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石一面思索,一面又听得那靠右坐的黄衣老人怪声说道:“戚掌门人,祁连、点苍两派合并之事怎么样了?”
戚大招得意已极,“哈哈”笑道:“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最近即将火焚步虚道观,率领所有点苍好手迁居祁连,彼此同盟,加强实力,以与少林.武当、罗浮、峨嵋、雪山等派,一争雄长。”
右首黄衣老人晤了一声,又复问道:“祁连、点苍两派既然合并,总该另起派名,你把这名儿想好了么?”
戚大招笑道:“老人家何必谦逊?这派名由两位老人家决定就是。”
左首黄衣老人阴沉沉他说道:“我们意欲助你压倒其他门派,威震天下,何不就叫‘震天派’?”
“九首飞鹏”戚大招拊掌赞道:“遵命,遵命,这‘震天派’三字,既颇响亮,又颇恰当。”
“雪山冰奴”冷白石等,听得点苍、祁连两派意欲合并,并另组“震天派”,不由又是齐吃一惊,屏息倾听。
右首黄衣老人突然微叹一声,向左首黄衣老人说道:“昆仑派中的‘白衣昆仑’萧惕变作寒冰塑像,掌门人知非子也作了阶下之囚,眼看业已瓦解冰消,我们总算是吐了一口胸头恶气。”
左首黄衣老人低声一哼说道:“瓦解昆仑派,只是我们的第二心愿,至于第一心愿,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完成,那厮好不乖巧知机,居然直至如今尚不露面。”
这几句话,冷白石与霍秀芸均听得莫明其妙,但尉迟巧与夏天翔却因知道黄衣长发老人渴欲与一位武林奇客见面,不过始终未能判断这位武林奇客到底是谁?只约莫猜出可能是“北溟神婆”皇甫翠、“天外情魔”仲孙圣、“风尘狂客”厉清狂等三大难缠人物之一。
右首黄衣老人闻言,冷冷说道:“我们最多再等他一个月……”
话方至此,“白头罗刹”鲍三姑、“铁面鬼王”佟巨业已双双赶到,佟巨并把那位昏迷不醒的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挟在胁下。
左首黄衣老人手指知非子,目注鲍三姑问道:“他所中的‘天荆毒刺’的毒力解去了么?”
鲍三姑点头答道:“他中了我三枚‘天荆毒刺’,毒力至今始解,但‘辣手纯阳’司徒敬为防止万一生变,已经下手点了他的五阴重穴”
左首黄衣老人摇头晒道:“对付知非子这等人物,哪里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
一面发话,一面对那距离丈许以外、委顿在地的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微一挥袖,寒风飒然拂处,知非子全身一颤,似是已被左首这位黄衣老人运用隔空打穴的绝顶神功,解开晕穴。
那位身穿宽大的白袍,脸带面具,侍立在左首黄衣老人身后之人,自从出现以后,始终未发片言,但崖顶上的夏天翔却对他最是起疑,因心中始终觉得此人步履之间颇为矫捷,像是曾在何处见过。
知非子悠悠醒转,双目微睁,首先看到的是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遂眉头深蹙,自地上坐起身形,愤然发话问道:“戚掌门人,昆仑派与你有何仇恨?怎的竟与点苍勾结,对我出其不意地暗下毒手?”
“九首飞鹏”戚大招狞笑不答,坐在左首的黄衣长发老人却冷哼一声,向身后侍立的白袍蒙面人说道:“你去把第一号寒冰塑像搬来,让这位昆仑派的所谓掌门人看看再说。”
白袍蒙面人闻言,退后两步,闪身飘人绛雪洞内。
夏天翔因对此人特别注意,冷眼旁观之下,越发觉得依稀相识,倘将对方面具摘去,定然不是陌生人物。
霍秀芸茫无所知,只顾偷看热闹,“雪山冰奴”冷白石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则专心推测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的身份来历,但任凭他们搜尽枯肠,依旧毫无所得。
白袍蒙面人进洞不多时刻,便把那具“白衣昆仑”萧惕所化的第一号寒冰塑像取出,“咕咚”一声,抛在昆仑掌门知非子面前地上。
知非子起初颇真弄不懂何谓“寒冰塑像”?如今目光注处,方知竟是自己三师弟萧惕的一具冻僵的尸体。不由面容凄惨,向戚大招切齿问道:“戚大招,祁连、昆仑两派究竟有什么三江四海之仇,一天二地之恨?”
戚大招冷笑答道:“知非子不要着急,如今天色方交三更,等到五鼓天明,你便将跟随萧惕及慕无忧之后,成为绛雪洞中的第三号寒冰塑像。但三更至五鼓之间,你有话可以尽量询问我们,我们也有好多话要间你。”
隐身崖顶石后的夏天翔听戚大招这等说法,方知自己昔日在绛雪洞中所见的三具寒冰塑像,前两具萧惕及慕无忧是真,后一具厉清狂是假,否则对方不会把知非子编列第三号。
夏天翔与萧惕陌不相识,自然对他不甚关心,但却为安全无恙的“风尘狂客”厉清狂暗暗庆幸,并为业已证实被群凶所害的“天涯酒侠”慕无忧,伤怀得流下两行英雄泪。
霍秀芸突然见他流泪,遂把个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偎进夏天翔怀中,用第三人无法听得的“蚁语传声”向他耳边问道:“翔哥哥,你为什么哭?”
夏天翔也用“蚁语传声”凑在霍秀芸耳边答道:“我是为慕老前辈已证实被害之事伤心,芸妹不要多问,因为那两个黄衣长发老人看来功力太高,我们万不能露出丝毫声息,否则这场含有极大武林秘密的好戏,便将看不成了。”
他们这等温香人抱,耳鬓厮磨,虽属无心,但委实表现得太过亲热。
事有凑巧,这种绮旋风光,崖下群魔自然毫无所见,但比这座小崖更高的一座高峰之上,却有一双锐日,把夏天翔、霍秀芸几乎等于互相拥抱的香艳动作,一览无遗,并看得眼中喷火。
这双锐目非人类所有,而属于那只身着“护穴龙鳞”软甲的灵猿小白。
小白爪中紧握两块山石,觑准夏天翔、霍秀芸比了又比,终因顾忌惊动绛雪洞口的群魔,强自忍耐,未曾掷落。
这时,那位昆仑掌门知非子凝思片刻,仰天一叹,摇头苦笑说道:“我如今身遭暗算,武功被废,只好听任你们这群恶魔作弄……”
话犹未了,坐在当中靠右的那位黄衣长发老人,突以一种听来极为怪异的语音,冷笑说道:“知非子,你不要以为你那点武功有什么超凡入圣之能、鬼神不测之妙。须知就算你五阴重穴未曾被点,内家功力未失,也难在我掌下逃出百招以外。”
知非子意似不服,双眉方自一轩,坐在靠右的那位黄衣长发老人竟微翻左掌,向七八尺外的石壁之上,凌空一按。
知非子与祁连群魔自然看得真切,崖顶的冷白石、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四人也自看得分明,只见随着黄衣长发老人的左掌虚按之下,石壁上毫无声息动静,便立即现出一只几深达一寸的秀长掌印。
去年腊月十六,罗浮派掌门人冰心神尼在黄山天都峰绝顶,曾以“般禅掌力”印石留痕,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今夜这位黄衣长发老人示威炫露的“无风阴掌”,至少要比冰心神尼高出两成以上的火候,连那眼高于顶、生平从不服人的冷白石,也深惊厉害,自知弗逮远甚。
知非子自然识货,注目之下,知道对方果真身怀罕世绝技,毫未虚言,遂废然长叹道:“我知非子劫数临头,已然拼着以身啖魔,你们有问必答,但请按照江湖规矩,略微尊重我这一派掌门的身份。”
“九首飞鹏”戚大招自鼻中哼了一声,目注佟巨说道:“佟三弟,看在他总算一派掌门,又是将死之人,你且略微委屈,让他一个坐位。”
??“铁面鬼王”侮巨如言起立,把坐位移到场中,让那昆仑掌门知非子缓缓坐下。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抬头一看天时,向知非子怪腔怪调、阴森森他说道:“如今距离五鼓天明,尚有个把更次,也是你留在尘世的最后一段光阴,我们互相均有疑云在腹,不妨一桩交换一桩一看在你身落人手、满盘皆输的份上,不妨让你先问。”
知非子见目前形势,知道自己今夜便算胁生双翼,亦难侥幸。遂决心按照对方所说,问清所有疑云,以免不明不白地变作寒冰塑像,死得糊涂到底。
主意既定,心肠一宽,索性把生死二字置诸度外,朗声问道:“施用‘天荆毒刺’为祸江湖之举,是不是你们祁连派一手所作?抑或另有帮凶?”
戚大招点头笑道:“这是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友与我戚大招所订的谋略,可惜似乎机密外泄,以致效果不太理想。”
知非子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们所用的‘天荆毒刺’从何而来?”
戚大招笑道:“起初是由你们昆仑门下供给,后来我派人在伏牛山鹏尸古洞之中,发现另一株天荆奇树,移植到这绛雪洞内。”
夏天翔在崖顶闻言,与藏身石缝中的尉迟巧交换了一瞥眼色,意思是说以前所料不差,果然鹏尸古洞中的奇异植物就是天荆奇树,并被祁连群凶设法移植至此。
知非子对祁连群凶找到另一株天荆奇树虽感意外,尚不十分惊异,但听得起初竟由昆仑弟子供给,不由失声间道:“我昆仑派中竟有人吃里爬外,与你们暗通声气?”
左首那位黄衣长发老人静听至此,突然冷笑连声,插口说道:“吃里爬外本是昆仑派的一贯特技,你怎不想想,你自己昔年若非施展这种手段,怎么获得掌门之位?”
这几句话,听得知非子心头一惊,满面飞红,目注这位似乎洞晓自己昔年隐事的黄衣长发老人,诧然间道:“尊驾何人?能否一示姓名身份?”
左首那位黄衣长发老人冷冷答道:“现在且让你猜,反正在你临死之前,定会令你看看我的庐山真面。”
冷白石等在崖顶听得好不骇然,暗想怪不得仲孙飞琼留函说知非子似有难言隐事,如今照这黄衣长发老人的语意看来,知非子之成为昆仑掌门,果曾施展不甚光明磊落的卑鄙手段。
知非子见那黄衣长发老人暂时不肯告知姓名,遂眉头微蹙,继续向戚大招问道:“我昆仑门下叛徒是谁?敬烦一告。”
戚大招嘴皮才动,右首黄衣长发老人冷冷问道:“凡后有关本来面目,必须等他即将绝气之前再行揭开。如今他已问得不少,似乎应该轮到我们问上一问。”
知非子对于本门叛徒是谁,委实急于知晓,闻言遂应声说道:“你们要问快问,我是知无不答。”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冷冷问道:“你这‘知非子’三字,是接掌昆仑门户以后所改,意义无非表示对一桩亏心往事知非……”
知非子大吃一惊,瞠目问道:“你怎会知道得这等详细?我有什么亏心往事?”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冷笑问道:“昆仑派上代祖师临终传谕,命派中武功最杰出的女弟子陆琳接掌门户。你因病榻之前再无别人,竟起毒心,秘不宣布遗命,并派遣心腹暗算陆琳,把她从阿尔金山绝顶冷不妨推坠万丈幽谷,这才自行接掌昆仑一派。”
知非子惊诧欲绝,长叹一声道:“怪极!怪极!我如今身落人手,死在临头,决不讳言当初错事。但这桩阴谋,你怎会知晓?”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阴森森地一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来问你,当初奉你之命,在阿尔金山绝顶悄悄施展辣手,把陆琳推坠万丈幽谷、粉身碎骨而死的昆仑派中人物,是哪一个?”
知非子微一嗫嚅,那黄衣长发老人沉声说道:“你若不照实直言,却莫怪我教你在临死之前再尝尝那‘错骨分筋手’的滋味。”
知非子如今业已像只斗败的公鸡,威风尽失,垂头丧气,指着身前那具寒冰塑像答道:“当初我派往阿尔金山绝顶向陆琳暗施毒手的心腹之人,就是这业已化为寒冰塑像的三师弟萧惕。”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闻言目注右首黄衣长发老人,冷笑说道:“我所料如何?萧惕死得是否毫不冤屈?”
这时崖顶古松叶枝间的“雪山冰奴”冷白石,石缝间的“三手鲁班”尉迟巧,以及大石后的夏天翔及霍秀芸,听得彼此心中全自起了一个问号。
这问号就是他们起初以为知非于是堂堂一派掌门,不幸身遭魔难,才赶来企图尽力营救。如今却无意获知秘讯,知非子的昆仑掌门身份,竟系用极不正当的毒辣手段谋夺而得,则是否还值得为他冒险犯难、以寡敌众,与绛雪洞口的这群混世魔王一搏?
他们对这问号尚未求得确定解答以前,那位昆仑掌门知非子却又面呈悔恨的神情,叹息道:“我当时虽因一时名心太重,设计夺得掌门之位,但始终天良不安,羞与一干正大光明的江湖豪侠为伍,遂改名知非子,约束昆仑门下尽量少与外界往还,并竭尽全力地培植女弟子鹿玉如,想把她造就成昆仑派下代执掌门户之人,以稍对陆琳赎愆。”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听到此处,抬头一看天色,已将四更、遂向知非子冷冷问道:“你是否急于想知道背叛昆仑、暗将‘天荆毒刺’交与祁连、点苍运用之人是哪一个?”
知非子点头苦笑说道:“我知非子今夜不但命尽于此,昆仑一派可能亦将从此而终,在这等情况之下,你们似乎应该让我死得明白一点?”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点头冷笑,手指那位身穿宽大白袍的蒙面人,得意他说道:“这就是所谓昆仑叛徒,你能认得他么?”
这两句话,吸引得知非于及崖上冷白石等十道目光,全都凝注在那白袍蒙面人的身上。
知非子空自穷极目力辨识,但如今那名白袍蒙面人宛若石像般巍立在两位黄衣长发老人之间,不言不动,白袍宽大,面具深厚,根本使人无法看出他的本来面目。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见知非子辨认不出,不禁哑然失笑,伸手轻拍白袍蒙面人的肩头说道:“你且脱去白袍,摘下面具,让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看看仔细。”
白袍蒙面人如言现出本来面目,顿时令两明六暗八道眼神,惊诧得无以复加。
这两明六暗八道眼神,没有冷白石在内,而属于昆仑派掌门知非子、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四位。
原来那人脱去白袍、摘下面具以后,竟是举措怪异、曾经引起夏天翔、尉迟巧疑窦的知非子得意衣钵传人、将来准备让她接掌昆仑道统的鹿玉如姑娘。
知非子骤见所谓昆仑叛徒,竟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弟子鹿玉如,自然全身皆颤,惊怒欲绝。
尉迟巧及夏天翔则在惊诧万分以后,恍然大悟,怪不得鹿玉如要撕碎那片淡红三歧树叶,并打了夏天翔一枚“天荆毒刺”。夏天翔尤其暗叹那位“蔷薇使者”似能前知?“玉有刺”之语丝毫不差,这美秀绝伦的鹿玉如姑娘,简直便是一朵浑身皆刺的玫瑰。
霍秀芸惊讶之故,却是由于突见这昆仑叛徒鹿玉如的容貌,竟与自己极为相似。
至于冷白石,则因对这一切茫然失措,故那两明六暗八道惊诧的眼神之中,无他在内。
知非子双眉紧蹩,目光凝注鹿玉如有顷,声音微颤,发话说道:“玉儿,我平日待你不薄,万万想不到昆仑叛徒居然是你?”
鹿玉如玉颊之上满布严霜,冷冷答道:“因果循环,冤怨相报,你若想到是我,我又怎能把昆仑一派搅得冰消瓦解?”
知非子闻言,失惊问道:“你本是人家的弃婴,被我自昆仑绝峰脚下的鹿洞之中抱回,指鹿为姓,加以抚养,十余年来,爱若亲生,恩义非浅,如今怎会提到‘冤怨相报’四字?”
崖顶的尉迟巧、夏天翔等,觉得知非子这几句话问得颇为在理,倒看这位背师叛上的鹿玉如姑娘怎样答复?
鹿玉如冷冷看了知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