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孙飞琼因赛韩康是青风骥旧主,不禁脸上微红,舒吭一啸。
啸声未歇,那匹青风骥便即寻来,看见赛韩康后,居然还伸长马颈,靠在旧主人胸前一阵亲热。
柴无垢点头说道:“既有这匹龙种神驹,七日之期,或不致误,但朱红雪莲系属无价之宝,‘冰魄神君’申屠亥岂肯整朵送人?雪山派武功别具神妙,又非易与……”
仲孙飞琼不等柴无垢话完,便即说道:“既然只有这条途径可以救活夏天翔,虽极艰难,也当一试。何况有灵驹青风骥及小白大黄两头异兽,或能得手,也未可知?”
说到此处,转面向赛韩康问道:“时间匆迫,事不宜迟,仲孙飞琼这就赶往藏边大雪山,赛大侠等却在何处相待?”
赛韩康想了一想说道:“洱海东岸有座荒废的禅寺,我们就在寺中等待。”
仲孙飞琼微一点头,伸手抱起灵猿小白,飘身纵上马背,向群侠略微挥手,便即神色匆匆地绝尘而去。
赛韩康等在洱海东岸荒废的禅寺之中,等候朱红雪莲为夏天翔疗伤的七日之间,尚经历不少奇艰绝险。
仲孙飞琼一面策骑飞奔,一面芳心微转,暗忖自己向来厌见俗人,乐与禽兽花草等为伍,怎的在黄山与夏天翔打赌,赢得“红云蛛丝网”及那瓣“紫玉蔷薇”以后,心头便始终惦记此人,居然神思惘惘,随之赶上点苍,并自告奋勇地担任这趟既是漫漫数千里长途,又复不易如愿,求取朱红雪莲为夏天翔疗治伤势的艰难使命?
想来想去,仲孙飞琼居然想得玉面娇红起来,无以解嘲地失笑自话说道:“我这只是基于江湖道义,济困扶危而已,‘天外情魔’之女,决不会为情所缠,坠人情网。”
她怀中那只灵猿小白,见主人自言自语,似乎有失常态,遂抬起前爪,向仲孙飞琼肩头轻轻抓了一下。
仲孙飞琼精通兽话,善役百兽,知道灵猿小白看出自己失态,不禁娇靥益发飞红,柳眉微蹙,故意目注爱猿笑道:“小白不要抓我,你是不是怪我在步虚道观之内,未曾让你和人打架?要知道那群道士凶得狠呢?”
灵猿小白闻言,朱睛双翻,精光四射,仿佛大有不服之意。
仲孙飞琼深知爱猿高傲异常,遂抚摸着它那一身金甲,微笑说道:“其实你穿了这件用三十片‘大别散人’遗宝‘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加上特殊天赋,纵遇内家一流好手,亦已大可应付,以后若有机会,我便让你活动活动,但与大黄一般,切忌不许乱发凶心,伤人性命。”
灵猿小白闻言,高兴得把张毛脸偎入仲孙飞琼香怀,不住亲热,那只金色长毛披拂的威猛异兽,却在随同罕世龙驹青风骥疾驰之下,发出一声低沉怪啸。
仲孙飞琼一闻啸声,便知兽意,目光凝注金毛怪兽,冷然叫道:“大黄,不要不高兴,你与小白大不相同,因随我年浅,以致凶性尚未尽混,倘若一旦莽撞,妄开杀戒,我却必加重罚,决不宽贷。”
那只名叫大黄的威猛怪兽,听完仲孙飞琼的话后,瞥眼偷窥主人的凛然神色,不禁周身金色长毛一阵抖颤,仿佛极为畏惧。
仲孙飞琼对这二兽一马,心爱已极,见状又改了温和笑容说道:“大黄真乖,这次到了大雪山玄冰原后,不可自己乱来,一切都要听话,我便和喜欢小白一样地喜欢你了。”
人是奇人,兽是异兽,马是龙马,加上昼夜不懈,电掣星驰,仅仅两日有余,便已到了藏边大雪山。
雪山派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王清夫妇所居的玄冰原,地势极高,是在一大片百丈雪山顶上。
寻常马匹,在这四周都是奇寒无比的万年冰雪之下,早就冻僵,根本无法驰骋,但青风骥却是神龙异种,掌有暗钩,毫不畏怯,一声昂首骄嘶,便向那百丈雪山,飞登而上。
在山下遥望,峰顶一片皑皑白雪,但到了地头,才知道因长年不化,积雪久冻,业已等于在原来的山石之上,加了一层厚逾丈余的坚冰,与新降的白雪相较起来,整个冰原,果然微现玄色。
近山顶处,有一座整体均是玄冰建造的高大牌楼,横书“玄冰原”三个大字。
仲孙飞琼生性和善,素不狂傲逞强,遂在三丈以外下马,牵着青风骥缓缓走过,似示礼貌。
距离那座玄冰原牌楼尚约一丈左右,便有两名白衣少女,自牌楼之后转出,向仲孙飞琼恭身施礼,含笑问道:“请教尊客上姓高名?是否要见本派掌门申屠神君夫妇?”
仲孙飞琼见这两名白衣少女,人既生得美秀,神情亦颇谦和,加上在这等冰天雪地之中,身上仅着蝉翼薄衣,纵然雪山派因地域特殊,炼有御寒灵药,内功也必极好,遂含笑答道:“我叫仲孙飞琼,两位姊姊怎样称呼?”
这两名颇为美秀的白衣少女,被仲孙飞琼一声“妹妹”叫得脸上飞红,赶紧惶然恭身,由左面一名答道:“启禀姑姑,我们是亲生妹妹,我叫冷莹,她叫冷洁,‘雪山冰奴’冷白石便是我们的爷爷,姑姑却是名震天下的仲孙老人爱女,至少比我们长一辈呢。”
仲孙飞琼听这冷莹、冷洁竟是“雪山冰奴”冷白石的孙女,知道自己委实比她们辈份稍高,遂不再谦逊,正待告知来意,求见“冰魄神君”,那站在右边、名叫冷洁的白衣少女,似乎对仲孙飞琼颇为投缘,业已含笑说道:“仲孙姑姑,你远来藏边,必有所求,最好是向茅神妃商量,因神妃脾气较为温和,申屠神君却因黄山中伏,大发雷霆,几乎要亲下中原,与我爷爷一齐去查究什么‘天荆毒刺’之事,肝火太旺,不大好讲话呢。”
仲孙飞琼微笑点头,“冷洁遂向冷莹说道:“妹妹,你陪着仲孙姑姑在此略微眺览玄冰原景色,我去禀告神妃,迎接佳客。”
话完,身形微闪,扑向玄冰原北端一座洞穴颇多的冰峰,纵落之间,轻功果然极俊。
冷莹目注仲孙飞琼怀中所抱一身金甲的灵猿小白、金毛披拂的怪兽大黄及那匹龙种神驹青凤骥,微笑说道,“仲孙姑姑,你这匹马儿太好,这头小小白猿,更为有趣。我们这里的天寒谷中,也养着一对通灵雪猿,除了毛是白色以外,似乎和你这只金毛怪兽形状长得差不多。”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正待问话,忽然瞥见那座冰峰之中,已自有人走出。
来人身法轻灵曼妙已极,展眼间便到面前,是位一身着紫色宫妆的中年美妇。
仲孙飞琼知道这位中年美妇定然便是“冰魄神妃”茅玉清,遂微笑说道:“晚辈仲孙飞琼因事远道干谒,尚祈茅老前辈恕我冒昧之罪。”
“冰魄神妃”茅玉清本就和蔼异常,加上仲孙飞琼那等绝代风华,也太以惹人爱好,遂含笑说道:“仲孙姑娘不避长途跋涉,远来穷边,必有要事,本当请你到我广寒洞府之中,略尽地主之谊卜但外子自从黄山归来,心绪不佳……”
仲孙飞琼不等茅玉清话完,便即恭身笑道:“仲孙飞琼不敢搅扰申屠神君,但因有一至友,中了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的‘铁袖神功’,伤及脏腑,才特地赶来玄冰原,可否请茅老前辈慨赐一朵朱红雪莲,俾其返魂续命。”
茅玉清听仲孙飞琼是来讨取朱红雪莲,不由面露难色,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玄冰原一带,虽是大雪山灵气所钟,俱也仅仅生长有三朵朱红雪莲,其余雪莲,则因年代未到,多半为白色,只可算是寻常药物。”
仲孙飞琼闻言方自猜想,看这“冰魄神妃”对自己的神情颇好,朱红雪莲又有三朵之多,或肯慨赐一朵,岂不免得自己大费手脚并树强敌之际,茅玉清又复说道:“但三朵朱红雪莲之中,被‘蔷薇使者’要去半朵,外子与茅玉清黄山中伏归来用了半朵,为了预防无耻恶贼滥用‘天荆毒刺’伤人,又复摘了一朵朱红雪莲,正在炼制足克任何剧毒的‘冰魄雪莲丹’,故而那生产朱红雪莲的天寒谷冰壁之上,如今仅剩最后一朵。”
仲孙飞琼听得朱红雪莲仅剩最后一朵,不由柳眉深蹙,满脸失望的神色,
“冰魄神妃”茅玉清见仲孙飞琼忧容满面,遂微叹一声说道:“申屠亥、茅玉清夫妇虽然定居玄冰原,创立雪山派,但朱红雪莲却是秉两间灵气所生,似乎不应绝对占为己有。”
仲孙飞琼微喜问道:“茅老前辈的言中之意,是否并不禁人进入天寒谷摘取朱红雪莲?”
茅玉清点头说道:“禁是不禁,但有三项规定,极难通过,故而从来尚无外人在天寒谷内得手走出。”
仲孙飞琼盾头一展,含笑问道:“茅老前辈,这三项规定,能否见告?”
茅玉清向仲孙飞琼与她怀中灵猿、身后怪兽以及那匹龙种神驹青风骥看了几眼,点头答道:“第一项规定是朱红雪莲生长在峭立冰壁的三十丈上,不许使用任何绳索暗器套取击落,必须揉登采摘。以免损坏罕世灵药。”
仲孙飞琼目光微注灵猿小白,觉得这第一项规定,或许能够难住别人,却不会难住自己,遂又问道:“第二项呢?”
茅玉清继续说道:“那天寒谷内有两只雪猿,力大绝伦,威猛无比。它们负责守护朱红雪莲,外人只许设法将其逐走,却不许用毒辣手段加害,”
仲孙飞琼心想自己身有伏兽奇能,对于解决第二项难题,似乎更为容易,不禁喜上眉梢,“再向茅玉清问道:“请教茅老前辈,最后一项规定却是什么?”
茅玉清见仲孙飞琼脸上神色由失望转为满面宽慰的笑容,似乎丝毫未把前两项规定看在眼内,不由微诧答道:“前两项规定,是在事前,第三项规定却在事后。凡能得到‘朱红雪莲’之人,必须在天寒谷内忍受三日奇寒,方许出谷。”
仲孙飞琼心想夏天翔肺腑重伤,命在旦夕,自己倘若三日以后方能出谷,岂不耽误赛韩康的七天限期?
茅玉清见仲孙飞琼又转愁容,不由叹息一声说:“这三项规定委实太难,但朱红雪莲属于罕世圣药,雪山派不得不……”
仲孙飞琼接口说道:“晚辈倒并不是畏怯这三项规定,只想请茅老前辈略赐通融。”
“冰魄神妃”笑道:“仲孙姑娘,你与我一见投缘,要想怎样通融?尽管说出,倘若不大过份,茅玉清必然应允。”
仲孙飞琼见对方如此说法,先自恭身称谢,然后微笑间道:“仲孙飞琼因至友重伤,才来冒渎。倘若侥幸在遵守前两项规定之下得到朱红雪莲,想请茅老前辈许我先命所豢异兽把朱红雪莲送往点苍救人,以收时效,然后独处天寒谷中,等到三日期满,再行出谷。”
茅玉清听仲孙飞琼说得人情入理,遂在想了一想以后,点头说道:“仲孙姑娘既对令友这等关切,茅玉清自然愿意成全,但那前两项规定即已极难,何况最后天寒谷耐寒三日之内、还有一次无形无色、无声无味的‘冻髓寒潮’,足以令人骨髓成冰,耳鼻冻坠。”
仲孙飞琼丝毫不以为意地恭身称谢道:“多承茅老前辈推情相允,仲孙飞琼向我这匹马儿嘱咐几句,便请指点天寒谷路径。”说完回身替青风骥将缰绳取下理好。挂在鞍问,轻拍马颈向它耳边低声数语,那匹罕世龙驹立刻微嘶点头,并把张长长的马脸偎向仲孙飞琼玉颊,略微亲热亲热,然后便即驰下冰峰,在这玄冰原左近自行觅地休憩。
“冰魄神妃”看得讶然问道:“仲孙姑娘,你这匹马儿如此神骏通灵,是不是当今有数的龙驹青风骥?”
仲孙飞琼点头称是,并向茅王清请示天寒谷路径,茅王清看了看小白大黄,微笑问道:“仲孙姑娘要把你这怀中灵猿及身旁异兽也带进天寒谷内?”
仲孙飞琼微抚灵猿小白的那颗茸茸毛头,含笑道:“这只灵猿小白从来不肯与我相离,或许也还有些用处。”
话音至此微顿,指着异兽大黄,又复笑道:“至于这只异兽大黄,我却要在倘能得到朱红雪莲以后,命它拼命飞赶,送往云南洱海。”
茅玉清见仲孙飞琼决心已定,遂点头笑道:“仲孙姑娘既已意决,我便亲自送你到天寒谷谷口。”
仲孙飞琼闻言遂向冷莹、冷洁二女含笑为别,随同茅王清往玄冰原西北方两座刺天雪峰之间的峡谷走去。
茅玉清一面举步缓行,一面向仲孙飞琼笑道:“仲孙姑娘今日进入天寒谷,时机倒是极好,因为谷内的冻髓寒潮,每逢朔望最烈。昨夜恰值望日,今天严寒新退,必较平时略暖。”
仲孙飞琼听出这位“冰魄神妃”似乎有意对自己指点,遂妙目微翻,以一种感激的眼光看着茅玉清道:“多谢茅老前辈指点……”
茅王清接口笑道:“对于这种自然威力,我也无有什么足以指点之处,不过却知昔日进入天寒谷企图取得朱红雪莲的人,多半被冻髓寒潮冻僵,甚至丧失性命之故,大都由于自恃内功精纯,拼命提聚纯阳真火御寒,结果任凭功力再强,哪里抵抗得过为时三日的自然奇寒的威力,终于身遭惨祸。倒不如设法算准冻髓寒潮的起止时刻,在初入谷时,尽量听任自然,忍耐寒冷,保留实力,等到寒潮一起,再运纯阳真气,缓缓流转周身,不令气血凝滞,或有几分侥幸之望。”
仲孙飞琼聪明绝世,一听便知茅玉清在这番话中,已对自己指点了御寒要诀,不由感激颇甚,含笑说道:“茅老前辈对仲孙飞琼如此关垂见爱,委实令我感激不尽,他日若有可以效劳之处,定当殚智竭力,以报盛德。”
茅玉清心想“天外情魔”仲孙圣是当世武林中三大难缠人物之一,但他这独生爱女却居然极为温婉美秀,谦和可人,自己既觉颇与投缘,不如索性加以结纳,多对她提醒几句。主意既定,又复向仲孙飞琼笑道:“不过我以上所说,均指来人未能取得朱红雪莲而言,姑娘是名门之女,可能与众不同,倘若入谷即能把这罕世圣药弄到手内,则一切自然无虑。”
仲孙飞琼正想请教为何只要取得朱红雪莲便一切自然无虑之际,两人已走到那有四五丈高巨石封路、非纵上石顶无法进入的天寒谷口。
茅玉清止步手指巨石笑道:“造化之巧,委实远超人力,这块天然巨石。恰好挡住谷内寒风,否则玄冰原上,又不知将是何等局面?姑娘纵上石顶入谷之时,千万留神,茅玉清说话大多,似已越出我夫妇所定规戒,只好暂时告别,三日后再到此处迎接姑娘功成出谷便了。”
仲孙飞琼觉得这位“冰魄神妃”为人极好,不由拉着她一只玉手笑道:“茅老前辈,你对我实在太好,以后我想和你亲近一点。”
茅玉清方自含笑点头,仲孙飞琼又复嫣然一笑说道:“但这老前辈老前辈的叫起来又觉别扭,又觉生分,我以后改口叫你阿姨好么?”
茅玉清闻言颇为高兴,失笑说道:“像你这般乖娇娃,谁不想收,但我默计冻髓寒潮的起止时刻,如今进谷取莲较为适当,故而我这做阿姨的不再与你多话,三日后再为乖侄女设宴洗尘。”
话完,微笑挥手,身形转处,衣袂飘飘地便自回转广寒洞府,去向丈夫“冰魄神君”申屠亥报告这桩收了一名乖侄女的喜讯。
仲孙飞琼目送茅玉清去后,知道这位阿姨既然如此说法,自己必须把握时机,赶紧进入天寒谷内。
这时,灵猿小白己在怀中跃跃欲动,仲孙飞琼玉手略松,一条银箭便自向那封谷巨石顶端直飞而上。
仲孙飞琼因为茅玉清一再强调谷内严寒厉害,生恐白猿有失,遂向大黄略打招呼,一人一兽,跟踪纵起。
果然身形纵得才与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