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听在你,要自找杀身之祸,与人何尤?今日之事,冲着你姓骆的,就此了过。”
说完缓缓转过身去,大袖轻轻一挥。
四个黑衣大汉,抱起负伤的同伴,身法奇快,四条人影?晃了一晃,便已下楼。
中年文士也从容举步,朝楼梯走去。骆九公道:
“厉兄请留步。”中年文士冷冷的道:
“在下并不姓厉。”
别看他举步从容,其实有如行云流水,去得极快! 江帆突然大喝道:
“给我站住!”骆九公连忙摇手道:
“小兄弟,让他去吧!”接着笑道:
“来,来,这里的酒菜,大是不恶,老化子洒瘾早已发作,咱们还是坐下来谈。”说着,引了两人走到东首靠窗一张桌子坐下,一面高声叫道:
“喂,伙计,伙计,你们还不上来收拾收拾?”
这一阵大闹,食客、酒保全都躲在楼梯口觑听动静,但没有一个人敢敢上楼来。
此刻楼上已经没有声音,而且又有人在大声喊着“伙计”,还是没人敢上去。
在他们想来,这大声吆喝的,可能就是那几个凶神恶煞,可能楼上已经出了人命。
其实,四名黑衣大汉明明从楼梯下去,但他们却谁也没有瞧清。骆九公喊了几声,还是没人上来,气得拍着桌子,叫道:
“伙计,你们听到了没有,快送酒来,”
楼下伙计听说有人叫“送酒”,这才大着胆子走了上来,眼看中间四、五张桌子,业已劈得破碎,杯盘菜肴倒翻了一地。
几个凶神似的黑衣大汉一个也不见了,窗口一张桌上,多出了一个老化子模样的人,正和两个少年静静的坐在那里。心下不禁大奇,楞楞的道:
“咦,哪些人呢?”骆九公微微叹了口气道:
“看来,这些人果然全非易与!”江帆从包袱中取出一锭银子,招招手道:
“伙计,快叫厨下做几式下酒菜来,先打五斤高梁酒,要快。”
伙计接过金子,没命的应是,一会工夫,又上来了几个伙计,打扫收拾。
午后的酒客,原已不多,只是有许多好奇的人,上来瞧瞧,但也和骆九公等三人的桌子,离得远远的。伙计送上酒菜,骆九公目光一转,望着两人笑道:
“你们两位小兄弟,也喝一杯。”江帆、商秀同时道:
“晚辈不会喝酒。”骆九公并不理会,替他们各人面前斟了杯酒,笑道:
“来,少喝一些,吃些菜,你们要是一点都不喝,我一个人还有什么兴致?大家别客气。”
他自己倒了一大碗,呢噜呢噜一口气喝了下去,接着又倒第二碗,依然一饮而尽,第三碗又干了。江帆瞧他只是自顾自的猛喝,就举起杯子,朝商秀道:
“商秀兄,小弟敬你。”商秀脸上一红,低声道:
“小弟不会喝,我敬你。”
两人对于了一杯,吃了些菜,骆九公已经连喝了六、七碗。
江帆等了一会忍不住问道:
“老前辈,红花会究竟是什么?”骆九公咂咂舌头,摇摇头道:
“我也不大清楚,目前他们似乎还没十分公开,唉! 反正都是些邪门的东西。”商秀眨眨眼睛道:
“那姓厉的,老前辈认识他?·骆九公摸摸胡子,摇头道:
“我想准是他,但他却是不肯认帐,老化子实在有点想不通。”江帆道:
“老前辈说的是谁?”骆九公道:
“说起这魔头,早在二十年前,已经名震江湖,人称鬼手书生厉文元,和夺魄无常诸子候,合称秦岭双煞。
这两人昔年虽然大恶,但因所练武功十分歹毒,中人必死,被人视作煞星。
昨晚南宫老弟中的是‘阴风掌’,老化子就怀疑那个地煞堂主,就是当年的夺魄无常。方才他向这位商秀小兄弟突施杀手,使的又是‘无形鬼手’,自然是鬼手书生无疑。”说到这里,喝了口酒,续道:
“十多年前,五大门派束邀天下武林同道集会泰山,秦岭双煞就是以‘无形鬼手’和‘阴风掌’,连伤少林苦筏大师和武当玉磬子,几乎夺得武林盟主的宝座……”江帆道:
“后来呢?”骆九公又喝了一口酒,才含笑道:
“后来败在江南大侠江士彦的手下,从此就没再听到过两人的消息,老化子也就是从那时起,退出了江湖。”
没想到老化子静极思动,出来走走,又碰上了他们两个。
江帆听说秦岭双煞曾败在自己父亲手下,想到父亲当年在泰山大会上,被天下武林推为盟主,该是何等荣耀!
但如今败在父亲手下的秦岭双煞,又在江湖出现了,自己父亲却被五大门派害死,尸骨已寒。
一时不觉悲从中来,眼眶湿润,缓缓低下头去,连骆九公后面说的是什么,都没听见。
骆九公目光如电,江帆神色有异,自然瞒不过他,心中不禁暗暗纳罕。独自斟了碗酒,目注江帆,问道:
“小兄弟,老化子有一件事,要想请教,不知你可肯见告?”江帆抬头道:
“老前辈请说。”骆九公干咳了声,笑道:
“老化子一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心里有事,总是放不住,昨晚小兄弟突然含怒而去,弄得老化子一头雾水,才一路追了上来,就是想问问清楚,小兄弟究竟是为了何事?”江帆道:
“那是小可私人之仇。”骆九公道:
“小兄弟的仇人,就是乙字剑南宫明?”江帆摇摇头道:
“不是,是五大门派。”
“五大门派?”
商秀微微一怔,睁着双目,觉得甚是奇怪。骆九公故作惊奇,追问道:
“小兄弟怎会和五大门派结仇的?”江帆切齿道:
“五大门派和小可有杀父之仇!”
商秀坐着的身子不期一震,一脸都是惊愕。
“杀父之仇?”骆九公也听得耸然动容,问道:
“是五大门派杀了令尊?小兄弟的令尊是谁?”江帆目有泪光,答道:
“先父就是老前辈方才说的江士彦……”骆九公目射精光,先是一怔,继而呵呵笑道:
“小兄弟果然是江大侠的后人,难怪老化子看的有些眼熟!”说到这里,拿起酒碗,咕噜喝了一大口酒,又道:
“老化子不但曾和令尊有过数面之缘,而且当年泰山大会上,老化子还忝为人名证人之一,也就在这场人会之后,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儿。后来听到令尊死迅,老化子也曾问过几个人,始终得不到要领,直到目前,成为武林中两大疑案之一。小兄弟方才说出五大门派杀害了令尊,不知是听谁说的?”江帆道:
“是先母临终时亲口告诉小可的。”骆九公神色凝重,点点头问道:
“令堂当时如何说的,小兄弟可还记得?”江帆道:
“父仇不共戴天,先母说的,小可句句都记在心头。”骆九公道:
“小兄弟如果信得过老化子,可否说出来听听?”江帆激愤的道:
“小可义父说过,为先父报仇,要光明正大的把先父被害的经过,公之于世,让大家知道白命为名门正派的五大门派,手段如何卑鄙无耻。老前辈纵然不问,小可也要奉告。”骆九公看他提起五大门派,就咬牙切齿的情形,心头暗暗震惊。一面却是不住的点头,接着问道:
“小兄弟的义父是谁?”江帆道:
“小可义父是宫冲山。”骆九公点头道:
“当年泰山大会上最后落败的一个。唔,此人在大江南北,倒也颇有侠名!”江帆道:
“小可母子,当年幸得义父相救,才死里逃生,没被五大门派的匪徒杀害……”
骆九公目中神光一动,但并没作声。江帆续道:
“小可听先母说,那是十一年前,先父无意之中,得了一张藏宝图……”骆九公神情一震,双目环瞪,急急问道:“那是五同谱了?”江帆道:
“小可听先母说过,好象是叫五什么谱。”骆九公叹了口气道:
“不错,那真是五同谱了! 唉! 老化子一直想不出他们的死因,这么说来,果然和五同谱有关,唔,小兄弟,你再说下去。”江帆不知他说的什么,续道:
“先父得到这张藏宝图的消息,不知怎会传到五大门派耳中,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却比黑道中的强盗还凶,居然由武当玉虚贼为首,率领五大门派高手,围攻先父……”商秀坐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问道:
“江兄可知是些什么人么?”江帆道:
“我自然知道,那是少林四尊者,昆仑乾元贼道,峨嵋悟明贼秃……”商秀双目微扬道:
“那是没有华山派了?”江帆想了想道:
“好象没有。”
骆九公有意无意瞧了商秀一眼,他居然连酒也不喝了,闭起眼睛,只是不语。过了半响,才道:
“小兄弟记得围攻令尊,是十一年前的那一天么?”江帆道:
“五月初九的晚上。”
“唔!”骆九公点点头道:
“所以这就成为疑案了!”江帆正想开口,骆九公又道:
“小兄弟,你知道令尊是哪一门派出身的?”江帆瞠目道:
“这个小可不知道。”骆九公道:
“令尊出身武当,是玉虚子的师弟。”江帆微微一怔,暗想:
“先父既是玉虚贼道的师弟,他居然不顾同门之谊,还率了外人,向先父下手?”骆九公平静的道:
“据老化子所知,当年令尊出任武林盟主,还是五大门派支持出来的。”江帆道:
“先母也曾说过,五大门派为了要利用先父,才要先父去当武林盟主,他们都躲在后面,却叫先父去和黑道中人作对。”骆九公原想暗中点化,让他自己慢慢明白过来,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暗暗皱了下眉,心想:
“看来这娃儿和五大门派成见极深,一时只怕难以劝说……哦,其中莫非另有原因……”他一手摸着胡子,淡淡一笑道:
“五大门派支持令尊出面,就是因为令尊为人,行侠仗义,正直无私,是武林盟主最合适的人选。至于主持江湖正义,自然难免和不义之徒结怨,小兄弟这点倒不可惜怪了五大门派。”江帆道:
“先父被他们杀害,总是事实。”骆九公叹息道:
“令尊遇害之事,十年来已成为江湖两大疑案之一,凶手到底到谁,至今犹是悬疑未决之事……”江帆道:
“先父被五大门派的贼人杀害,人证俱在,还有什么悬吸未决的?”骆九公道:
“小兄弟是听令堂述说的,当时目击的情形,和后来多方事实证明,其中却是大有出入……”江帆没待他说完,作色道:
“先母亲眼目睹,难道还会有假?”骆九公叹了口气道:
“假就假在亲眼目睹上面,这就是令人难解的谜……”他举起大碗,一口喝干,用衣袖抹抹嘴角,又道:
“十一年前,江湖上发生两件震撼武林,骇人听闻的怪事,这两件事,也可以说只是一件。”
“这十一年来,江湖各门派,不知有多少人在明察暗访,但依然石沉大海,找不出半点影子。令尊之死,就是这两件骇人听闻的怪事之一……”
“令尊出身武当,是当年武当掌门人玉虚子的师弟,他的出任武林盟主,又是五大门派全力支持出来的。”
“即使有什么不对,五大门派尽可免除他盟主之职。如果犯了大错,玉虚子也尽可以武当门规处治,决不可能要由玉虚子亲自出马,率领各派高手,夤夜围袭……”江帆正待口,骆公又道:
“老化子这话,只是说明万一是令尊不对的话,也不用率众夜袭;率众夜袭,其中就有了问题。”江帆忍不住问道:
“什么问题?”骆九公道:
“这事,就得从另一件疑案说起,那是十一年前的五月初五。令尊是初九遇害的,但这件事,却发生的比令尊遇害早了五天。”江帆好奇的道:
“那到底是件什么事?”骆九公看了商秀一眼,徐徐的道:
“那年端午佳节,五大门派五位掌门人,集会武当,当时为什么集会,五位掌门人讨论的是什么?至今还是一个谜。但这一集会,似极机密,据说五位掌门人抵达玄岳观,就直接进入一元殿,关上殿门,严禁门人惊动。直到三天之后,五位掌门人还没动静,引起随行弟子的疑惧,入内一瞧,除了华山掌门银袍叟已从此没有下落……”江帆不信道:
“老前辈是说玉虚贼道,已经死了?”骆九公道:
“不错,据当时的情形推算,四位掌门人的死期,当在初五和初六之间,发现的日期,已是初八中午但初七那天,少林寺却发生了一件可怕怪事……”江帆道:
“少林寺也发生了事故?”骆九公道:
“那天,少林寺和尚,正在早课的时光,方丈苦筏大师突然回寺,一进方丈室,就立刻召见了四尊者的木呐、木石、木通三人,这三人就奉命下山而去。”江帆道:
“苦筏不是已经死在武当了么?”骆九公道:
“自然死了,怪就怪在这里,过不几天,江南就发生了武当掌门玉虚子率同昆仑千元、峨嵋悟明、少林三木尊者,围杀令尊之事。直到此事发生,才知回转少林的苦筏大师,和率众行凶的武当玉虚子,全系有人假冒;就是昆仑千元道人,峨嵋悟明禅师,也根本没下山一步。围攻令尊的人,除了少林三尊者,是奉了假方丈之命,赶去的真人之外;其余全是假扮之人……”
“会是假的?”
江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这话是从丐帮长老神丐骆九公口里说出来的。
这简直是一片玄之又玄的谎言!江帆心头闪电一转,不禁冷笑道:
“老前辈这番话,想来是听五大门派的人说的了,他们捏造出这些话来,也堆却不了杀害先父的事实。”骆九公正容道:
“小兄弟,五大门派掌门人四死一失踪,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江帆看他说得认真,一时也真假莫辨。
突然,他想到方才骆九公曾说,当年泰山大会上,他也是六位证人之一,由此看来,他分明和五大门派一齐。
不错,他追上自己,和自己谈论父亲往事,那是想替五大门派歪曲事实,旨在说服自己。心念一转,不禁甚是气愤,霍地站了起来,拱拱手道:
“老前辈原来是为了和小可说这些话来的,父仇不共戴天,小可也不会轻信人言,小可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骆九公被他当面抢白得呆了一呆,接着呵呵笑道:
“小兄弟,这是误会……”江帆冷冷的道:
“小可并没误会。”话声一落,回身转商秀抱拳道:
“商秀兄赐助之德,小弟感激不尽,后会有期,小弟先走一步了。”
说完,拿起包袱转身朝楼梯走去。
商秀睁着双目,方自一怔,他年轻脸嫩,虽想和江帆结交,但一时不知如何说好。就在这一瞬间,只听耳边响起细微的声音道:
“你不是想和他做朋友么?还不快跟他去,江帆小兄弟人品不坏。”
商秀又是一怔,抬目瞧去,只见骆九公正在朝自己含笑点头,不禁脸上一红,急忙叫道:
“江兄等一等,小弟也要走了。”慌慌忙忙的跟着朝楼下奔去。
骆九公望着两人后影,相继下楼,举起酒碗,猛喝了一口,暗暗摇头,叹息道:
“好个固执的孩子,你真要仗剑报仇,那就大错而错了!”
说完,也自起身,踉踉跄跄的往楼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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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主持正义
却说江帆心头气恼,含愤下楼,忽见商秀跟着自己