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圃缓步走回,点头笑道:“各派暗器之中,只有祁连派的独门暗器九幽磷火,与方才那七点萤火的威力相似。但天都峰六大门派聚会,并无祁连在内,‘九首飞鹏’戚大招纵有雄心异志”,假名观光,实则窃探各派实力,也不必遣人暗对我们下这辣手。”
话音了处,人已走到面前,把拾来的盈尺竹管,递与冰心神,尼观看,又复蹙眉说道:“祁连派的九幽磷火,出手形如灯焰,如今不但缩小得宛若萤光,又是放在这竹管中用口吹出,足见不是偶然事件,而是煞费苦心的谋定而来。幸亏你细心认出,预加截击,倘若近身爆散,我们纵或免死,也必将被烧得皮开肉烂,明日无法见人,只好悄悄溜回罗浮,吞声忍气的了。”
冰心神尼失声笑道:“师叔不要谬赞,这事哪里是我细心?只是对方千虑一失,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极大破绽而已。”
秦乐圃与柴无垢一齐诧然问故?冰心神尼指着那轮中天皓月,微笑说道:“他们用恶毒暗器,制作得宛若萤光,使人难加觉察之计,虽然想得恶毒绝伦,但千算万算,却不如苍天一算,因为明日便是十二月十六天都大会会期,时逢腊月,岁属严冬,冬天哪里来的萤火虫呢?”
秦乐圃、柴无垢被冰心神尼一语道破,不由也觉相顾失笑。
这时,夜近三更,寒风如水,柴无垢想起不应使掌门师姊及师叔闷得大久,遂用手指凝劲,在地上画道:“我们所等之人,名叫夏天翔,是‘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心爱弟子。”
冰心神尼及秦乐圃略一瞩目,相互点头,柴无垢遂将字迹拂去,又复画道:“此人身边,带有足以揭发一桩震惊整个武林的诡辣阴谋的要紧证据,故而明日最好等他到后,再向昆仑派开始质询。万一他若到得稍迟,还请掌门师姊和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密商,尽量设法拖延,莫令大会过早开始,便可免去不少争执。”
“凌波玉女”柴无垢为了保持机密,所书字迹均是随画随拂,冰心神尼与“万梅老农”秦乐圃则随看随记,看完互作会心微笑,便自行功人定。
冰心神尼一派掌门,禅学武学皆极精深,刹那之间,便已天人交会,万虑俱寂。秦乐圃则多年功力,又复心无杂念,也渐渐入了返神内照、物我两忘的妙境。只有柴无垢思潮起伏,百事纷坛,一颗芳心却哪里定得下去?
第一个使她疑虑之人,便是夏天翔。柴无垢暗想,以夏天翔那等好事的性情,应该早就赶到黄山天都,等??看热闹,怎的直到如今尚无踪影,会不会在伏牛山分手以后,又出了什么意外岔事?
第二件使她疑虑之事,便是自己在伏牛山谷误中迷香,险遭“龙飞剑客”司徒畏污辱,被“蔷薇使者”相救以后,他对当前几件大事所作的判断,是否正确?
半夜忧思,转眼间曙色微明,夏天翔仍未见到,冰心神尼只得与“万梅老农”秦乐圃率同“凌波玉女”柴无垢,共赴天都绝顶。
这时不但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弘光道长、一尘子及点苍掌门人铁冠道长、“紫焰天尊”雷化、“龙飞剑客”司徒畏,业已到达,连昆仑掌门人知非子,率领“昆仑逸士”向飘然、“白衣昆仑”萧惕,峨嵋掌门人玄玄仙姥,率领师妹秀朗道姑,霍秀芸,暨前来观光的祁连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白头罗刹”鲍三姑、少林护法净觉禅师,以及“商山隐叟”赛韩康、“三手鲁班”尉迟巧等十来位武林知名豪侠,均已齐集峰顶,只差应邀为昆仑助阵的雪山派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等三位雪山好手尚未见到。
当今武林八大门派之中,除了少林掌教方丈以外,七派掌门,齐率本派好手,群集黄山,实是江湖中百载难逢的盛事。
但这些武林豪客面上的神情,多半颇为严肃沉重,只有少数别有用心的凶人,才在满脸谲笑之中,包含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幸灾乐祸的心理。
昆仑掌门人知非子是位身着道装、神采悠然出尘的白发老人,见冰心神尼等三人到后,遂向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抱拳微笑说道:“贫道及峨嵋掌门人玄玄仙姥等,系奉武当、点苍、罗浮三派掌门法谕相召来此,如今虽有贫道好友大雪山申屠神君未到,似不应多所耽延,敬请武当掌教或点苍、罗浮两派中哪位掌门,说明此会宗旨。”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此时已由冰心神尼告知,最好略微延缓时间,等夏天翔赶到,便可免得多生枝节,惹出无谓误会。闻言遂向知非子稽首为礼,微笑说道:“八大门派中人,平素天南海北,难得亲近,好容易才在这岁序将阑之际,同集黄山,我们便多等雪山派申屠神君片刻,有何不可?”
知非子长眉微轩,正待再度发话,突然,峰顶群豪一齐凝神目注峰下。
峰下一阵颇为急骤的衣襟带风之声,刹那间便纵上一条白衣人影。
来者是位身着丝质白色长衫,狮鼻海口,环眼豹头,虬须猖集,长发披垂几达腰际,形态奇异之人,但在场武林行家,却泰半均知,此人就是功力并不在雪山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之下,只因曾受申屠亥深恩,毕生甘为奴仆以报的雪山派特出奇人“雪山冰奴”冷白石。
昆仑掌门知非子向这位“雪山冰奴”冷白石抱拳笑道:“多蒙冷兄为我昆仑之事万里远来,贫道敬为道谢,但申屠神君……”
话犹未了,冷白石便即恭身说道:“冷白石不敢当昆仑掌门如此称呼,我家申屠神君及茅神妃,因在天都峰下突受好人无耻暗算。业已立即赶回大雪山,特命老奴晋谒,请昆仑掌门恕其不能如约参与这场天都大会之罪。”
峰顶群雄,听得雪山派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及“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妇,竟在天都峰下受人暗算,无不惊然动容。冰心神尼想起昨夜那七点阴毒萤火之事,不由闪目向站在观光位置之上的祁连掌门人戚大招看了一眼,只见戚大招神情自若,无甚异状,但他师姊鲍三姑却在嘴角浮起半丝阴笑。
知非子听得双眉深蹙,对冷白石说道:“想不到为我昆仑之事,居然连累友好,沾惹意外飞灾,烦冷兄为我上复申屠神君夫妇,就说知非子俟天都大会一了,便即去大雪山拜谢致歉。”
冷白石退后半步,恭身答道:“昆仑掌门请恕老奴方命。冷白石暂时不返大雪山,我要在这黄山左近,查明向我主人夫妇妄施无耻暗算之人,向他要点公道。”
话完,猛一抬头,两道极为慑人的炯炯神光,自环眼中怒射而出,向这天都绝顶主位客位,以及观光位置上的所有群雄,冷冷扫视一周,身形闪处,重又向峰下飘落。
冰心神尼见“雪山冰奴”冷白石走后,不由微喟一声,摇头叹道:“武林中人不怕睚眦必报,豪气凌云,即以人头作酒杯,尽饮仇之血,亦无不可,但必须保持光明磊落的态度。对人无耻暗算,最为卑鄙下流,即今日天都之会,还不是因此而起?”
昆仑掌门人知非子闻言,目注冰心神尼问道:“冰心大师话中有话,贫道愿闻其详。”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见夏天翔迄今未到,知道无法再拖延,遂接口向知非子含笑问道:“知非道兄,请恕贫道无礼,有桩异事,要在道兄台前请教。”
知非子含笑说道:“真人尽管请问,贫道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弘法真人间道:“昆仑门下,除了‘白虎亮银锥’以外,是否尚用其他暗器?”
知非子被弘法真人间得微微一愕,点头答道:“本派尚有一种不许门下弟子轻易施展的厉害暗器,名叫‘天荆刺’。”
弘法真人双眉微挑,继续问道:“这种‘天荆刺’,有毒无毒?”
知非子应声答道:“这种‘天荆刺’是生长在昆仑绝顶的一株特有的天荆奇树之上,树分两枝,南枝有毒,北枝无毒。有毒者一丝见血,便使人逐渐麻痹颤抖而死,极难施救,故而向来严禁门下弟子妄用,只有在山行野宿,忽遇怪兽奇蛇,性命呼吸之际,方可施展,决对不许向人轻用。无毒者亦无坚不摧,霸道无伦,专破金钟罩、铁布衫及十三太保横练等类功力。”
弘法真人见这位昆仑掌门人知非子答话既极详尽,神态亦极从容,不由与点苍掌门人铁冠道长及罗浮掌门人冰心神尼互换了一瞥眼色,又复向知非子问道:“贫道再向道兄请教,这种天荆奇树,除了昆仑绝峰以外,他处是否尚有生长,及‘天荆刺’是何色泽形状?”
知非子依旧毫不迟疑地接口答道:“宇宙之广,山川之秘,虽然任何人也不能尽知无隐,但截至目前为止,尚未曾听说他处生长有这种天荆奇树。至于‘天荆刺’则长约寸许,体作三棱,无毒的色呈纯青,有毒的色呈紫黑。”
弘法真人听完,神情异常凝重地自怀中取出三枚长约寸许、体作三棱、色呈紫黑的刺状之物,托在掌上。
点苍掌门人铁冠道长与罗浮掌门人冰心神尼,也均自怀内取出一枚同样小刺,向昆仑掌门人知非子举以相示。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目光一注知非子,神色郑重地缓缓问道:“知非道兄,请你仔细辨识辨识,贫道手内与冰心大师、铁冠道长掌上的五枚刺状之物,是否贵派独门暗器‘天荆刺’中含有剧毒的一种?”
知非子哪里用得着仔细辨识,到眼便即认出正是昆仑门下严禁妄用的“天荆毒刺”,不由与师弟“昆仑逸士”向飘然、“白衣昆仑”萧惕互相惊看一眼,对弘法真人、冰心神尼、铁冠道长愕然问道:“这五枚‘天荆毒刺’确是昆仑独有之物,三位掌门人从何而得?”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听知非子直承不讳,不由眉峰深聚,合掌当胸,宣了一声“无量佛”说道:“本派‘武当七子’之中,涤尘、悟尘、浮尘三子,均被无耻奸徒暗算身亡,这三枚‘天荆毒刺’,就是在他们遗体之上觅得。”
“武当三子”遇害之事,江湖中并未流传,故而天都峰顶群豪,除了少数几人知悉内情以外,余均闻言震惊,知道昆仑知非子话已被人扣死,极难洗脱嫌疑,眼前可能立刻就是一番龙争虎斗、血雨腥风的不了之局!
冰心神尼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冷冷说道:“贫尼与点苍铁冠约斗于终南死谷,彼此尚未开始交手,谷外便有人以这‘天荆毒刺’暗算,若非至友一钵神僧及时赶到,并慨以千年芝叶相救,则贫尼与点苍铁冠早已九泉埋恨。”
冰心神尼这一番话,更属其他人难知的武林秘闻。只听得知非子大出意外,眉头深蹙,与向飘然、萧惕等两位师弟略一计议,然后对弘法真人、冰心神尼、铁冠道长苦笑说道:“此事委实怪异绝伦,但贫道适才话说得太满,如今百口难辩。三位掌门人对我昆仑若有责罚,知非子一身当之,绝无怨言。”
铁冠道长闻言,冷笑一声,怪眼双翻,正待发话,但弘法真人业已抢先说道:“昆仑一派,向来高蹈自隐,与世无争,极受武林尊敬,故而‘武当三子’虽然惨遭好徒暗算,弘法并未敢确认昆仑门下所为,只因在遗体上寻得这三枚毒刺,遂不得不邀请道兄来此,当着天下武林同源,略加请教。只要道兄能对此事作一合理解释或是公平交代,武当派决不愿轻启衅端,伤了彼此和气。”
弘法真人话音方落,站在观光人丛之内的少林护法净觉禅师便即合掌低眉,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弘法真人果然不愧为武当掌教,武林中倘若人人均有你这等胸襟,哪里还有什么血雨腥风?必定全化作一片祥和之气。”
但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越是这等和平谦抑,知非子便越是觉得难以答话,踌躇半晌,未发一言,神情显得尴尬已极,
峨嵋掌门人玄玄仙姥与知非子交情颇厚,见他这等窘状,便咳嗽一声发话说道:“武当弘法真人、罗浮冰心大师、点苍铁冠道长等三位掌门人,我老婆子可否以局外人身份,替昆仑知非道友代为画策?”
铁冠道长见玄玄仙姥代替知非子出头,不由低低哼了一声,但弘法真人与冰心神尼,却均默然颔首,表示请玄玄仙姥尽管发话。
玄玄仙姥目光微扫昆仑、武当、罗浮、点苍四派的到场人物,朗然说道:“这桩滥用‘天荆毒刺’伤人之事,若非昆仑出了不肖门下,便系另有恶毒奸人,阴谋挑拨彼此情感,企图酿成各派间盲目寻仇的极大祸变。故而我老婆子想请三位掌门人宽限知非子一年光阴,责令昆仑派竭尽全力,查明此事,到了明年今日,不妨重聚黄山,再由知非子向三位掌门人作一合理交代。”
玄玄仙姥刚刚说到此处,天都峰顶人影一飘,那位被“凌波玉女”柴无垢久盼不至的小侠夏天翔蓦然现身,神情颇为急这地目光四下微瞥,便匆匆纵向观光位置,对“商山隐叟”赛韩康蹙眉问道:“赛老前辈,看目前情形,这场天都大会还未开始?”
赛韩康不知夏天翔问话用意,点头笑道:“岂但还未开始,可能尚要延期一年,今天这场热闹,大概看不成了。”
夏天翔应声说道:“管它是否延期,看热闹总没有救命要紧,老前辈快随我来!”
说完,拉着赛韩康,便往天都峰下纵去。
柴无垢想不到夏天翔这等来去匆匆,本想加以阻拦,但一来当着各派武林高手,不好意思高声喊叫。二来见夏天翔那般急遽的神色,也许真有重要人物亟待赛韩康加以救治。遂仅把眉头微蹙,目送两人身影,纵落峰下。
这时峨嵋掌门人玄玄仙姥又向弘法真人、冰心神尼:铁冠道长含笑问道:“三位掌门人是否以我老婆子适才之话为然?”
冰心神尼默然不答,弘法真人却念了一声“无量佛”,点头说道:“武当愿从仙姥之言,务望知非道兄于明年此时此地,对弘法作一公平交代。”
弘法真人话音方落,一阵枭呜似的怪笑,突地起自观光群雄丛中,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回顾师姊“白头罗刹”鲍三姑,晒然说道:“鲍师姊,想不到我们万水千山远来,未曾得观群雄绝技,大开眼界,却只看了这么一场有头无尾、脓里脓包的……”
话犹未了,一声怒声厉啸,又复起自主位之中,点苍掌门人铁冠道长冷笑连连说道:“戚大招兄,你且莫失望,我们点苍小派。比不了人家武当名门正派的度量胸襟,故而他们‘武当三子’之仇可忍,我这终南一刺之恨难消,‘点苍三剑’要在‘天荆毒刺’的主人手下,领教领教昆仑绝学。”
铁冠道长这一叫阵,顿将刚刚被峨嵋掌门人玄玄仙姥劝解得渐趋平静的局势,又复搅起险恶波涛。知非子眉头紧蹙,向铁冠道长深深一揖说道:“铁冠道长,在究竟是谁用‘天荆毒刺’伤人之谜水落石出以前,昆仑派对于武当、罗浮、点苍三派,歉疚异常,怎敢再复交手?”
铁冠道长冷然问道:“难道你们昆仑派就只会暗箭伤人,不敢明枪交战?”
这两句话问得着实太重,“昆仑逸士”向飘然及“白衣昆仑”萧惕听得俱都目射神光,怫然变色。
知非子赶紧摇手劝止两位师弟发作,仍向铁冠道长苦笑说道:“昆仑人物倒还不至于像道长所说这般无耻无能,彼此过手切磋,原无不可,但既承三位掌门人宽限一年,容我自白……”
话犹未了,铁冠道长便即冷笑喝道:“武当、罗浮宽你一年,我点苍派却对无耻之徒难容片刻,就在此时此地,当着各派群雄,彼此作一了断,岂不干脆?”
知非子涵养再好,也被铁冠道长逼得有点怒火渐升,双目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