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阿旗的身影不见了,向山顶望去,他已经走到数十只秃鹫的中间。
好精彩,一个摄影师手拿相机站在一群秃鹫中间,轻手轻脚地步步向前挪动。他没有用闪光灯,也许是光线已够用,或许是怕灯光惊动了秃鹫。我蹲在距秃鹫二十米的地方想拍下阿旗的背影,忽然这时,十几只秃鹫纷纷飞起,向我下蹲的位置直冲过来。
半人高的秃鹫贴着我的头顶掠过,我能清楚的听到它们拍动翅膀的声音,这次死定了,没想到来看天葬却把自己喂了秃鹫,死就死吧,难得有机会这样接近秃鹫,临死前多拍几张照片也算是赚着了,心里这样想着同时本能地抓起相机连拍数张。拍完之后,秃鹫已经掠过头顶渐渐远去。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秃鹫只对死人感兴趣,不禁暗笑。
“HI,你没事吧。”阿旗和阿放站在山顶喊我。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说这话时,人还惊魂未定。
“我们当然好啦,刚才的秃鹫是我用石头打飞的,够历害吧。”阿放洋洋得意的夸口。
“你这只猪。”我忿恨的在心底骂道。
“快看,有人上山了。”阿放眼尖,发现了新情况。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个身穿藏族服饰的青年男子,背着一个人向天葬台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藏族男女,看样子是死者的家属。
“快走!”我们收起相机,飞快地向天葬台的方向跑去。
(8)
“嗯,小姐,对不起,请问需要帮忙吗?”当身后那个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我还在水池边哇哇大吐,从直贡寺的天葬台回来后,我的呕吐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我没事,谢谢。”我没有回头,只是将一只手伸到背后用力的摇摆,请他走开。
“或者,我想您应该需要一些纸巾。”身后的那个男子并不死心,他似乎认定了我会向他寻求帮助。
“那请问你有纸巾吗?”我直起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到他的脸。
“嗯?我怎么好像见过你。”一张好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奇怪,我怎么感觉自己曾经见过他。
“呵呵,我来自上海。”他腼腆的笑了一下,脸上有些许女孩子害羞时才有的红晕。
上海对我来说很陌生,当他告诉我来自何方时,我断定自己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没事吧,小姐。”他将一包纸巾递给我时,我恍然回神。
“我没事,谢谢。”我用纸巾轻轻的擦拭着嘴边,却不肯告诉他,我是被天葬台的葬礼吓坏了。
晚上我打电话到家里,很快听到爸爸的声音。
“你在哪里?”爸爸焦急的说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接到我的电话了。
“我在……深圳。”我知道如果爸爸和妈妈听到我一个人来了西藏,一定会担心。这一次我选择了撒谎。
向左向右 那场初相识
(1)
翌日,天高云淡。我决定在拉萨街头好好逛逛。
一路走去大昭寺附近的八角街。
这是大昭寺周围的一整片商业街,随着西藏旅游的日益火热,八角街也变得更加狭窄拥挤。街两旁高高的白墙下,搭满了白色帐篷,小商小贩各自兜售自己的货物。吃的、穿的、玩的,礼品、供品、化妆品等应有尽有,五花八门。特别是色泽艳丽的江孜卡垫,做工精致的日喀则金花帽;质地坚硬的加查木碗,晶莹剔透的仁布手镯,这些都富有民族特色,使人爱不释手,流连忘返。
将整条街都逛遍,把目光锁定在几款藏刀和藏银手饰,经几番的讨价还价后,我选定了四十份藏饰品,藏刀送给男朋,手链送给女友,从深圳出发前,我答应过朋友要带礼物回去。
回去时,大昭寺广场前的一个藏族小女孩引起我了的注意,她头上梳着一排油光光的小辫子,身穿一件油腻腻的羊皮围裙,拄着一根细细的拐杖站在大昭寺的门口并不象其它小乞丐一样,抱着行人的大腿不松手,而是看准一个目标后怯怯的走过去说:“哥哥姐姐,给点钱吧。”明显的还含有几分羞涩。
莫名的喜欢上她,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久。直到她发现我时走过来,我蹲下来仔细的端详她,笑了。她也笑,纯真稚气的脸上散发着一抹甜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了清澈,看得人心动。
“为什么不去上学?”我问她,心里隐隐发疼。
“上学要用很多钱的,我没有钱。”她回答得很简单。
“等你攒够钱就回去上学好不好?”我拿出十元钱轻轻的放在她的掌心。
“好,谢谢姐姐。”她接过钱满意的笑了。
“上学可以读书,明白很多道理,如果你有很多知识的话就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呀。”我耐心的给她讲上学的好处。
“姐姐,你是哪里人啊?”小女孩显得对我有了好感,也愿意与我交谈。
“我从广东深圳来的,深圳是个很美丽的城市,等以后你考大学时也考到深圳去好不好?”
“好,姐姐我也想去深圳。”小女孩被我说动心了。
“和我照张相好吗?”我征询她的意见。
“好。”她没有拒绝很配合地坐在我身边。于是我拿出相机请身旁一个游客帮忙留下了一张合影。
“明天我把照片给你送来。”我对她道谢,并承诺明天给她送照片来。
“真的吗?姐姐。”她有些不相信,又问了我一句。
“当然了,你还喜欢什么我一起给你带来。”
“我也不知道要什么,呵呵。”女孩子笑得很腼腆,也许在她的生命里,贫穷反而让她没有了浮华的欲望,梦想简单而干脆,没有受到物欲的侵蚀。
“糖果好不好?明天我带很多糖果来看你。”我怜爱地看着她,脏兮兮的羊皮围裙在阳光下闪着油光,让人觉得一阵心酸。
“好,谢谢姐姐。”小女孩子高兴的跳起来。
别了小女孩我便匆匆跑去布达拉广场冲洗照片,店员告诉我第二天就可以取像。
“还好,明天我就可以把照片交到小女孩手中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我最怕答应别人的事情不能兑现,承诺一旦出口,怎么可以收回。
(3)
当我再回到大昭寺时,那个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牵挂:她去了哪里?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或者又到它处乞讨,那么现在又踯躅在什么地方呢?这样一个小孩子,在这个金壁辉煌的寺院前面,那样无助的生存。
天慢慢暗下来,大昭寺的香火一直很旺盛。寺庙的入口处一排排的转经筒,来自各地的藏民,都虔诚的转着经筒,每天走上几十或者几百圈。
我索性走进大昭寺,穿过一层殿堂,向二楼走去。从二楼向下望去,可以看到那些正在做法事的喇嘛以及虔诚的香客,寺内香烟缭绕。
站在大昭寺的二楼,极目远眺,可以看到大昭寺金顶后面那一片藏青色的山峦,还有那些蓝白相间的经幡在秋风中阵阵舞动。经幡的顶层是蓝色,蓝色的顶层是一个硕大的法轮,姑且叫它吉祥法轮吧。
“那个叫祥羚法轮。”一位藏族女孩走过,友好的对我笑笑,然后指着经幡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那是祥羚法轮。
我一阵诧异,难道她知道我的心里所想?难道她知道我刚才正自作聪明的将它取名为吉祥法轮?
一阵酥油茶香飘过,我转过身去看到有位年轻的喇嘛正抱着一摞厚厚的经书从我身后走过,经过长廊的转角处时,几本经书突然掉在了地上,三五本的经书摊洒在地上。我跑过去将经书拾起,也许那是我第一次接触与佛有关的事物,经书捧在手里的感觉竟是神圣的。年轻的喇嘛没有说话,他用友好的微笑对我表示感谢,然后接着向前走,我没来由地跟在他身边,一直走到长廊尽头,那是一个书房,整个房间里的书橱上堆满了各类经学书籍。
年轻的喇嘛指了指房间里那张书桌旁的椅子,示意我可以进来坐下,我在桌子的玻璃板下看到了几张名人照片,其中还有齐豫齐秦两姐弟在拉萨举行雪域光芒演唱会的留影。我忽然想起许久前齐秦曾说过要于2000年在布达拉宫举行一场藏式婚礼迎娶王祖贤,可是世事难料,曾经多么看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到如今早已经劳燕分飞,是现实残酷,还是爱情无常,人生,真是富有戏剧化。
(4)
就在我和那个年轻的喇嘛将一本本经书摆放到书橱上时,散兵和海涛也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在大昭寺的逐个房间游览。
经过一个小时的交流,散兵才知道给他们带路的这个小女孩叫索郎南星,十二岁时被父母送进大昭寺里做洗衣工。
“你不读书吗?”散兵问她。
“没有钱读书。”索郎南星苦笑着再引他们向里走。从大昭寺门口第一眼见到这两个哥哥起,索郎南星就有种亲切感,于是自告奋勇为他们当起导游来。
通过闲聊,散兵得知索郎南星的家里很穷,不光是她上不起学,就连小她几岁的弟弟也读到二年级的时候退学了。做洗衣工的薪水很低,索郎南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足够的钱重逢学校,而那时,她是不是已经老去。
散兵的心情一直是沉重的,当大昭寺全部游览完毕,索郎南星再将他们送出门时,散兵摊开手里一直握着的一百元钱,把它放在索朗南星的手里。
索朗南星刚要拒绝,却听见海涛在说:“收下吧,是你散兵哥哥的一点心意。”
索朗南星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哥哥,你们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拉萨玩。”她真心的希望能再见到两位哥哥。
(5)
我坐在大昭寺的外门墙角,闻到从寺院里面飘出来的祭奠用的酥油味,看着那些神色庄重的藏民,转着经筒,他们虔诚地祈祷,希望可以得到神灵的庇护、逢凶化吉。
天色越来越暗,那些围着转经桶转了一天的藏民也都蜷缩在墙角,有力气的人还继续转动着经轮。
我不知道,这些经筒立了多少年,但我可以肯定,从立起的那一天起,这些轮子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经筒转动时会发出号哭般的声音,其实它们没有理由哭泣,因为每天都有许多虔诚的人,陪着它们日日夜夜度过岁月的轮回。我听到喇嘛做法事的声音,望着寺院内的香烟袅袅,光阴便轻盈的从眼前流走。我的心灵仿佛在这些声音中得到洗礼,整个人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放松,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生命在这一刻显得那样的美,那样的存在于天地之间。
有一个在我看起来足有百岁的老妈妈,坐在我的身旁,她的脸上有数不清楚的皱纹,几乎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是皱纹。在这些皱纹里定是穿插着许多或悲或喜的故事,但此刻在她的面容里用平静的神态来沉淀了所有往昔。当年她也肯定如大昭寺门前的那个藏族小姑娘一般扎着满头漆黑的小辫子,眼睛也像那个小女孩一样的清澈。
老人看了我一会儿,和我说了很长的一段话。而我一点也听不懂,甚至一个字也学不来。我摊手无奈的摇头,表示听不懂。然后我们露出了微笑,我觉得那是我在西藏才会有的笑,纯净而不带有一丝杂念。
我和老人就那么并排坐在墙角,虽然我们语言不通,但微笑是通的,眼神是通的,而精神相通的原因在于我们都足够的单纯。我们在寒冷的深夜坐在海拔两千多米的寺院墙角,因为我们单纯的愿意和喜欢。
夜幕完全降临了,我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高原反应再次袭来。老人肯定觉察到我的颤抖一定以为我冷了,脱下古老的藏衣披在我的身上,然后把我揽到她的怀里。衣服上有很刺鼻的腥膻味道,开始我有点不习惯,不过很快就喜欢了,因为那里有最原始的人的味道。我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但可以肯定那味道里有着包容,慈爱和主宰,我喜欢。我突然很想在这种味道中睡去。
朦胧中,高原反应渐渐的散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梦境中仿佛听到很多年以前听过的一首歌,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
珠穆朗玛
珠穆朗玛
我多想弹起深情的弦子
向你倾诉着不老的情话
我爱你珠穆朗玛
圣洁的珠穆朗玛
……
我忽然间醒过来,歌声消失了,坐在我旁边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开。守候在我身边的竟然那个拄拐仗、梳羊角辫的小女孩。
“姐姐,你醒啦?”女孩见我醒来,马上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和她脏兮兮的小脸形成很鲜明的对比。
“老奶奶呢?那个坐在我身边的老奶奶呢?”我环顾四周,再也找不到藏族老妈妈的身影。
“没看见哦,姐姐已经在这里睡了很久。”小女孩递给我一个黑色的挎包,是我的,天,我竟然就这样子睡去,而守在我身边一直悍卫我安全的居然就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小女孩依旧深情的望着我,笑容里充满了关爱。我忽然冲动地把她抱在怀里,小女孩静静依偎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心底却茫然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象,过往的游客,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忍受着无尽的孤独,脆弱的时候,沉睡的时候,谁在我身边来为我守候?
一片蓝天 不一样云彩
(1)
拉萨的夜,宁静而柔美。空气中夹杂着整整寒意在你周围飘来荡去,仿佛要把人的灵魂从躯壳中挤出去。
好多天没有上网,我答应过网友们,要随时报告自己的行踪。
我在八郎学附近的一个网吧找到位置,开始登录天涯社区。
深圳版的网友还在版内讨论我已经到了哪里,一些关心和慰问的话语让人看了觉得感动又是伤情,出来快半个月了,突然想念深圳,想念那些朋友。本来以为来到一个新的环境能够让自己变得新鲜与满足,却一样不能逃脱心底深处的那抹孤独。
网吧的人陆续增多,一个高个子身穿灰色冲峰衣的男孩坐到我身边的位置,一看就是和我一样来西藏的游客,看上去还像个大学生,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青春活力。我喜欢这种类型的男孩,给人安全感,还能让自己处处感受到青春,不像那些西装领带的所谓绅士,总是让人不自主的有种距离感。
他一坐下就迫不急待地打开浏览器输入天涯社区的地址,熟练地输入ID和密码直奔社区。在这里遇到同一个社区的网友,不觉兴奋了起来。
“你也是天涯社区的?”我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哦,是的,您也是?”男孩转过脸来礼貌的同我打招呼。
忽然间我怔住了,望着那张面孔,直觉告诉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是哪里人?”既然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他,不如问问他是哪里人。
“我是贵阳人,从上海来的。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您,您是?”男孩子端详着我一会儿,突然说我也很面熟;我注意到他言语间的礼貌,喜欢在称呼中用您。
对于西南地区的人来说,这一点很不容易,要清楚地分别“你”和“您”绝非易事,尽管对于北方人来说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于一个长期和文字打交道的人来说,就这一点,让我对面前这个男孩更加另眼相看。
“我是深圳来的。”我很喜欢和懂得礼貌的男孩子聊天。
“好奇怪,我们没可能见过啊,怎么就是觉得面熟呢?”男孩笑笑,继续说道。
“也许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