着纵横交错的伤痕,宣告着主人的身经百战,
“爷爷。”抽抽鼻子,林若其靠着老者,眼泪不停。
原来,他是现在的武林盟主,林君昱。
“你只需试药就好。”林君昱打量了齐皓辰一眼,笑道,“我家若其喝的药,都得她试过。”
“是药三分毒,若是我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您岂不是……在找人为你孙女陪葬?”齐皓辰虽然被人压制着,说话却不客气,“盟主,传出去的话,您的一世英名……”
一世英名四个字。齐皓辰说得慢了些,让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一变,独有林君昱不动声色,只含笑看着纪涵,离纪涵最近的手下立刻拔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药有三分毒,那这剑几分利?”林君昱扬扬手,那剑立刻靠近了些,让纪涵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
无奈闭目,平复了一下呼吸,再睁眼时齐皓辰没了平日的温和,狠狠地瞪着林君昱:“我齐家行医百年,别说三分,就算是天下奇毒,也有法子治。”
朗声大笑,林君昱满意点头:“不愧是齐家这些年最有天赋的孩子。”
“一定得是她?”
“对,我可不放心你们齐家,这么擅长用药慢慢磨死人的齐家,”林君昱眉目含笑,其中的讽刺却毫不掩饰,“你最爱的人,还有几十年的大好年华和你长相厮守,你舍得吗?”
亲眼见温文尔雅的齐皓辰的忽然转变,纪涵沉默下来,低头。
“好了,今日你们就好好休息吧。”林君昱安置好林若其,下令。
众人告退,将齐皓辰和纪涵扔到了牢房,四周一片黑暗。才一进去,纪涵就缩到角落,闭着眼睛不说话,看也不看齐皓辰一眼。
“小涵,你没事吧?”齐皓辰不是没有见到刚才她的异状,担忧地不断查看。
“我没事。”纪涵哭过后,筋疲力尽,歪头就睡。
模糊间,有人一直在叫她,最后竟变成了木隐的声音,她立刻惊醒,再瞧旁边熟睡的齐皓辰,推了半天没有回应。
仿若自由,她捂着嘴,任由眼泪流下。
木隐的死,对于她竟然是这么难以承受。
作者有话要说:小纪同学是听得太多,所以……想多了,男主肯定不会死的,不然写不下去啦……(我居然在剧透,捂脸)
其实小齐是个好孩子,乃们千万别讨厌他哈~
木有人冒泡,那我按照计划写下去,还是会继续虐女主的……
42
无聊 。。。
“哭什么?吵死了。”
一个女声突兀地回响在牢中,不远处的狱卒不满被打扰,挠挠头,换了个姿势,不久又鼾声大起。纪涵顿了顿,发觉并不是看守说的这句话,更是害怕。
牢房嘛,总是死过人的,万一是什么冤魂……
她害怕地就要去推醒齐皓辰,却被一根忽然飞过的稻草划了手,连忙缩了回来,愣愣回头,却见着了意想不到的人。
隔壁牢房的鸢清正拉扯着地上的稻草,双腿盘着端坐,对回头的她嫣然一笑,得意地扬扬手中的稻草:“我好不容易打晕他,你就别叫醒了,成不?”
“鸢清前辈!”纪涵凑过去,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鸢清叹气,“我没地方去啊。”
纪涵本以为她会说因为藏宝图的关系被人囚禁,严刑逼供,但得了这个答案,一时无法理解,不确定地重复:“没地方去?”
“你管这么多干嘛,反正都在这儿了。”鸢清没好气道,“你在哭什么?”
闻言,纪涵黯然失色,低头不语,不知告诉鸢清妥不妥当。
“不说算了,”鸢清乐了,一拍腿兴奋道,“咱也无聊,我来猜猜,嗯……木隐死了?”
一猜即中,纪涵傻了,看如常的鸢清,纳闷道:“前辈,你知道?”
“这几天大家都在说,无聊死了。”鸢清皱眉,一幅蔫蔫的模样。
听见爱徒的噩耗完全没有反应,现在的鸢清同之前担心徒儿病情的鸢清简直是判若两人,那么……说不定木隐没事?纪涵不禁松了口气,急于知道是否如此:“是不是,木隐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对方摇摇头,“只是不会死这么快吧,有他以前的师父在。”
以前的师父?难道和鬼医有关,纪涵凑得更近了些,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最终,鸢清实在回答不过来,怒道:“你给我闭嘴!”
乖乖闭嘴的纪涵又可怜兮兮地看着鸢清,鸢清果然心软,直接给了答案:“他不会有事的,以前的师父是鬼医谷的……看门。”
这才放心下来,纪涵又觉得自己眼泪白流了。不过……看门?她一向觉得,能让鬼医谷委以训练高手的重任的人,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却不曾想到只是一个看门的人,直觉不信。
“看门的怎么了,鬼医谷看门的武功可高了,而且看门是个技术活。”见她不断摇头,鸢清不满意了,神秘兮兮地说。
“是不是那个变脸人?”纪涵想起木隐和变脸人的对话。
“嗯。”鸢清承认,“所以她丢了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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